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微笑着安抚他:“你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银匠,你接不着生意别人也是一样。别急,总会来的。”李永听了妻子的话,心里一丝温暖。
他冲妻子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小银片儿递给妻子:“前天我整理银箱,发现了这块小银片儿,上秤称了称,有两钱多重,我想抽个空给你打只银戒子。”
妻子嗔笑道:“老夫老妻还弄这个调调,留着为难的时候贴补家用吧。”
李永道:“戴在你手上我心里踏实,而且,打成戒子一样是银子,一样能贴补家用。”妻子点点头:“好,随你吧。”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永惊道:“这么晚了,谁啊?”妻子放下手中的衣物道:“要不你去看看。”李永站起身来,打开房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留小胡子的壮年人,李永打量他道:“您有何事?”
陌生人问道:“你是银匠李永师傅吗?”李永道:“正是。敢问尊驾……”
陌生人打断他的话径直走进屋里:“外面说话不方便,进屋说吧。”李永无可奈何让他进来。
陌生人不忘嘱咐他道:“关上门。”李永赶忙将门关闭:“不知尊驾深夜光临小店有何驱使?”陌生人一抖袖子,伸出右手……
李永登时吃了一惊,此人的右手戴着黑色手套,僵硬笔直,似乎不能动,手腕处挂着个黑袋子。
陌生人将黑袋子放在桌上,对李永道:“打开看看吧。”李永迟疑地将黑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锭十两白银。李永愣了愣,抬起头来望着陌生人。
陌生人:“有一趟活计需要高手银匠,我打听过了,你的手艺在洛阳城中数一数二,因此,特来相邀。只要你接下这趟活儿,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而且只是一半,事毕之后,还有一半。”
李永正在犹豫着,妻子乐氏走了过来,李永看着妻子,乐氏轻轻点了点头,李永定了定神:“不知是什么活计,尊驾竟肯出如此高价?”
陌生人道:“出高价请你,自然有道理。你不必多问,只说答应不答应。”李永望着银子。深深吸一口气:“好,我接下了。”
陌生人点了点头:“爽快。那李师傅就收拾一下,带上随身的工具,随我走吧。”
李永愣住了:“怎么,要,要外出做活?”“这是当然,就凭你店中这个小小的融银炉够做什么的。”
“要去多长时间?”“三天便回。”
李永踌躇着,目光望向了妻子。妻子微笑着道:“你去吧,家里有我呢。”李永对陌生人道:“好吧,我去收拾一下。”
徽安门是洛阳北门。已是初更,北门内的空场上停着几辆马车,旁边聚集了十几个人,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似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车轮轧轧,又是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停在空场中,车门打开,陌生人和李永走了下来。李永一见眼前的情形,登时愣住了,空场上聚集的竟然都是城里有名的银匠,大家见李永到来,纷纷上前招呼。
李永奇怪地问陌生人道:“尊驾,你请来这许多银匠究竟要做什么?”陌生人笑了笑道:“当然是要做大活儿。”李永道:“多大的活儿,竟然要十几位银匠同时做?”
陌生人拍了拍李永的肩膀:“李师傅,你不需要知 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做完活能赚到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够了。”李永止住了继续问话的念头,冲陌生人点了点头。
陌生人转向大家道:“众位师傅,请大家上车吧,我们马上出发!”一位银匠狐疑道:“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陌生人笑道:“诸位难道还怕我把你们卖了不成?大家先请上车,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那银匠道:“尊驾,我们都是正经手艺人,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带走,不知去处,谁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话音一落,周围登时传来一片应和声。 “对,告诉我们去哪儿!”
“没错,一句交待都没有,就让我们跟你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陌生人的脸沉了下来,冷冷地道:“那,各位师傅的意思呢?”
那银匠道:“告诉我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否则大家是不会上车的!”
陌生人一阵冷笑:“还记得吗,你们每个人都收了十两银子的定钱。现在想反悔,晚了!我劝你们乖乖上车,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重重地击了三下掌。
说时迟,那时快,空场四周的黑暗中奔出了数十名身穿黑衣、手持钢刀的大汉。银匠们被黑衣大汉的阵势吓住了,不免发出一阵阵惊叫声,李永则暗吸了一口凉气。黑衣大汉们恶狠狠地瞪视着银匠们,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发出一阵阵寒光。
陌生人冷冷地对众银匠道:“上车!”众银匠面面相觑,李永轻声道:“众位师傅,光棍不吃眼前亏,先上车吧。”银匠们无奈之下,只得向马车走去。
李永望着眼前的情形,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自觉此行凶多吉少,只是后悔已晚,不如想个什么法子,留下点什么物件也许能够给自己带来一线生机。
他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那块小银片,顺手插在身旁店铺的灰墙上,银片的头儿指着城门方向。就在此时,陌生人快步走了过来道:“怎么,李师傅,你还不想上车吗?”
李永赶忙道:“就上,就上。”说着,随陌生人上 了马车。
头车一声吆喝,车夫长鞭疾甩,马车起动,向南门奔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苍茫戈壁,平沙莽莽,碧蓝的天空中,飞鹰盘旋;长烟落日,夕阳如血,四面边声号角,金鼓动地,西北雄关——凉州巍然屹立于大漠之中。
关城内外,右威卫大军往来调动。前锋四部为清一色的骑军——飞虎、飞熊、飞彪、飞豹;中军六部以铁甲军为主,骑步混成军为其翼——威武、威远、威德、威锐、威盛、威戎;后军二部为步军——骁勇、骁果。
关城敌楼前,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身披铠甲,兀立城头向远处眺望,一干卫军主将列于身后。各军督旗、帅旗、将旗、认标旗,旗色鲜明,军容整肃,虽十数万大军调动,却丝毫不乱,显见主帅统军有方。
王孝杰看着远处尘烟滚滚,遮天闭日。
他眯起双眼思忖半刻,转头看着身旁的参军,想听听参军的意见,参军连忙说道:“大将军,北山尘烟大起,定是突厥人在调动大军!”
王孝杰点了点头:“看烟尘飘浮的方向,突厥主力似乎在向凉州以北集结……”参军道:“不错。”
话音未落,身后的副将指着城下喊道:“大将军,斥堠回来了!”王孝杰定睛望去。
果然,戈壁上扬起一道烟尘,斥堠的快马飞驰而至,转眼间便来到城下。斥堠翻身下马,飞跑着登上城楼,手中令旗点地,单膝跪倒:“禀大将军,突厥统帅齐戈麾下两个鹰师、一个豹师通过北山,向凉州以北运动!”
王孝杰双眉紧蹙,缓缓点了点头道:“再探!”斥堠答应着飞跑而去。
王孝杰沉吟片刻道:“取地图来!”参军和副将拿过地图,迅速展开。王孝杰仔细地看着,良久,他抬起头道,“两个鹰师,一个豹师,五万余众,向凉州以北运动……”
参军道:“齐戈会不会想从北翼突袭凉州?”
王孝杰想了想指着地图道:“凉州以北地形平坦,大军无法隐蔽,突袭是谈不上的。如果说齐戈想凭这五万余众强攻凉州,那他也太自不量力了……怪哉,突厥 人究竟想做什么?”
参军道:“突厥统帅不谙兵法,打仗素来没头没脑,很多时候是打一下就跑,抢完了就走,大将军,不得不防啊。”
王孝杰低头思索一下果断道:“传令,凉州以南振远、阳明、灵兆、丰益四个隘口的驻军立即收缩至凉州以北待命!”参军应道:“是!”
一旁的副将道:“大将军,将守隘口的主力调离,一旦突厥人向隘口发动攻击,我们可就被动了。”
王孝杰道:“凉州以南没有突厥主力,即使发动攻击,也不过是小股部队,不足为虑。立即传令!”参军和副将高声答应着转身离去。王孝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了北山方向。
振远隘口位于凉州以南,两山之间建起一座敌楼。隘口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此时,守隘大军奉令北移,这里一片寂静。
夕阳隐没到地平线下,两名守隘军士在敌楼上往来巡视。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远处的戈壁上突然腾起一阵浓雾,浓雾之中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两名守隘军士对视一眼,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雾气越来越重,迢迢浓雾中传来了肃杀的刀声。
一名军士道:“情形不对,你马上向队长禀告!”另一军士飞步向敌楼下奔去。
浓雾中寒光闪动,“仓”,随着一声清越的刀鸣,一排九名黑衣黑马的骑士破雾而出。
城头军士猛吃一惊,弯弓搭箭,厉声喝道:“站住,再走放箭了!”
九匹马,三十六个马蹄齐整异常,竟像是一匹马在跳跃。九名骑士双手勒缰保持同一水平线,侧面望去就像只有一人。为首骑士口中一声低喝,九匹马转瞬间分为三排,前三匹,中三匹,后三匹。
为首者再发口令,“仓”的一声,骑士们九刀齐出。九匹马越奔越快。马蹄泼风也似奔跑着,却仍是一样齐整。
眼见九匹马离隘口越来越近,猛地,为首骑士一声断喝,第二排的三匹马骤然停住脚步,马上的三名骑士 如纸鸢一般从马头飞了出去,空中翻腾,竟然稳稳地落在第一排骑士的肩膀上。
为首骑士又是一声大喝,第三排三匹马也停住脚步,马上的三名骑士借力腾空飞起,落在了前一排骑士的肩上,三人摞成宝塔状。
第一排三匹马仍在飞驰,转瞬间便来到隘口前,马上的骑士三人叠起,高度已与敌楼相仿,说时迟,那时快,站在最上面的三名骑士纵身而起,如黑鹰一般扑上敌楼,守隘军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三名骑士的三柄弯刀包裹起来,只见寒雾陡起……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名军士竟在瞬间被钢刀剔为一具白骨。三名骑士毫不停留,纵身跃下敌楼,打开了隘口大门。
浓雾之中传来一声大喝,一队约五十名黑衣骑士闪电般冲了出来,飞也似奔进隘口。
与此同时,队长率两百名守隘军士应战,黑衣骑士的首领手举弯刀,厉声高喝,骑士们三人一组,突入守隘军士当中,一场恐怖的屠杀开始了……
随着阵阵刀光,声声惨叫,骑士们手中的弯刀将守隘军士的四肢、血肉剔的漫空飞舞,骨碴和碎肉溅在城墙之上。
转瞬之间,一具具白骨扑倒地上。
守隘队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结结巴巴地喊道:“鬼,是鬼!快点烽火……”话音未落,身后寒光一闪,队长的人头登时飞了出去,紧接着两柄弯刀闪电般舞成一团光雾,随着“仓”的一声,光雾消失,一副白骨倒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烽火点燃,点火军士回头望去,两名黑衣骑士向他奔来,军士扔掉手中火把,纵身跳下烽火台。
五十名黑衣骑士在隘口大门两侧,排成整齐的两列。隘口外马蹄声响,两骑黑马缓缓走进隘口。一匹马上坐着个虬髯方面的突厥大汉;另一匹马上端坐一位身着金袍、头戴风帽的人。
二人来到黑衣骑士列前,金袍人缓缓摘下风帽,此人正是那位太子殿下,五十名黑衣骑士举刀刺天,高呼万岁。
金袍人对虬髯大汉道:“乌勒质,绕过凉州,取道 关中,直奔洛阳。”乌勒质领命:“是,太子殿下!”
金袍人拨马向关内奔去,乌勒质向着黑衣骑士们一声长啸,众骑士纵马跟随,如一团黑云般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砰”的一声门开了,副将跑进帅府大堂向王孝杰奔来:“大将军,振远隘口遇袭!”
王孝杰一愣道:“振远隘口?是突厥骑兵吗?多少人?”副将道:“烽火传信,具体情况不明!”
王孝杰厉声道:“传令,发兵振远隘!”副将答应着飞跑而去。
晨曦微露,初升的朝阳映红了振远隘口。
王孝杰走到白骨前停了下来,他慢慢地低下身打量着那一具具白骨,吃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这等惨烈的情形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他倒抽一口凉气,站起身颤声道:“突袭隘口的是什么人?怎么,怎么守隘的军士都变成了白骨!”
一旁的副将恐惧地道:“大将军,这绝不是人力所为,是鬼,是鬼呀!”
王孝杰猛地回过头厉声道:“住口!身为大军副将,妖言惑众,该当何罪!”副将心中一凛,赶忙匍匐在地:“大将军恕罪!”
王孝杰哼了一声,问身后的参将道:“有没有幸存的军士?”参将摇了摇头道:“刚刚末将率人查遍隘口,没有发现活口,大将军,弟兄们都阵亡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呼喊,王孝杰回头望去,几名军士抬着一个人飞奔而来。王孝杰迎上前去道:“怎么回事?”
一名军士气喘嘘嘘地道:“大将军,刚刚我们在烽火台下发现了他,还活着!”王孝杰蹲下身去,此人正是那个跳下烽火台的点火军士。
军士睁开眼,轻轻叫了一声:“大将军……”
王孝杰轻轻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军士惊恐地睁着眼答道:“大将军,是鬼,是鬼呀……”
王孝杰皱了皱眉头:“鬼?”军士声音颤抖:“是,是鬼,他们像黑云似的无声无息地涌进城来,弟兄们转眼间就被他们剔成了白骨,太,太可怕了……”
王孝杰看了看副将继续问道:“这些人是怎样将人 剔成白骨的?”军士眼中流露出绝望之色,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们举着弯刀,骑在马上像旋风一样,围着咱们的弟兄们转上两圈,弟兄们就,就,就变成了白骨……”
王孝杰看了看地上的白骨,倒吸一口凉气。军士道:“大将军,这些都是小的亲眼所见呀!”
王孝杰从参将手中接过水袋,喂那军士喝了两口水道:“你镇定一下,不要害怕。仔细想想,那些人有没有说过话?”军士喝完水缓了口气,点头道:“我,我听到他们,他们讲的是突厥话……”
“突厥话?”军士答是。
“有多少人?”“大约五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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