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如此,我洛家的男儿尽折在你手,木容枫,你倒是厉害啊!当然此话她并未说出,只在心里狠狠说道。
“可否让我见他一面?”那日昏迷的文瑾被云霖带走,她还未来得及与他说说话,又或许他早已醒来,只是不愿面对她吧。他一个千疮百孔的孩子,却被她如此对待,他当是怨恨她的吧?即便云霖肯了,他自己也未必愿意见她吧。
不对,不对。云霖说,他对她念念不忘是何意思?他当真用情颇深,如此待他他还想着她?
“见他!”云霖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妄想!”
她轻轻一跃,在马背坐定,又俯身一手拽起洛伊,将他拉上马背,说道:“回府!”
直到马儿远去,洛伊的视线一直在木容枫的身上。只是,他看不到她此刻的忧伤,望着他远去的落寞与悲恸。
即便她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也难以说服云霖。她将自己视为大敌,向圣上请旨以其暴戾凶狠虐待夫郎要求二人和离,又怎会一转眼将幼弟许配给她?若真是,她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然而,这是她的感情,她不想也不愿用阴谋去算计,她想要得到彼此的祝福,如此,才不会令两家人为难,更不会令洛伊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葬闹
易诺的葬礼。
送葬的队伍从闹市而过,易诺的夫赵信之披麻戴孝抱着同样披麻戴孝的幼女。
转而来到墓地,赵信之手抱婴儿跪在墓地旁。他的眼底平静得很,无任何波澜。他面无表情,却是看了幼女一眼。
抬棺之人将棺木放入墓穴,亲人们则开始将黄土一抔一抔撒在棺木上。
赵信之原是笔直跪着,见棺木上的黄土厚了又厚,人亦开始恍惚起来,身子亦有些摇晃。怀中的女儿似有感应,“哇”的一声,顿时大哭起来。
赵信之被这哭声惊醒,直接跪坐于地。他的手轻柔地抚在女儿脸上,贴近她的小脸细语:“侨儿也想念娘亲了吗,爹爹也很想念,你说怎么办呢?”
“要是爹爹也走了,侨儿是否会想念爹爹呢?”
一旁的奶娘见孩子哭闹不止,少君又不似在哄的样子,急忙凑上前来。“少君,孩子给我吧。”
赵信之微微昂起头,愣了一愣,半晌,终是将孩子递给了她。
黄土堆了又堆,堆成偌大一个包。
亲朋好友渐渐散去,留下的是还在修葺坟墓之人、跪在墓碑前的赵信之及贴身小厮、泪流满面的木容枫。
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木容枫回头看去,见是云霖、沈菲带着秦子羽、洛伊缓缓而来。
洛伊搀着秦子羽,心却早已飞到木容枫身上。此刻木容枫虽是悲痛万分,然则见到洛伊之时,也算是多了一份安慰。她的视线在洛伊身上未停片刻,便被他身边憔悴、苍白的秦子羽引走。
他的伤竟还未好,他竟然如此憔悴?
她的视线不敢在秦子羽身上停留过久,因云霖那双冰眸向她射出一枚枚寒冷彻骨的冰针令她浑身刺痛。
众人愈发靠近坟墓,背后的大树之上发出诡异之声。一抹绿影自绿叶交错的树枝中飞身而下,发出“沙沙”的声音。而待她站定,转过身来,木容枫这才发现这绿衣人竟是李玥,不,李玥已死,此人如今名为方远朋。
“你何时在这的?”木容枫问道。
“一路尾随至此。”李玥笑笑,却又施展轻功,朝不远处一大树而去,从那树后抓出一名男子。
那男子朝前踉跄了两下,待站稳抬头,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崔缇?”木容枫惊疑,这几日她一直封锁消息,每每去见他皆是闭口不言,他是如何得知易诺之事的?又忽的眼睛一闭,一拍脑袋,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嗤之以鼻。崔缇虽是官妓,不能随意进出春风楼,探听消息不易,可她却也忘了,去那处寻欢之人多是官员,而易家又是官宦人家……
“嗯?”李玥闻言,立时看向崔缇。她与崔缇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今日见他消瘦憔悴了不少,竟一时未能识出他。她记得他是官妓,与易诺有情,却不能终成眷属。对易家而言,乃见不得光之人啊。心一抽,又自嘲,自己何尝不是见不得光之人呢。
崔缇见已曝光,也不遮遮掩掩,只是惆怅而忧伤地望着易诺的坟墓,轻语:“怎就走了呢?为何弃我而去?”
“逝者已矣,节哀顺变。”李玥本想拍拍他的肩,手伸至一半又觉不妥,忙缩了回去。
“对了,长乐,你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得知易诺死讯?还有你的身手?”一年多以前,木容枫追寻洛伊而去,李玥伤好后便也离开盐州,四处游历。那时在刑场,她明明自断经脉,可如今看这身手,却未必逊于当年。
“此去一年,我四处游历,偶遇一神医,是她将我治愈,我才得以重拾武功,再闯江湖。”
“那神医姓甚名谁?”沈菲眼巴巴盯着她,似乎有所期待。
“路之萧路神医。”
“果然是她!”路之萧,沈菲之师,云霖养母。沈菲学成后,路之萧便将药云谷托付于她,之后便杳无音信。
“她如今身在何处?”
“路神医医好我之后,便又四处游历去了。如今,我也不知她身在何处。至于易诺之事……”李玥看向木容枫,缓缓说道:“当日你与洛伊不辞而别,我心有牵挂,这才回来探听你的下落,谁知一回便得到易诺去世的消息。”
原来又是因为她啊,木容枫沉默。
“前几日,我听说你与令夫被陛下下旨和离,这究竟是何回事?”她看了一眼被洛伊搀扶着的秦子羽,脸色苍白如纸,形体憔悴,不复当年。略一瞥眼,又见云霖脸色难看,不禁问道。
“此事不谈也罢。”虽说李玥是好友知己,然要她当众讲起缘由,却也不愿。“今日我等是来看易诺,其他日后再说。易诺于我洛家有恩,若非其母不准我等吊唁,我们又何必待其下葬且人散后才现身。”
云霖自言自语,径自走向坟墓。墓碑立着,刻着易诺之名。一股悲怆之意升起,酸涩了她的鼻尖。人生数十载,生老病死,无从掌控,谁又知明日之事?活着,或为了钱财,或为了权势,或为了情义,抑或只为了活着?如今我手握大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却成了空心了。
易诺英年早逝,众人无不惋惜。
见崔缇原地不动,只有双眸紧盯着墓碑,木容枫便劝他过去上柱香。
崔缇摇头,说道:“易家少君尚在此地,我怎好前去打扰。”他的视线始终不离那立着的墓碑,仿佛那墓碑会长了脚跑了似的,然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他藏在心里的犹豫。
“易诺曾托我照顾你,而我却未能履约,着实愧疚。不如,我想个法子,你离开春风楼,可好?”她不是没想过让他假死以脱身,只是若真如此,他必然要离开盐州,远离熟识之人,那么他与易诺便只能两地相隔。如今,易诺已去,他是否会改变注意?
“便是离开了春风楼,又能如何?崔缇孤身一人,又能去往何处,与何人相依?”
木容枫听罢,哑口无言。这便如当日的文瑾,原以为他可以重生,却不想,他已失去活着的意义。孤身一人,该往何处?这如同乘一叶扁舟,却驶入了浩瀚大海,四周皆是无尽沧海,那一刻你只剩下迷茫与恐惧。
“你做什么!”
云霖一声厉声传来,众人迅速围了个圈,遮挡了木容枫的视线。迈开脚步,快速走了过去,只见赵信之额头刺眼的腥红流淌着。
他躺在洛伊怀里,双眼迷离,喃喃直语:“阿诺走了,阿诺走了。”
沈菲从怀中摸出伤药,倒在他的伤口之上,先行止血。
“她走了,你便要做傻事?你可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父母!”云霖骂道。
赵信之却并未有一丝情绪波动,平静答道:“阿诺走了,世上再无疼惜信之之人了。”
赵信之。当年易母为其女寻亲事时,要求是门当户对。对易家而言,门当户对自然是要求对方是官宦、富贵人家。然易诺活不过二十,又有谁愿将儿子许配与她?若要信之自己选择,他自然是不愿的。只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赵母重女轻男,信之在家本就无地位可言,如何反抗得了,他只能遵从。
或许是愧疚,易诺对信之尊之敬之,虽无男女之情,却是给足了关怀与爱护。赵信之本就敏感,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与温暖融化了冰封的心。她对他好,他自然会加倍对她好,即使她活不过二十岁,他也愿敞开心扉,与她共度余生。他本就想若易诺走了,他便随她而去。可他二人偏偏有了孩子……
“你还有孩子,难道舍得离她而去吗?”木容枫问道,柔和的语气与云霖成了显著的对比。“侨儿已丧母,若再丧父,岂不孤苦无依?母亲因生她而死,父亲又随母而去,侨儿长大,又情何以堪?”
赵信之也不过二十来岁,本正青春年少,如今丧妻,不得不独守空房,长日漫漫,这未来的日子如同在黑暗地狱煎熬,苦不堪言。可又奈何?此刻,木容枫不可能对其言,来日方长,定能再寻得良人,共度余生。二十岁的年纪啊,是那个时代还在校园嬉闹的年纪啊。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存在世上的价值。就目前而言,你的存在是对侨儿天大的恩赐。死,不过是转瞬之事;生,却是一生之事。舍生而求死,是愚昧,是懦弱,不论对生者抑或死者,皆是不负责。”见赵信之情绪已稳定了些,只是满脸的泪痕花了清秀的脸庞,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不时抽噎着,画面凄美不忍直视。
“你有一技之长,”木容枫知他善刺绣,绣法独树一帜,如此人才,深锁深闺实在可惜,若能引导他在此领域成就一番事业,既可以令其暂时忘却丧妻之痛,又可独立谋生。“你刺绣功底深厚,绣法独树一帜,是否想过将其发扬光大?若是想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若不想抛头露面,只传授技艺也可,一切随你。他日你桃李满天下,你便知活着并非只有妻儿才能给你带来快乐。”
赵信之眸珠转动,不可置信地注视着这劝解之人。
木容枫见他有所反应,知他听了进去,只是不知听进去多少。“想好了,可以遣人来告知我。若你另有良策,自然更好。”
“你……你是梅子坞湘麓院的木木?”
木木?“什么?什么坞什么院?什么木木?”木容枫一头雾水。
“那年我十岁,在梅子坞避暑,我因在家备受冷落,独自在湘麓院墙角哭泣。那时,你也是这般劝我。时隔多年,记忆模糊,方才你一席话令我想起当日,我这才认出是你!”
“那日你忽然晕厥,可有大碍?我去寻人来救你,可一回来你已不见了踪迹。”
梅子坞湘麓院?晕厥?妈妈曾说,三岁那年她反复发高烧,每每高烧嘴里不停喊着“梅子坞,湘麓院”,这难道是巧合?不,这绝不是巧合!大脑如同风车愈转愈快,头部传来的阵阵痛楚如同千虫啃噬,欲将她的大脑吃个精光。
难道我是以十岁之龄魂穿至许亭亭身上,再以二十四岁之龄魂穿回十八岁身躯?若如此,此前的木容枫又是谁?
三岁,三岁太小,极少有人对幼年期间的记忆深刻。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岁的灵魂在新的宿体忘却过往亦不是稀罕事。
头真的很痛,痛得无法呼吸,愈是强迫自己去想,愈是想不明白。抱头蹲在地上,拳头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时而又恨不得拿手指去抠,好将那罪恶挖出来泄愤一般。木容枫只觉得身边有人在拉扯她、安抚她、压制她,令她头疼、焦躁、不安。她无法自控地抵制任何人的碰触,却无法抵制住一个怀抱,温暖的让她的身体有了少许的舒适。
“原来,你我相识在梅子坞。”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讲如何穿越了
☆、第七十六章 双生
木容枫抱着脑袋慢慢蹲下,继而又跪坐在地。洛伊随她慢慢蹲下,亦跪坐在地。
秦子羽心口一颤,说不出的滋味,心中的痛突然蔓延开来,痛得不愿再跳动。见众人视线皆在那二人身上,也顾不得身体虚弱,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
见木容枫情绪稳定许多,沈菲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前去为其诊脉。手指搭在脉搏上半晌,只觉得脉搏跳动速度加快,其它并无异常。沈菲摇摇头,低叹一声,实在不能理解她所呈现的痛苦状。她看过的病人,即使病得再严重,至少能知其病根,然而已故的易诺和如今的木容枫却着实怪哉。
“梅子坞在何处?”安静下来的木容枫逐渐清醒,头痛亦减缓了许多。她缓缓离开洛伊,站直身子,闪着被泪水洗刷的明眸问道。她迫切地想知道梅子坞在何处,这或许能解释她为何穿越而来,又或者她当真是木容枫,而非许亭亭。
“城南郁峰山脚下。你可是想去,不如我陪你去。”洛伊自然不知她是如何想法,只以为她想故地重游。方才得知当年所见小女孩乃是木容枫,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虽只是一面之缘,却因多年后能再次相见而格外兴奋。
木容枫点点头,表示赞同,已然忽略了旁人,尤其是云霖。
“不可!”云霖当即反对,且不说孤男寡女前往郁峰山惹人非议,单是木容枫这莫名其妙的怪疾就有无法预见的危险。她如何能同意!忽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微微扭头,只见沈菲正以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
“不如我同他们一起去,你大可放心,我会紧盯着她。”
“云霖,你今日反应是否过分了些?”李玥不解,云霖与木容枫之间本就矛盾不断,但在她看来,从未像今日这般,云霖似乎非常担心。她不知二人之间又有何矛盾,这才如此问。
“不必责怪云霖,是我之过。我有怪疾,如同走火入魔般,无法自控而伤人。”
李玥一愣,微张着唇,诧异之表情一览无遗。半晌,她渐渐想通,问道:“这便是陛下赐你与文瑾和离之原因?”她看看木容枫,见她低着头未作答,又看向云霖。这种赐旨之事,只有其能为。
云霖点头,又心虚地朝后面的秦子羽看去。她之擅作主张,秦子羽虽表面不曾说,然他内心仍是有些怨恨。他并非是那些需要别人来作决定的男子,所以,他如今的样子,她亦有责任。
云霖心虚地转头,却发现跟在身后的秦子羽不见了踪影,心里紧紧揪起,四处张望,只是哪还能见到他的影子?
该不会真的要浪迹天涯去了吧?前几日,他还诉说人生毫无意义,不如浪迹天涯,笑看苍生。难道,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