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允高悬着的心微微落回原地,他就知道和肃王打交道,须得据实相告,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才能让肃王耐心听他的想法。
他俯身一拜,道:“学生不才,现下有一计,可以一石三鸟……”
眼见他询问的看向自己,楼韧摆了摆手,道:“你但讲无妨!”
“是!”他应了,便侃侃而谈:“学生以为,于德沛公主而言,对付萧策远比对付缘书来得重要!所以,与其做那些防范,胆颤心惊的保护缘书,不如就让德沛公主达到她的目的,促成萧策和宇文清源成婚之事!”
楼韧玩味一笑,不置可否,静待他的下文。
萧允心中不免忐忑,接着说:“学生以为,若是让萧策娶了宇文清源,于夫子而言有三点好处!”
“哦?”
“其一,转移了德沛和宇文清源的目光,杀缘书之心便会淡去!待过了后日,缘书去到甘肃,她们便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其二,萧策对缘书之心,书院众人皆知。以缘书的心性,虽然不至于弃夫子而就萧策,但世事难料,总保不齐有个万一!若是萧策娶了宇文清源,缘书性格如此执拗,必然不甘与人共事一夫,那夫子无形中便少了个敌人!其三嘛……”
萧允未接着说下去,而是小心的看向楼韧,等他的反应。
“其三是什么?你说!”
“其三嘛,德沛公主,圣上,还有夫子互相制衡了太久!若是,萧策娶了宇文清源,又在适当的时机让圣上知道宇文清源的真实身份!届时,圣上和德沛公主必然反目,而夫子一人独大的机会便来了!”
楼韧倏忽起身,形如一阵风,不待萧允反应,便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处,道:“好计,果然是好计!不过,为师如何信得过你?你口中的圣上是你的父皇,你口中的德沛公主是你的皇姑姑!你不帮他们,却反而来为为师谋划。你说,为师会相信吗?”
萧允也不慌张,只是脖子被捏住呼吸有些困难,不断咳嗽和喘气,断断续续的说:“夫……子,必然……会信学生……”
“你倒是自信!”
“学……生并非……自信,夫子……会信学生,不过是因为……夫子太过……强大!”
“哦?”
“夫子强大,所以……定能知道学生……没有……父亲,只有仇敌。没有……姑姑,只有主上!”
闻言,楼韧满意一笑,松开了他的脖子道:“不错!为师确实知道,你的父皇恨不得你死,你的姑姑也不过是拿五铭散控制你!”
“既然夫子知道,就当明白学生的诚意!”
楼韧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的道:“你且说说看,你准备如何行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四
萧允双手抱拳行礼,道:“学生此计说来简单,只看夫子是否会答应!”他看向楼韧,继续补充:“萧策此人性情傲慢,自大不羁,却也有些心机和谋略,若是平常之事断然无法使他就范。但学生以为,他有一人尽皆知的弱点……”
见萧允没有说完,反倒是小心观察自己,楼韧心下了然,不动神色的问:“萧策的弱点,你是说缘书吧!”随即感叹:“如此说来,为师倒是明白了你为何深夜来为师这里!你不过是因为要用缘书布局引萧策入套,却又害怕被为师阻拦,坏了你的计划,所以干脆前来征得为师的同意,也好让为师助你一臂之力!”
萧允也不否认,径直道:“夫子英明!学生确实是顾忌夫子,所以才特来禀告!”
楼韧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样以缘书做饵?”
萧允当即半点也不敢隐瞒,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说完便忐忑的看着楼韧,静待他的答案。
楼韧听了也不说话,只是起身取了竹签细细的挑灯芯,一双深邃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让人觉得不可捉摸。
灯芯被他手上的竹签一挑,顿时跃起红亮的火光,间或有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那闪耀的橘红色光芒照在他脸上,使他一半边脸颊红亮诡异,另一半边脸却是阴暗不明。他脸上的光影,就如同他这个人,让萧允看不透,摸不清,着实有些害怕!
过了一会,萧允实在耐不住,开口打破了这熬人的静谧,说:“夫子,学生此法绝不会伤害到缘书半分!且能一劳永逸,学生恳请夫子好生思量!”
楼韧勾起了嘴角,从萧允的角度看去更像是讥诮,又好似不屑。
半响,楼韧才转过身回望他,幽幽说:“萧允呀萧允,你这话说得倒是十分得体,又是为缘书着想,又是为为师考虑,听得为师感动得很呀!”
萧允怎么会听不出楼韧话里的讽刺,却装作糊涂,坦然道:“为夫子分忧,实在是学生的荣幸!”
“好,好一个荣幸!”楼韧忽然提高声音,复又冷冷道:“你以为为师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借此事博得德沛的信任,却也同时将德沛的把柄攥到了手里!她布下的棋子安置到了萧策身边,不就相当于将她的把柄让你擒住?如你所说,若是萧策真和宇文清源做了夫妻圆了房,只要德昌帝知道真相后,定会与德沛拼个你死我活!到时,从中得利的恐怕不止为师,还有为师的好学生,你!”
萧允闻言,也是低低笑,道:“学生就知道学生这点计谋在夫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既然知道是班门弄斧,那你还敢前来?”
“学生以为,夫子是睿智之人,定然能审时度势!即便学生的这招棋有谋私利之嫌,于夫子而言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夫子万没有拒绝之理!再说,学生是被五铭散控制之人,夫子见多识广,定然知道服用五铭散上瘾,学生此生难再有其他作为,在夫子面前不过就是一跳梁小丑而已!”
楼韧直直的盯着他的双眼看,半响复又感叹:“缘书私下曾与为师言及,不论城府或是性情,你皆比萧策更适合坐宣政殿上的位置!为师当时不信,只觉得她是识人不清,童言妄语!如今看来,缘书之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德昌帝放弃了你,而就萧策,怕是他身为君者最大的失误!”
萧允作出惶恐样,低头连说:“夫子言过了,缘书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她的话做不得数!再说,学生现下已是半个废人,所盼不过是能平安苟活,还敢存什么痴心妄想呀!”
楼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话锋一转,道:“好了!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最明白!为师也没有这个心思管你有无野心。不过,这事就如你所说,对缘书,对为师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为师答应了,你尽管放手去做!”
眼看着萧缘书就要离开书院,赶往甘肃。书院里的人相约晚上为她践行,几乎和她有些交情的人,无论夫子还是同窗都到了场。
身为主角,众人难免对她敬酒和劝酒,一轮下来,她已经喝得双颊发烫,眼神迷离。
好在,她还有些神智,意识到不能再喝,也赶紧推拒。
哪知,在此时,谢宏将军突然宣布说,査君然向他请愿欲一同前往甘肃,他已经答应下来。不过,较之萧缘书,査君然的职位实在很低,不过是个百夫长,连个品级都没有!
但,对于萧缘书而言,却是天大的喜讯!即便她无家,她无根,但在这书院呆了这许多年,忽然让她离开,真有些不舍和对未知世界的惶恐!
有査君然随她一起赶往甘肃,她的不安顿失。她的亲人,至少还是在她身边。
她一时高兴,便对劝酒的人来者不拒。初时,人们还顾及着楼韧,却见他并不约束萧缘书,对他们劝酒之事也无不悦之处!众人立即放开了手脚,哄得萧缘书将酒一杯一杯的喝下肚,不到一会,她便红着个脸,醉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
见状,査君然忙和大家告退,扶着萧缘书往北甲院去。
众人喝得正高兴,也全然不管主角已倒的事,继续埋头于推杯换盏之间。
清源郡主见萧允的眼神,忙不着痕迹的退出酒席,跟着査君然一前一后到了北甲院。
萧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唤了谢长卿及宇文彻,还硬是不管萧策的脸色,把他也拉上了,一起往北甲院走。说是,一定要和萧缘书再道别一次,明天就不送她了。
谢长卿本就是接到楼韧的暗示,当然卖力和萧允一起拉着宇文彻和萧策。几人都有些醉意,一向高傲的萧策,对于他们的拉扯也没有拒绝,而是红着脸,打着酒嗝往北甲院走。
几人进到院中,便见到萧缘书的居室房门大敞,査君然不知去了哪里。宇文清源正*半坐在床上哭泣,地上是碎了一地的衣衫、锦缎!
再看宇文清源的腰上,紧紧攀附着一双手,手的主人霍然是醉死过去的萧缘书!
宇文清源见到萧策,也不管身上仅着破损的亵衣,一把推开萧缘书便奔到了他的面前,跪倒在地,抱住他的双腿嚎啕大哭:“殿下,清源的清白没有了,清源被萧缘书糟蹋了!清源实在配不上殿下,明日便将此事上奏圣上,请圣上赐萧缘书一死,清源愿从此常伴佛祖,永生不谈嫁娶!”
闻言,萧策身上的酒意顿时散去大半,不着痕迹的一把拉住宇文清源,咬牙切齿的说:“你个*,胡言乱语些什么?缘书不是宵小之人,怎么会做出奸污你的事情?”
他握住宇文清源的手劲颇大,恨不得将她的肩膀给掰下来。
宇文清源心中暗笑,难怪萧允定要找谢长卿和宇文彻一起来撞破这出好戏,原来是为了牵制住这个七殿下!现下若是没有这几个人,萧策怕是直接将她杀了灭口。
宇文彻本就知道萧缘书是女子,自然也明白她要奸污宇文清源不过是天方夜谭。但他不点破,这局他一看便知是宇文清源为了逼萧策娶她而布下的!既是她的愿望,他如何能不成全呢?
思及此,宇文彻一把将萧策的手挡开,将宇文清源拽了过去,脱下自己的袍子为她披上,又将她拉在他的身后护好。方才直视萧策道:“按照大懿朝律令,奸污良家女子处绞刑!七殿下,你与萧县主关系纵使再好,也不能如此袒护她!如今,我们这里可是有五殿下,有谢公子做人证。就是到了宣政殿上,怕萧县主也是难逃一死!”
闻言,萧策脸色灰白,僵硬的扭头看向尚在沉睡之中的萧缘书,看来萧缘书是酒后乱性,才会被宇文清源拐上了床。
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萧缘书会向女人施暴。
他蹙眉,很快想到此事的严重后果。
大懿朝建国之时,女子较之男子数量实在太少,懿高宗为了保护女子,曾令丞相编撰法典。当时,不止是修了户法,还制定了刑罚重典。辱良家女子者,处绞刑,并暴尸市口,以儆效尤!
此法演变至今,有重无轻!若是宇文清源真的一状告上宣政殿,那萧缘书只怕死无全尸!
萧策看向宇文清源,又望向萧缘书,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宇文清源见状,立马又嚎了起来,直道:“五殿下,谢公子,还请你们为清远做个人证!明日清远便要上奏圣上,请他老人家为清远裁决此事!”
萧允和谢长卿被她点了名,有些悻悻的看向萧策,等候他的定夺!
萧策还是不语,这事说来十分蹊跷,他不愿相信宇文清源的一面之词!
见他不为所动,宇文清源忙又对宇文彻说道:“哥哥,还请你跑一趟,请两个稳婆来为清远验身,看看清远是否真的被人欺凌了!”
宇文彻看了看萧策,坚定的颔首,作势举步往外走。
这回,萧策再也沉不住气,此事,若传出去,只会对萧缘书越加的不利!他忙道:“慢着!”他阻止了宇文彻,便转向宇文清源。“清源,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注意到此番他改了称谓,不再是以往的本宫或是本王,宇文清源暗中松一口气。
萧策带着宇文清源进了他的居室,将门顺便掩上,方才冷声道:“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缘书,不再提此事?”
宇文清源凄楚一笑,道:“难道清源在殿下心中就如此的卑微?发生了这样的事,身为殿下未来的妃子,殿下对清源没有半点怜惜,反而是满脸的嫌恶,殿下如此做法让清源情何以堪?”
“你……”萧策被她一阵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长叹一口气,自认为放柔了声音,问:“你要如何,你说吧!凡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只要你放过缘书,对他们解释这不过是个误会……”
宇文清源冷冷一笑,问:“怎么?殿下这是要清源失了清白,还要连尊严也放弃,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你,莫要得寸进尺,趁着本王还想和你谈,你就赶紧说出自己的要求,不然,就是杀了你灭口,本王也做得出!”萧策一凝,语气转硬。
“殿下能杀清源,可殿下难道能将清源的哥哥,谢公子,还有五殿下一并杀了吗?”
萧策牙关紧咬,太阳穴两边的青筋爆出,半响才压抑的说:“本王确实不能!但本王以为,清源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见好就收!如今,为了缘书本王愿与你做笔交易,只要你绝口不提此事,本王愿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清源郡主冷冷一笑,朗声问:“那清源要殿下即刻上书,奏请迎娶清源为侧妃!”
“你!”
“怎么?殿下不愿意?呵呵呵……”宇文清源仰头笑,笑了半响,才说:“若是殿下不愿意也无所谓,我这就赶回京城请旨,相信,我定能在萧缘书离开书院之前将她押入大牢!”
“你……”萧策心思百转,唯一的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缘书出事,他无力的松开握紧的拳头,低声道:“好吧,本王即刻上书奏请父皇!”
宇文清源呵呵一笑,道:“请殿下立刻执笔,殿下的奏折写好了,清源就请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也好能早些与殿下完婚!”
“那你要对外面几人如何说?”
“殿下请放心,只要殿下写完奏折,清源就马上出去说萧县主不过是酒后失控,扯了清源的衣服,并未对清源作出别的事情!”
萧策无奈颔首,最后,又犹疑问道:“缘书当真……碰了你?”
“当然!殿下若是不信,自可以请稳婆来验身!”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四
萧策闻言,已是心如死灰,宇文清源再三要求稳婆验身,想来是确有其事,不然不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