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管你是三娘还是五娘，反正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韩安看着裴萱妙的表情很是鄙夷。
说起来，裴萱妙这真是无妄之灾，同韩安有仇的是裴萱婷，偏偏自己凑在了一旁，成了一个大大的炮灰。被韩安这么一指身份，整个人恼羞成怒，恨不得撕了韩安那张嘴。周围那么多年轻男子看着呢，不全是寒门学子，也有过来随便转转的世家子，她还没订亲，这脸皮薄得很。
“三姐姐秀外慧中，最是温柔娴淑的，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要紧？母亲当她是亲生的，我当她是好姐妹，可不就得了？”若是裴萱媛，裴萱婷巴不得看着她出丑，可裴萱妙不行，一来这是长房的闺女，二来她们两个素日关系也好。
是啊，只要董夫人待她好，嫡女又同她玩得来，最多亲事上无法嫁个高门嫡子而已，旁的都是好的，若是嫁个适中一点世家的嫡次子什么也是能的。倒是韩安，今日以后怕是嚣张不饶人的性格传得更远，哪家还会轻易讨她作儿媳？裴萱婷想到陶泽那个馊主意，暗地里直摇头，皇帝肯收了韩安就见鬼了，果然不过是个闹着玩的玩笑而已。
“裴四，你也别得意！”
“我得意什么？”裴萱婷眨眨眼，完了才发现有帷幕挡着人家看不见，转而压低了声音，“韩姐姐，您小声点。你看，旁人都瞧着呢，我出丑了不要紧，反正是圣旨赐婚，阿泽不娶也得娶，倒是你，被这些人瞧见了，回头那么一说……”
裴萱婷是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的，可韩安的嗓门就大了，一听裴萱婷居然还敢跟她炫耀这门亲事，气不打一处来，立时吼道：“你不要脸！”
不管外面人看不看得到，裴萱婷脸一沉：“这里是书屋，不是菜市场，我好心提醒韩大小姐注意一下旁人，不要扰了各位客人看书，您怎的反倒骂起我来了？”这句话，却是故意提高了音量。
谁也不知道方才裴萱婷说了什么，但确实裴萱婷说话的声音一直都不高，咋咋呼呼的一直都是那位韩家姑娘，周围人的心早偏裴萱婷这边来了。况且，国公和节度使，哪个身份更高，哪个更不好惹，还用人教么？后宫之主可是这位裴家小娘子的亲姐姐！
韩安没想到裴萱婷也会给她耍这些小心眼，身子抖了抖，抬起手臂又想骂点什么，就在这时，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几个大步就迈了过来，挡在了两人中间，人却是朝着韩安的，道：“这位姑娘，这里是书屋，最听不得喧闹，还请姑娘去旁处张扬。”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重，不用看也知道韩安的脸色已经成猪肝色了，韩安一看这人不过一身天青色书生袍，虽干净但还是能看出是浆洗过多次的，也就不怕了，喊道：“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堂堂入京参考的书生被人骂东西，徐旷才觉得自己这面子被人践踏了，青着脸看着韩安：“晚生姓徐，虽家中不显，然自认自己还算努力，得了个举人，不是姑娘您可以随意践踏的身份。”在大越，举人若有点门路，也可以做个小小的官儿了，当然不过都是些芝麻官儿。
别小看了这些学子，他们若对朝廷有所不满，是可以联名上书的，皇帝还不能不看不能不给回复，否则就是寒天下学子的心。所以有本事的读书人，是万万不能轻易得罪的，至少聪明人都有这么一个共识。
可惜，韩安就是个脑子里缺根筋的二货，别说徐旷才不过是个举人，哪怕他当了官，只要官职没她爹大，她就不怕。
裴萱婷倒是意外这个半途冒出来的人，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那个吵着要同她讨教讨教的徐书生，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又碰到了。徐旷才也是大呼巧合，至今日才方见到裴萱婷一面，虽是蒙面有些不满足，好歹是见到真人了不是？所以一看裴萱婷被人无理取闹了，忍不住就上前要解围。
可惜，人家裴萱婷根本不想要这样一个人出头，这里是陶泽的书屋，难不成陶泽养的人是吃白饭的？
果然，这书屋的大管事过来了。这人从前是陶泽府里的，如今被调出来专门管着这地方，之前是觉得裴家四小姐能独自解决，也就没轻易出手，可一看徐旷才出来了，他就不得不动了。英雄救美这戏码是好，但也得看演员是谁，他很清楚自家主子那脾气，是绝对不会乐意一个旁的男人替裴萱婷出头的。
“这位小姐，本店不欢迎你，还是走吧。”大掌柜姓严，此时板着脸对韩安说道，话里一点客气都没有。虽说开店要笑脸相迎，不过遇到韩安这种惹众怒的，他也不怕得罪了。
“你敢赶我走？你知道我是谁吗？”韩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中年人。
严掌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北阳节度使家的大小姐，在场的人都知道。”
“那你还敢撵我？”
“韩大小姐，御赐牌匾之下，不得喧哗。”
“……”
韩安没气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书屋的主人是谁，但身份绝对不会低，这门上的牌匾可是当今圣上亲笔题的，那主人会怕了她小小一个节度使家？
严掌柜似乎觉得不太够，手一指，指了大堂正中间的一块黑石所磨出来的碑：“那碑上刻的都是为建这书屋捐了钱的，大小姐可以看看。”
韩安没看，不过裴萱婷因为好奇走过去看了两眼，头一个就是文远帝自己的名字，接下来更是有名王、肃王、荆国公、右相等等一个比一个贵重的名字在里头，下面角落里竟然还有自家大哥。裴萱婷这才知道，这书屋并不是陶泽一个人的，他不过是最大的东家而已，汤是分给了众多人一起喝的，名声是大家一起赚的。也是，造福学子的举动，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刷名声的机会。
菡萏识字，干脆念了出来，她每念一个，韩安的脸就绿三分，到后面都有些站不稳了。这这这，难不成是个皇家书屋？不能啊，这不是还有很多穿着不怎么样的人在么？
不管这书屋背后什么来头，韩安总算是明白自己再待下去恐怕真的是要被人给架出去的节奏了，恨恨地瞪了裴萱婷一眼，一甩袖子走人了。可惜，两相都遮着脸，谁瞧得见她那一剂瞪眼啊。
韩安一走，裴萱婷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如释重负，虽然看戏很爽，但是眼下正是备考的关键阶段，谁都希望能多看两眼书。裴萱婷视线一扫，发现一旁一个书架边上的人是最多的，人手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而书架上头立了小木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参考书”。
“参考书？那是什么？”
“那是历届会试、殿试的考题和会元、三甲的答卷合集，还有主考官和圣上的亲笔批注。”
原来这就是陶泽想的办法。主考是未来岳父，圣上是打小起来的哥们，他若真中了状元，背后的议论绝对少不了。陶泽干脆堵了自己的后路，甚至把历届高中的哥们也拉过来一起陪他死。什么样的主考官喜欢什么样的文章，什么样的文章才能合圣上的眼缘，这书里面全写着呢。往常三甲进士的文章也只有少部分人能看到，如今却是连普通学子都能瞧见，观摩一下前辈的文章，对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若陶泽高中，他的文章必然也要拿出来给世人看的，是好是坏，一目了然，根本做不得假。这还只是匆匆赶出来的版本，要陶泽说，凡是最后殿试通过的，文章都得放出来，哪怕最后结果有争议，也好过落榜学子胡乱猜测里面的猫腻。
有人捧了一本给裴萱婷，裴萱婷一看，这本封面上写的是“策问参考”，很显然，是往年殿试的考题和答卷了。翻开来，最前面的便是上一届的文章，打头的名字就是上届状元郎王政轩，接下来就是裴煊致和董锋。裴萱婷对殿试的内容不感兴趣，只是看到自家大哥的名字那么显眼，还是很开心的。
“裴四小姐。”徐旷才等了许久都没有见裴萱婷要与他搭话的意思，有点心急，他怎么说也算是为她解了围。
“徐公子，方才真是多谢了。”裴萱婷将手中的书送回，抬头对徐旷才俯了下身，算作道谢。
“晚生姓徐，名旷才，字……”
“徐公子。”裴萱婷见徐旷才有意要把自己重新介绍一遍，忍不住头疼，不由出声打断了他，“徐公子想来也是忙着备考明年的会试，四娘也就不多打扰了。”说着，就有要走的意思。
徐旷才哪里肯就这么轻易放过，可是还没再说上一句话，店里的人就上前拦着了，那可是未来东家夫人诶，没看见人家四小姐不想搭理这个书生么。搞半天刚才那出头根本是有所图的啊，店里伙计瞧着徐旷才的眼神就有点鄙视了。徐旷才苦笑，他确实有所图。
“对了。”裴萱婷要往里间楼梯走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背对着徐旷才轻声说道，“我想徐公子怕是认错人了。”说完，也不管徐旷才是什么反应，就跟着领路的伙计走了。
徐旷才是真的不明所以，这不就是裴四小姐本人么？怎么会认错人了？
上了二楼，裴萱婷被带到了一个略小的包间，里面已有几个女子随处坐着，手里各捧着一本书。严掌柜亲自邀请裴萱婷坐下，又拿了一本手抄册子，里面全是书屋内所拥有的书籍名字，却原来，为了男女大防，女子要看书得先看了书册，从中选了书，由伙计去取了来。好在每本书都有分类和介绍，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裴萱婷又问了个刚才就很在意的问题，是那买书和借书的话题。原来这店里的书，可买，也可借。买就不必说了，借书却只能在书屋内阅读，还得登记了才是，这里也备了纸墨，还有专门的台子供人抄抄写写。
寒门学子多，能不花钱，谁还愿意再花钱呢？裴萱婷大悟，难怪这书屋不是陶泽一个人开了。
她不知道的是，陶泽还暗搓搓打了个主意，此时却是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已经给新书取好名了，叫《君问归妻》，结果一百度，简直一口血……这名字不但有人用了，还是咱们大jj的某大神，还是上个月才开的新书，已经达了v线马上要入v了……取名无能的这货好不容易想了个还算满意的居然是个有主的，心塞塞的求安慰~~~~~（>_<）~~~~
☆、第九八章
裴萱婷选了两本地方志便回去了，回去后依然该做什么做什么，生活倒是很平静。而闹剧的另一个主人公韩安可就惨了，回到家等待她的是父亲韩大人的一个响亮耳光。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妹妹韩宁居然不等她就径直先回家了，并且把她又主动招惹裴萱婷的事情告了一状。彼时韩宁并不知道后面韩安还踩了裴萱妙和徐旷才一脚，否则恐怕会说得更重。她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也不能总是跟在姐姐身后吃闷亏，回头外面人说起来的都是韩家小姐如何如何。她打定主意要把自己的委屈讲出来，至少在父母面前不再闷气吭声。
“女儿想拦住姐姐，可她朝我凶。这还不够，她甚至把自己的身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挑明了，女儿……女儿实在没脸再待下去。”韩宁头上的帷帽早就摘了下来，这回她红了眼圈可有人瞧见了。
“混账！”韩大人气得跳脚。他千叮咛万嘱咐，叫大女儿不要再去招惹荆国公府的人，居然完全没有听进去。
“瞧瞧你养的好女儿。”韩大人对着自己的夫人贺氏也没有好脸色，“不是让你管着她的么？”
贺氏也委屈：“安儿说要找两本书瞧瞧，便让她去了，这不是叫宁儿跟了去嘛。”说着，又数落起韩宁，“你怎么能一个人回来？”
“难道要女儿也在那里受人家冷眼？”韩宁不服，“反正女儿待不下去，受不了周围人用那种眼光看着，女儿有羞耻心。”
“好了！”韩大人打断了贺氏正要说的话，“宁儿你先回屋去吧。”
等韩安回府，接受的便是韩大人的滔天怒火以及新一轮的禁足。
“老爷，安儿到底该怎么办？”晚间，贺氏不安地问道。
“怎么办？满京城都知道她心悦金诚伯，你说还能怎么办？”
“老爷！”贺氏大惊，“安儿不与人为妾的！”
“那你说怎么办？”韩大人也不耐烦了，“如果她没有接二连三闹出这点事，还能想个办法。岳父手底下有个不错的后生，说是可以接他的班，前两天还说了要将安儿和宁儿中的一个嫁过去。”
“那安儿？”
“你没见她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晓她的心思？”
“可宁儿还小……”
“岳父看中的就是宁儿，嫌安儿不够稳重。”
“我苦命的孩子……”贺氏用帕子擦泪。
韩大人心里也有盘算。西北是他的地盘，可如今人被扣在京城，根本无法有所作为。若是太上皇还在龙椅上，他定是向着肃王的，可如今太子顺利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且不是不能生，今后这位子定是传给文远帝儿子的。这样的情况下，岳父筹谋的，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更不提文远帝身后还站着荆国公府、荣国公府、忠义伯府等等。
一个女儿送与左相的人，一个女儿却是最好能同文远帝的人搭上边。墙头草？宁儿还小呢，等到她出嫁那时还有一两年，足够让他看清楚京城的形势了。所以他是打定主意不把宁儿的亲事公布出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韩安看上了陶泽，虽然做妾是委屈了，可打小的情分还在，他不信小时候玩得很开的陶泽会真的对安儿冷言冷语。与其送去家庙等流言过去或者送往外地，还不如拉拢一下新皇跟前的这位红人。一个女儿罢了，他还能继续生！
韩大人一晚上都在考虑如何说动陶泽纳她女儿为妾，却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人弹劾了。又是那个刘御史，刚正不阿的刘御史。堂堂官家子女在御赐牌匾下对另一个侯府嫡女出言不逊，并羞辱读书人，更影响了在场其他学子的读书环境，这分明就是韩大人教女无方，连子女都管不好的人又有何能耐管好地方。
刘御史之后又有翰林院的几位清流文官出来说话，徐旷才的名字他们最近也有所耳闻，知道是裴尚石欣赏的年轻后生，这时候为他说说话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文远帝心里高兴，面上不表，且并没有顺手推舟，反而为韩大人说了几句好话，把这事给强行压了下来。若文远帝骂他几句，韩大人还舒坦点，可这诡异的行为让他摸不着头脑，心里忐忐忑忑，回到府里早就一身冷汗。
难不成真要让韩安入宫？裴萱婷听说后升起了这个荒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