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虽有反对之声,但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逢国之大乱,新帝年幼,未行大礼,仅诏告天下,年号晋华。
萧缘书闻得德昌帝驾崩的消息,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德昌帝害了夫子,不及她上京复仇,让他悔不当初,他便先行去了,萧缘书难免失落和憋屈。那感觉,彷佛是小时候打架,自己已经摩拳擦掌,结果对方转身走人,任她咬牙切齿,也无法将其唤回,痛痛快快的大打一架!
不过,她没有因为憋屈和失落而失了理智,连夜命人将萧策放回京城。
新帝初登大宝,正是根基不稳之时,宇文清源仗着执笔官胡为的帮助,仗着宇文家的支持,企图一手统揽朝政。若是新帝之父出现,与新帝争位争权,朝廷动乱便指日可待!
正文 第十八章 生当复来归(一)
晋华元年七月,突厥联合草原游牧部落大举攻打懿朝西北一线,西北战事吃紧,尤以玉门关和阳关作战最为惨烈,一夜之间,玉门关和阳关死伤数以万计。
战报传至京城,京城因为皇位和党派之争已是自顾不暇,莫说派出援兵,便是军情急报也被扣押于兵部,而久无人处理。
西夷人同一时间带兵穿过蜀川,直逼汉中,懿朝社稷面临分崩瓦解。
不知从何地何时开始,民间流传歌谣曰:德昌帝,小鸡肠;除肃王,纵西夷;卖军情,失懿疆;老儿死,儿皇帝;宇文后,乱洛阳;天兆出,懿将亡!
又有民曲唱曰:楼氏一门忠肝肠,百年甘为牛马忙;世代皆为万民苦,只恨皇帝妒肃王;蜀川困守已三月,未见朝廷一粒粮;只闻朱门酒肉臭,哪问楼军已断粮;不予救援已失德,却还*给西狼;逼得肃王跌望坡,死生不明好凄凉;有此皇帝民无望,西狼突厥齐攻疆;战乱纷纷无处藏,民不聊生尸遍野;万人焚香向天告,惟愿懿朝早早亡!
初时,朝廷对传唱歌谣者或抓或杀,万民噤声,人人自危。
后来却因着各地叛乱,边疆告急,加之京城宇文家排除异己,大肆抓捕朝臣,皇权终是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地方虽有父母官,却也知做不长久,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由歌谣遍传五湖四海。
萧缘书听到歌谣时震惊不已,生怕是自己想错了,终是失望一场。但凡新旧更替之际,争权者为夺得民心和贤名,皆会采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深入民心,博得四海信服。
这……这些歌谣全是为肃王唱,为天下唱,那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认为其实夫子未死,不过是躲避起来,蓄势待发?
她暗暗猜测,时喜时忧,折磨得她茶饭不思,并开始暗暗派人打探情报。
晋华元年八月,阳关和玉门关失守,谢宏将军战死,消息传出万民痛哭。
八月中旬,在望坡一战中死生不明的肃王忽然出现在突厥的王庭,他带了三万兵士绕道戈壁滩,直取突厥王庭,将突厥王并皇室百人全被俘虏。
后又联合镇守甘肃的协文将军大败突厥士兵,将其逼出中原。
这个消息,萧缘书最先获得,当时她尚在湘中王府内安胎待产,忽闻亲卫禀报,有一自称为她家奴的翘哥求见,此刻正在前厅候着。
她大喜,挺着个肚子,拔腿就往前厅跑去。速度之快,看得一干侍卫瞠目结舌,也同时提心吊胆,具是直直盯着她的肚子望,生怕她一下将圆滚滚的肚子跑掉下来。
到了前厅门口,便见一身穿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男子循声望向她,正是许久未见的翘哥。
她忍不住抬头向翘哥身后探望,见空无一人,笑脸当即凝结,脑袋耷拉下去。
翘哥了然,道:“萧主子勿看了,爷他未曾与小的同来!”
闻言,她身体一震,喃喃道:“夫子……真的没有死?”
“嗯!爷受了重伤,前些日子一直在将养,月前已好,又收到协文将军飞书求救,爷便带着军队到了边关,小的今早已经收到捷报,突厥兵败,王庭被灭。”
萧缘书先是哭,边哭边用手抹眼泪,抽抽噎噎的说:“夫子还活着,太好了,夫子还活着!”
翘哥见她哭得惊天动地,不免有些手忙脚乱,道:“萧主子,您别哭呀,爷还活着是好事呀,您为何要哭,您这哭法委实伤身体。您看您还怀着孩子,要是孩子也跟着哭,那可就坏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萧缘书更想哭,眼泪止都止不住,如雨点般簌簌往下落。
这九个月来,她的日子过得何其紧张,没有了夫子,她还要保住孩子,还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并且算计一个又一个的同窗。
她本来是个性情中人,却因为没有夫子蒙荫,又身怀六甲,必须装成城府颇深的样子,终日里面无表情,统帅三军。很多时候,她都快忘记了,今年她还没有十七岁,还是豆蔻年华,最是纯真浪漫的时候。
她却要逼着自己沉稳,逼着自己强势,逼着自己争权夺利,工于心计!
无数次,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怕自己做得不好,被敌人算计,让孩子惨死腹中。
张逸飞说她是思虑过重,才会日渐憔悴,不像别的孕妇般圆润。她只是笑笑,敷衍说孕吐恶心,才会如此。可只有她清楚,她没有依靠,如何能安枕,如何能圆润起来?
好几次,她刚刚睡着,便梦见德昌帝拿着长剑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肚子对她说,楼韧死了,这个孽种朕更不能放过!
她每每从梦中惊醒便再难安睡,有时候也想哭,却要不断的告诫自己,如今是身为人母了,若是软弱,只会连累孩子。
她必须强,强得刀枪不入,方能让孩子平安成长!
这其中心酸,如人饮水,唯有自知!
如今得知夫子还活着,她怎能不哭?
见劝不住她,翘哥索性闭了嘴,默默站在原地看她。
萧缘书哭得差不多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忽就恼羞成怒,对翘哥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翘哥被她如此快的变脸速度唬得一愣,然后讷讷回答:“爷……想着您快要临盆,却因为战事缠身无法亲来照顾,便命小的带了几个奶妈子和一些补品前来侍候您!”
“奶妈子呢?”
“在门外候着呢!”
“补品呢?”
“在马车上呢!”
“奶妈子给我撵了,补品扔了……”
“萧主子,您这是做什么?那些都是爷的心意!”
萧缘书用手指着翘哥的鼻子,冷哼道:“还有你,也给我滚!”
呃?翘哥犯难呀,许久不见,这位主子的脾气是见长了。
“这……萧主子,您有话好好说……”
“滚!”
翘哥拿出厚皮功夫,恬着脸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他就不信这样还能被赶走!
“萧主子,小的临行前爷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见她想知道,翘哥忙抓住机会,道:“小的赶了许久的路,这还没喝上一口水,您能不能让小的安顿下来再说?”
萧缘书面色一沉,斜睨他一眼,道:“爱说不说!我还不愿听了,你大可以现在就滚!”
完了!翘哥心道,孕妇都是如此不可理喻吗,竟然软硬不吃!
眼见她扭头要走,翘哥忙拦了她的去路,又是讨好的笑,谄媚的说:“爷说,他前几月不来见您,是因为当时局势不明,怕给您招来麻烦,也怕坏了大计!他还说,您是他的知心人,应该懂他!”
“哼!那后来呢?”
“后来见您没有他也照样建功立业,他便也放心了!”
“所以他就放心的诈死,瞒过世人,故意放西夷进中原,让天下大乱。又趁着突厥进犯之时,逼得协文答应投奔他麾下,这才率兵攻打突厥王庭。既是得了协文的支持,又博得了爱国爱民的美名!”
翘哥被萧缘书一顿抢白说得有些心虚,她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就是几句话,她就全都说到了。只是,有些地方还是不对。
想着,翘哥开口道:“萧主子以为爷是故意诈死?”
萧缘书冷哼一声,道:“难道不是吗?”
“萧主子冤枉爷了!爷当日在望坡确实受了重伤,昏迷了一个多月才醒来。他醒来之时,您早已经攻下来夜郎。他本是要前往见您一面,却被手下十多门客阻拦。试想,德昌帝和他早已经形同水火,若是他不趁着这大好的机会诈死举兵。那便要一辈子做德昌帝的臣子,但凡为臣,死生便都要听命于君。没有了德沛公主,德昌帝也勿须留着爷平衡朝廷势力,爷若是不主动还击,便难逃一死!”
萧缘书不吱声了,其实道理她都懂,若是平白无故举兵谋反,即便成功也会留下一世骂名。德昌帝勾结西夷,将他的行军路线出卖,他索性诈死,放西夷人进中原,让德昌帝自食恶果。而后,趁着朝廷大乱之时,他率兵保家卫国,百姓只会说他以大义为重,乃贤良之人!
是他让百姓免受突厥铁蹄*,也是他没有参与皇权争斗,力挽狂澜。这样的人,不需要他开口,怕是会有万民请愿上万人书,拥他为帝!
如他所说,她是他的知心人,他的决定她都懂!
只是,她意难平,缘何他不能将消息告知,缘何要苦苦欺瞒她?不就是怕被人知道他是诈死!说什么怕给她招来麻烦,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她气,虽然易地而处,她也多半会采用同样的方式,可还是气!
她冷笑,说:“那又如何?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与我何干?”
见她还是冷若冰霜,翘哥着急,道:“萧主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爷听了会伤心的,实话说了吧,爷虽然不能在您身边,可他*都会让人打探您的消息。不然,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哼!”
翘哥见说服不了她,心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忙说道:“萧主子,您就算不理爷,也得让门外的奶妈子们和稳婆跟着您。您不顾自己,也得顾顾肚子里的孩子吧,毕竟这些奶妈和稳婆都是很有经验的,定能将小王爷照顾得妥妥!”
“谁是小王爷?”
“阿呸!瞧我这张臭嘴,是小主子,小主子!”说着,翘哥偷偷看她,试探性的问:“要不?小的将她们唤进来?”
见她不答,翘哥再接再励说道:“其实爷还有一句话要小的告知萧主子!”
“说!”
“他说,您若是气他,他回来后任凭你处置!但不要拿孩子和自己与他赌气!”
萧缘书圆睁双眼,有点不相信夫子会让翘哥说这样的话,怀疑的看向翘哥,问:“莫不是你编谎话骗我?”
翘哥有些好笑的说:“小的离开时匆忙,又正在行军途中,书信十分不便,情非得已下爷才让小的转述。”
萧缘书气消了许多,还是绷着脸,道:“你去让那些人都进来吧!”
翘哥欢喜,领命而去。
正文 第十九章 生当复来归(二)
世间之事,从来都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楼韧未死,于萧缘书而言自是天大的喜讯,对张逸飞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有楼韧在,无论他怎么做,萧缘书都看不到他,察觉不到他的好。本以为楼韧死了,假以时日他定能取而代之,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他忽就想起了东汉末年的周瑜,死前曾含恨说既生瑜何生亮。他张逸飞何尝不是如此,即生了他为何还要有个楼韧?
既让他遇到了倾城色,为何不许他一生盟?
他已是情根深种,许多次都曾想过,她既无情,他便放手,却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是敌不过心里的痴恋!
眼见着翘哥对萧缘书跟前跟后,他成了多余的人,忍不住开始愤恨,楼韧这是在防谁?显然是在借翘哥的手,防着他,排挤他!
*之后,他端了一碗鸡汤送到萧缘书的房里。萧缘书自怀孕以来便食欲不佳,以往,他都会在这个时候给她送一些汤食,让她喝了将养身体。
哪知,等他到时,发现萧缘书已经在喝粥了,翘哥和楼韧的乳母站在她的左右侍候着。
张逸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鸡汤,忍不住一阵失落,如今楼韧尚未来,她便已不需要他了,若是楼韧到,他该如何自处?怕是,他要变成她的眼中刺了!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满腔热情,付之东流!
他忽就有些脾气,将鸡汤放在萧缘书面前,道:“缘书,别喝粥了,还是鸡汤补人,喝鸡汤吧!”
不及萧缘书回答,一旁的李妈便已经接话过去,说道:“张军师,您有所不知,鸡汤虽然补人却不适合萧主子!萧主子她身形瘦弱,当是苦熬所致,身体早已虚弱。鸡汤太过油腻,现下她又要休息了,喝下去只会让她休息不好。可能还会坏了脾胃,第二日怕见油腥!老奴见你这鸡汤之中还加了人参,须知常言道,大补甚于毒,虚不受补便会脾胃失调、身体违和,到头来补身不成反伤身!”
张逸飞神色一冷,也不管是真是假,只觉得这个奴婢实在太过托大,偏生萧缘书还要喊她一声李妈,敬她为长辈!
他嘲讽一笑,道:“我倒是不知这许多事情,可我知道,缘书自有身孕以来便是靠着我为她准备的汤食过活,这都快临盆了,喝了许久未见她有什么不适,怎么今天到了你这里就如此多的说法了?”
李妈是楼韧的乳母,不但侍候过楼韧的母妃,还一手将他带大,得他尊敬。人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她这样的身份?虽没有什么名号,却也是个有些架子的人!
她并不惧怕何人,神色摆了起来,冷斥:“张军师好生奇怪,老奴身为女人又侍候了肃王爷,还带过别的孩子,难道不知道该如何调养孕妇。你这鸡汤本就不适合萧主子,难道老奴还说不得?还是说,张军师本是大夫,所以比老奴擅长这食补之法?”
张逸飞被噎得不轻,负气的看向萧缘书,道:“缘书,你说,你是要喝粥还是要喝鸡汤?”
难题落在萧缘书的头上,她顿时感觉苦哈哈。
其实李*话很对,她平时只是因为不忍拒绝张逸飞的好意,才强忍着在睡前喝下他送来的大补汤食。可睡后,食物总是堆积于她的胃肠之中,委实难受,早晨起床也更加害怕油腥之物。
感受到两人期盼的目光,她左右为难,看了看等同于半个楼韧长辈的李妈,又看了看张逸飞,默默叹口气,无奈的说:“二哥,鸡汤好喝我喝。粥也好吃,我自然也是要吃的!刚好我今天很饿,我便一同吃了!”
说着,她就要去端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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