吴军找了在医院做主任的同学，忙前忙后的安排手术事宜，陪着古丹在手术室门外等候，手术后又床前床后的殷勤伺候，晚上还陪着古丹看护……
同病房的一位农村大姐看在眼里，又感动、又好奇，大嗓门地问古丹：“这是你的什么人哪？对你妈、对你都那么好？”旁边的人悄悄的拉住她：“你瞎问什么呀？”她仍旧大嗓门的嚷嚷：“这又没啥背着人的，问问怕啥的？是你舅舅吧！”古丹窘得满面通红、无言以对，古丹的母亲也把头扭向了一边……只有吴军吞吞吐吐的应付着：“啊？噢！哦……是，是吧！”
（六）
春节过后，J市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王书记退二线了，新上任了一位少壮派的杨书记。杨书记非常重视“甄仕服装工业园”的项目，特在海边的市府宾馆设宴宴请怡然和吴军。
杨书记高大魁梧、声若洪钟，也是学中文的出身，非常健谈。经万永一介绍，就紧紧地握住怡然的手：“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真是名不虚传呐！你的老同学万局长、还有我们的郭书记、于市长，可没少在我的耳边提你呀！”郭副书记和于副市长是市领导班子的两员女将，与怡然的关系甚好。怡然做胆囊手术时，她俩还和万永一起专程去北京探望。怡然和她们亲热的拥抱，郭大姐还在怡然的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企业叫怡然、品牌叫怡然，我也叫你怡然吧！可以吗？高雅美丽的女士？”杨书记绅士般的为怡然拉开椅子。
“当然，荣幸之至。谢谢您！尊敬的先生。”怡然贵妇般的就座。
“能够为我们市这么优秀的女企业家服务，也是我们的荣幸啊！特别是又年轻又有气质的女企业家，我见过的女企业家，都是大姐级的啊！”
大家都笑了，杨书记这样幽默，气氛就活跃起来了。
席间，推杯换盏、博古论今、高谈阔论、谈笑风声，杨书记和怡然可谓是棋逢对手了！怡然的睿智、机敏，以及她的活泼、可爱都深深的打动和征服了在场的人，没办法不由衷地喜欢和欣赏这个不同凡响的女子。
最有意思的是关于“红颜知己”的讨论。男人们是正方，主张“红颜知己”是异性知音；女人们是反方，认为“红颜知己”就是红颜祸水！双方竟然争论得僵持不下，杨书记说：“还是听听怡然的观点吧！我听怡然的！”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火，能取暖，也能**！找“红颜知己”，或者做“红颜知己”，都需要很好的修养和定力。要做到别让自己和别人受伤，又能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快乐，难度很高啊！”怡然的一席话，让大家都颇有感触地频频点头。
或许是吴军与古丹的事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吴军今晚倍受冷落和排斥。尤其是杨书记，吴军敬酒都没给他面子，还话里话外的敲打他，甚至不客气的让他“靠一边儿去”！最后杨书记还借着酒劲说：“怡然啊，我认下你这个妹子了！你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谁要是敢欺负你，还有我给你做主呢！”搞得吴军讪讪的，很没面子。
回来的路上，怡然有点喝多了，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吴军开着车，谁也不说话……
“怡然，我真服了你，大家对你都那么好！你看杨书记多喜欢你呀！”见怡然不搭话，吴军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就连郭大姐都说，外国的女人，如果自己的丈夫没几个红颜知己，都觉得脸上无光。你看人家那观念多开放，哪像咱们……”他很感慨地长出了一口气：“跟你说心里话……古丹，就是我的红颜知己呀……”
“对，古丹是你的红颜知己！你终于说实话了！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呀？啊？”怡然隐忍了许久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我看你为了你的红颜知己，连脸都不要了！”
“谁连脸都不要了？你说话可要负责任！”
“我向来说话负责任！在呼和浩特，古丹不在邹梅的房间睡觉，要脸吗？在郑州，就带古丹一个人去的，开了一个房间，把回款和电脑丢给谁了？你们要脸了吗？在医院，端屎端尿的伺候古丹她妈，你想到要脸了吗？”怡然一口气地数落出来！
“你别他妈血口喷人！我告诉你，你这是诬陷！”吴军脸上挂不住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有胆量做，却没胆子承认，真不是男人！”怡然的嘴巴不饶人。
“跟你这种女人我真是过够了！这辈子娶了你，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我早就受够了！要不是为了企业、为了这个家，我能容忍你到今天！”
怡然气得浑身发抖，拨通了古丹的手机哭喊着：“古丹，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们还会遭报应的！”
怡然仰躺在座椅上嚎啕大哭！哭得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啊！——”吴军也痛苦地仰天长嘶，疯狂地按着喇叭……
前面有一辆大卡车，怡然“嚯”坐起来，握住了方向盘！“这样活着真是太痛苦了！吴军！你踩油门！撞上去！我们就都解脱了！你踩呀！撞啊！你不踩我踩！”怡然歇斯底里了！
“你给我停车！我要下车！我不想在和你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多呆一分钟！你不停车，我就要跳了！”怡然已经完全失控了！
吴军一脚刹车！怡然的前额就磕出了血！她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你这个疯女人！我要和你离婚！”吴军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第五章（七）（八）
（七）
怡然在路边的旷野中踉踉跄跄、漫无目的的奔走着……
春寒料峭，零度以下；四周黑漆漆的，天上没有月亮，更看不到星星，怡然觉得自己正被一个诺大的黑洞吞噬着；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卷起沙尘打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灌进她正在大口喘着气、无声的号哭着的嘴里；刚才哭出的一身汗和眼泪被寒风一打，冰冷刺骨，她不由得浑身发抖！
她茫然无助的四顾，一阵恐惧袭来，她哆哆嗦嗦的拿起了手机：“老大！快来救我啊……”
当万永赶到的时候，怡然的惨像让他目不忍睹！额头上流下来的血和眼泪与泥土混在一起，嗓子已经哭哑了；嘴唇发青，冻得浑身冰冷直哆嗦！
万永如万箭穿心，眼泪立时涌出了眼眶！赶紧用大衣裹着她，把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一边抚着她的头、一边轻声的哄着她，把她扶进了车里……
市医院的急诊病房，怡然发着高烧，额头上包扎着纱布。万永坐在床边守护着她，看着她那苍白憔悴的脸，攥着她冰冷的手，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非常清楚怡然承受了怎样的伤害和压力！吴军和古丹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人们甚至笑话怡然认古丹做干女儿是引狼入室！只有万永理解怡然的良苦用心，没想到吴军和古丹会这么不识人性！万永清楚的知道，怡然和吴军从创业伊始就是互补的夫妻档，无论是工业园的建设、还是企业的经营，两人都缺一不可！这也是怡然从大局出发，一再隐忍的根本原因。这个在人前总能笑殷殷的女人，终于不堪重负，崩溃了！
吴军把怡然扔到路边以后，开车直接赶往医院，他担心古丹接了怡然的这通电话，会承受不了。没想到古丹竟然出奇地冷静：“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甄怡然也算够修养，还没骂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
“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疯子！还让我和她一起死呢！我知道她，要是真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你还得加十分的小心啊！”吴军还有些惊魂未定。
“我真后悔娶了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还不如找个只会洗衣服做饭的呢！你说说，咱公司的业务、生产，还有工业园的土建，哪些事不是我干的？吃苦挨累、玩儿命干活的都是我！她就在那儿写写字儿、支个嘴儿，陪领导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完事儿功劳就都成她的了！我连苦劳都没有了！到头来她还盛气凌人的指责我！还让我受别人的窝囊气！我这么累死累活地干，图什么呀？我不干了！让她自己干去！”吴军忿忿不平的发了一通牢骚。
古丹马上接过话茬：“你要是给她撂挑子，我看她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到时候，她就得来求你！”
“对！不干了！我明天就请假，休息几个月！”吴军打定了主意。
工业园的后期工程开工在即，吴军撂挑子了。
怡然从病床上爬起来，调王森和张蕾来J市，召开了北京公司和J市怡然公司中、高层领导的紧急会议。吴军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大家的公愤，纷纷表示全力以赴的帮助怡然渡过难关！
工作岗位调整如下：
由生产厂长高天兼职负责工业园的后期工程建设；
提拔四车间主任李娟为副生产厂长，负责生产管理；
由王森主管全面业务，把公司的业务分两个区，北京区由王森兼管；J市区由业务经理曲江负责；
张蕾负责全面的行政管理；
财务部经理陆梅负责全面的财务管理，怡然一支笔审批。
怡然负责北京公司、J市怡然公司、甄仕服装工业园的全面管理工作。
怡然就像上足了发条一样，奔波于北京——J市——开发区之间，就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没人知道她有多累，没人知道她有多苦，因为在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因为在她的身上，总让你觉得有着旺盛的精力……
怡然独自支撑着公司已经快两个月了，春夏产品已经提前投产，各个部门的运作也还算正常。只有怡然自己知道，她已经累得快吐血了！
一天傍晚，怡然正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忙着，手机响了。
“喂，你好！哪位呀？”里面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和一个男人呜呜的呜咽声！“是我……怡然，你，好吗？”半晌，才有人抽抽噎噎的说话。
“景武？！是你吗？你……在……哭吗？你在哪儿？出什么事儿了？”
“我在咱们母校的操场上，当年我俩栽的那棵小树你还记得吗？已经长得老高了；你掉下来的那副双杠，还在那儿呢；我好像又看到了梳着五号头、穿着绿格上衣的你，在那儿冲我笑呢！那时候的你多好啊，无忧无虑的……可是你现在……你怎么样啊？还好吗？”景武显然喝多了，说话语无伦次的。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景武，外面风那么大，你赶紧回家吧！我挺好的！你放心吧！”怡然急得直和他喊。
“你好什么好呀！你就别跟我装了！我统统都知道！你受苦了，你遭罪了呀！这都怪我呀，当年我要是把你给抢过来就好了！我怎么舍得让你遭这么大的罪呀！我真后悔啊！呜呜呜……”
怡然的眼泪像喷泉一样涌出，一下子就流了满脸……
“怡然啊，你就别在北京撑着了！你回来吧！你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呀，那事业不事业的能咋的？你非得把你那条命也搭上啊！啊？！你赶紧给我回来吧！怡然啊！”
怡然放下电话，闭上眼睛，任泪水狂流……
（八）
这段日子，怡然再也没回家。即便是回J市办事，宁愿自己住宾馆，也不愿见吴军一面。吴军给她打电话，也拒接，甚至一到晚上就把电话线拔掉、关机。任吴军近乎疯狂地把公司从01——09的电话全部打遍，任深更半夜各个办公室的铃声此起彼伏……
正在怡然费尽了千辛万苦，春夏季产品已经开始上市的时候，非典袭击了北京城！
商场根本没有顾客，外地的卖场拒收北京的货品，业务基本上已经停止！公司员工也惶惶不可终日，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北京的员工上班不敢坐公交车，J市来的员工纷纷要请假回家！景武打电话透露公安部内部消息，说近期有可能封锁北京城，让怡然赶紧撤回J市！
怡然和王森紧急商量对策。王森坐在怡然对面的班椅上，神色凝重的注视着怡然，“甄，有些话，我觉得到了该说的时候了。北京公司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首先，它完成了开拓市场的使命。我们的市场已经辐射到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区。我们的工作重点，应该由市场开发，转向市场的整合与管理。而市场的整合与管理，与公司所处的地理位置无关紧要。”
“其次，原辅料的产品开发和供应渠道已经形成。我们已经拥有了几家长期稳定的面料合作厂家，也有固定合作的辅料客户，已经建立了便捷的供应渠道。”
“再次，我们产品开发团队的第二梯队已经成熟，第三梯队也将完成培训，回到J市也完全可以完成产品开发的任务。业务团队的建设虽然未成型，但毕竟学习到了业务管理和物流管理的先进经验。所以，它也基本上完成了团队建设的使命。”
怡然接下来说道：“更重要的是，借助北京公司的形象和影响力，我们已经成功的启动了工业园的项目。因而，从战略意义上讲，北京公司的存在，已无足轻重了！”
王森深深地点头，继续说下去：“从整个公司的战略意义上讲，公司目前正处于战线过长、小马拉大车的运作状态！”
“而且北京公司的费用太大，更牵扯你太多的精力。以你目前的状况，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王森的目光深深的与怡然对视，怡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眼的疼惜……
怡然又接了下去：“而且，这场灾难来势汹汹，结局未卜。一旦有员工被传染上，被隔离是小事，人命关天，这后果，我可承担不起啊！越拖下去，公司的损失会越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怡然站起身来，当机立断：“我决定了！把北京公司缩小成办事处。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马撤回J市！王森，你去办吧！”
王森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打理妥当一切善后事宜，大部分的人员和物资已经到达J市，怡然他们几个，第二天也要撤了。
还是那家咖啡厅，还是那熟悉的背景音乐——萨克斯曲《回家》……
怡然和王森相对无言，唯有默默的相互凝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习惯了用眼睛交流，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彼此的心里……也许是当年王森曾被怡然训练过的缘故吧，他们的眼神也极为相似：纯净、真诚、温暖、含着笑意……
此刻，他们目光灼灼的凝视中，眼神里，有着太多的内容……
良久，一颗大滴的泪，顺着王森的眼角流下来……他拉过怡然的一只手，握在手中：“甄，你知道吗？从十八岁开始，我就发誓要守护你！虽然，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