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伯喈,真的是你!”王允的怒喝远远传来。
老者缓缓抬头,看来飞驰而来的马车里的王允,他不是别人,正是蔡邕!
番外:王允专政(四)
蔡邕缓缓抬头,看着怒气冲天的王允,起身拱手称贺:“恭喜子师兄,诛杀国贼!”
王允不吃蔡邕这一套,命令随从道:“给我拿下!”
王允随从们犹豫了一下,但见王允铁青的脸,只得一呼而上把蔡邕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蔡邕似乎早就料到王允会这么做一般,并不挣扎,只淡淡道:“子师这是什么意思?”
“我倒要问问你蔡伯喈是什么意思!”王允来到蔡邕面前,指点着董卓的尸体道,“董卓逆贼,今日伏诛,乃是我大汉之大幸也,你既然身为汉臣,却不为国庆,反替国贼哭丧,是什么意思?”
这时百官听了此处动静,纷纷赶到,陈宫也赶到,对王允道:“司徒大人且稍安勿躁,蔡邕大人乃是海内名士,岂会做这等之事,必有原因,司徒大人应该听他讲讲才是!”
“是啊是啊!”相继赶来的黄琬杨彪朱儁皇甫嵩等人都纷纷说道,不过见了陈宫都诧异了,“阁下是?”
“在下陈宫,是奋武将军曹操大人的幕僚!”陈宫故意提到曹操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曹操有好感。
“原来是曹操的人!”黄琬打量了陈宫一眼,“不知他近来可好!”
“不算太好,接连战败,去丹阳募兵又遭遇山越人袭击,险些丧命!”陈宫明白黄琬的意思,故意挡在王允面前,和黄琬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王允却不吃这一套,用力推开陈宫和黄琬,盯着泰然自若的蔡邕道:“你说!”
蔡邕虽然被绑,还是躬身对在场的所有人都行了一礼,然后面不改色道:“邕虽不才,亦知大义,岂肯背国而向卓?只因一时知遇之感,不觉为之一哭,自知罪大。愿公见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续成汉史,以赎其辜,邕之幸也!”
百官这时也纷纷道:“是啊是啊,司徒大人,汉家正史,除了蔡伯喈,还有谁能撰写呢?念他一时糊涂,小小惩戒一下即可了!”
太傅马日磾附耳对王允道:“伯喈旷世逸才,若使续成汉史,诚为盛事。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杀之,恐失人望。”
王允道:“昔孝武不杀司马迁,后使作史,遂致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运衰微,朝政错乱,不可令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讪议也。”
听了王允的话,马日磾不禁愕然。
“百官可有异议?”王允冷冷问道,“伯喈可有异议?”
蔡邕淡笑道:“我说有,有用吗?行刑吧!只是可惜小女蔡琰要成为孤儿了!”
听到这句话,王允不禁有些动容,转身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颤抖着说道:“放心,你的女儿我会好好照顾的,你是名士,我会让你体面地死的!先囚禁起来!”说罢径直进了马车,回府去了。
剩下的诸人都满面疑惑,皇甫嵩自言自语道:“司徒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杨彪笑道:“放心,蔡邕死不了,王允不是说了先囚禁起来吗?只要不死,就还有救!”
众武士押着蔡邕就向天牢而去,突然一个女子哭喊而来,众人看时,正是蔡邕女儿蔡琰,蔡琰扑到蔡邕身前,泣涕连连:“父亲,父亲!”
看到蔡琰,蔡邕不禁老泪纵横:“女儿,你也长大了,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爹不能亲眼看着你嫁人了!”
“父亲,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蔡琰瘦弱的身影拦着押解的士兵,不让他们带着自己的父亲,这个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父亲。
百官扶起蔡琰,蔡邕叹了口气,不舍得看了蔡琰一眼,继而说道:“把那个焦尾琴收好,它是我的心血,只是可惜撰写汉史无望了!”
顿时,大街之上,一片悲恸之声。
王允回到府中,依然怒气不止,陈宫跟来,劝说王允道:“司徒不必动怒,蔡邕哭董卓,也是人之常情啊!”
王允反问陈宫:“如果是你,就算董卓曾有恩于你,你会去哭丧?”
陈宫愕然,良久才说道:“如果换做是我,至少我不会挑这个时候去哭!”
“你都知道这个道理,他蔡邕会不明白?”王允气呼呼说道,“他不是在哭董卓,而是故意哭给我看,哭给百姓看,哭给天下看,这样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会把十恶不赦的董卓写成一个只是不择手段的大忠臣,而不是世人现在眼里的奸贼!人言可畏,不过是一时一世,数百年后,谁还记得?史家刀笔,是要给后世子孙看的,真让蔡邕去撰写汉史,后果你想过吗?”
“原来司徒大人不是为了单单的蔡邕大人哭董卓而动怒!”陈宫放下心来,继而说道,“不过大人你也说了,这只是可能而已,蔡邕未必会这么做,后人也未必会这样傻!”
“我是恨铁不成钢啊!”王允叹息道,“所以现在只有杀了他了!”
陈宫大惊:“为什么?就像蔡邕大人说的,甘愿受刑,而求一命,何必赶尽杀绝?”
王允道:“董卓恶行滔天,如果不把跟他有关的人都屠戮,百姓士子会说我们只是为了得到权力而只杀董卓,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必须痛下杀手!”
陈宫这下无语了:“也许我不是一个适合混迹政治官场的人,大人说的我虽然似懂非懂,可是我还是无法赞同!”
王允长叹道:“等你身在我这个位子的时候,你就会懂了!”
听了王允的“教诲”,陈宫不禁有些失望,他忽然发现使得朝廷几近倾覆的不是董卓一人,而是很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弊病,难以用眼睛看到的罪恶,一时之间他不由有些心灰意懒,去年王允对他说的话也许是对的,与其在朝廷无所作为,不如倒地方去做些事情。
有些东西如果从根部就已经烂掉了,你再怎么修枝剪裁叶子,再怎么松土施肥浇水,都是无济于事的。
陈宫对王允道:“董卓余党虽然不足为惧,却也不是旦夕可以平定的,我愿从军为一参谋,助吕布一臂之力,及早班师!”
王允点点头:“如此也好,有劳公台了!”
陈宫告辞而去,王允却睡不下,于是命人备车,径直来到了天牢。
只见蔡邕已经披枷带锁,根本无法行动了,王允挥挥手令狱卒撤去枷锁,又摆上了一桌酒菜,放到了蔡邕面前。
王允坐定,亲自斟满了酒,对蔡邕道:“你怎么这么傻?”
蔡邕笑笑:“我一直都是这么傻的,子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度直言进谏,三度被贬,不管上位者是谁,我都没有眨一眨眼睛,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现在换了你执政,我也一样!”
王允皱着眉,将酒一饮而尽,幽幽说道:“董卓有那么好,值得你为他哭?”
“不知道!”蔡邕静静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我只知道,我这一生中,对我这么好的人,他董卓算是一个!你王允也曾帮助过我,如果你被害,而董卓尚在,我也会去哭你的!”
王允闭上眼睛,心却在颤抖:“我没有说你错,我只是说你不该这个时候,如果再过些时日的话……”他说着猛地一拍案几,“你知道现在我想不让你死都不能了吗?”
蔡邕幽幽道:“现在是你王允专政,你说让谁死,谁就会死,你说让谁活,谁就能活,你说谁是好人,谁就是好人,你说谁是董卓余党,谁自然就是董卓余党,包括我蔡伯喈!”
王允听了蔡邕这番话勃然大怒:“放肆,蔡伯喈,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蔡邕摇摇头:“恰恰相反,我只是担心你势单力孤,支撑不了现在这个局面!”
“哈哈哈!”王允哑然狂笑,指着蔡邕道,“世人都说你蔡邕迂腐蠢笨,其实你才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
“所以聪明的人不能活在这个世上的!”蔡邕淡然笑道,“人太聪明,反而难以控制,因为他自己不聪明!”
“是在说何进和董卓吗?”王允盯着蔡邕一字一句道。
蔡邕也直视着王允:“如果你一不小心,也会步他们二人后尘的!”
“我不会!”王允忿然说道,“我自为官三十多年,一心为公,无半点私心,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蔡邕又喝了一杯酒,忽然厉声道:“那么,司徒陈耽被十常侍诬陷下狱冤死时,你在哪里?左中郎将卢植被宦官左丰从战场上以怠战罪名囚禁时,你在哪里?董卓横行跋扈时,你在哪里?如今有幸把诛杀国贼的功名自揽身上,敢说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我为何现在才到长安,你当我这一路是全用来游山玩水了吗?别人不知其中缘由倒也罢了,我会不知道吗?”
“哈哈哈哈!”王允大笑数声,“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
说罢他起身便出了牢房,对狱卒道:“再给他加几道枷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见他!”
“哈哈哈!”蔡邕也在笑,笑得很是凄然,笑得给他披枷带锁的狱卒们都有些心惊。
次日,吕布整顿好了兵马,准备向弘农进发,张辽和高顺来见:“将军为何不带上我等?”
吕布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冷冷道:“你二人另有任务,长安西面也不平静,我只和宋宪魏续等人前去弘农即可,怎么,你们认为凭李傕几人的实力,我敌不过?”
“敌过是能敌过,只怕取胜之日,奉先自己也没有剩下多少兵马了!”说话间陈宫策马而来,向张辽高顺等人见礼。
“原来是陈宫,你一个文人怎么到我这里了,这可不是朝堂,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啊!”吕布打量着陈宫道,“昨天不是还要说辅佐司徒大人吗?”
“事有轻重缓急,辅佐之事改日可谈,近来学了些兵法,正好对这些董卓的余党们试试手!”
“原来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吕布笑道,指着张辽和高顺道,“正好我军中也缺个谋士,公台可以暂时替我参谋参谋!”
张辽高顺一齐道:“那真是我军之福了!”
这时兵马已经点齐,宋宪等人差人来禀报:“粮草兵马已备,可以进发了!”
吕布高举手中方天画戟:“出发!”
一支人马浩浩荡荡开往弘农。
此时弘农的攻防战已经持续多日,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所有人都有些厌倦,而董卓之死,无疑打击了李傕等人的斗志,但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不能让城内的牛辅知晓,只继续加紧攻城,只可惜粮草将尽,军心涣散了许多,李傕便自与张济围攻弘农,令郭汜和樊稠趁夜带兵四处抢劫百姓财物,牛辅在城内虽然看见,却也无可奈何。
“文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找个法子想好后路!”城楼之上,已经有些疲色的牛辅对同样操劳的贾诩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贾诩似乎永远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眯着眼睛道,“将军难道没有发现近日来攻城的部队少了许多吗?”
“恩,确实如此,我也正奇怪呢!”牛辅诧异万分道。
“长安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贾诩望着四面狼烟喃喃道,“否则不可能连粮草都断了!”
“啊?”牛辅难以置信道,“文和何以得知?要知道李傕攻城的势头比之前更加猛烈啊!”
“呵呵,正是因为如此!”贾诩笑道,“以此来掩饰分兵之事!这就叫欲盖弥彰!所以瞒不过我的眼睛!”
“如此真是可喜之事!”牛辅道,不过随即又换了一脸忧色,“只是不知道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知能坚持到何时!”
“内无粮草是真的!”贾诩顿了一下,然后断言道,“外面只怕正有一支援兵前来!”
“哦?”牛辅又喜又惊,“文和何出此言?”
“直觉!”
“什么?你说吕布带着人马向弘农这里来了?”城外李傕听完探马的报告,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的,吕布亲自带的兵马,约有一万五千人马!”探马气喘吁吁道,看来赶了不少的路。
“这样啊!”张济听了不以为意道,“我们有十万人,何惧他吕布?”说罢转身喝令道,“张绣出列!”
“侄儿在!”披挂一身的张绣纵枪出马,来到张济和李傕的身前,“叔父有何吩咐?”
张济道:“吕布正向弘农而来,你带五千人马先去拦住他,我随后给你押阵!”
张绣称诺而退,李傕想了一想道:“对付吕布,不能力敌,只可智取,不如我亲自前去,四面围住,必能生擒吕布!”
张济想想很是,便叫回张绣:“你助李傕将军,一切听他吩咐!”
“诺!”
李傕领着二万人马,向着吕布军而去,又令副将李别李暹各引五千人马,准备左右夹击吕布,张绣则领五千兵马为先锋,负责前去搦战吕布,务必引到埋伏中。
张绣领命,引军出前,未出三十里便遭遇了吕布的先锋李肃,张绣挺枪出马,指着李肃大骂道:“这不是曾游说吕布投靠董公的李肃吗?怎么现在成了吕布的先锋了?”
李肃明白张绣是在嘲笑自己,不禁大怒,更不多言,拍马挺枪,直取张绣:“无名下将,受死!”
张绣冷笑一声,自料李肃是个舌辩之人,倘若便这样杀了他,实在有些无趣,心中如此想,手下却并不留情,见李肃近前,长枪蓄了万钧之力,以迅雷之势反击,李肃未及反应过来,兵器已经被张绣的重击击脱了手。
张绣一面高笑:“我二人谁生谁死?”一面又是一枪,挑落了李肃头盔。
李肃大惊失色,哪里还敢再战,当即披头散发策马奔逃回去了,引得张绣军一阵哄笑。
此刻吕布刚扎下营寨,正与陈宫商量如何进击:“李傕等人号称十万,虽然未必有这样多,但也未必少于五万人,况且又都是西凉劲旅,不容小视!”
陈宫也点头道:“我们人马本就不占数量优势,须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才能尽数歼灭敌人!”
“蔡邕大人是如何一回事?”吕布忽然问陈宫道,“而且听说司徒大人要处死他呢!”
陈宫叹息道:“你到底是听说了,长安军民都在惋惜这件事呢,已经无可挽回了!连太傅马日磾都私下说王允灭纪废典,就不怕绝后吗?下面的人说的就更难听了!”
吕布长出一口气道:“司徒大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和从前大不一样,再者,现在长安可用之人甚少……”
正言说间,忽然小校来报:“启禀将军,先锋李肃遭遇敌将张绣,败了一阵,回军来领罪!”
“什么?”吕布大惊,“张绣居然到了这里?”
陈宫也皱起了眉头:“敌人可真是会选人,现在能匹敌将军的只有此人了!”
“好,我便让这小子见识见识我的武勇!”吕布提起方天画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