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剧本？”小桥连忙问。
吴丹丹笑道，“我怎么可能有剧本嘛，不过大家都看过电影啊，咱们照着演不就行了。”
班花的建议很有感染力，另外几个女孩子立即拍手赞成。小桥点点头，“反正只选一小段，总共也没几个角色，我们把剧本敲定，明天就可以开始排练了。对了，待会儿谁有空和我一起去图书馆修台词？”
“对不起啊，我放学之后要上舞蹈班。”吴丹丹娇声致歉。
另外几个女孩子相视一笑，“我们也没空啊，我们还得去参加体育兴趣小组的活动呢！”
“你们不是连体育课都不喜欢上吗，怎么都加入兴趣小组了？”小桥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这几个走文艺路线的姑娘。
她们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今天校篮球队的队员还要来辅导训练呢……”
小桥把目光转向叶贤宇，“咸鱼，那你有没有空？”
叶贤宇挠了挠脑袋，“我待会儿倒是真得去趟图书馆，不过任务是把代数习题集啃完。外语周之后就是期中考试了，这次我要是挤不进班级前十上不了‘提高班’，唉，回家可得遭罪了。小桥，你反正有傅越明做同桌嘛，那家伙进校的成绩是总分第二名，考试时只要让他罩着你点……”
“得了吧，咸鱼，”小桥用力拍了他一下，“我也不为难你啦，赶紧去复习，剧本今天我自己能搞定的。”
叶贤宇感动得老泪纵横。
小桥刚要离开，忽然想起角色还没有敲定，连忙叫住即将离开的女孩子们。“等等，这几场戏时间有限，不可能人人都上场的，先把演员选出来吧。”
吴丹丹主动请缨，要求饰演女主角斯嘉丽，其他的女孩子自知争不过她，赶忙去抢梅兰妮的角色，再不济，演个第三第四女配角也是好的，至少能有出场机会。
叶贤宇看了看表，“回头我找几个哥们商量商量，把男主角的人选定下来。对了，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女孩子们对视几秒，异口同声地说道，“无论如何，要让傅越明同学演男主角，他不演的话，我们都不演了。”
“唷，小傅的人气居然这么高？”叶贤宇很诧异，语气中又带着点羡慕。
同样诧异的还有郦小桥。她和傅越明也刚刚认识，对他的印象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们怎么知道那家伙会演戏，他每天上课不是看闲书就是睡觉……”
“他很帅啊，”吴丹丹吃吃地笑起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跟你换位置好了。”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七嘴八舌地附和着，“而且他一入学就被选进篮球队啦……而且他成绩特别棒呀……而且他睡着的样子也很帅呢……”
小桥和咸鱼面面相觑。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小桥向傅越明说明演出的事，他正在课桌下翻看一本科技杂志，闻言耸了耸肩，随口问道，“那你演什么？”
“我？”小桥停顿了三秒钟，故作神秘道，“我演一个特别重要的角色。”
“好吧，算我一个。”
其实小桥演的是斯嘉丽的黑人嬷嬷。当时大家坐在一起分配人物，女孩子们把年轻美丽的角色一抢而空，只剩下黑人老嬷嬷谁都不肯演。
小桥没办法，只好努力游说，“你们别小看这个角色，她的扮演者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那可是历史上第一座‘黑色小金人’哦！这是一个发挥演技的好机会呀！”
可惜姑娘们更爱漂亮裙子，没有人肯牺牲形象，小桥只得亲自上阵。
一切任务布置完毕，演员们便按部就班地排练起来，每个人都很满意，唯独吴丹丹偶尔抱怨，“这个瑞德怎么对斯嘉丽一点都不热情，反倒喜欢跟黑人嬷嬷说话呢。”
叶贤字号称总导演，每天排练完了都要跟小桥一起收拾道具，某一天，他兴致勃勃地说道，“刚才我看见法语班的女生在排练《阿依达》，傅蕴仪演女主角，可真漂亮呀！”
小桥一进校就听说过这位傅学姐的名字，知道她主修法语，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已经是各科老师眼中的宠儿，高中部学长们票选出来的校花。
每个学校大约都需要有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负责担任男生们的梦中情人。
她们美丽，家世良好，成绩令人羡慕，身后永远藏着大量的追求者，且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凝聚力。
早期小说中描写到这一类人，往往冠以“公主”的名头，如今公主不流行了，她们又化身为“萌系美少女”，“宅男杀手”，总而言之，傅蕴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比小桥高一个年级，小小年纪，自有一股清贵之气，冰雪聪明，婉约动人。傅蕴仪的父亲是南城一所百年高校的校长，自己刚刚获得计算机竞赛年度最佳女选手的荣誉，如此受欢迎，却又没有“校花”所谓的架子，也不像这所学校大多数女性“考王”那样，整天油着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用充满科学怀疑精神的眼神审视这个世界。
网为小语种的人数不多，所以初中部法语班的所有学生都集合在一起演出歌剧《阿依达》。这个故事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东非大陆，说的是埃塞俄比亚公主和埃及战将之间的爱情悲剧，初三的级长根据法国作家马里艾特最初的散文脚本简写了台词，原本打算自己饰演女主角，谁知道男生们一致要求换成傅蕴仪，级长大为恼火，又不好意思当众发作，于是频频找茬，暗中与蕴仪较劲。
小桥被叶贤宇拉去公共教室观摩，一进门，却发现傅越明坐在最后一排看书。
“咦，你也来找蕴仪学姐？”小桥有些诧异，“刚才不是说要回家了么？”
傅越明耸耸肩，“她是我堂姐，我答应过来帮她纠正发音的。”
原来傅越明学法语的时间比傅蕴仪还要长一些。
小桥哦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叶贤宇早已经跑到前面去献殷勤了，安静的教室忽然一阵喧哗，一个圆脸蛋的女孩子双手叉腰正和美工组成员理论。
“……说要做背景，做到现在连宫殿的柱子都没有画好，硬纸板也没买齐，周末就要上台了，怎么来得及……”
这女孩子说话像炒豆一样又快又急，口齿伶俐，气势逼人，小桥不由地朝她打量了几眼。
美工组成员都是初三级长的好姐妹，刻意要给蕴仪的演出找麻烦，一个个抱着胳膊爱理不理。
小桥见状，立即走过去询问，那女孩子见她面生得很，劈头问道，“你也是法语班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我叫郦小桥，是英语班的，今年刚入学。刚才听见你说布景做不完，所以想来帮忙。”
“哦，那真是谢谢你，”女孩子面露喜色，“我叫沈遥佳，也是今年刚入学的新生。”
这就是遥佳和小桥的初遇。
郦小桥一向热心肠，自告奋勇帮《阿依达》画布景，她的母亲林苏芬在省油画院任职，找了几个学生帮着一起上色，很快就完工了。
沈遥佳这时已经和小桥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私下里对她说，“我原以为你是在大家面前装好人，说要帮忙做布景，其实只是为今后的学生会选举拉选票，没想到你倒真心帮忙……”
“美工组的人大概太忙了，我也是刚好有空，就帮着画一些。”小桥笑道。
“傻瓜！”遥佳瞪了她一眼，“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们根本就是在故意要找茬，级长不喜欢傅蕴仪，实话说我也不喜欢她。”
“咦，这话怎么说？”
“她这人对谁都一样，明明已经看出级长的目的，却一声不吭，等着别人为她出头，城府太深啦。”
“难道要她主动去吵架么？”小桥扑哧一笑，“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切，本来以为你装傻，原来是真傻，这样下去，以后迟早会吃亏的！”她感叹一声，很快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觉得我演的埃及公主怎么样？”
“很好啊，台词很流利，呃，虽然我听不太懂法语。那你觉得我演的黑人嬷嬷怎么样？”
沈遥佳也看过小桥排练，闻言嗤笑一声，“你不是文艺委员嘛，选什么不好，非要去演那么个角色？”
“其他人都不肯演啊，我反正也无所谓。”
“唉，傻瓜！这是我们初一新生的首场演出，一定要用心对待才行。你演那么个小配角，以后要是去学生会竞选文艺部长的话，谁记得你？你看我，选了埃及公主，虽然不是第一女主角，可是又深情又有个性，服装也很漂亮，只要发挥正常，一定会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
“遥佳你想得好远……”
“凡事要早做打算，你看看人家傅蕴仪！对了，讲起来，她的堂弟倒是个蛮不错的男生。”
“你是说傅越明？”小桥心里好笑，似乎每个女孩子都对越明印象良好，包括牙尖嘴利的沈遥佳。
到了正式演出那天，小桥忙得昏天黑地，除了要负责自己班级的《乱世佳人》，还得担任法语班《阿依达》的舞美外援。
吴丹丹一张脸涂得雪白，却对借来的裙子不甚满意，“应该是绿色的裙子才对，得配上斯嘉丽的绿眼睛呀！”
“这裙子难道不是绿的？”叶贤字有点怀疑自己是色盲了。
“哎呀，不是这种绿，应该是更活泼的浅绿才对……”
“好啦好啦，都闭嘴！”小桥难得发威，学着沈遥佳的样子双手叉腰，“待会儿就要上场了，大家最后再核对一下自己的台词，虽然我们有配音人员，可总得做到动作和声音同步才行啊！”
原来那时学校礼堂的音响设备尚未更新，为了追求更好的演出效果，配音人员都藏在舞台两侧，随着演员的动作念出台词，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小桥冲着对面控制台的老师做了个手势，背景音乐响起，幕布缓缓拉开。
吴丹丹竟然紧张的浑身打战，好在台词都不用她自己念。小桥脸上涂着深色粉底液，扮成黑人嬷嬷的样子叮嘱斯嘉丽“像个小雀儿似地”小口吃饭，台下的人都笑起来。吴丹丹听到掌声响起，勉强镇定了下来，好歹算是完成任务。
一场戏演完，小桥连妆都来不及卸，黑着一张小脸冲到后台为《阿依达》剧组搬布景。
只见沈遥佳正跟主持人交涉，原来他们的节目被临时调换到下一个，可是演公主侍卫的男生被级长支走了，这下连开场都有困难。
傅蕴仪走过来柔声道，“先上场吧，那个侍卫并不是主要人物，把他删掉也不影响剧情。”
“可是他还有一个唱段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如果删掉的话，观众会看不懂的！”沈遥佳坚决反对。
“没关系，听得懂法语的人本来就有限，我们尽量在肢体语言上下功夫……”
前面的歌舞已经结束，后台依旧乱成一锅粥，小桥心念一动，用力挤进人群中，“我有个主意，让我来演那个侍卫好了……”
“你熟悉台词和走位？”
“反正就那么几句话，我看过你们彩排的。”
傅蕴仪闻言，轻轻握住小桥的手，“小桥，你是越明的同桌吧，这次实在是太谢谢你了。那些布景也画得很好，你真的很有天赋。”
郦小桥当真有些感动，她在自己班级忙前忙后，从头到尾都没听吴丹丹说过一句谢谢。
“等一等！”沈遥佳忽然想起一件事，“给侍卫配音的家伙也不见了，谁帮小桥发声呢？待会儿侍卫有一个长长的唱段，得找个法语发音标准又会唱歌的人才行啊！”
“我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小桥脑后响起。
“越明，是你呀！”
原来傅越明演完了《乱世佳人》，跟着小桥来到后台，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你会唱吗，要不要先试试？”
“来不及了，”沈遥佳皱眉道，“上去再说吧！”
小桥胡乱将侍卫的长袍往身上套，好在她个子高，穿上厚底鞋勉勉强强算是合身，只是太宽松了些。遥佳拿起假胡子往她脸上贴，贴完了左右一看，不由地笑起来，“幸亏你今天演的是黑人老嬷嬷，整张脸涂成这个颜色，台下的观众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了……”
傅越明站在舞台一侧的帷幕后，只见小桥扯着袍子冲上台，站在沈遥佳和傅蕴仪身后摆了个威武的造型。然后幕布缓缓拉开，小桥踏前一步，深呼吸，双唇微扁——傅越明的声音借着她的形象传达出来，在舞台上方响起。
追光灯打在她涂成黑色的玲珑面孔上，不知为什么，却显得晶莹润泽，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埃及公主披着华丽的袍子，长裙曳地；阿依达一身素衣，身段优美；然而在傅越明眼中，那个装束古怪的黑脸小侍卫却更加明艳动人。
繁琐的唱段已经结束，他远远望见侍卫被自己的厚底鞋绊了一跤，然后镇定自若地拎着袍子爬起来，继续照着剧本的提示，朝公主和阿依达躬身行礼，慨然退场。
他看见她一步步从舞台的明光中朝自己走来，年少的心怦然一动，只觉得她身后那团明光也随着脚步一寸一寸漫过来，将幽暗的帷幔间都照得敞亮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小桥的时候，他只是对她的率性涂鸦印象深刻，那么这一刻，他终于确信，自己是喜欢上这个女孩了。
傅氏的曾祖辈曾是南城望族，民国后家业凋零，到了父亲和伯父这一代，唯一能够较劲的只有彼此的子女了。从小，傅越明身边只有像堂姐这样的优秀范本，凡事太过追求完美，反而显得刻意和世故。他是第一次接触到小桥这样的女孩子，毫无心机地帮助别人，做任何决定都发自本心，永远带着一股懵懂率真的快乐劲头，在不经意间，又将这份快乐传达给了身边每一个人。
小桥已经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刚才唱得很棒啊，简直让我怀疑是自己的声音啦——可惜我听不懂那些法文单词。”
傅越明忍俊不禁。
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如今他又一次站在台上，为她唱一首她听不懂的法语歌，有人在不远处鼓掌，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忆起什么，有没有想起从前那个本真率性、对于整个世界都充满了信心的郦小桥，以及那段夹进书本里的透明光阴。
第十三章 你是我唯一的依靠
两个人作别老罗伦斯，开车沿着著名的公园高速路赶往德纳里。刚开始的时候公路两侧还有迷你小镇罗列，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只有无尽的苍林和湖泊。
阳光温暖洒落，湖上飘着一条条粉色的鲑鱼，远远一看，像是一幅巨大的印象派油画。当云彩遮住太阳的时候，不远处的沼泽雾气缭绕，已经死去的树木伸展着、干枯的枝桠，在泥地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小桥从罗伦斯家借来几本地理书，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