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信中说了什么事,让您又忧愁又高兴地?”
曹操并不看曹昂,而是慢悠悠将书信放在案几上,缓缓问道:“子修难道不知道军国机密大事未经允许是不能随便过问的吗?”
曹昂大惊失色,立即躬身请罪道:“孩儿无知,只是一时好奇,请父亲责罚!”
“呵呵呵!”曹操站起身,拍了拍曹昂的身板道,“父子之间何必这么拘束?这些事你早点知道也好,毕竟我不可能长生不老,很多事得让你在身边跟着学跟着做,才有机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谢父亲教诲!”曹昂又是唯唯诺诺。
“你呀,总是这么拘谨!”曹操后面本想说总感觉自己儿子还没有自己侄子亲近的,却又怕曹昂多想,才长笑一声,给曹昂说信中内容,“文若信中说天子擅自下了一道旨意!”
“擅自?”曹昂不明白曹操的意思,“很奇怪吗?天子金口玉言就是圣旨,就是擅自也很正常啊!”
“呵呵子修你有所不知,天子现在年幼,考虑事情不全面,拟出的旨意一般都要交给三司过目,有不合理的得修改一番,然后才能下旨,但这次天子拟旨未付三司就直接下旨了,而且下旨的对象还是袁绍!”曹操虽然是在给曹昂讲解常识,自己的神色却是变得有些难看。
曹昂不是瞎子,他悄悄说了一句:“也就是说,这是一道密旨对吗?”
“不错!”曹操皱起眉头,“其实天子很聪明,他一直试图平衡几个大诸侯的关系,而不让一家坐大,袁绍没有在天子困顿之时前来勤王,必然是想自立为主,如今天子安定,定都许昌,天子一定是私自下旨训斥此事,真不知道袁绍收到这道密旨后会怎么想。”
曹昂思索了一下道:“孩儿觉得袁绍会找很多借口来为自己申辩,比如要讨伐黑山贼张燕,比如要抗衡北平公孙瓒,比如镇压东武阳臧洪的叛乱,比如……”
“借口终归是借口,袁绍这个家伙是一个豪情大丈夫,却不是一个合格好主公!”曹操转过身,喃喃说道,“看来许都并不稳定,文若信中说燕儿和程剑去了徐州,目的是给吕布找点事做,而不来觊觎许都,我也得想办法向袁绍示弱一下,给他一种拥护天子后势力反不如从前的错觉!”
“但是父亲!您不是说还要和刘表大战一场的吗?”曹昂纳闷道,“孩儿觉得不过瘾啊!”
“你这小子,以为打仗好玩吗?就不怕你杀的那些人的鬼魂晚上来索命?”曹操哑然失笑着吓唬曹昂道。
听了曹操的话,曹昂不由打了个冷战,不过便镇定下来,对曹操道:“有什么可怕?大不了一死而已,不过孩儿可不想死得很痛苦。”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自己说得倒是轻巧!”听曹昂说了个死字,曹操心中顿感不快,皱着眉头道,“也是时候该回许昌了,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我们大军一日滞留宛城不走,宛城的民心就一日不稳!”
曹昂点点头:“说起来宛城虽然小,势力却极为复杂,没有得力大将驻守,想必父亲是不会放心的!”
“子修你明白为父的难处就好!”曹操长笑一声道,随即面色又铁青起来,“不过今天之事绝不是那么简单,东市骚乱,只要县衙派些官兵前来安抚即可,杨定人马本来驻扎在东门之外,却可以随随便便领军长驱而入内城,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在驻守东门,治他失职之罪!今日是杨定没有反叛之心,如果他真打算叛乱,就算有十个典韦也保护不了我!”
“如果真的是杨定叛乱倒是好了!”忽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曹操闻言吃了一惊,立即起身走到门前,早见一身布衣的荀攸笑意盈盈地站在了那里,曹操上前一把扶住荀攸两臂,喃喃道,“公达,你怎么会在这里?”
荀攸也有些激动,和曹操快步进了房间,开怀笑道:“曹操大人,你做人不厚道,居然想用一纸书信就想把我骗来,用心险恶啊!”
“哎,这是什么话?”曹操没有想到荀攸会出现在宛城,心情是惊喜不已,“俗话说的好,有才华不用就是浪费,我这不也是为你的前途命运绞尽脑汁吗?”
“有这样的俗话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荀攸轻笑一声,端起身旁沏好的茗茶细细品着,“不过曹操大人你也真是可以,出来打仗居然都没有带个谋士在身边,要知道集思广益,要是只靠自己一个人决策的话是很容易出漏子的!”
“这话是金石良言!”曹操也品了口香茶,微微一笑道,“所以公达虽然被朝廷征召为汝南太守,却不去上任而直接来找我出谋划策了?”
荀攸起身,从怀中掏出曹操写给自己的书信:“好歹我也是做过黄门侍郎的大臣,上一次咱们见面,让我想象,是八年前吧,当时同为何进大将军幕僚,今日已经物是人非!”
“是啊!”曹操叹一口气,“一别八年,很多东西都变了,变得我们当初都不敢去想象,甚至现在都不敢相信!”
“呵呵呵!”荀攸仰天长叹一声,又轻笑道,“很多东西没有如果,很多事情也不可能重新来过,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今时今日的自己,做好今时今日的事情,才能让不曾失去的东西,永远不被失去,不曾错过的事情,永远不被错过!”
“好了,好了,我曹操不好高谈阔论那种事情,我这次讨伐张绣,迫使其投降,固然是好事,但兖州的形势并不稳定,很多诸侯虽然不挑起大战,但小冲突不断,也够让人头疼!”曹操忽然停下了清谈,转而和荀攸商议道。
荀攸点点头:“正为此事而来,曹操大人初次对宛城用兵,肯定是低估了刘表的力量!”
“哦?”曹操诧异地看向荀攸,“此话怎讲?”
“大人这么快就忘记了我刚来时说的话了?”荀攸意味深长道。
“额!”曹操陷入深思。
如果真的是杨定叛乱就好了?
见曹操不说话,荀攸在一旁提醒曹操道:“刘表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南阳这个大郡,如今张绣归降大人,刘表会袖手旁观吗?”
“我自然知道刘表不会袖手旁观!”曹操眉宇间流露出自信的神情,量他一个儒生还不是我曹孟德的对手!”
荀攸正要说什么,忽然曹安民来了,对曹操道:“伯父,贾诩来了,正侯在外面!”
“哦?”曹操和荀攸同时诧异了一下,但诧异归诧异,荀攸还是对曹操道:“为免他人疑心,我还是不要和贾诩见面了,此人鬼谋如神,大人不妨从他那里多得知点张绣的消息!”
“恩!”看着荀攸闪身进了里间,曹操才和曹昂曹安民二人出门迎接贾诩去了。
第二十九章 宛城之战(十八)
“哈哈哈哈,得曹操大人亲自出门迎接,老夫可真是三生有幸!”贾诩远远就见到了身着便服走来的曹操三人,笑着说道。
曹操也笑着道:“文和过谦了,你不是去了筑阳舞阴等地巡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贾诩假装叹口气道:“还没到就被迫退回来了,正巧碰上全城都在散步主公不好的名声!”
曹操汗颜了一下,正色问道:“难道是刘表的手伸过来了?”
贾诩点点头:“不错,刘表此人最会做买卖,从来只做不出力又占大便宜的损人利己之事!”
“呵呵呵,不知八俊之首的刘景升听了文和如此评价他,心中会作何感想!”曹操捧腹大笑道。
“管他怎么想,”贾诩也跟着笑,八字须一抖一抖,似乎随时都会抖出什么锦囊妙计来,“他就是这么做的,还不让别人说不成?只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出来会比较冠冕堂皇一点罢了!”
“恩!文和里面请,我们细谈!”曹操生怕自己将贾诩拦在门外很没有礼貌,于是闪身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曹安民和曹昂也依样如此。
“原来曹操大人刚刚招待过贵客!”刚一进房间,眼尖的贾诩就发现了案几上的两杯清茶,漫不经心地笑道。
曹操也方才看见,苦着脸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那会有什么贵客,刚才不过是这两个小子突发兴致想喝几口罢了。”说着使眼色给曹昂曹安民二人。
“是吗?不愧是曹操大人的子侄,连感兴趣的东西都比一般人要多!”
“让大人见笑了!”曹昂和曹安民二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曹操要隐瞒里间的荀攸,但还是谦恭地拱手赔笑道。
按理说张绣是降将,他的部下原不合受此礼遇,但曹操曾告诫他们贾诩的厉害,而且曹操也打算收拢贾诩为自己所用,虽然他已经拥有了荀彧郭嘉程昱等智谋之辈,但还是俗话说的好,好的东西和人才永远不会嫌多。
也只有荀攸才能明白曹操此刻的心意,他透过里间墙壁的气孔仔细看着贾诩此人,觉得咋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异样,但这个贾诩下一句话一下子让他改变了这种看法:
“曹操大人依然是将在下视作外人吗?”
听见贾诩冷不丁冒出这句,曹操顿感意外:“文和此话怎讲?”
“既然不是的话,那就请曹操大人让里间的高人出来相见吧!”
曹操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变成了尴尬,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贾诩竟有些可怕起来:“文和这是什么话?这房间只有你我二人,那里还有什么高人?”
“是么?”贾诩哑然失笑,盯着里间的门看了半晌,并不说话。
曹操也看过去,只见里间的墙不过是用了一道木格纱窗,荀攸的身影不偏不倚地正好透过纱窗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刚才日头不过是斜照,现在角度又正了,所以几乎连人影的衣服神情都看得无比细腻了。
“咳咳!”曹操汗颜地咳嗽两声,“高人,快出来吧!”
“呵呵呵,今天可真是碰上活神仙了,法术一指,让在下直接无所遁形了!”荀攸大笑着从里间出来,向贾诩作揖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见面更胜闻名啊!”
“果然是个高人啊,曹操大人居然藏着还不让老夫知道!先别说破身份,让老夫猜猜!”贾诩打量了荀攸一番后,嘴角露出笑意,“荀攸,荀公达!”
荀攸苦笑着看向曹操道:“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个老家伙是活神仙吧?”
“活神仙就有点过誉了!”贾诩也对荀攸作揖道,“你们荀家人这张脸天生都有些相似,都是清秀俊逸,我想不猜出来都难啊!”
“说你胖,还真就喘上了!”荀攸无语道,“我在雒阳之时,正好天下群贤都汇集京师,文和兄只怕那会已经记住我了呢!”
“哪里哪里,公达十三岁就抓了个通缉犯,这份胆智无人能及啊!”贾诩满口钦佩道。
“这算什么,我怎么比得过文和兄?十五岁那年被氐人劫持,谎称自己是段太尉之子,才逃出生天,据说其他一起被劫持的人都被氐人杀害了呢,如果当初那些氐人识破了文和兄的谎言,只怕也不会有现在的文和乱武了吧?”荀攸侃侃而谈道。
贾诩也不示弱:“彼此彼此,公达当初就不怕那个叫张权的通缉犯害了你性命吗?当真如此,也不会有后来密谋刺杀董卓的壮举了吧?”
“你们两个!”一旁的曹操汗颜地说道,“跟我比那就是小儿科了,我十四岁的时候和袁绍一起抢了个新娘,被全村人追着跑!”
“哈哈哈哈!”三人一起大笑。
曹操深有体会地说道:“谁没有年幼无知的时候,那个时候谁会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恐惧,只怕全是玩耍的心态吧,要不怎么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贾诩也点点头道:“是啊,如今长大了,反而变得怕死了,变得患得患失缩手缩脚了!”
荀攸笑道:“文和兄,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贾诩道:“但问无妨!”
“在你的心目中,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做你的主公?什么样的人才能驾驭得了你这样的人才?难道是张绣?他只怕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吧?”荀攸缓缓道,却字字如刀。
贾诩收起玩笑的脸色,严肃地说道:“公达开玩笑了,张绣既然已经归降曹操大人,我的主公自然就是曹操大人,还会有别人吗?”
“那不一样!”荀攸环视了曹操和贾诩二人一眼,“我想曹操大人想要的不是被迫归降,而是真心投诚吧?”
曹操点点头,郑重说道:“此次对宛城用兵,特为文和而来,不然文和以为我为的什么?南阳之地?就算能打下来,能守得住吗?若刘表袁绍袁术吕布对兖州一齐用兵,我曹操必死无疑!”
贾诩听了这话,不禁感动莫名,不过他没有将这一切表现出来,而是淡淡道:“以曹公之能,是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而且曹公说的这些诸侯们还要背负叛逆之名呢!”
荀攸在一旁悠悠道:“不要岔开话题啊,文和兄,你知道这不是重点!”
贾诩长叹一声:“我昔日随从李傕,得罪天下;今从张绣,他对我言听计从,实在不忍弃之而去啊!”
“我明白了!”曹操苦笑一声道,“愿文和能与张绣将军一起,为我大汉治理好这宛城!”
“这个自然!”贾诩拱手道,“有我贾诩在一日,就会让刘表一直止步于南阳!”
“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想在离开宛城之前,跟刘表小战一下是免不了的,文和,公达,你们有什么高见?”曹操叹息于不能得贾诩为助,虽然这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打起精神问策道。
荀攸先说道:“南阳两面依山,一面傍水,有天然的屏障为助,不必忧心,只要在汝南另派驻一支人马互相为犄角之势,就万事无忧了!”
贾诩赞许地点点头,不过随即又说道:“好是好,但公达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汝南向来是黄巾余党最为猖獗之地,大小力量有数十股,派谁驻守,派多少人马,这本身就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曹操也点着头道:“不错,如果公达所说的法子不可行的话,那么万一刘表进犯宛城,我们只有从许都发兵,你们也知道的,半个月才能到达的啊!”
贾诩笑道:“曹操大人也小看老夫了,难道觉得老夫连一个月都坚守不了吗?”
荀攸打断他道:“不是怕你坚守不了一个月,而是怕到时候曹操大人正在和其他诸侯交战,许都无兵可派,刘表难道会傻到曹操大人在许都闲坐的时候出兵攻打宛城?”
“呵呵,是我失算了!”贾诩不禁暗服于荀攸的思虑缜密,“不知道公达有什么好计策?”
“这个也说不上是什么好计策,现在的长安令不是钟繇吗,雒阳令是也似乎是董昭吧,以此二人策应宛城,应该问题不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