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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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递故园-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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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武当山上,他正练功至一半,便见得四弟张松溪快步而来,脸色凝重,告诉他颍州军久战太康不下,围城数日,伤亡惨重。

他当时一怔,即刻请允了张三丰,下山北上,直奔太康而去。一路急行风尘仆仆,却见得难民不断。

火烧太康。

俞莲舟心中暗惊,却不再耽误时间,当下翻身上马,一骑绝尘,直往太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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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策与沈浣所计,一把火凭趁猛烈西北风,将太康城烧得干干净净。

当夜火势由西北一起,沈浣领军八万,楼宇领军八万,分扎太康东南两门,围堵被火烧出城的元军,斩敌无数。

奈何两军兵力悬殊,仍有半数元军由西北城门顶着火势突围而出,向北经睢州路绕道往鹿邑急逃而去。

沈浣与诸将战前已经议过元军撤退路线,当下引军沿涡水直下,两军于鹿邑隔城对垒。

鹿邑,元军前线行营。

答失八鲁瞪着下面被五花大绑仍旧凭一只脚撂倒他三个亲卫的俘虏,但见他行状狼狈,发髻散乱,满面灰黑混了鲜血汗水,一身精铁战甲无数刀痕,前襟束带已在战乱之中被斩断,铁甲直下长衫战袍更是撕扯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你就是罗鸿?沈浣的副将?”

“□姥姥个熊!老子就是罗鸿!你这蠢猪笨熊也敢直呼我们元帅姓名?!”罗鸿被绑得结实,一脚却仍旧踹趴下一个吼着冲上来试图按住他的元兵,紧接着一个回身踢在大帐立柱之上,只听得咔吧一声闷闷裂响,竟是踹裂了中军大帐的立柱。这事他上一次做,却还是初进沈浣的颍州军时。一脚下去,趁着侍卫不敢上来,罗鸿瞪红了眼睛破口大骂,“呸!蠢猪就是蠢猪!养个侍卫也是怂货!”

答失八鲁强按怒气,一挥手,两个偏将当即上前,往罗鸿膝间一踹。两个偏将武艺比侍卫强上太多,罗鸿又被绑得严实,这下再也挡不住,扑通一声跌在地上。

答失八鲁走下主案,上前几步,“我敬你也是条汉子,武艺精猛。你们汉人不是有个词叫‘虚位以待’?你若是降我,我这右副将的位子便是你的。”

罗鸿白他一眼,讽刺道:“说你蠢你还真蠢!蠢猪狗熊都嫌你丢人!你见过好好的人,给狗熊做副将的么?!沈大哥是当时英雄豪杰,咱就是做帐前卒那也是脸上贴金。给你这么只狗熊做副将,甭说是大爷我,就是你窝棚里这些怂货,也如□!”

罗鸿同阿瑜明争暗斗数年,一张嘴早已磨砺得句句见血。答失八鲁果被他激怒,咬牙道:“是不是怂货,杀你时候,刀都不软!”随即一挥手,“来人,把这蛮子推下去,剁成碎肉,就喂喂咱们营里的蠢猪野狗!”

两个偏将抬手就要将他拎起来,却见罗鸿一个打挺自己从地上起来,脚下一招野马弹蹄狠狠踹了左边哪个偏将的下跨一脚,怒道:“你爷爷会走,不用你拉!”说着也不管哪个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偏将,自己往外出去。

正当此时,忽听得答失八鲁左侧的图格一声高呼:“总兵!少安毋躁!”

答失八鲁回头,只见图格拦下另一个押着罗鸿的偏将,转身同答失八鲁以蒙古语道:“总兵!属下有一计,可以尽除毫州叛军。”

图格素有智名,答失八鲁向来倚仗,听他所言,当下便道:“快说!”

图格看了罗鸿一眼,道:“毫州叛军,祸首明贼不足为惧,实权在刘福通手中,而兵事则全部倚仗沈浣。只要除掉沈浣,毫州叛军不足为惧。”

答失八鲁哼了一声,“你说的我能不知?!除掉沈浣谈何容易?!皇集一战眼见着那人都已中枪落马再无生理,娘的一个来月居然又活回来了!”

图格应道:“上次皇集场面混乱,总兵受伤,顾不得其他。不过这次,却是个极好的机会。”说着瞄向罗鸿。

答失八鲁一皱眉:“什么机会?”

“属下听闻沈浣很是重视这个脏小子,连出道时候的芦叶点钢枪都送了他。如今咱们有这小子在手里,如何还愁除不掉沈浣?”

罗鸿听不懂两人以蒙古语对谈,只是成心与两人捣乱,故意大叫大跳:“□姥姥的有完没完,要杀就杀要刮就刮,少叽里咕噜的在你爷爷耳朵边上猪哼哼!死都不让你爷爷安宁,小心变了厉鬼缠死你!”

答失八鲁脸色铁青的看着罗鸿,问图格道:“非要留着这聒噪的小子?”

图格点了点头,躬身道:“请总兵三思!”

答失八鲁一抚额头,头痛的挥了挥手,“拖下去拖下去!给我把他嘴堵上!堵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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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军行营。

主案之后,连战连日两夜未睡、刚刚回营点查兵马的沈浣阴沉着脸,怒火中烧。

三军查点,唯少了罗鸿。

帐内鸦雀无声,诸将皆未曾见过沈浣怒气如此蓬勃,皆是大气亦不敢出一声。

沈浣盯着跪在帐下的罗鸿的亲兵,“罗将军坐镇后军,不当临阵。你们倒好,如何竟将后军主将都弄丢了?!”她声音不高,却是冰冷,那亲兵从未见过元帅如此盛怒,早已吓得发抖。

沈浣怒气上涌,没有了耐性,“嗙”的一掌拍在案上,但听那案几喀喇一声,几面应声而断,随即哗啦啦的几声,将令虎符掉落一地。

两旁侍卫动也不敢动,噤若寒蝉。

狄行低头上前,“回元帅,此事并非罗将军亲卫过错,罗将军擅离后军,实是另有隐情。”

“说。”沈浣双眉皱紧。

狄行答道:“您与楼将军劫杀鞑子于太康城西北二门之时,罗将军于后军接到探马来报。瑜夫人往金陵的车驾为鞑子所劫。罗将军本欲派兵追击,但是时逢战时,又怕是敌军疑兵之计,不敢善自调遣,只得引了百余人亲卫,亲自一探。结果被敌军发现,虽然抢回了瑜夫人,亲自殿后的罗将军却为敌军所擒,至今未有音讯。”

沈浣刚刚回营,不曾晓得阿瑜竟出了此事,如今听得狄行禀报,心中亦是一惊,没等开口,便听狄行续道:“王大夫已给瑜夫人看过,只有轻微外伤,但是马上颠簸,动了胎气,如今正在卧床。护送亲卫折损约有半数。”

沈浣眉头皱的更紧,“太康元虏应当都在西北两门恶战,如何能有千余人元军走脱而你我不知?”

戴思秦答道:“恐是毫州派来的小股元军袭扰,不巧被碰上了。”说着一顿,又补道,“周将军已经带人亲自在袭扰之地搜寻罗将军下落,尚未有所回报。”

帐下诸将但听得又是“喀喇”一声,却是沈浣手下用力,生生将座椅扶手掰得断了。兵荒马乱之际于敌军重围当中落单意味着什么,她又如何不知?

她一抚额头,厉声道:“加派一千人马给我搜,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挖出来!”

她话音刚落,诸将只听得外面一声“报——”,斥候一路奔进帐来,单膝着地,双手承禀一封帛书与沈浣,“元帅,方才有人将此书以箭射在我军行营东辕门之上。”

“拿来我看。”沈浣沉声道。她接过帛书快速阅览一遍,众将只见了她脸色,便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各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沈浣连看了那帛书三遍,一声长叹,随手将那帛书递给狄行,开口道:“传令周将军回营吧,不用找了!”

戴思秦一怔,“元帅?”

沈浣摇了摇头,“罗鸿失手被擒,答失八鲁派人送来书信,邀我元虏行营一叙。”

“元帅!”众将闻言,无不大惊,纷纷单膝跪地。

“元帅去不得!”
“鞑子用心险恶,绝不能应啊元帅!”
“元帅,三思!”

沈浣双目扫过众将,闭口不言。

众将见得劝不动沈浣,不由纷纷看向戴思秦。颍州军中,以他能说会道,战略计策之上又颇得沈浣看重,众将只盼得他能劝住沈浣。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戴思秦。

戴思秦站在下首,闭目而思。良久,他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元帅,属下恳请同往。”

诸将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戴中军!”

戴思秦却是静默无语,淡然而立,只看着沈浣。

一直未有出声得狄行腾得单膝跪下,“末将亦请同往!”沈浣脾气他最是清楚,不去是决计不可能的。

他这一跪,贺穹、楼宇等将纷纷跪地请命,“元帅,末将请带三千兵马同往。”

沈浣看着跪了一地的将校,缓缓摇了摇头,“不用。答失八鲁信中说了,只请我一人而已。何况罗将军在他们手中,多带兵马,只会更难谈拢放人。”说着她看了看戴思秦,“只思秦一人与我同去便可。”

“元帅!”狄行待要再谏,沈浣却起身到得他面前,一把将他扶起,“狄行,你跟我最久,军中威望最高。主帅离营,颍州军必须有人坐镇。你且记住,若我与思秦三日未归,你便是这颍州军三军主帅。”她言罢手腕一抬,袖中落出一物,塞入狄行手中。

精铁虎符,正是颍州军主帅兵符,犹自带着沈浣体温。

狄行只觉得那温热的虎符竟似烫的灼手一般,全然不敢相握,奈何手却被沈浣牢牢攥住,自己被那虎符仿佛直直灼痛至心里。

“元帅……”狄行待要再言,却被沈浣摇头止住,带了他走出几步,以只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道:“若有一日……若有一日……”她踌躇半晌,似是不知如何措辞,又似故意跳过,只是一顿,接着道:“有事不决,你可派人去找萧元帅。”言罢她一叹,按住狄行握了兵符的手,“千万记得,这一只精铁虎符,令行禁止,所系的是无数兄弟儿郎的性命,杀伐决断之间,重之慎之。”

狄行看着沈浣,腾地跪下,“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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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军与元军虽是不容水火,但两座行营相距却不过二十余里,中间隔着鹿邑城。

晌午时分,答失八鲁正自与众将议事,忽听得一个斥候疾奔入帐,“总兵。”

答失八鲁被打断议事,极是不悦,“什么事?说!”

那斥候连忙跪地,“总兵,营门外来了两人,自称……自称……”

答失八鲁一皱眉:“自称什么?”

“自称……乃是应总兵邀约前来一叙。”

答失八鲁与众将同时一愣,“沈浣?这么快?!”

斥候被十几名将领盯着,不由胆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答失八鲁并不理他,冷笑道:“他来得这么痛快?!胆子倒是不小!”

帐下诸将当即议论之声四起,乌力罕性子直爽暴烈,当即喝道:“这蛮子竟然敢来!总兵,属下愿埋伏在正门口,待他进来,一刀砍了了事!也给这么多年死伤得兄弟们报仇!”

他此言一出,帐下诸将无不点头。

“正是如此!”
“这蛮子早便该杀!”

答失八鲁却是不发一语,皱眉看着诸人。

图格却是若有所思,上前一步,“总兵意下如何?”

答失八鲁一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说,“你的意思我晓得。既然都来了,不妨见上一见。我们与他恶战十年,苏赫巴鲁、也先、脱脱全都先后栽在他手上。今日若是不见上一面,也是可惜!”说着他一扬头道:“来人!传令下去,‘恭迎’沈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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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军行营辕门之外,只沈浣与戴思秦两人。狄行派出的五千精骑依沈浣吩咐屯扎在五里之外。

辕门之内,营道笔直直通中军大帐。片刻间两队大汉百余人手,从后营整齐列队疾奔而出,一个个均□着精壮上身,手中竟均是执了长柄利斧。为首将官一声令下,百余大汉同时大喝,分立营道两旁,双手高举利斧,斧柄相交。“当”的一声长响,金铁交击,震得人双耳隐隐作痛。

沈浣却是不理这般阵丈,一手扶住刚刚勉强爬下马,身形犹自摇摇晃晃的戴思秦,兀自好笑道:“怎么?可好些了?”

戴思秦那扇子此时是扇不动了,全靠沈浣支撑,勉强立稳身形,抱怨道:“这、这狄将军的坐骑是哪、哪门子的好马?狄将军成心害、害我的罢?差点把五脏六腑都颠、出来……”

沈浣这下忍不住笑出声来:“狄行可没害你,他这马是关外极好的黄骠,千里难寻,虽然比不上我那照雪乌龙,但在颍州军中若论良驹,除了照雪乌龙,还真没哪匹能排它前头。”说着玩笑道:“要不思秦,你回程时候试试我那照雪乌龙?许能配合你骑技一些。”

戴思秦脸色一白:“别!千万别!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照雪乌龙属下这骑技怕是无法消受,下回您还是找匹劣马来给属下代步吧!”

沈浣大笑,“思秦,你在这颍州军中十余年,骑技进境实是有限的很呐!阿瑜进境都要比你多上不少。”

戴思秦听闻却是不高兴了,“非也非也。属下当初连马厩也是不碰半分的,如今也能策马小跑片刻。”

沈浣似是难得这般有心情说笑,挑眉道:“策马小跑片刻,倒也勉强算是。小跑不过两蹄离地,片刻不过盏茶时分。以我看,以后你若犯了军规,便贬你去做流星探马,不出一月,长进定然不可估量。”

戴思秦闻言,脸都青绿了三分。

两人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说笑,却是全然不理身前两丈开外,元军行营内,营道两旁利斧高举寒光沥沥,营道一端正对他二人,而另一端,答失八鲁却是带着众将正看着二人。然则半晌元军诸将却只见得二人侧对营门兀自闲谈说笑,竟然谁也没多看这边一眼,似是未将人和人放入眼中,不由皆是心中暗怒。

正当此时,图格以汉话道:“敢问外面贵客,可是沈元帅么?”

沈浣这才微微侧身,看了看六七丈开外元军行营之内的元军将领,身着蒙古贵族衣饰,精悍高大。她一笑,拱手道:“图格将军,你我皇集一战后,可是数月不见啦!”

图格一路穿过斧阵到得沈浣面前:“数月不见,沈元帅倒是更显健旺。”

“承福承福!”沈浣挑眉道。

图格话锋一转,“沈元帅既已到了行营辕门,如何不入?”

沈浣扫了一眼那气势汹汹寒光凛凛的营道斧阵,笑道:“在下一个客人,怎好乱走?如今图格将军既然相请,自然遵命。”言罢她一拂衣袖,当先往那营道走去,却是看也不多看两边那些只要手中利斧落下一柄就能将她劈得身首异处的百余名刀斧手一眼。

答失八鲁双眼微眯,但见她身形削瘦,眉目清俊,薄唇微抿,虽是浅笑,双眸却带着肃杀之气,一路步履稳健负手行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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