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天还没黑,众姐妹就已经完全穿戴整齐了,一群人齐齐的围在院子里瞪大眼睛看着青釉。
“姒儿,你怎么还没换衣裳?快要来不及了。”看她一身素净,黛回慌里慌张的大叫。
青釉低头看了看自己,很是莫名,她明明已经换好了啊。
“你不是就要穿这个出门吧?”绯情实在看不出她跟平时有什么不同。
“对啊。”不然还要怎样?
黛回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和绯情两人暗暗使了个眼色,二话不说就架起她回屋。过了一会儿再出来,就被打扮的宛如代嫁的新娘子一样了。
青釉发现她穿着一身如此夸张的衣裳站在姐妹们身边竟然没有一点出格儿的意思,怎么看都那么的浑然一体,最后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就被拉出了门。
走在街上,她都低头走在人后,唯恐遇到熟人,走到集市上,冷不丁的感觉被什么猛撞了一下,侧头看到一个**岁的小男孩正停在不远处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叫你别跑那么快、别跑那么快,看,撞着人了吧!”一个中年妇女连忙跑过来,看了青釉一眼,面露惊色,“呀,姑娘,真不好意思,小孩子顽皮,弄脏了你的衣服。”
青釉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粘着一块糖一样的东西,那妇人一边对她道歉,又转过头去训那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着半个不成形的糖人,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青釉连忙摆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反正是旧衣服,而且是我没看路,不怨他。”说着忙伸手在怀里掏出些碎银子放在小孩子的手里,“好孩子不哭啊,姨姨给你钱,你再去买一个。”
那小孩子不敢伸手去接,只扭头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位大嫂不好意思的说:“这哪行啊,弄脏了你的衣服还要你破费。”
“没事,大嫂,大过节的你快陪孩子玩儿去吧。”
大嫂也没再推脱,推着儿子的肩说:“还不快谢谢姨姨。”
小孩子忙笑着说了声,“谢谢姨姨。”
等小孩和母亲走远,青釉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掉队了,回过头发现除了娆慧、绯情和黛回外,其他姐妹都不见了,“她们人呢?”
“我让她们自己去河边了,一群人走道儿也不方便,正好让她们到处看看。”娆慧淡淡的解释。
青釉刚点了下头,黛回就立即上来质问她:“我这件衣服可是十成新的,什么时候成了旧衣服了?!”
才想起这茬,青釉心虚的一笑:“三姐……”刚才情势所迫,她只能这么说。
黛回的脸黑黑的,瞪着她:“好好的一件衣服,才借给你穿了没半个时辰就脏了,到了最后你还嫌弃它是旧的。”
青釉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一定洗的干干净净的还你,比新的还新。”
黛回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知道暂时被饶过了,青釉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问题又来了——穿着这样的衣服她还怎么游湖?
娆慧她们也面露难色。
青釉只好说:“你们先去玩儿,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到时候我们在船上见。”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娆慧她们只能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快回,我们在画舫上等你。”
青釉答应了一声,跟姐妹们道别,自己折回栖梧轩去。
第18章双十
青釉换了身衣服再从栖梧轩出来,顿时觉得这一撞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不用穿着那件夸张到了极点的衣服到处跑了,换回自己的轻便装束,才有了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顺着路往挂湖边走,沿途明月盈凸、花灯璀璨,盛装打扮的人们来来往往,到了岸边更是美不胜收,湖面上灯火辉煌、游人如织,各式的画舫停在水上,随水而动,火树银花般的美妙。
青釉记起娆慧说过栖梧轩包下的是一艘雀尾船,在河面上细看了一番,果真有一条船尾绘着朱雀鸟的画舫停在北面。
她沿着河边往下走,走近了才发现这艘船竟是比一般画舫大出了两倍不止,舱里布置的也极是豪华,可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青釉以为她们在哪儿耽误了时候,就坐下来等她们,顺便又来回把这艘船打量了一遍,感叹娆慧真是煞费苦心,竟然包下了一艘这么豪华的画舫。这么等了好久,却见还没有人来,青釉就有些心急了,正要到外面去悄悄,却忽的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
“公子里面请。”
公子?感觉情况有些不对,青釉连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静观其变。
听声音似乎同时进来了好几个人,因为躲在暗处,又不敢动,只能凭声音断定。
“姑娘们,小心服侍好了。”说话的是一个尖细的女声。
紧接着好像有人走动的声音,过了没多久船舱里缓缓响起了丝竹声,似乎还有人点了熏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甘甜馥郁的味道。
她只听到有倒酒的声音,其他一概都被那丝竹声盖过了,过了一会儿,又隐隐的响起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女子笑闹的娇嗔声。
“嗯……公子……”
“你这丫头倒是有些意思。”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蓦地响起,言语之中带着几分笑意。
听到那个声音,青釉顿时感觉一道晴天霹雳。
“公子……人家来服侍你好不好?”
又是另一个女声,带着些娇喘微微的感觉,听的人骨头都要酥了。
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丝竹的声音也越来越缓,整个房间透着一种旖旎惑人的气氛。
“嗯……”女子娇媚的申吟声却越来越动人。
到了这个地步,猪都能猜得出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了,青釉听得连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躲在这里偷听人家办事不成?!
不行,绝对不行!
可是现在出去她要怎么解释?她已经听着人家调了半天的情了。
青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腹诽,归翊啊归翊,你上哪条船上抱美人儿不行,非得挑这一条,简直是成心跟她过不去!
可转眼间那边的申吟声也越来越重,大有山雨欲来的征兆,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有咬紧牙关,噌的从暗处站起来,冲里面喊了一声:“等等!”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两个弹琴吹箫的女子也不动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船舱里登时连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软席上,归翊斜倚在矮几旁,一手支着腮,一手轻轻的拂在一个美人儿的鬓边,撩拨的意味甚浓。她身边有两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儿,正伏卧在他身侧为他“服务”,其中一个的手正伸在他的衣襟下面,另一个已经把他的襟带扯开,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好一幅春意浓浓的画面,青釉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不得不说,归翊的模样生得真好,眼下这幅衣衫半解的模样带着一股致命的魅力,饶是她也看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深觉若是他不当皇帝了,倒是可以考虑去当个小白脸,吃喝不愁。
“看够了吗?”
过了片刻,归翊突然慢悠悠的开口,目光扫在青釉的脸上,带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青釉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背过身去,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上错了船……不是有心的……”
停顿了一会儿,归翊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那些个女子早得了吩咐要“伺候好贵客”,所以有些犯难,一时僵在原地,归翊扭头扫了她二人一眼,两人只觉得背脊一寒,再不敢多留。
青釉刚想迈步跟她们一起走人,却被他用力往回一扯,转眼便落到他怀里。
“你要去哪?”他附身上来在她耳边笑问,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惑人气息,让青釉又联想到刚才面红耳赤的一幕,连忙挣扎,他却只用一只手就紧紧桎梏了她。
“你想干什么?”青釉警惕的盯着他。
归翊突地俯下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张俊脸缓缓的靠近,轻声说:“你刚才破坏了我的雅兴,我现在自然要讨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诱人,目光微眯,看起来勾魂摄魄的,一看便知是玩儿弄女人的高手。青釉一边扭动脖子尽量和他保持距离,一边用手大力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唇反而缓缓低了下来,落在她的耳垂上。
青釉浑身一麻,有些哆嗦的叫:“你疯啦!”
察觉她的畏惧,他突然停止了动作,唇边噙着一丝笑,好像逗弄一样的抬起她的下巴,“怕了?”
青釉这才知道他只是为了看她出丑,气恼的瞪住他,归翊无视她杀人般的目光,坐起来靠回矮几上,冷笑:“我以为你仗着有景岚蔚撑腰,就什么也不怕呢。”
听他突然提起岚蔚,青釉瞬时僵住,警觉的看住他,所有的神经都快要跳起来,“干他什么事?”
归翊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酒慢慢喝着,却还是那副不辨喜怒得模样,“我倒是还没夸奖你们演了好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配合的天衣无缝,竟然连母后的骗过了。”
“你……都知道?”青釉惊讶之时又疑惑,他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戳穿?
他放下杯子,身子向后欠了欠,斜睨着她说:“你该明白,我若是想杀你,十个景岚蔚也救不了你。”
青釉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很快,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唇边浮上一抹轻笑:“不过眼下景岚蔚恐怕也没心思来救你了。”
“你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他笑瞥她一眼,眼中闪过淡淡戏谑的光。
她正在犹豫,却见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那就走吧。”
“去哪?”
他笑的暧昧:“去看看你的岚蔚在做什么。”
脚下的画舫缓缓朝向湖心的另一艘船靠拢,还没到跟前,就先闻见了一片清歌妙舞,放眼望去,那艘被装点的异常华丽的画舫上随处可见一些莺莺燕燕的景象。
待舳舻相接,青釉抬头看到舫楼上挂着一块牌匾——尽欢楼。
上了船,青釉的脚步竟变得有些沉重。
“愣着做什么?”归翊一把拉起她。
这座画舫极大,分上下两层,底下是宴客的大厅,顶层是和酒楼里一样的一间间包厢,隔窗便能看清里面的情景。
他们沿着船上的木梯上去,靠里的一间包厢中许多男男女女围坐在同一张桌上,正是一番觥筹交错,其中一个美貌的女子正倚在岚蔚的肩头,女子生得格外妩媚妖娆,青釉甚至还听到她娇媚的笑声:“公子,湘月陪你喝一杯……”
岚蔚的脸上竟然还挂着淡淡的微笑,青釉暗自心酸,他都从没有那样对她笑过,记忆中他从来都是冰冷而不耐的神情,无论她怎么努力,他都不曾回以她一个微笑。
“要进去吗?”归翊作势要掀帘子。
“不必了。”青釉扯住他的衣袖,低声的说,转身拖起他就走。一路上她一言不发,直到了舢板上,望着灯火无边的湖面竟有些不知所措,晚风一吹,她瑟瑟发抖,许久才发声,“可不可以麻烦你的船送我上岸?”
她低着头,归翊看不到她的神情,可是看到她这副样子,他没来由的脸色就是一沉,冷声道:“我若是拒绝呢?”
“拜托了。”她猛地抬头看住他,眸光中带着一丝哀求,消瘦的身体本能的瑟缩,素白的衣裳飘在风里,像是一朵月下盛开的白昙,单薄缈弱。
归翊目光凝滞了一瞬,才扭头叫船过来。
到了岸边,她只低声说了句“谢谢”就缓缓上了岸,等她走的稍远,归翊才又对着身后叫了一声,“来人。”
几个黑影不知从何处闪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眸光却异常锃亮:“你们几个跟着她,别再让人被谁绑了去。”
独自一人回到岸上,风渐渐大了起来,吹的她心中更加的乱。漫无目的绕着河边走,竟是走了好久才想起要找娆慧她们,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却连半个栖梧轩的人影也没瞧见。
她一个人在河边坐下,看着远处喧嚣的河面,风一过,吹皱了平静的湖面,满眼是无边的月色和连绵不绝的欢笑。心里莫名的茫然,四下里熟悉的景致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双十节。
那时候她和雯惜都还小,喜欢争强好胜,也是十月初十这天,雯惜要和她比赛谁先在那么多画舫中找到岚蔚乘着的那一艘,输的人就永远不许再喜欢岚蔚,当时她想也没想就接受了挑战。那天来游湖的人也像今天一样多,湖面上飘满了各式的花船,争奇斗艳,她独自驾着条小船在上百艘画舫间穿梭,一艘艘的找。
可她不知道,岚蔚当天并没有来游湖,他根本不在其中的任何一条船上,中途知道这个消息的雯惜早已被家人带回了家。而她在湖面上呆呆的找了两个多时辰,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湖面上一艘船都没剩下,衣裳也被水溅的湿透了,她才失魂落魄的上了岸。
当时她也是在这里的岸边坐着,望着冷冷清清的湖面,只剩下一轮月亮挂在上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输了的事实,想到自己以后不能再喜欢岚蔚了,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
就那么哭了不知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你还要哭多久?”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岚蔚仿佛从天而降一样的站在他面前。他看了看天色,又低头看了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一把抱住。
她大声的对着他叫:“我就知道我一定不会输的,我就知道。”
当青筹和宇景两家的人找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她又哭又笑的抱住岚蔚不松手。
事情过去很久她才知道,岚蔚那天其实是为了躲舒若,就在树上睡了一觉而已,却被她的哭声吵醒……
依稀间那些仿佛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如今湖上清风依旧,只是斯人不再。
不知过了多久,怀旧的心情被几只飘到脚边的河灯打住,低头看着那些满载着主人期望的灯火,还未飘远却已搁浅,就如同她和他一样。
河灯的火焰静静的跳跃,仿佛薄暮的晨曦,青釉伸手,轻轻地向外一推,既然她已在起点泯灭,那么至少让别人能够乘风而去吧。
从地上起来,准备要回去了,转身,脚步却蓦地定住。
不远处,岚蔚的目光隔着明灭的灯火静静的锁定她,如同河面上的孤灯。
“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见她愣住,他静静的问。
该是她问他才对,“你怎么……在这里?”
“路上碰到栖梧轩的人说跟你走散了。”他答的轻描淡写,却突然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不再是一个背影,而是真实的触感,温暖、安心,恍然如梦。
她早已习惯将他视为触摸不到的风景,这时被他牢牢抓在手中,心里忽然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