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把卫央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为自己这个孙儿叹气,傻渊儿,你这样,置秋碧于何地?你知不知道,人鬼殊途……
石室中,不知世外时辰,卫央不知道韩少渊进去有多久了,总之在她的耐心快要耗尽时,就见着韩少渊神情怪异地走了出来,边走边摇头不打紧,嘴里边还念叨着,“这不可能啊……实在是太奇怪了……”
卫央依旧冷淡,双眉微挑,一双眼睛里并没有韩少渊的身影,“我可以进去了吗?”
说是征求,其实根本就是肯定,即便韩少渊说个不字,她还是有非进去的理由。就在方才等韩少渊的时间里,她那莫名到来的恐慌被亟欲从罪孽中解脱出来的诱惑所取代。
韩少渊想要去拉住她,伸出去的手却落空,韩少渊这才记起眼前这个女子是鬼,是抓不住的,可是里面那个……“卫姑娘,恕少渊失礼,不知姑娘是否有同胞姐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卫央一怔,看着这个拦在自己身前问着莫名其妙问题的韩少渊摇头,“没有,你问这话是何用意?”诚然她有许多王兄王姐,但她的母妃瑶夫人,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你确定?”
“确定。”
韩少渊挠挠后脑勺,一脸匪夷所思道。“那为何里面会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白衣卫央,壁画机关
韩少渊的话,让卫央才平复下来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但仍旧冷冷淡淡的,长睫收敛,将她本就少得可怜的情绪全掩盖了起来。
这世上,真有长得相似的人吗?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石室不大,放置了一张圆桌,桌上放了一对陶瓷茶杯,杯面上的瓷胎依然清晰,釉色花纹栩栩如生,两只茶杯,对面相望,凭此景,脑海中竟然出现了一幕极为诡异的画面。
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举着杯子,深情地望着对面那并不存在的女子,倾诉深情。
卫央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进了这个石室后,心绪就一直不宁,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自己,原本那颗沉寂了许久甚至被欧阳嘲笑无心的心,突然跳得极快,怦怦……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一样……我不是已经是个鬼了吗?怎么心还会跳动?
“你怎么了?卫姑娘?”视线根本就未曾脱离卫央的韩少渊,见着卫央捂住心口,忙停了脚步,作势要搀扶她,却没有感觉到人体应有的温度,不管是冰凉如水的,或是温热宜人的……瞧自己又犯糊涂了不是……说不出来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别的多一些。
卿本佳人,奈何是鬼。
卫央放下手,淡眉一扫,“我没事。”不要看了,这里与你没有半点干系,卫央。你要做的只是找到寒玉冰棺。
如此告诫自己,才将那险些迸发的来得莫名其妙的烦躁压了下去。
韩少渊一番关怀被卫央无视,沮丧是有些,但也就只是失落一下子,待抬头,又是那个自信满满的韩少渊。
卫央没有义务去关照韩少渊的心情如何,她的视线此刻正胶着在墙壁上的那幅画上。
这并不是一副烟绕雾罩的泼墨山水画,也不是什么四季写意教人一眼望了就心生向往的丹青,更不是什么藏着惊世宝藏之内的玄机图,它只是一副刻着人像的壁画。
画的比例有真人那么大小,画上的主角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少女二八年华的模样,素衣素发,赤着双足,明亮的大眼睛里染着一种名为不服输的倔强。明明,她就要哭出来了,但是眼泪却终是打了个旋儿,要掉不掉,欲哭不哭,这种混含着柔弱与坚强、美丽和脆弱并存的眼神,教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她的眼神,反倒是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卫央盯着这双眼睛,记忆的缺陷似乎有一瞬间的回拢。
“这画上的人是谁?”卫央睁着茫然大眼,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此一问,明明心中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这个答案,害怕一旦得知了这个答案,就会有什么要改变。
韩少渊祖孙俩面面相觑,“她可不就是你自个儿吗?”
卫央怔怔重复:“我自己?”
韩少渊见不得卫央这副魂儿仿佛被什么勾走了失落样,指着壁画上女子额头上的弯月,肯定道,“你瞧,它不是跟你额头上的弯月是如出一辙的么,我想这世上不会有不单模样一样就连胎记也一样的相似的两个人了,之前你曾说,你并无同胞姐妹,所以,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是谁?她又是谁?而我是谁?
“我是鬼,那她呢,难不成也是鬼?”真是可笑,一个当了三百年的鬼,还是一个记忆残缺的鬼,甚至以为没有谁会记得自己的女鬼,突然被人告知,这世上有个人将你的容颜画在了壁上,刻成了永恒,然后这个人的子孙后代指着鼻子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己是被谁画下了?是韩少渊的祖先韩陌?记忆里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齐国三皇子韩陌吗?是那个送自己玉佩的少年刻下来的么?
韩少渊想,卫央是真的受了惊吓,不然怎会失去了常人最简单的思考逻辑。“凡人死了后,才会成为鬼,卫姑娘似乎忘记了,在你成为鬼之前,曾经也是人。所以这壁上刻的,应该是卫姑娘你生前的样子。”
不过说归说,韩少渊还是无法将眼前的鬼与画上的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白衣翩翩坚强的少女,一个是红衣翻飞冷漠的女鬼,白与红,同样色彩鲜明凌驾于其他颜色之上的霸气,白能包容任何一种颜色,在它如雪般晶莹纯洁的身上,你能想象万千,然而红色毕竟只是红色,你能将它联系起来的永远是血一般的刺目充满了悲伤和血泪的鲜红。
这便是你么。不论是活着的你,还是沦为鬼的你,只消一个眼神,叫让我丢盔弃甲一败涂地。韩少渊此时心里有种遗憾的感觉,遗憾没能在她最好的年华遇见。
“生前的样子?这就是我生而为人的样子?”透明的手指无法感觉到自己的一眉一眼,什么都是虚空的,即使知道了活着时候的样子,那又能如何,自己是个死了三百年的鬼。
怅然收回了手,不想在看,越看只会给自己添堵,况且她来这儿的初衷并不在此。卫央毫不留地的转了身,与前世背道而驰。
明明,是那么的难过,为什么要忍?韩少渊为卫央而难过,但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毕竟他与她隔了百年多的岁月,她的前尘过往,他无从得知,迄今能做的,也只有替她找到冰棺,尽管明知道是为了别的人。
想想,自己其实是个混账,以为秋碧是此生唯一,但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卫央的女子,一个眼神,一个背影,就入了心。
这算是一种背叛吗?韩少渊默默望着那道鲜红的背影,黯然。
老太太一直沉默不语,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除了叹息,也只能叹息,情是世间最需要缘分来维持的东西,缘分缘分,首先要有缘,然后才是分,然而少渊与卫央,前生无缘,今生无分,如此牵扯下去,对少渊并无好处。凭心说,卫央如果是个活生生的人,她自然不会阻拦少渊,但是她毕竟是鬼,人鬼殊途,注定无法相守,长痛不如短痛,未免今后铸成大错,看来只有尽快找出冰棺的所在。
可是,这石室就这么点大,一览无余,哪里都不见有冰棺的踪影,难道说冰棺并不在这里?
老太太提出疑问,少渊与卫央二人俱是无言,确实,这里除了一幅壁画,一张圆桌,一架屏风,就没有别的了。
卫央开始急了。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她的法力尚未复原,凭她现在的法力也只能够保证陈璟的尸身三日不坏,一旦过了三日,勾魂使者定会找上门。素来她与勾魂使者并无深交,勾魂使者是地府最呆板的二鬼组,难以沟通。
放在平时,她并不想与他们为敌,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好在她特意求了汲,让汲特意将黛黛的魂魄带回了阳世,且将勾魂使者引过去了,但是这一计策能争取的时间有限,黛黛本就时日不多,如果长期滞留阳世,只怕会提前灰飞烟灭。
她只是想救活陈璟,但并不想搭上黛黛一片痴情,甚至连累汲。事情都是因她而起,也该在她这儿结束。
“冰棺一定在这里的。”
她告诫自己,要静下来。
见卫央振作了,韩少渊不由会心一笑,“对,一定会找到冰棺的,卫姑娘。”
“谢谢。”卫央投以真心的笑容,自沦为鬼后,她很少笑,乃至这笑有些不大自然,但也并不难看,相反还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明明该是个阴气缠身的鬼,竟然只因一个笑,就多了丝人气。
自惊艳中回神,韩少渊温柔笑道,“你该多笑笑的、”诚然他这话并无别的居心,只是单纯的发自肺腑之言。
世事无常,能够开怀一笑的事情,有多久不曾遇见了,至今残留在记忆里的,也似乎只有那么一个月夜,初见陈璟的那一日,桃之夭夭,夜色迷人。
陈璟啊,陈璟,我们之间,终归是我欠你的,如果没有遇见我,你还会是这种结局吗?
算了,在想这些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情,终究无益。卫央收回心思,开始四处查看。
“卫姑娘,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卫央闻言转身,老太太也停下了手中的敲打,到了那壁画前,韩少渊指着壁画上白衣卫央腰间的一块玉珏发问,“这玉佩,似乎有些不对劲。”
韩少渊伸手摸了上去,凹凸不平。
“奇怪了,这里怎会如此不平整,这面墙壁其他地方光滑平整,为何只有此处不平?”
说来也是无意发现的,之前看这壁画时只将那双眼看入了心里,别的就没多大留意,直到方才卫央从他面前走过,看到卫央腰间系着的玲珑玉佩才觉奇怪。
玉佩这种随身之物,通常不会随意更换的,尤其如果有重要意义的,就更不会轻易丢失,而壁画的白衣卫央腰间的玉佩却与眼前这个红衣卫央腰间带着的玉佩有些微的出入,虽然两块玉佩很相似,但仔细看,却发现玉佩中间的日月顺序颠倒了,这让韩少渊起疑,能将卫央的模样无一丝偏差的刻画下来的人,怎会将玉佩刻错,除非是有意为之。
果然,玉佩的大小,是一个圆,一个能转动的圆,这与开启石室的转盘有些相似,只是这上面并未刻字,韩少渊试着自左向右的顺序转,没有动静,他又朝相反方向转,感觉到墙壁似乎动了,于是又转了一下,这才肯定,这里面定有机关。
“这里面,有机关,但是不知该转几圈?祖母可曾有眉目?”韩少渊松了手,问向祖母,他觉着祖母既然知道开启石室的方法,定然也会知道这里的,但他显然忘记了,如果老太太事先知道,只怕早早就告诉了雪珍,而不是经管家提醒,才想起石室这档子事。
老太太摇头,韩少渊心里小小的失望了一番,这可真是到了宝藏入口前却进不去,只能望壁兴叹,这让他如何甘心。
韩少渊不甘心,卫央更加不甘心,这可是她唯一的希望。
究竟是几呢?
我发现,我们跟三很有缘呢。
哦……这话从何说起?
你听我说,你在家中行三,我也是排第三,你是三月三的生日,我也是……初次遇见你也是正月初三,第二次见到你是在三月……佛说,三世是一个轮回,我一想到只能爱你三生三世,就有些难过。
傻丫头,不管是多少个轮回,我都会找到你的。
“是三。”卫央突然出声,韩少渊还在一门心思想开启石室的办法,突然听卫央说到三,于是下意识也就跟着转了三圈,没想到,三圈过后,平整的壁画突然裂成了一道门,款款开启,韩少渊愕然地望着这门,怔怔问,“你怎么知道是三的?”
“……”卫央面无表情越过韩少渊径自进去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冰棺乾坤,内藏佳人
壁画后面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更宽敞的石室,四角放置了四座灯架,灯架上放了四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亮。
在泛着柔光的石室里,寒玉冰棺静静地放在正中央,冰棺呈碧绿色,泛着淡淡的冷光,依稀能瞧见丝丝寒气外散。
“这就是冰棺?”眼见着希望就在眼前,卫央反倒不知该如何自处,自从陈璟死了后,她的心就一直不能够静下来。她真怕救活不了他。嘴里边说着只是不想欠陈璟的,但其实不过是自欺罢了,时至今日,她自己都分不清弄不楚,自己对陈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他是堂堂状元,本该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可是只是因为自己一个无心的闯入,打乱了他的生活,甚至害他命丧黄泉。人世辗转迁徙,浮沉难料,卫央不知道陈璟死而复生后会如何,也许他会怨,会恨,但她已然自顾不暇,恕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总归不过是一梦浮屠,待梦醒了,天亮了,红尘万丈里,依然陌路咫尺,如此甚好。
这样想着,心情轻松了许多,正欲上前,就见韩少渊惊呼:“卫姑娘,怎么还有一个你?”
什么叫还有一个,韩少渊自知自己这话都有些不妥,可是,实在太让他震惊了,他一手指着卫央,又看着棺材,一脸的不置信,是他眼花了么?
“怎么会……”卫央饶是在淡定的人,也不禁连连倒退,不,她不相信,“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得三百年前,她还是一缕游魂,经艳鬼的指引,跟着浩荡的百鬼前往鬼门关,欲往黄泉,然而,她因为没有路引,而被鬼差拦住,如果不是十殿阎君燕驰出手,恐怕她早灰飞烟灭了,永远都成不了鬼。
听燕驰提过,凡为鬼者,必知其前生,有其路引,可过鬼门。
燕驰还说,只有一种情况,是没有路引的,即是丧失了记忆,乃至魂魄离体,然后在阳世漂荡,乃至七日后无法找到回去的路,找不到回去的路,就等不到勾魂使者来派发路引,没有路引,她又怎么能够进入丰都鬼城。
然而这些都并不重要,她曾经问过,为何彼岸花不能全部唤醒她的记忆,为何她不能够投胎转世为人,燕驰说,因为你并未真正死去。
当时自己不明白,现在才明白了。
“哈……哈……可笑……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早以为我死了,三百年前,我就以为我死了……可是为什么我的肉身还在?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徘徊阴阳,以一介鬼姿态,以为能消一身罪孽,可到头来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