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刚知道怡然和吴军离婚的事,她又在看守所里呆了十多天了,听说在里面又唱又跳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啊!如果再在看守所待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杨书记,目前,只有您能帮怡然说句话了!”万永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手里水杯的水洒了大半。
“哎呀,真是雪上加霜啊!女人想做点事业可真难啊!我了解了那笔贷款的缘由,如果没有4·17重案的牵扯,也没什么大事,顶多就是违纪。可是现在被卷进了这个大漩涡里,就不好办了……”杨书记大口地吸着烟,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万永见杨书记在冥思苦想解救怡然的办法,也不敢插话,怕打扰他的思路,只是用眼睛跟着他在房间转圈,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半晌,只见杨书记把刚吸了几口的香烟,重重地拧熄在了烟缸里,抄起了电话:“王局长吗?我是老杨啊!最近你可是忙坏了吧!”杨书记和公安局的王局长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甄仕企业是我市招商引资的项目,还处于成长阶段。甄怡然这个女企业家我了解,教师出身,安分守己,还是个全国劳模呢。对!不会做违法的事。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据我了解,甄仕企业的三百万贷款也是事出有因,还请王局长费心详查。拜托了!”
王局长放下电话,思忖了一下,给他的得意弟子、4·17重案组组长秦波打了个电话:“你带上甄怡然的资料,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秦波正在接待省城来的赵庆律师。
早上刚上班,秦波就和等候多时的赵律师打了个照面。
赵律师递上了关于非法拘禁甄怡然的书面材料,声言不给出明确答复,就要上见王局长。
接到局长电话后,秦组长对赵律师说:“王局长过问甄怡然的案子了,我把你的材料也一并带过去,你就等着答复吧。”
……
经过多方努力和斡旋,公安局终于同意甄怡然取保候审,前提是缴纳十万元保释金。
五月十日,怡然进入看守所的第十二天。
看守所大门口的路边,各种牌子的轿车排起了一条长龙。如果换个地方,人家一定会认为是结婚迎亲的车队。朋友们纷纷赶来,接怡然出看守所。
在家属办手续交保释金的时候,意想不到的问题发生了。
陆梅和董娟收集了公司所有的现金,只凑了六万,离保释金十万还有四万缺口。
怡然的弟弟怡平带来了存折,可弟媳石莉死活不让拿出钱来交保释金。
石莉是个泼辣的女人,怡然出事的这些日子她也跟着着急奔波。但是,无论在任何场合、面对任何人,她磨磨叨叨抱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甄怡然有钱的时候,她没花着大姑姐的一分钱。至于他们买房子时怡然给他们的几万块钱,却闭口不提。二是甄怡然用她的房子作抵押,贷款二十万,这下恐怕要打水漂了!别人的集资款都用甄仕企业的资产抵偿了,只剩下她什么也没捞到!
“这四万元的保释金,肯定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这钱,让吴军出!”石莉一把把存折抢过来:“如果你敢动一分钱,我立马跟你离婚!”
怡平和怡然的性格正好相反,少言寡语、老实巴交的。平时对媳妇也是言听计从,摊上这种老婆,此时也是素手无策,急得团团转。
董娟见此状况,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要不然我回家取存折去,也不能因为这四万块钱,不把你姐接出来吧!”
吴军的怀里揣着四万块钱,他不做声地观察着事态的动向。他当然希望怡平把这四万块钱交上。
大家都等着手续办完,翘首以盼接怡然出来,浑然不知四万块钱的事。
白陆等了半天也没见手续办好,就过来看看情况。看到这个情形,可把他气坏了,当场就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起来:“我说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还是怡然的亲人吗?甄怡然怎么对待你们的,你们心里不知道吗?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又指着石莉对怡平喊着:“就这样管钱叫爹的女人,你还要她作甚?要是我早就一脚踹出去了!怡然就你一个弟弟,你就做不了主?我说你还是个老爷们儿吗?”
白陆又指着吴军骂:“你也不是个爷们儿,甄怡然跟了你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累死累活的为你们家卖命!在这时候,你却当起缩头乌龟,真他妈的给老爷们丢脸!”
白陆越骂越气,“哗”地掀起后备箱,打开一个手提箱,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董娟,不用他们的一分钱,我准备了五十万现金,不够的话,我还有卡!今天,我绝不会让怡然在里面多呆一分钟!”
怡平被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石莉也不敢做声了。
吴军赶紧把钱掏出来,讪讪地辩解着:“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忙不迭地交了款,办完了保释手续。
(十二)
“甄怡然,收拾东西!”那个年轻的管教站在走廊喊,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兴奋。
收拾东西?是什么意思?怡然一头雾水。
文慧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抓住怡然的胳膊:“甄姐,赶快收拾东西呀!你要出去了!”看她的那个样子,好像自己要出去了一样!
小静抓住怡然的手,高兴得直跳脚:“姐呀,你终于出去了,太好啦!看来,这世上还是有公理的!”
姐儿们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祝贺怡然的话,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着,每个人都由衷地为怡然高兴。
怡然没有激动,没有狂喜,甚至没有赶快逃出去的冲动。
涌上心头的却是留恋和不舍。
在这小小的“二〇七号牢房”,怡然度过了十二天最清闲的日子。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把这里当成了逃避现实的避风港。她可能不愿意去应对外面世界的压力和困扰,她甚至弄不清楚,这里面和外面的世界,究竟哪个对她来说是禁锢她的牢房?
还有,这些被社会唾弃的“姐儿们”,比起外面那些道貌岸然、尔虞我诈的人物们,究竟哪些人让怡然觉得更安全?
怡然神色凝重,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也不收拾东西。
大家以为她懵了,就纷纷帮她整理东西。
还有一个人,也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泪流满面,终于嘤嘤地哭出了声!那是疯子。
“胖姐姐!我就知道你很快就能出去,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好人!可是,可是,我真舍不得你走啊!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哇!”疯子一边抽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哗哗地流。
疯子可是个“见了棺材都不落泪”的主儿,恐怕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动情地哭过。
怡然的眼泪也下来了,她两手握住疯子的手:“疯子,你听胖姐姐的话,要好好的!不要再犯病了……”
疯子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双手捧给怡然:“胖姐姐,这是我给你叠的一千只千纸鹤,你带出去吧!愿老天保佑你好好的!”
怡然顿时明白,原来疯子用她那残缺的手,夜以继日赶制出来的千纸鹤,竟然是给自己的礼物!
怡然一把抱住疯子,喉头哽咽得生疼:“谢谢你!妹子,谢谢你的礼物!”她紧紧地拥抱着疯子,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一阵难受:也不知道她还能够这世上呆多久!
疯子也紧紧地抱着怡然,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
小静早就哭成了了泪人,她从后面搂住怡然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背上。
怡然反手搂过小静,给她擦擦眼泪:“小静,不要因为这段经历就否定全世界!你的路还很长,我看好你。”
小静抬起头,认真地说:“甄姐,我会记住你说的话,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你的!还有,你放心吧,今后疯子……疯子姐就由我来照顾吧!”怡然让小静的头贴近自己的脸颊:“我没看错你,小静。”
怡然又拥抱了哭着的文慧,在她的耳边说:“文慧,谢谢你照顾我!”
怡然一一拥抱了和她朝夕相处了十二天的患难姐妹。
“二〇七号牢房”里,姐儿们哭作一团,抱作一团……
怡然什么也没带走。
她交代文慧:账上还存着近两千块钱(因为怡然不想搞特殊化,所以也没怎么花钱),把它分给疯子、老党、阿奶等没有家里人照应的姐妹;自己有一套新的内衣,红色的,给疯子。如果判死刑,就穿上它上路吧!其它衣物就留下来,给需要的人吧!
怡然慢慢地走出“二〇七号牢房”的铁门,忍不住回头:只见铁栅栏里伸出一只只向她挥着的手,铁栅栏间挤着一张张流着泪的脸……
一直隐忍着的甄怡然,突然间,泣不成声!
景武和秦波在出口处等得心急如焚,见怡然哭着出来了,很诧异,担心怡然出了什么事。
那个管教悄悄地解释:“生离死别一样,都哭了,场面老感人啦,像电视剧一样!”管教边说还吸了一下鼻子。
他们领着怡然通过重重铁门,走出监区,来到院子里。
怡然冲着阳光眯起眼睛,高高扬起两手,用力张开每一根手指头,深呼吸。
景武和秦波相视而笑。
“秦组长,我要对你说声谢谢!”怡然站在秦波的对面,看着他说。
“是我把你送进来的,你还谢谢我?”秦波笑着问。
“是的,谢谢你!你不露痕迹的关怀和关照,我感受得到。也让我很感动。”
“你还是谢谢你的老同学吧!你知道他为你……”
“别啰嗦了,白陆他们在外面都等半天了!”景武赶紧拦住了话茬。
怡然这么久没出来,怡平和董娟、陆梅的心扭作了一团。他们听说过看守所的很多手段:用灯泡烤着啊,不让睡觉啊,用胶皮管子抽啊等等,他们甚至想象怡然会被担架抬出来。
当怡然走出看守所的大门的时候,他们拉着她仔细地打量:满嘴的大泡已经结痂,脸色憔悴,好像是白头发多了些,只是精神状态还好。
当怡然看到浩浩荡荡的车队,看到那么多的朋友来接她,顿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白陆,这阵势是你安排的吧!怎么好像是迎接凯旋而归的英雄,这那像是……”
“对,我们就是来接英雄的,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还是个女英雄!女英雄,请上车吧!”白陆殷勤为怡然打开他那台宝马的车门,然后发动引擎:“先送你去洗浴中心,然后去大连湾,为你接风洗尘!”
董娟给怡然做出纳已经八、九年了,情同姐妹,一直帮怡然的打理生活琐事。她是甄仕公司唯一的一个没有扣押资产的集资人。她给怡然准备了从里到外的新衣服,让怡然洗澡后换上。
关于甄仕企业财产被瓜分的事,万永嘱咐大家,先不要让怡然知道,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唯独漏掉了嘱咐怡然的那个弟媳石莉。
在女更衣室,石莉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件事和盘托出,还问怡然:资产和回款都没有了,自己抵押房子的贷款怎么还?
等董娟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董娟气得恨不得撕烂她那张臭嘴!
怡然捂着胸口,身体晃了晃,差点倒下……
白陆大摆酒席给怡然接风,朋友们纷纷祝贺怡然脱离虎口,怡然来者不拒,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
在KTV唱歌的时候,景武赶来了,他刚和秦波喝完酒。
怡然正在疯狂地蹦迪,很疯狂地摆动着肢体,把凌乱的头发甩来甩去!一帮朋友把她围在中间,陪着她跳。
万永刚陪杨书记吃完饭,也赶过来了。
三个人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商量事。
景武说:“以目前的状况,还是让怡然避一避风头吧!一是避开专案组,二是别让她去直接面对企业的事。缓过这阵子再说吧!”
“是啊,企业的事怡然也知道了,我担心她承受不住啊!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万一要是想不开……”万永不敢说下去了。
“这些倒霉事怎么都赶到一起了!就是搁老爷们身上也扛不住啊!”白陆想了想:“这事我来安排吧!你们的身份也不合适。我安排她去个僻静的地方疗养疗养吧!”
KTV包房,白陆正在安排最后一个节目:为怡然献上一首歌《朋友别哭》。
白陆揽着怡然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拿起了麦克: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像梦一场,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输、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景武向怡然伸出手,怡然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景武握住,接着唱道: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万永伸出双臂,把怡然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触。
朋友们一起唱着,相继伸出双臂,依次拥抱怡然……
朋友别哭,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
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
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
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怡然被浓浓的友情包围着,在《朋友别哭》动人的歌声中,那些男人们的眼睛也湿润了。
怡然和董娟久久地抱在一起,霓虹灯把她们脸上的泪珠折射出钻石般的光芒……
第八章(一)(二)
第八章
(一)
在海滨的一个偏僻、古老、荒凉、破旧的疗养院里,怡然住了一个多月了。
这是个煤炭部闲置的一个疗养院,被当地人承包,只在五月至九月旺季时开业经营,其余的时候都荒芜着。因为地处偏僻,条件又差,所以即便是在旺季,也是游客稀少。
承包这个疗养院的,是白陆的哥儿们。接到白陆的电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并留了最好的海景房。
是吴军把怡然送来的,在这个时候,能够让怡然信任和托付的,还得是吴军,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弟弟怡平不拿事,让吴军帮忙,怡然也是出于无奈。
由于疗养院刚开业,同时入住的,只有怡然和南方来避暑的七十多岁老两口三位客人。
疗养院的院子曲径通幽,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杂草丛生,很原始;院子里的建筑也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还保留着特殊时期的痕迹,很久没有修缮了;房间的设备设施也早已陈旧、过时,不过还算宽敞、干净。
怡然好像是在孤岛上,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不能打电话、没有网络、不能与外界交流。
每天房间、食堂、海滨三点一线做周期运动;
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再补个午觉,晚上天黑就关灯,简直是昏昏噩噩、醉生梦死;
每隔几天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