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人便晕倒在龙然的怀里。
听到有人叫他小然,他错愣了一下,记忆中,只有一个人这般叫他。
但是眼前的人是陌生的,虽然透着一股熟悉,正是因为那股莫名的熟悉感驱使他救了她。
“王兄……”
怀中突然一空,龙然抬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
再一次悠悠转醒过来时,发现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随身跟着她的四名宫人已经换了,换成了毫无表情的四位宫女,问了才知道,此时身处的是清龙殿的偏阁里。
清龙殿,是龙渊的寝宫。
“姑娘,喝药了。”
宫女拿着一碗黑乎乎带着浓浓臭味的要过来,便是眼前这药,让她一直浑身无力,她的体质让她百毒不侵,却败在这碗汤药之下。
大手奋力一挥将眼前的药汤扫落,宫女还是面无表情,过去吩咐人又重新熬一碗。
“姑娘,该用膳了。”
两名宫女直接将新月扶起,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让她坐在膳桌前,新月拿着桌布用力一掀,桌上的菜肴美食全都泼洒到了宫女的身上,那被泼的宫女只是惊吓了一番,而后又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参见大王。”宫女齐齐跪下,唯有新月还坐在膳桌前,一动不动。
龙渊进来时,只见满地的菜肴和汤药,狼藉一片,皱着眉头让几名宫人都下去了,慢慢走到新月的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语气不太好,带着一丝怒气和压抑,却没有多少责怪。
“王宫守备森严,你的四位暗人武功高强,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还需要拿药汤来折磨我么?”
“雨儿……”
“把我体内的蛊虫拿出来!”新月打断龙渊的话,眼眸中带着愤恨,瞪着龙渊。
微雨迷离,燕子双飞。
落花空濛,漏断离人。
窗外是细雨绵绵,多少相思烟雨中,愁煞落窗人。
玉无殇独立窗前,手中带血的龙凤玉佩安然握在手中。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他的念想,哐当一声门被撞开,南风拿着一截带血的衣袖匆匆而来。
“情况如何,找到人没有?”
玉无殇见是南风后迫不及待地追问,一接触到他手中带血的衣袖,心咯噔了一下,不安问道,“谁的?”
南风看了一眼玉无殇,双眼通红,颤抖了一下。
踏碎一地的积水,快速地往前堂走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南风,早已没有了往昔的风采。
管不得渐下渐大的雨滴,此时心中可谓波浪滔天,所以,纵使被疾风骤雨打湿了衣袍又如何?
“为什么会这样?”玉无殇沉重地开口。
“事出难料,我也不知道他们还有一手,竟然早就在城里埋下祸患,他们也是不小心撞上的,不然现在也不会……”
“若真的出了一个可怕的女魔头,我们必须今早铲除,不然城中百姓可就遭殃了。”
“我知道,若是师妹回来,发现……我真不知该如何向她交代了。”
二人赶到前堂时,只见五曲和落霜一身是血,狼狈不堪,旁边的地上还有一个用白布盖住的人,上面的白布已经被下面的血水染红了。
犹如置身冰窖之中,周围全是刺骨的冰凉,连呼吸都很压抑。
仿佛看到满天的雪花纷飞,天地苍茫了一片,白茫茫的山川,四周银装裹素,空荡荡的只剩下苍凉和孤寂,还有无尽的冰冷。
荒雪飞舞,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雪花瞬间化成晶亮的箭头,飞快地朝她飞来,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由疼痛蔓延,看着自己遍体鳞伤。
“啊……”
新月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痛哭打滚,将烛台打翻把架上的花瓶古董摔烂,还要挣扎着起来,扑到墙壁上将悬挂着的名家字画扯下撕毁,而后又不得不抱腹打滚。
惨白的小脸紧紧皱着,额头上有浅浅的冰渣,那是汗水冻结成的,嘴唇被牙齿咬破,一丝暗红色的血丝留下嘴角。
都是那该死的蛊虫,新月暗恨,她饶不了给她下蛊的混账!
当龙渊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屋里已经被掀得面目全非了,地上的人还在痛苦挣扎着,用头不停地敲击着桌角,鲜血淋漓,染红了她的脸颊,顺着苍白的小脸滴落在花白的裙子上,盛放出几朵红莲。
恍惚间,忆惜吐血的时候也是这般触目惊心,十指带血滴落琴弦,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纱裙,就像风中坠落的白莲,带血倔强地挣扎着。
“快,来人,拿药过来……”
被人一把抓住,又是一碗黑色难闻的药递到跟前,新月抬头,是龙渊担心的脸,眼中还有一丝紧张。
“又是你,两天前我就说过,我不喝。”
看着如此虚弱又倔强的她,像极了忆惜。
“若再不喝,你会痛死的,听话,把药喝了。”
再次将药汤打落在地,她笑了,笑得很苍凉,“那就死好了,死了总比被你一辈子操控的好吧”。
“你……”龙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惊讶,费解。
“这些汤药是拿来喂养我肚子里的蛊虫的吧,渊王真是用心良苦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千里迢迢抓我,不就是看中了我的谋略么,你想将我收为己用,遂给我下蛊!”
一般的毒药对她可不会起什么作用,除非是蛊!
“你真的不喝?”龙渊危险地看着她,带着愤怒。
“对你龙渊没用的人都是同一个下场吧,就如当初忆惜一个下场吧哈哈哈……”
新月笑得苍白无力,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往心口刺去。
被浸在滚烫的药水里,被恶臭的药水熏得头昏眼花,全身不着半寸衣物,肩膀以下全都泡在黑乎乎的水里,额头都是大颗的汗珠,尽管内冷外热,煎熬得让人难受,但让她更为难受的是眼前盯着她浅笑的人。
龙渊笑得很友好很温和,看着她的眼里夹杂着一些无奈,英俊的嘴角边弯起的弧度很温雅。
他从一开始进来就一直这么看着她,让她浑身不舒服,怎么讽刺他都不出去。
“别自以为笑得有多天真无邪,你内心的肮脏和虚伪已经昭然若揭了,龙渊,你多看一眼,我就恶心一分。”
“女人,寡人发觉越来越喜欢你的獠牙了,一开口就喷射出很多毒液,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第二个敢跟我叫板的人。”
“收起你那恶心的微笑,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有名字。”
“寡人早晚会让你成为寡人的女人。”
“那倒要看你还有没有命承受这份殊荣了。”
“哈哈哈……”龙渊突然大笑,走近了些,凑过来,“寡人发觉你越来越像她了,一样的轻狂。”
“要么赶紧将蛊虫逼出来,要么赶紧滚出去,看着你这张虚伪的面孔我想吐。”
龙渊倒是不恼新月的冷言冷语,递过来一个白色的药丸,新月瞧了瞧,闻一闻倒是有股清香的气味,二话不说张嘴吞了下去。
“你就不怕那是毒药?”
新月白了他一眼,不语,懒得与他说话,偏过头去不看他。
她现在还怕什么毒药,肚子里就是一条致命的毒虫,她拔簪自尽不过为了逼他去掉肚里的东西。
想想刚才确实惊险,但是她早就预料得到他会抢过她手里的簪子,事实证明,她,再一次赌赢了。
吃了药丸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腹中又开始绞痛了,疼得她抓着木桶的手紧紧拽着,龙渊赶紧在她身后运功,一掌抵在她的后背。
龙渊用力一推,新月一下子就吐出了一口血,吐到了桶外的地上。
往桶外瞧了一眼,只见血液里有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在蠕动,动动几下后便不动了。
就是这个恶心的蛊虫,在她的肚子里呆了近一个月。
“这种尸控蛊虫是靠人的尸体喂养起来的,一离开身体就会很快死掉,它会在活人的身体里长大然后繁殖,等长到一定的数量后,就会啃食活人的脑精……”
第086章:空回首,似花还是非花(四)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新月虚脱地趴在桶边呕吐起来,但因为好些天未进食了,遂只吐出了一些黄疸。
新月回过头来瞪着龙渊,“然后那人就没有自己的意识,一切听从你的指挥是吧,龙渊,原想这世间上你最无情狠辣,没想到你还是最恶心变态的,这样的阴招你都想得出来”。
“呵呵,过奖了,原本真想操控你的,但是怕以后没有人敢这般顶撞辱骂寡人了,还有,你,确实跟她很像,所以,寡人还真是舍不得下手了。”
“你现在可以滚了,让她们进来服侍我沐浴。”
龙渊冷笑,“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么,至今还没人敢叫寡人滚过呢”,然后变成了邪笑,换了一种戏谑的语气,“还是寡人来伺候你沐浴吧,寡人很愿意亲自出马”。
说着便伸手往木桶里面抓去,新月闪身躲避他的手,用尽全身气力,左手掰过他的手,右手迅速起落,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龙渊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脸颊,怒瞪着新月。
一股巨大的危险气息紧紧锁住她,她毫不示弱地瞪向他喷火的眼睛,龙渊完全黑了脸,拳头捏得咯咯响,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王兄息怒。”
突然一道蓝影挡在龙渊前面,将新月护在身后,龙然紧张地看着盛怒的龙渊,寸步不让。
龙渊瞪着龙然,“你怎么会在这里,平时你从不踏入寡人的清龙殿半步的”。
面对威严霸气的龙渊,龙然害怕得身子微抖,说话的底气也明显不足,“我,过些天就是王兄的生辰,我是过来想问问王兄想要什么礼物”。
“让开!”
龙渊沉着脸色,龙然很害怕,但就是一动不动,“请王兄不要责怪她”。
新月微微一愣,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竟这般维护她,看龙渊这样子随时都可以拔出墙上的宝剑砍了他。
果然,盛怒的龙渊转身拔除宝剑,唰啦一声对准龙然的眉心,“你出不出去”?
龙然闭上眼睛,无畏地等待着下一刻剑头刺穿他的身体。
“别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龙渊危险地看着他,捏着剑柄的手紧紧收拢,可以听得到关节收紧的声响,犀利的眸光杀气大泄,嗜血,凶狠。
只见剑光快速一闪,剑头快速刺过来,新月捏紧了手,准备要冲出去推开他。
黑夜笼罩,白花纷纷落,洒一地苍凉。
素白的菱纱在夜风的吹动下惨淡,呜咽的箫声在寂月的隐匿下苍茫寥落,低沉的曲调似在哀悼,似在追忆,又似在轻叹人生如梦,繁花开一朝落一朝,都成了细雨蒙蒙。
南风从灵堂里走出来,闻着枯涩的箫声寻来。
“我要为他报仇。”
身后坚定的声音传来,玉无殇放下玉箫,回头,在幽暗的夜色下,依然看得清楚南风脸上的决绝。
“月还在他们手里,不可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玉无殇叹了一口气,南风苦恼地皱眉,转身朝着最近的大树一掌打去,纷纷绿叶往下掉。
“东堂季的目标是孤王。”
南风一听,盯着他的脸看,等待他的下一句,看得出来,玉无殇已有了对策。
“我去引来那女魔头,你在暗中设伏。”
“不行,你的伤未痊愈,那女魔头出手狠辣,全身是毒液,一被她碰到当场毙命,就如六艺一般……”
一想到六艺,南风突然哽住了,那个调皮嘻哈的小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今却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面目全非。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应付她还是可以的,若不是中了东堂季的埋伏,我也不会受伤了,现在孤王也该送他一份回礼了。”
眸光杀气乍现,暗夜中,晶亮的眸子精光闪现。
正午,阳光明媚,新月惬意地坐在屋顶上一隅乘凉,清风徐徐,好不舒适。
她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体内的蛊虫已经祛除,她该好好报仇一番了,得罪她的人,她会好好招呼回来的!
“雨姑娘,你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上去做什么?”
龙然在下面抬头仰望,笑嘻嘻问道,尽管长大了,当初的一份稚气并未脱去。
“晒太阳。”
悠闲传来一句,龙然笑脸黑了一下,晒太阳?
“那你怎么躲在树荫的下面?”
“阳光太猛,会帅黑脸的。”
新月觉得,没事的时候逗这孩子还真不错,心情甚好。
龙然觉得这样的一幕很熟悉,好像同样的事同样的话有人跟他说过。
他也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去,怕了一半不小心手滑,哇的一声往下掉,新月迅速将鞭子打出绕了他周身两圈,一扯将人提上来。
惊吓之余不忘感叹,“雨姑娘好生厉害,唉?那个白色的绳子呢,怎的不见了?”
那娃娃脸好生可爱,新月忍不住拍了一下他脑袋,“小子,不会武功你爬那么高就不怕摔残了”?
龙然摸摸头,笑了一下,“我也没想那么多,姑娘能上的来,我怎么就上不来呢,对了,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看到有一条白色绳子拉我上来的,一坐下来就不见了”。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娃娃脸,笑呵呵道,“姐姐我神通广大,你小子还有很多不知道的呢”。
在这里,唯有面对这个无害毫无城府的龙然面前,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开怀乐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放下所有的警戒。
龙然愣了一下,看着新月,“以前也有一个姐姐喜欢捏我脸颊的,可是,她不在了,我总觉得你身上有她的影子”。
“所以你才两次出手救我的吧。”
想到这小子竟然挡在她前面,害怕却又不闪躲,万一龙渊真的刺到他怎么办?
龙然落寞地低下头,“是我没用,救不了她,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拍拍他的肩膀,“她不会怪你的”,确实,那时的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正因为心性还像个孩子,对龙渊没用任何威胁,若非他像个孩子一样,恐怕也不会活到现在了,龙渊的兄弟何其多,唯有他留到现在。
“你的脚没事了吧?”
龙然摸了摸膝盖,笑呵呵道,“已经没事了”。
就是为了救他,被龙渊罚跪了一天一夜。
“以后我便是你姐姐吧。”
“真的?”
龙然高兴地看着新月,新月点点头,“自然是真的,都快十九了还像个孩子样,一惊一乍的”。
“我是高兴嘛,这里大家都不敢跟我说话,我很闷的,以后有姐姐陪我说话,我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新月一脸奸笑地摸摸龙然的头,“那姐姐有难,弟弟是不是应该义不容辞赴汤蹈火呢”?
龙然错愕地看着新月,他怎么觉得笑里藏刀不怀好意呢,看着他毛骨悚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