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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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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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浣听着贺穹几乎把两人当做了驱邪避凶得门神,不由心下好笑,看了俞莲舟一眼,见他向贺穹拱手为礼,不见笑也不见恼,于是张口道:“小鬼退不退避不甚要紧,三十万鞑子退了便行。”她话虽淡淡的,但其间口气之笃定,不由让帐中诸人皆是一怔。

此时狄行却早已噗通一声单膝跪在沈浣面前,垂头拱手,“将军!”他七尺儿郎,这一声却隐隐激动不能自已,扭了头去,不叫别人瞧见自己微红眼圈。“何兄弟他……”狄行开口不禁微抖,他与何沧二人是沈浣当初一手提拔,亲自训练出来的副将。后来数年鏊兵恶战,三人配合无间,情逾生死兄弟,可谓是真正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沈浣当初被逼走时候的无奈他再清楚不过,是以一个字都没劝。只在沈浣走后与何沧二人按了沈浣嘱咐,精心□手下被瓜分之后所剩为数不多的士卒。何沧死得时候,他连见也未能见上一面,连一纸战书也未有,只那么一个轻飘飘的口讯战报,人便没了。彼时看着将旗之中落下的那一面“何”字,他仍旧一个字未说。只是如今,近一年以后乍见沈浣,不由得心中眼中皆是一酸,蓦然扭过头去,除了这一跪,再无其它。

沈浣一手按上他的肩,微微顿了一下,沉声道:“我都知道了。起来,既然已然知道是宽彻哥干的,你我如何能教何兄弟坟前少了祭品?”

狄行听得沈浣所言,狠狠一愣,随即腾地一下站起,重重点了点头,“是!明年清明必拿了宽彻哥那鞑子狗头来祭沧弟!”沈浣向他抿唇一笑,以拳顶了顶他肩头,两人沙场生死兄弟数年,其间话语自不必多说。

戴思秦立于贺穹狄行等人身后,此时狄行让开,沈浣和他正打了个照面。戴思秦双眼一弯,折扇挥开,如寻常一般扇来扇去,倒再不似寻常时分动辄开口引经据典,只是但笑不语,眉角挑的甚高。

沈浣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与俞莲舟二人上前,案几之侧,正站着不现喜怒的刘福通。沈浣向刘福通一抱拳,口气不卑不亢:“沈浣见过主公。”

俞莲舟见得刘福通容貌,而立已过不足不惑,在这帐中一群高大武将当中显得颇有些瘦小,更有三分文气,唇上下颌黑须打理得整齐,一身朱红缎服开襟棉袍,头上系了缁布官,此时正看着他与沈浣,“沈兄弟,这位是?”

“这位是武当派俞二侠,这次我带了人在川北朝天岭截断鞑子粮道,全靠俞二侠与武当峨嵋两派相助。”

但听得两边皆有抽气之声,刘福通亦是忍不住一怔道:“川北朝天岭劫粮?沈兄弟,这粮是……难道是?……”

沈浣点了点头,“主公要在下寻找托与龙门镖局押运的军粮之资,在下无能,未有找到。后来闻得元廷派也先帖木儿引兵三十万来攻,觉到这批镖银一时半刻怕是难以找到,颍州既然缺粮,所性便直赴川北断了他们的粮道。”

“一石二鸟,果然好计!”一旁罗文素拍腿道,说着两眼放光看向沈浣,“沈将军,这一招高啊!即解了颍州无粮之危,又断了鞑子补给,实比战场上重挫敌军还要难能可贵!”

戴思秦方才听得沈浣所说,一直侧头细思,此时忽然道:“这回元军带兵押粮的是谁?”

“苏赫巴鲁。”沈浣平静道,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之事。

“啊?!”闻者无不低呼,连贺穹狄行这等骁勇战将,也忍不住出声。苏赫巴鲁,实乃元军中头首屈一指的勇将。

贺穹虎目大睁,“是那厮?!沈兄弟,你……杀了他?”

沈浣点头,不再多说。帐中一时鸦雀无声。苏赫巴鲁被沈浣杀了,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诸人惊的是这个消息太突然,然则想起沈浣长枪上的功夫,便也觉得理所应当。半晌间,但闻的一个掌声忽然划破帐中肃静,蓦然响起,却正是戴思秦。只见他直视沈浣双眼,目光炯然,仿佛要看到她的眼底。正当此时,主位上刘福通大笑道:“好!元虏粮草被劫,大将又死一员,这是天不亡我颍州矣!沈兄弟,此事你功劳最高!”

沈浣脸上却并无喜色,直接道:“此时却还不是论功劳的时候。我今日一早由颍州城下过,见得有流民打西面上蔡过来的流民。主公,如今上蔡已失,三十万元军距颍州大营不足二百里,敢问主公打算如何退敌?派谁为将?何处接战?谁为后援?可准备后撤路线?”

“诸位将军如今正在商讨此事。”刘福通不动声色道。

沈浣尚未说话,只听得左侧刘子青冷笑道:“沈浣,你可管得太宽了些吧?敢问你是哪路货色,竟敢质问我颍州军军务?”

沈浣斜睨了他一眼,却不理会于他,只做乱风过耳,又向刘福通道:“敢问主公与诸位将军商讨结果如何?可有退敌妙策?”

“这……”刘福通犹豫片刻,“目前仍在商讨,对策仍旧未定。”

“嗯。”沈浣心知肚明的点点头。

一旁刘子青见得沈浣视他如无物,而对面得贺穹更是一连看热闹得样子不屑的瞄了他两眼,不由得怒火丛生。他原本是刘福通的远房子侄,颇受刘福通照顾,提拔为将军。但是若论打仗,他的确比帐内诸位靠战功打磨出来的将军逊色不少。平日士卒最然表面上不敢多说,背地里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尤其是沈浣亲手带出来的那三万精锐,无论士卒校尉,均是有些瞧他不起,是以他一直以来都心中不忿。当年拉拢沈浣不成,把她逼走倒也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没成想沈浣今日一回来,混不似当初那般易相与,单是方才那一眼,就是摆明了不屑于他。

沈浣这厢挑了挑眉毛,“那主公可须得快些,元虏历来野战推进极快,二百里路,怕是用不了一天。一旦过了沙河,主公这颍州大营可就是虎口中的肉了。”

“呸!沈浣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敢跟主公这么说话?!”还没等刘福通出声,刘子青当先大怒,狠狠啐了沈浣一口。

沈浣掸了掸衣襟,这回连头也不侧了,轻哼一声,“我是什么东西,还不劳刘将军费心。怎么,刘将军这般成竹在胸,可是打算亲自引兵去沙河迎敌了?人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将近一年不见,刘将军又敢对阵当年将自己打得连将旗都不敢挑起来的宽彻哥了?”

只听得噗嗤一声,对面贺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战场之上上千年来的规矩,双方主将身后有亲兵打着标明将军身份的青龙将旗,只要主将不亡,这面将旗便绝不会倒,无论己方士卒还是敌方士卒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旗撑起来的是将帅的尊严,全军的士气。沈浣当年出走颍州之时自己一怒之下斩落的将旗,便是这一面。不过沈浣的将旗是被她自己斩落的,刘福通那面却是合营一直以来私下的笑谈之一。当年叶县一战,刘子青八千人马几乎尽数死在元将宽彻哥手里,刘子青仓惶逃出叶县近郊,被宽彻哥的人穷追不舍。偏偏刘福通也是真疼这侄子,全军属划给他的亲兵最是精锐,是以逃窜的虽然狼狈,他身后这亲兵的将旗擎得可是□得很。于是自然而然,无论他往那个方向逃,身后凶猛元军死死咬住半分不慢。刘子青当时也是急得狠了,一看身后这迎风烈烈而响招来身后无数元军的将旗,一把由亲兵手里夺了过来,死命扔在地上,随即策马狂奔。这一来元兵没了将旗可认,乱军中没过多久就把刘子青给追丢了。

这事后来不知被谁传了出来,合营上下无不引作笑谈。只不过当着刘子青的面,谁也不提而已。

沈浣今日这么一说,相当于着实在众人面前给了刘子青一个巴掌,刘子青如何能不大怒?当下一张脸青中泛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骂道:“姓沈的你个□养的贱种,敢说老子的是非!”话音未落,右拳猛出,死命向沈浣小腹击去。他这一下怒极之下出尽全力,劲道颇是不弱。

只是这一拳离着沈浣尚有一尺之余,忽然猛地顿住,刘子青但觉腕上一阵剧痛,整条手臂都再难发力,酸软无比。抬头看去,却见得俞莲舟不知何时倒了自己身前,淡定而立,扣住自己手腕脉门的两指却犹如铁钳一般,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对方一只手甚至连晃都未晃一下。刘子青疼得嘴唇泛白,不由看向俞莲舟,但见对方神情冷峻,不显喜怒,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过,竟让他心底一颤,不由得气势弱了下来,连正要击向对方的左拳也不自觉的缩回了身后。

戴思秦此时连忙出来圆场,向俞莲舟一拱手道:“俞二侠,刘将军他近日忧心军务,方才出言有所得罪,还请俞二侠见谅。”

俞莲舟看了刘福通一眼,松了手,看着刘子青腾地一下缩了回去,沉声道:“刘将军可是毫州人士吧?”

刘子青心中不忿,失了面子,又惧怕俞莲舟,听得俞莲舟开口,不敢不答却又语气怪异,哼了一声道:“哼!是又怎地?”

俞莲舟淡淡道:“也不怎地,只是江湖上毫州有一门名曰龙仙门,声名不大,精于短刀,技巧不同于别家,刘将军可识得?”

他此言一出,刘子青脸色顿时一白,便连沈浣也不由得去看他。盖因那晚汉水之畔三名刺客之中,倒有两人的短刀之技甚是少见。俞莲舟行走江湖多年,眼光精准无比,方才见得刘子青那一拳,虽是拳掌,走得分明是短刀的路数,是以当即便想起此事。沈浣听得他如此一说,立时便明白了,双眼怒瞪向刘子青,牙齿咬得近乎咯咯作响。她自己受伤倒还好说,但是她一颗心尚悬在沈竹身上。只要是沈竹的事情,沈浣脾气立即上了来,一只拳头握的正狠,忽觉的其上一热,却是一旁俞莲舟借着袖子遮挡不动声色的握了她一下,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正事要紧,此人回头自交与我。”

沈浣听了,微微闭上眼,但觉手背上热力透入,让她恨得作响的脑子稍稍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再不去看刘子青一眼,转头对刘福通开门见山道:“主公若无退兵之法,沈浣到是有。”

刘福通本自为了自家侄儿和沈浣之间恩怨纠葛头疼,听得沈浣闭口不谈,连忙借坡下驴,加之沈浣这一句话,却是引起了诸将注意,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两人。刘福通脸上一亮,“沈将军历来用兵如神,如有办法,还请指教。”

沈浣却摇了摇头道:“指教不敢,不过这办法如今却是说不得,得沈浣亲自带兵前去才可。”

刘福通一愣,随即大笑:“好!好!沈将军既然愿意与我侄儿尽弃前嫌重回颍州,我刘福通自然欢迎之至!”他这话说的狡猾,将沈浣当日所受委屈尽数归于她与刘子青之间私怨,再表示一翻大度,权作装糊涂,先把沈浣揽进颍州大营,应对过这三十万气势汹汹得元军,再说其它。这话一出,诸将表情各异。贺穹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罗文素戴思秦脸上不显喜怒;楼羽双眉一挑不吭声;狄行低了头,更不知再想什么。到是对面韩普,脸皮抽动两下,嘴角冷笑。

沈浣也不点破,更似混没听见他方才之语,继续道:“要退兵,沈浣自有办法,不过这办法需要样东西,沈浣还需向主公请要。”

刘福通听她此言,连道:“此事好说,我定当鼎力相助。沈将军需要何物?”

沈浣扫了一眼大营之中正盯着二人的诸将,一抬头,开口道:“兵权。”

刘福通再次一愣,“这是当然,沈将军退敌,自然得有兵权,与你昔日三万精兵。”

沈浣微一垂双眼,随即挑眉,声音安宁无波,仿佛说的不过是见在平常的事情:“主公,属下要的是十万颍州义军的兵权。”


   

第三十三章 何计生前身后名

  大帐之内一片鸦雀无声。

颍州十万义军的兵权,除了这十万义军,颍州又还有什么?

刘福通为人多疑,当初沈浣与其有救命之恩,又是合营最懂得带兵的将军,刘福通也只给了她三万兵权。在见识到其余士卒与沈浣一手训练出来的三万精兵的差异以后,最先想得不是如何将剩下兵丁也训练成精锐,到是最先忧心沈浣这三万精兵是否有一日会反。

而沈浣走后,他怕自己掌控不了这三万军士,便将其拆散。而自那以后,颍州合营上下模仿前朝兵制,将军除了少数亲兵,几乎无有兵权,合营兵权大多全在刘福通一人手中。将军征战之时所带之兵,均非自己手下士卒,使得兵将不相习,自然没有可能反。但是如此一来,沙场之上将帅军士的战力皆是折损不少。便如何沧,若论为将之能之道,实是可圈可点,只是开州戍守的一万军马却既是不得力,突围不成,这才在元军重兵围困下城破身死。

如今沈浣一开口,就是要刘福通手中的十万兵权,在座诸人,便是连狄行不由灼灼的看着沈浣。

诸人但见刘福通一手点着桌案,无声无息的坐下,眯了双眼慢慢打量沈浣,脸色阴晴不定,晦涩难明。沈浣昂了头,坦然看着他,双唇紧抿,一语不发。两人之间一崩继断的紧张气氛令帐内一片鸦雀无声。

正当此时,忽听得一声尖锐冷笑,却是右侧的韩普,“沈将军,颍州十万义军兵权,你这是要造反么?有了这十万义军的兵权,不仅我们诸人的脑袋,便是主公的脑袋也半数落入沈将军掌握之中了吧?”韩普与刘子青明争暗斗,方才看着刘子青被沈浣俞莲舟整治,不由幸灾乐祸。而如今沈浣一开口就要颍州十万兵权,他不由立时反对。也实怨不得刘福通多疑,这十万兵权,想要的原本不止沈浣一人。

“哈,”沈浣双肩不动,却侧了头看他,“韩将军,沈浣若是真想造反,何必在眼下时节回来颍州?如今中原义旗遍地皆是,沈浣便不能自己拉起一票人马么?何况,便是没有沈浣,韩将军的人头可就能在颈子上待得安稳了?三十万元虏大军离此不过二百里之遥,只剩沙河最后一道屏障,以沈浣看,您这头如今半数可不在沈浣手中,到是快全数在元虏手里了才是!要不然,难道韩将军有退敌之法?”

“你!”韩普被沈浣几句话噎得哑口无言,一只手恨恨指着沈浣鼻尖,刚要破口大骂,见得俞莲舟,想起方才刘子青狼狈之态,不由得又坐了回去,心中恼恨,不明白为何当初在颍州大营一直少言寡语只知练兵打仗的沈浣如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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