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滴落,湘秀吓得拼命捂住口,跌跌撞撞地退出门,立即掉头掩面哭着奔去。
四周寂静的可怕,突然男子斜眼一瞥余下看得又惊又惧的众人,“还愣在这里作甚,给我滚!”
很快包间外消失的空无一人,男子独自拿起酒壶,忽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人家也是一番美意,你不领情也罢何须如此呢,苍冥。”
“这与你没有关系。”苍冥冷冷道,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不过既然你来了,看样子今晚的好戏,即将要上演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②⑩
赏灯赏的累了,君心和秋薇在街边觅了处茶座稍事休息。
茶座里的人不多,也算清静,附近的说话声都可以清楚地听到。两杯热茶端上了桌,君心拿起一杯呡了一小口,有些烫,于是放下且听身旁的客人在聊些什么。
然后邻桌绘声绘色的议论便传入了她的耳际。
只听一人道:“是说当年,妖类猖獗,挑衅我族,先皇下令诛之,派修仙者百余名,一举荡平妖界,自此妖界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奄奄不振……”
说到这里被另一人打断:“那群低贱的魔孽,早该知道谁才是这世间的统治者。”
其余人等也大笑应和道:“是极是极,听说他们是派使者来和先皇谈什么和平共处,哈哈哈,简直笑话!”
不加遮掩的冷嘲热讽还在继续,君心不由地皱起眉头,听不下去了。
这些人所谈论的,既不是帝王将相的征战传奇,也不是凄美哀婉的儿女情长,而是几十年前,那场动摇人妖两界平衡的屠妖血战。
多年前的往事至今已无从追溯,现在的人们所了解的,大抵是说书人口中道听途说来的段子,或是市井八卦上添油加醋的杜撰,供人们茶前饭后笑谈余资。
只不过,君心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
至少,不是完整的事实。
记得她十岁那年,在夜里出来解手时遇见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她说她叫小桃,她迷路了,于是君心偷偷把她带到了自己房里,还把新买的红头绳送给了她。
小桃很高兴,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当场就把那根头绳扎了起来。
以后的每个晚上,小桃都会来找她玩,陪她聊天说话。
能结识这么一个好朋友,君心当然也很高兴。
只不过,她从来没在白天见过小桃,也从来没听到她进出门时发出声响。
但好朋友之间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小桃不说,君心也就不问。
大约过了半年之后,君心因为染上了严重的风寒而病倒,何天问请了无数名医来都医不好,都说是无药可医,回天无术。
而那天夜里,是小桃最后一次去找她。
当晚她说的话很多,也很零碎,比她平常好几天说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但君心当时发着很严重的高烧,迷迷糊糊的也没记住多少内容,更没有力气回应她。
最后到天亮的时候,小桃走了,微笑着对她说:
谢谢你送给我的红头绳,我很喜欢。
第二天,君心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了下去,大夫们都说这是一个奇迹。而奇怪的是,门前一棵本来花朵盛开的桃树在一夜之间枯死,片片凋零的粉色花瓣洒落了一地。
病好能下床之后,君心在那棵桃树上看到了一根在风中飘舞的红色头绳。
她突然想到,自己遇到小桃的那一天,就是这棵桃树被移栽到院子里的那一天。
君心这才有些明白,小桃与他们是不同的。
后来就有风水先生说死树会吸食活人的灵气,留在院子里不好,于是府里不顾她的反对派人来把枯树砍掉了。
君心为此哭了很久很久。
以后的很多个晚上,她还会梦见小桃,梦见那个扎着红头绳、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可爱女孩……
人生若只如初见21
触及的回忆让君心坐不下去了,起身往邻座走,而反应慢了半拍的秋薇硬是没拉住她。
最终君心停在了三人面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不至于发颤走音,“小女不才,只觉得各位道长所言实有不妥之处。”
聊的正起劲的几人闻言,都纷纷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何以见得?”一人先道,口气透出几分傲慢之意。
“张兄,理会这小丫头作甚,我们继续继续。”另一人更是颇不耐烦。
这样的态度反而激发了君心的斗志,脑海中本来模糊的想法一下子变的清晰起来。
“人与妖的界限分在何处?于心中是否存善恶之念也。若妖有人之心,祈愿和平共处,何不引其向善而要斩尽诛之?倒是人有妖之心,自居上位,虚名杀戮,岂不是比那些真正的妖类更为可怕?”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一人咂咂嘴。
“妇人之仁,不足以道哉。”另一人不甘示弱。
其中资历最深的却一言不发,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目不转睛,看得君心好不自在。
好在秋薇及时赶来替她解了围,“你这道人好生无礼,这般盯着我家小姐看做什么?”
对方眉毛一挑,胡子吹了起来,“以贫道法眼,这位姑娘的身上有异相也,莫不是妖族的余孽趁着灯会混入王城暗中作祟。”
“你乱讲什么,我家小姐岂会是妖!”秋薇怒道。
但那道士不予理会,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写满血书的黄符便要发难。
君心惊得连忙后退,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跤,身体向后倾倒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另一手顺带抓起袭来的黄符,反手一拍贴到了那道士脸上。
另外两人见同伴吃瘪,顿时也恼羞成怒,正欲摸出兜中符咒作法,忽觉下襟一热,所有的符纸都自行燃烧起来,直把三人烧得哇哇大叫。
只听耳旁响起一声嘲讽的冷笑,“哼,无知鼠辈,连谁是真正的妖都分辨不出,我看不是‘法眼’,是‘瞎眼’吧。”
哪里还有人回话,狼狈的几人边扑打着衣裳边窜了出去。
君心正看得愣神,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可有受惊?”
询问的语气,倒是与方才的冰冷截然不同。
“没事没事。”君心急忙站稳,回过头,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的外表看上去三十几岁,披了件盖住头的披风,几丛灰色的头发从衣领间垂落下来。面容刚毅俊朗,黝黑的肤色散发着男性独有的魅力。
逆着光线,君心看到了他的眼睛,是一双血色的瞳,而非人类的黑与褐。
当君心知道这世上唯一拥有血瞳的,是妖界血狼族的王者时,已是后话。
此时君心心中并没有萌生出尖叫或者退后的念头,她当时想的是,他既然会出手搭救自己,应该不是恶人,也许就是因为这奇异的外貌才不得不出门披上斗篷的吧。
躬身向对方道谢,被男人摆手制止,目光一凛,血色的眼睛盯紧了她,“藏在怀中之物,可否拿出来与我一看?”
这话虽是询问,却与命令的口吻相差无几。
君心迟疑了一下,还是掏出了怀中的紫竹笛,这一刹那,男人的眼中掠过一丝不为人觉的波澜,但被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接过竹笛端详良久,他将东西递还给了她,“不知将它送与姑娘的人,现在何处?”
君心吃惊地眨了眨眼睛,“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这枝笛子不是我的。”
对方只是笑,却避而未答。
“很抱歉,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君心实话实说。
不禁有些沮丧,只知道声音,却不知道形貌,真的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在她郁闷的同时男人笑了,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有趣。”
虽然君心是完全没搞懂这件事情有趣在什么地方。
将最珍贵的紫竹笛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孩,还真是让我也猜不出你的心思了。
我便姑且看看你下一步的行动吧,楚悠飏……
男人转身欲走,在要出门时又回头,“对了,告诉你我刚才出手的理由。”
“——你说了一番让我挺欣赏的话。”他说罢,大笑而去。
呆呆地望着这个说话莫名其妙的男人离去,君心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问他的名字,等她追出茶座,苍茫的夜色之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22
头也不回地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男人停下来,伸手摘下了兜帽,半长的灰色头发散落下来,凌乱却不失英气。
头顶的树梢上,一只蓝色的蝴蝶翩然展了展翅膀。
“没有人跟踪,出来吧,蓝蝶。”他说。
“一下子就拆穿人家,好歹表现的惊讶一点嘛~”娇嗔的声音响起,树上的蝴蝶飞落下来化为了一个蓝发蝶衣的女人,凑过来偎依在了他怀里。
“夜晚是不会有蝴蝶的。”男人任由她靠在肩头,淡然解释。
“真坏,哄一哄人家又不会死。”蓝蝶埋怨道,伸手勾起他的下巴,但男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既不拒绝,也不亲昵。
见状蓝蝶叹口气,离开了他的身体,“有时候我真的要怀疑,堂堂的血狼王景飒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还是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太多了。”
“不要问我这么幼稚的问题。”景飒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深吸一口气他道:“不管这世上再有多少女人,我今生最爱与最恨的,只有她一个……”
即使遥隔了二十多年的岁月,那爱与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也依然强烈。
三个字缓缓地从口中吐出,“——月紫衣。”
蓝蝶垂眸,良久,幽然笑道:“一个女人即便死了那么多年,还能够在爱她的男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坦白说,我真的有点羡慕她。”
景飒看着她,终是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蓝蝶,在我的心中,你同样也是很重要的人。
只不过,他与她从头到尾都清醒地明白,那种感情,并不是爱。
“那么飒,调查的结果如何?”蓝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
“你的巫力感应没有错,那枝竹笛的确是百年紫竹。”景飒道。
“莫不是十多年前风伯从我们手里抢走的那一根?”
“不错。”景飒点头,又看着她幽然反问,“你认为,何人会需要不增长妖性却压制妖性的紫竹?”
“……原来如此。”蓝蝶恍然,又嘻嘻一笑道:“看来我们这趟是来对地方了呐~”
“别忙着高兴,先去物色最佳的地点吧。”景飒吩咐道,在转身离去时蓝蝶叫住了他。
“飒,如果这次找到的人真的是他,你会不会……”
景飒的脚步一停,但马上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
“——这个世上,本没有如果。”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碧凌城西,竹林。
夜下的竹林比白天更为静谧,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刮过叶片发出的沙沙声。青衣的男子独自倚在一块岩石边,抬起头来,仰望天空。
——今晚,是朔月。
还有两个时辰,风伯那边应该准备好了吧。
悠飏望了眼东方暗想,突然就咳嗽起来,好半天才止住,只是脸色变的有些苍白。淡淡的紫华从深黑的眼瞳中升起,马上又被强压了下去。
“看来更该担忧的是我自己才对……”他苦笑着摇头。
每到朔月之夜,体内属于妖的力量便会变的蠢蠢欲动,偏偏那枝可以压制妖性的紫竹笛被他随随便便送了人。
风伯骂他的并不错,这一次他做的是有些任性过了头。
可是很神奇的,他到现在都没有觉得后悔。
想来时辰还早,等得无聊的悠飏随手拿起了竹笛,他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吹奏一曲,音乐是他神奇的天赋,亦是他最大的兴趣。
你是一个天生的乐师,飏儿。这是母亲月紫衣对他说过的话。
闭上眼睛,缠绵悠远的笛声从他的指下流淌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23
另一方面,一位不速之客也闯入了这片清静的竹林。
斐凡停下来喘着气,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多亏他有多年溜出宫的逃跑经验,左歪右拐地绕了半个王城,总算是把那帮疯狂的追逐者甩掉了。
一路上斐凡就在那儿郁闷,这些人又没见过他,怎么就猜出他身份了呢?
最后他终于想通了原因,这一身显眼的龙纹黄袍搁哪儿一站,不都跟当街大喊“我是太子”没什么两样么……
“所以说我讨厌穿这种衣服嘛……嘿嘿,还好本天才早有准备!”
斐凡三下五除二将那件价值连城的龙袍脱下来,胡乱地揉把两下找了个地方丢掉了。理了理散落的头发和白衣的领口,折扇一摇,轻装上阵。
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约会了,不知道君心有没有收到我的信呢?
斐凡正想着,一阵从竹林深处响起的笛声传进了他的耳际。
笛音忽快忽慢,忽近忽远,时而如小桥流水,绵延流淌;时而如高山瀑布,飞流直下;时而如旭光暖日,春花似锦;时而如凛冽寒冬,雪飘万里。每一刻,声音的旋律都在变,好像是吹笛之人即兴演奏的乐章,反映的不过是当时的心境罢了。
这与宫廷的丝竹截然不同的笛声顿时吸引了斐凡的兴趣,想想离约定的时辰还早,某人便掉转脚步,循着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
悠飏吹罢一曲,忽闻身后传来了鞋底踏过竹片发出的响动。
猛然回首,目露杀机,“谁?”
杀意在倏然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诧异。
四目而视的二人异口同声道:“——是你?!”
“刚刚的笛声是你吹的吗?”斐凡先打破了沉默。
“是又如何?”悠飏反问,眼里透出微微的敌意。
“真的是你吹的啊!”斐凡却好像很高兴,拍手笑道:“很好听,简直比我的师傅——啊不,是师傅的师傅还要厉害!”
悠飏愣了愣,对他笛声的褒奖之前是听过不少,不过像这么奇特的倒是第一次。
这个小子,难道不是来讨钱的吗?
“不过笛声虽妙,个别的音符却不太稳,感觉像是吹的人走了神,去想其他的事情了。”斐凡说着,好奇地望向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声音顿了一下说。
“小气,不告诉我就算了。”斐凡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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