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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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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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谈那扫兴之事,难得今儿个轮到一回假,不尽兴而归岂不是有些浪费。”
“金兄说得是。如此良辰如此美景,何不即兴吟诗一首。”有人提议,本是些饱读诗书之人,都讲究个附庸风雅写意山水,自然这提议无人反对。
这几人中,除了陈璟是三甲出身,其余都是靠着家族的关系才谋得个一官半职,这些个子弟若论吃喝玩乐陈璟绝跟不上他们的调子,但说到吟诗作画,那陈璟绝对是首屈一指。
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丹青笔泼墨山河绕指,遍九陌、太平箫鼓。
萋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横笛响绘曲九州断魂,平琅琊、四海齐贺。
“好一句,平琅琊,四海齐贺。阎君殿下以为如何?”千树万树十里桃林映青山,卫央依坐于桃树上,单腿屈起,手里把玩着一株桃花,问着立于树下的阎君燕驰。
“不是他。”阎君眉目清冷依旧,黑衣银发,极目远眺,他始终背对着卫央。
“那又会是谁?”卫央如仙子一般飘落在地,轻盈站于燕驰身旁,手里仍把玩一枝桃花轻嗅着,忽而灵眸一转,唇畔生起一抹捉弄之意。低眉敛目,细声道,“你发上,沾了花瓣,我替你拂去吧。”
状似拂花实则趁此接近燕驰,右手扶上那花瓣却并不摘,反倒是轻轻一按,注以灵力,心默念,“梦由心生,心生如梦,一切梦如太虚,速速入梦。”
雾锁重楼,虚烟廖蔓,剥开烟雾后,刀戟声共丝竹声沙哑,七重纱衣血溅白纱,碧血染就桃花,身边孤零一人,剑下身首异处,脚下白骨堆积。天地失色,时光静谧得让人悲寂。
“冷漠高傲如阎君殿下,也有着这样苍凉的过去。”卫央默默收回手,比起阎君殿下,她似乎要来得幸福些,至少她还未曾记起那个人的事。
“呵。你看到的,其实……”阎君笑出声,清冷的人笑起来五官会变得柔和,眉目间的冰冷也会稍纵即逝,那总是冷漠看人高高在上的疏离也会暂时褪去,冰山遇春是如何的光景,是冰消雪融春意烂漫的极致变化,卫央认识阎君三百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笑,一时不由看呆、就连他嘴角的那抹嘲弄也觉着很有味。
“算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燕驰话到嘴边又改了,又恢复成那副冰冷的样子,依然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留恋。
“什么嘛,话说一半……”卫央小声抱怨,方才那个梦里的人,一身白衣,究竟是谁呢?阎君从不穿白衣。依方才阎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司职梦鬼三百年来,入过许多凡人的梦,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都有,有的人梦到升官发财,有的人做梦都想君临天下,也有的人想与心爱之人比翼齐飞,更有的人手刃仇人以解心头只恨……梦由心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梦,可唯独方才那个梦,是她三百年来见到的最为悲凉的一个梦。
她明明入的是阎君的梦,为何会在阎君的梦里看到了那一幕,那个人,那双悲凉的眼睛。
“你,好自为之。”阎君燕驰扔下一句话,便隐身而去。
一地桃花零落,卫央指间的那枝桃花也四分五落,她回望了眼远处那温文笑着的书呆子,倏然美目冷冽,将桃枝随手一扔,也隐身离去。
这个书呆子,太令人生气了。
卫央口中的书呆子陈璟一个人借故离了群,慢悠悠地漫山遍野地转,兴致所起,寻了一处极好的地儿,一撂衣摆席地而坐,背靠着一株枝繁叶茂开得极近妖娆的桃树,说不尽的恣意淋漓,少了那些礼数束缚,陈璟这心自然就神怡起来。
漫山的桃花,粉的白,白的红,红的艳,眼里心里全被那天生自成的妩媚所吸引,看着这些桃花,突然眼前就想起了前天晚上也是在桃树下看到的那个女子。
他当时以为只是个错觉,可是却不是。她是真的来过,虽只是惊鸿照影。
“你莫非是那桃花仙子么?”书呆子似痴似醉,眼前似真的凌空出现一个红衣丽人,肌肤胜雪,额上弯月浅浅,一双晶莹水眸波光流转。
“我美么?”红衣丽人莺声细语,如多情的女儿家对着心仪的少年郎娇笑倩兮,只为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存在。
“美,比那桃花仙子还要美上三分。”书呆子仿佛被勾了魂,说着那清醒时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启口的赞美之词。
“你见过桃花仙子?”丽人似嗔似怒,咬着嘴唇期期艾艾。
“没……没有……我一介凡夫,哪能见到桃花仙子……”
“那你怎么说我比桃花仙子还要美上三分呢?”丽人有些咄咄逼人。
书呆子甚为汗颜,他只是想赞美她来着,哪里想到弄巧成拙,一时怕她觉着他为人虚浮,于是慌了手脚,那张开口成章能言善辩的巧嘴此刻就像舌头打了个结似的说不出一句话为自己解释,只能局促不安地看着她。
“我……不是……”
“呵呵,逗你呢。”掩嘴偷笑,将书呆子笑得越发不好意思这才作罢,“我要走了。”
“别……走……”红纱从指间抽走,留给书呆子一个美丽却逐渐黯淡的倩影。“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怅然若失,书呆子其实很想问,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能回答他的只有那絮絮落英,以及参杂在殷红里的鲜红,那来自地狱的彼岸花。
“醒醒,陈璟。”有人喊他,书呆子突然睁开眼,眼前哪里有红衣美人,倒有一张放大擦擦脂抹粉的脸,这个时代的男子都讲究打扮,好好一个英伟男儿,楞是喜欢学那女子装扮,偏生折了那一股男子气概。
“抱歉,有些乏累,稍作歇息了会。”陈璟就着那人的手起身,略作休整,便随着那人下了山。 
落日熔金,倦鸟归巢,陈璟一骑轻骑回到家,那几个姨妈姑姑都已经回去了,陈老爷特意差了人在府门前等着陈璟。
陈璟多半是晓得要同他商量婚事的事,其实他与黛黛自小是青梅竹马,又知道彼此有婚约,知道黛黛会是与他白头偕老的那个人,是以这些年陈璟并未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面。
“璟儿,明日你就去你舅父家下聘吧。”陈老爷将聘礼一一核对,确认无误后才将礼单交给儿子。陈璟迟疑了会才接过。
“好。”
这一个“好”字里,有多少是心甘情愿,又有几成无奈,只有陈璟自己知道,陈老爷只当他素来是这个样子,并无怀疑。
第4章 第四章 碧城连璧,天下无双
陈璟打小就没怎么出过家门,更何况此次离家千里去往碧城,自然府上二老不怎么放心。
“璟儿,你路上可要多加小心,外边不比家里头,乱着呢,切莫天黑赶路。”陈老爷仅这么一个独子,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本来他是琢磨着要一同前去,可不巧的是旧疾犯了,若硬要前去也只是个累赘。
“是,孩儿谨记在心,此去前往定会一帆风顺的。”陈璟向来不是个感伤的人,平常日子也多数与书籍为伍,与二老的感情若说深也不深,要说淡倒也不至于,可是此刻老父的念叨听在耳里,无端的心里一阵难受。这次回来后,定要……
“好了,老爷,你再拉着璟儿,这天就要晚了。”陈夫人上前拉着陈璟的手,语重心长道,“娘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要记得捎个音讯回来,好让我们知道你一切都平安。”
“嗯。”陈璟淡淡点头,将手抽回来,用复杂的眼光审视眼前这个人,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眼尾却布满皱纹,面容与时下的贵妇人难以一比,这真正不是个养尊处优的夫人。
“出发。”陈璟一声吩咐下,绝尘而去,几个护院稳稳随后,很快就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唯有墙尾的柳条随风晃动。
“一切会好的,这些年你对璟儿的好,璟儿都记在心里。”陈老爷拍拍陈夫人的手,陈夫人勉强笑笑,这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陈夫人进门有七八年了,可陈璟从未喊过一声“娘”。这结是否真的能解开,谁也不知道。
碧城在王城以南千里之外,即便最上乘的马昼夜兼程也只能跑八百里,陈璟他们的坐骑只是普通的马,陈璟想着到碧城最快也得四五天,好在他并不急着赶时间,难得出门一回,这风景自然是不想错过。
不出门不知天下事,短短三日光景,陈璟才知自己见识有多浅薄。越是往南,路越荒凉,村庄镇子三三两两隐在群山后,远远望去与青山融为一体,日暮黄昏却不见炊烟,也不见有牧童倒骑牛横笛在手。
昨日午后骤雨急降,陈璟一行为避雨到了一处庄子,庄子里甚是凄凉,全是些老弱妇孺之流,陈璟甚为奇怪问收留他的大婶,大婶只道,“死了。”
后来陈璟又问其他人,有人目光呆滞有人语不成声,更有稚童天真笑问,“爹是什么?能吃吗?”
还是护院里有个有见识的,解说道,“公子有所不知,世道不太平,都被官府抓去充军了。”
“官府哪来的权利私自征募军队?”陈璟有此一问,他虽然知道这个天下很乱,却也仅限于从史书上寥寥几笔或是从茶肆饭馆里听说书人提过的一些乱,多半是哪家藩王拥兵自重又或是敌国来袭之类的乱,却从未亲眼见过活在这个乱世之下的百姓是如何的艰难。
“哼,官府只是个幌子,真正招兵的是王爷。”护院嗤笑一声,想着又觉此言太过大胆于是将声音放低了些。
“哦,原来如此。”陈璟自嘲一笑,枉他读一番圣贤书,空有一番济世救民之心,却从来没有认清自己的鄙陋。
雨骤急歇,溪桥柳细,草熏风暖,本是美景当前,陈璟却无半点兴致,只觉着愁闷难耐,愁为何来,闷又为哪般,陈璟心中约莫是明白的。
百姓疾苦,民生凋敝,国将不国,生为七尺男儿,理当为天下而忧而不是踏春赏花千里迎亲。想他还是个三甲状元,越想越觉着自己徒有虚名,真想打道回府一展自己的抱负,可父母之媒妁之言又不能轻易违抗,他也不能失信于黛黛,真是让他进退两难。
“公子,再有一日便可到碧城了。”
“嗯。”纠结一日,终是不能半途而废,恕他自私,他要先给父母一个交代,然后才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先休息一下,等会儿继续赶路。”陈璟心急,想快点将事情办了。
“公子的意思是今晚要连夜赶路么?”
“嗯。”
山林里的天,入得比外头的早一些,听说有一条近道能直达碧城。
这条近道,荆棘丛生,荒草高过膝头,羊肠小道杂草掩埋,深深延长不见尽头,陈璟走了一半就心生退堂鼓,好在他不是孤身一人,又好在月色明亮,能照见地上,是以在犹豫中仍是继续走着。
“这林子真大,总觉得不知何时会有个糊精野怪的窜出来。”有护院见不得静,开着玩笑。
“呵,那感情好,若是来个艳鬼狐精什么的,哥几个那是赚了。”
“杨老二,你是想你家婆娘了吧。”有人兴致来了,调笑打趣。
“可不是,都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婆娘有没有照顾好我那瞎眼的老娘。”
“哎,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想我家那猴崽子了。”
“你们多久没有回去了?”陈璟问,这几个护院他并不熟悉,是朝廷派来的,并不是他自家的。
“不记得了,总归有个三年五载吧。”
“为何不请假回去一趟呢?”
“呵,即便是有假,也不能回的。”
“这又是为何?”陈璟孜孜不倦继续问,这本是他的无知,他没出过门,此次去的又是碧城,一路上很少被人盘查,若是去别的地方,搞不好立时就被当做可疑人给关押起来。
“我老家在永城”
“我是昌城的。”
……
陈璟明白了,天下九州二十七城,九城归王,其余皆为藩王占据,藩王间常年征讨不断,出入盘查厉害,若无文书,轻易不能出入,何况护院们又是来自王城,要想出入别的城,自然难如登天。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公子将要娶的夫人是如何相貌?”有人好奇,能让状元公拒娶公主,这相貌怎么说也得是国色天香吧,总不会貌似无颜。
“是不是倾国倾城?还是知书达理?”男人之间嘛,果然共同的话题还是女人。
这问题一时还真难住了陈璟,他也有好几年不曾见过黛黛了,不过依着她小时候的模样,多半长大了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天下无双。”
无双的并非是容貌,而是她是他的表妹,是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此生唯一非娶不可的人。
行过半夜,月半中天,残月如钩。
陈璟并不觉着困,尽管身边鼾声如雷。又想起了昨日的那个梦,如桃花一样美丽的女子,真的能再见到么?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此情此景,自己又有何面目去照那明月,再有半日,他便要娶那命定之人,明月终归是属于天上的,又岂是他这等凡夫所能摘取的。
不如忘记吧,也罢。
一瓣彼岸,一半彼岸,有花无叶,注定了只能是个梦。
从此,我要忘记你,你便不要再入我的梦。
陈璟的半日,有了意外。
夜半三更时分,密林深处忽然火光映天,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冒出许多做匪徒打扮的剪径小贼,各个面色凶恶持刀带斧,为首的是个缺了一只眼睛的莽汉,一只眼睛如毒蛇一般淬了毒,来意凶狠。
“识相的,将手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爷保证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省去了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这经典的开场白,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陈璟眉心一皱,这伙儿,似乎有备而来,又或者是专门等着他。
几个护院好歹出身御林军,岂会轻易屈服,自然免不了要开打,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很快就败下阵来,剩下两个与陈璟负隅顽抗。
“不让你们见点血,你是不知道大爷的厉害。”莽汉并不莽撞,身手快如疾风,出手利落一把大刀挥舞如风招招凌厉,直取杨老二要害。
“你不是一般的山贼,你究竟是何人?”杨老二毕竟见多识广,一眼瞧出不对劲之处,寻常的山贼土匪仗的是人多,只是有一点武艺傍身,为的是求财,而眼前这个人招式简单却杀机毕现。
“你也算是有点眼光,也罢,大爷我就不废话了。”莽汉逼得杨老二步步后退,一把大斧头架在杨老二脖颈前,若再进半寸,相信很快就会脑袋搬家。他对着陈璟说,“碧城连璧。”
碧城连璧,天下无双。
昔年陈璟之亲母曾认一义弟,义弟生有一女闺名为黛黛,黛黛尚在娘胎时,便与三岁陈璟指腹为婚,其信物是一对连城璧玉,天下只此一对。
“原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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