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之差。
文慧和几个人在打扑克。疯子看着很眼馋,又掺和不进去,只好拿着那副破旧的扑克牌翻来覆去地洗牌……
怡然拿了个坐垫坐在她的对面:“我和你玩吧!”
疯子喜出望外:“胖姐姐,就你最好了!”
怡然发现疯子长得也挺耐看的:“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呀!”
怡然一夸她,疯子倒不好意思了。
她害羞的样子,一点也不疯。
疯子非常聪明,牌打得很好。怡然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输惨了。脸上贴满了白色卫生纸的纸条,像是挂个门帘一样,一说话还吹得乱飞。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纷纷给怡然支招,可把疯子给乐坏了。
怡然输得急了,有时候就耍赖。那疯子竟然还让着她:“没见过你那么笨的!行,就让你一把吧!”
景武在监视器里看到怡然这个滑稽的样子,也被逗乐了:真搞不懂怡然怎么会和杀人犯疯子打成一片的?他见怡然这么快就适应了这个环境,不禁暗暗佩服,也就放心多了。
景武特意把自己安排在五一值班,他想用这种方式陪怡然过节。
中午果然加菜了,菜里还真有肉,尽管是肥肉。菜一上来,里面的肉就被扫荡了。文慧给怡然挑了一块儿带点瘦肉的,怡然端详着这块肉,要是在平时,怡然的打死也吃不下的。可是肚子里好几天没见油腥了,这肉还真有诱惑力。放进嘴里一嚼,满嘴流油,还真“他母亲的”香!
下午开联欢会,文慧文化不高,只知道联欢会就是演节目。上来就说:“我们开演吧!第一个节目谁演?”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姐儿们,一动真格的,就谁也不吱声了。文慧连问了几声,还点了几个人,都直往后躲。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眼看着文慧下不来台了。
怡然见状,站起身来,走到地铺中间:“我想给大家唱首歌,你们欢不欢迎啊?”
“欢迎!”文慧赶紧带头鼓掌,大家也跟着鼓掌。
“在唱歌之前,我想说几句心里话。能和各位姐儿们一起过五一,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荣幸。今年的五一节,我想大家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把一首《女人是老虎》献给大家,喜欢吗?”
“喜欢!”又是一片掌声,气氛热起来了。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代……”怡然边歌边加上动作,小静率先合着拍节鼓掌,大家也都跟着节奏拍手。
一曲唱罢,怡然还当起了主持人:“我的歌纯属于抛砖引玉,下面,我们请咱们的大学生小静,为我们唱首歌,好不好?掌声欢迎小静!”
小静落落大方地起身:“我给大家唱首《好汉歌》吧!”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小静一发声,竟然是浑厚的女中音,而且很有力道。怡然没有想到她那看来孱弱的身躯,竟然蕴藏着这么深厚的力量。她把一腔的积郁,都通过“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释放出来,唱得是酣畅淋漓!
接下来“偷电缆的”和“骗婚的”一起合作,表演了自编、自导、自演的小品《回娘家》。“偷电缆的”头上包个绿色塑料袋,反串丈夫;“骗婚的”头上用红塑料袋系了个蝴蝶结,演媳妇;还抱着个枕头当孩子……把大伙儿乐得呀,直叫肚子痛!
“**女妮子”竟然跳了一段印度舞,看得出来很有舞蹈功底。她是因为给嫖客吃安眠药,盗窃嫖客的钱物被抓进来的。是什么样的境遇,让这个楚楚动人的四川女孩,走上了**这条不堪的路呢?
就是这个妮子做了一件令怡然汗颜的事。当景武送来的苹果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的时候,怡然觉得没法分给这一屋子的人,就自己把苹果给吃了。不久妮子也有了一个苹果,她用塑料汤勺把苹果一块一块地挖下来,分给每一个人。分到最后,就剩下苹果核了。怡然羞愧得吃不下分给自己的那块苹果,把它塞进了妮子的嘴里。
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阿奶携霞子跳的一段正宗的国标交谊舞。特别是阿奶那一招一式,分明是“久经沙场”啊!看来,这个阿奶,曾经是个“人物”!
景武和值班的干警饶有兴致地在监视器前观看这场联欢会,不时引发阵阵笑声。
“景所,你的这位老同学真牛!”一位干警向景武竖起了大拇指:“男人都做不到她那样!”
“是啊,你看男监里那几个,在外面哪个不是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一进来,还不是马上就衰了!”另一个干警也附和着。
“不愧是经过大场面的女人,这才叫能屈能伸呢!”景武不由得暗自赞许。
晚上,怡然对老党说:“我挨着疯子睡吧!你身体不好,照顾疯子的事,我先替你做!”因为疯子的镣铐是固定在墙上的,不能随意走动,所以,吃饭要人给端来,上厕所也要用便盆。怡然主动要求接替老党去伺候疯子,大家都感到意外甚至不可理喻。老党更是眼圈儿都红了,眼里满是感激。
小静眼里闪着恐怖的眼神,把怡然拉到一边,问为什么这样做。
怡然坦然地告诉她:“疯子这辈子都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情,她不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感情的。我要尽我所能,给她一点温暖,要让她知道,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不想让她带着恨、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小静冲动地抓住怡然的手:“甄姐,我太佩服你了!你知道,我非常怕她,总是离她远远的。我要向你学习,挑战自己,你和疯子再打扑克的时候,就加我一个吧!”
怡然注意到,疯子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几乎很少喝水。就对她说:“你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厕所就上厕所,我不怕麻烦!”
晚上睡觉的时候,怡然发现疯子尽力给自己让出大些地方,半夜还悄悄地给她盖好被子,心里面暖暖的……
怡然还发现疯子一有时间就叠千纸鹤。
这里面纸比什么都金贵,怡然看见疯子陪着笑脸,向人家要烟盒。
用一张3厘米见方的烟盒纸,折叠成小小的千纸鹤,对于手指灵活的人,难度就很大,何况疯子残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很专注,每个褶皱都细细地捏好……
别人问她叠这个做什么?她看看怡然,笑而不答……
(十)
“放风啦!”一周一次的“放风”让姐儿们高兴得就像过年的孩子一样。
放风的地方是窗下的那片空地,地上已经长出了嫩嫩的青草和零星的野菜。姐儿们伸懒腰、挖野菜、溜达溜达,享受这片难得的“自由天地”。
毕管教把“老侃”叫走了。
“老侃”是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吐沫星子四溅的女人,五十多岁。也不知道她是姓侃,还是能“侃大山”,反正大家都叫她老侃。
她是被自己的亲外甥告进来的,罪名是诈骗。
她外甥托她给办参军,因为她认识一个部队里管招兵的人。对方开价十万,保证办成。外甥砸锅卖铁把十万块钱交到她的手里,她在饭桌上把钱交给那个人,那人让他安心等好消息。等啊等,等了半年,对方一直说快办好了。后来再打电话对方就关机了,这才到部队一查,人家说根本没有这个人!外甥怀疑她私吞了那十万块钱,就把她告进了看守所,还不知道怎么判呢!
二十分钟的放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又回到“二〇七号牢房”,兴致勃勃地摘野菜,洗野菜,准备中午蘸酱吃。
霞子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束野花,小心翼翼地把它养在水杯里,兴奋得脸通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这束花是在男监的丈夫在放风的时候采的,偷偷地塞到角门下面,还在地下写了“生日快乐!”几个字。每次放风,她都会从那里得到丈夫的小礼物,有时是一盒烟,有时是个水果,有时甚至是块好看的石头。
爱情无罪,高墙铁窗下的爱情,竟然也可以如此地浪漫。
老侃哭着回来了。毕管教告诉她:她老母亲去世了,明天出殡。
毕管教向景武请示,想让老侃去火葬场送送老母亲。
景武沉吟半晌,脑中浮现怡然照顾疯子的一幕幕,他决定冒这个风险,让老侃为母亲最后一次尽孝。
“毕管教真是菩萨心肠啊!”
“是啊,平时对咱们也不打不骂,拿咱们当人看!”
“真是个大好人啊!”
姐儿们对毕管教赞誉有加。
怡然郑重地对老侃说:“老侃,你知道毕管教为你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吗?一旦出了问题,她的警服都得扒了!连景所长都脱不了干系。”
“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我的良心不能让狗给吃了!”老侃赶紧表白,她举起右手发誓:“如果我做了对不起毕管教的事,让我不得好死!”
“人心换人心,我相信你!”怡然抓住她的手,就势握住:“你节哀顺变吧!”
第二天一大早,看守所派专车,毕管教亲自带老侃去了殡仪馆。
八点钟,文慧组织大家肃立默哀,三鞠躬,为老侃的母亲送行。
节日的气氛随着老侃母亲的去世肃静下来。姐儿们有的在发呆,有的自己摆着扑克,有的在睡觉。疯子还是不停手地折叠千纸鹤,而且拒绝别人帮忙。
纸箱里的三只小猫咪“喵喵喵”地乱叫。最近母猫总是往外跑,也不好好喂奶。文慧说母猫又发情了,小猫该断奶了。
怡然把毕管教送来的袋装牛奶倒在瓶盖里喂小猫,小猫吃饱了,就开始围着大家玩耍。
这三只小猫咪都有自己的名字,是根据姐儿们的名字起的。
一只叫“疯子”。因为这只小猫非常淘气,总是爱玩疯子的镣铐,爱在疯子的身上窜上跳下地疯玩,所以才叫它疯子。
另一只叫“妮子”。因为它的叫声柔柔的、细细的,和妮子的声音好有一拼。又非常胆小,总爱黏在妮子的身上。叫它妮子最合适了。
还有一只小猫咪,胖乎乎、毛茸茸的,和谁都合得来。一会儿挠挠这个,一会儿又冲那个叫几声,非常可爱。怡然扔给它一个袜子团儿,它就追来追去地玩个不亦乐乎!疯子叫它“胖姐姐”。大家不好意思跟着疯子叫,就叫它“小胖儿”。
据说看守所里有一只庞大的猫军团,几乎每个号子里面都养猫。想必是在这难捱的铁窗生涯中,猫一定会带给他们很多慰藉吧!
八天的五一长假就要过去了,怡然俨然成了号子里的“知心大姐”,她几乎掌握了每个人的案情。因为,姐儿们总爱把自己的事说给怡然听,怡然也总会说些安慰的话,让她们心里敞亮敞亮,来化解她们心中的压抑。
怡然根据大家的案情惯例分析,判断自己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如果要等4·17重案结案之后才能出去,那就没有个时间概念了,半年一年都是它。真的要把这牢底坐穿吗?企业该怎么办?
这几天怡然都做一个相同的梦,就是自己从停不下来的过山车上跳下来!怡然试着自己解梦:那停不下来的过山车,暗喻着什么?自己不顾一切地跳下来,又意味着什么?
怡然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能够看到甄仕工业园的全景。大门、果园、操场、食堂、车库、宿舍楼、生产楼,尽收眼底。
突然,地动山摇!地震了!怡然看见,在大地的颠簸中,食堂、车库、宿舍楼、生产楼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倒塌!烟尘滚滚,声响震耳欲聋,场面就像好莱坞大片一样壮观。
当大地渐渐平静、烟尘慢慢散去的时候,怡然发现,大门口有一栋小红楼,毫发无损地屹立在那里!而自己所在的办公楼竟然没有倒塌,只是墙上赫然一道大大的裂缝!
怡然一下子惊醒了,一身冷汗,原来是南柯一梦。
怡然心里“咚咚咚”地乱跳,她觉得这个梦太蹊跷了,有点不祥的预感:难道甄仕工业园出事了吗?
第七章(十一)(十二)
(十一)
正如怡然所担忧的那样,甄仕企业出事了,其严重程度不亚于地震灾害!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甄怡然被抓进去了,估计得判个十年八年的!”这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地球人都知道了。
李威和参与集资的管理人员第一个反映就是:甄仕垮了,我们的集资款怎么办?李威在第一时间给他们开个会,表明集资是由他发起来的,他一定会帮大家想办法。他们商量出来一个办法:以物抵债。就是根据集资款的额度,选择折价等于或大于集资款的物品或资产进行封存。
他们马上分头行动,汽车、特种机、面辅料、食堂设施、甚至电脑等办公用品,那些能拿得动的物件,统统被他们瓜分了。而且价值远远大于集资款。
工人们本来懵懵懂懂的,还搞不清状态。领导们开始瓜分企业资产,他们就想到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不能打水漂啊!于是,上行下效,每个工人都抢了一台电动缝纫机。车间里数百台的机器设备,也被瓜分得片甲不留。
还有一个更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因为银行查封了甄仕企业的账号,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和刚刚到账的美国货品的回款,都强行被银行当做偿还贷款扣留。
等八天的五一长假结束,甄仕企业已经被洗劫一空!
五一节假期这几天,万永几乎天天到杨书记家拜访。杨书记一直没回家,手机也关机,估计也是有意回避4·17重案的来访者。
五一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万永早早地来到了市委杨书记的办公室等他。
“你是为自己的事找我呢,还是因为甄怡然的事找我?”杨书记见到万永,并不感觉意外,开门见山地发问。
“我是为甄怡然的事来找您的。至于我自己的事……”万永沉吟了一下,平静地看着杨书记:“我服从组织分配,马上去报到。”
“好!”杨书记重重地拍了拍万永的肩膀,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说说甄怡然的事吧!目前什么情况?”
万永把怡然进看守所的情况,和刚了解到的甄仕企业财产被瓜分的事,以及银行查封企业账号把回款充当还款的事,一五一十地详细向杨书记做了汇报。
杨书记听罢,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4·17重案牵扯了我市一大部分骨干企业,有很多企业也处于停产状态。但是那些企业树大根深,还有些承受能力。再说了,有些企业也的确有问题,所以我这些天也回避他们。甄仕企业立足未稳,又挣的是针头线脑的辛苦钱,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啊!再说了,甄怡然和那些老板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是啊!我刚知道怡然和吴军离婚的事,她又在看守所里呆了十多天了,听说在里面又唱又跳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啊!如果再在看守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