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便被撩拨的如猫爪一样。可惜,这样的女子眼光极高,再多的银子也并不能一定会得到诗情姑娘的青睐。
京生是个例外。
诗情姑娘似乎格外钟情于这个男人。
银子不是出的最多的,但是却是与诗情相处最久的。
京生小酌了一口甘露酒,心中赞叹诗情温酒的好手段,不烫嘴,也去了寒,让甘露酒更加甘洌可口。他黑眸转向诗情,微微一笑,说:诗情姑娘随便的一首曲子都让人绕梁三日,今日,不如就弹《梅花三弄》吧。
他言语中并无多少夸赞之词,但是诗情听来却格外受用。她沉吟一下,嫣然道:公子缪赞了。嘴中说着,纤手已经在丫鬟端的清水中涤过,香帕一拭,悠扬的琴声已然传出。
诗情的琴艺着实了得,铮铮琮琮,时而低婉时而轻灵,时而沉吟时而激越。玉手拨动琴弦,梅花高洁、不危霜雪的品质便随乐曲包裹住了凭栏轩。京生不觉放松地靠在栏杆上,心已回到过去那富足潇洒的贵族生活。
一曲终了,犹如从时光隧道走了来回。京生鼓掌叫好,他已经显少有这样激动的时候了。
京生:好,好一曲《梅花三弄》,诗情姑娘真,真……好。
诗情双颊绯红,恬淡地说:这首《梅花三弄》能得公子欣赏,诗情心中也欣喜。
京生冷淡的双眸似乎又有了生气:据说此曲原是东晋桓伊所奏的笛曲。
诗情接口道:不错,听说曲中泛音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了三次,故称“三弄”。
两人突然心升知音之意,在这个边陲小镇,还有谁能如此了解这些雅乐典故!
诗情痴痴地望着京生,心中百转千回。她本是好人家的姑娘,无奈家道败落,沦落花街柳巷,但是她从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只期望有个良人能救她出苦海,为妾为婢都心甘情愿。但是现在,似乎就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这个奇怪的公子,每次花银子只为听琴吟诗,不象旁的男人,花了大价钱,只为她的身子。
京生也在思量诗情。这个女子虽是烟花女子,但是却不似一般的庸脂俗粉。她必定出身于清白人家,这气质活脱脱是个书香人家的好闺女。凌漓呢?京生心中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么直率大胆天真无邪的女孩子。
凌大虎已经找他谈过,这个莽汉却有着丰富的阅人经验,他气质中的阴郁让凌大虎警觉,因此撂下话让他远离那个女孩。
京生心中不由苦笑。他早知道以他的身份并不能采撷那朵纯美的娇花。凌漓是那样美好,那样纯净,从没受过苦难,一直无忧无虑的成长,他经历过的往事无论哪一件都无法摊在这个女孩面前,那种污秽,只会玷污了这枝洁白的花朵。畸零人就该有自知之明。
也许,他本来就只配一人卑微的活着。
呀!诗情小小的惊叫了一下,原来桃花镇又飘落下了难得的春雨。
诗情的叫让两人凝着的目光瞬间抽回,春雨的滴落让有些尴尬的气氛消失。诗情笑道:诗情真真该死,连雨水打湿了公子都没发现。
京生也马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失态,笑道:春雨贵如油。何况是在这少雨的桃花镇,我有幸承受这雨露天恩,还要多谢诗情姑娘的“没发现”呢。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京生站起身将已经冷了的酒放回桌上,诗情上前准备放下竹帘挡雨。
咦?诗情放竹帘的手突然顿住。她轻声唤道:公子,你看楼下的那孩子是不是痴了,怎的一直在淋雨?春寒料峭的,怕是要生病了。
京生猛的转身,正好对上了凌漓那双悲伤的眼眸。
、(九)
凌漓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京生的躲避她不是没感觉,心中有一股怒火无处发泄。她晓得,定是爹爹向他说了什么。
直到石头神秘地告诉她关于这个月京生行踪成迷的“内幕”后,她才害怕起来。
是的,害怕!
爹爹不管说了什么恶毒的话她自有办法拉回京生的心,可是,石头说,京生最近一直沉浸在温柔乡里。那个香酥阁的红牌姑娘,被石头说的倾国倾城,更主要的是,那个诗情姑娘才艺双绝,能吟诗作对,而她呢?唯一会的字还都是京生最近才教授的。凌漓从来没有自卑过,可是这个一直都很骄傲的姑娘却突然没了自信。她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叫嚣:那样的姑娘才是京生钟爱的,你,只不过是个未开蒙的小野丫头罢了。
听石头的“小报告”时,凌漓脸色阴晴不定,贝齿咬得下唇青紫,心思却不知道转了几个弯,酸甜苦辣无数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京生的疏离已经让这个初尝情爱的女孩倍受打击,放弃吗?决不!
天阴沉沉的,奶娘一边收衣服一边碎烦:怕又是要下雨了,今年真是怪,刚开春便下个不停。
凌漓并没有向往日那样接着奶娘的话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打开娘亲留下的梳妆盒,支起铜镜,仔细端详镜中的姑娘。
明亮的双眼,挺直的琼鼻,嫣红的樱唇,很美呀。突然她推倒铜镜生气起来,她发现自己的眉毛有些浓黑,虽然不难看,但是却让她减了几分女孩家的柔媚。定是这个原因,定只他觉得自己太过英气。
奶娘奶娘。凌漓连声呼唤,她要央求奶娘给她纶一个最美的发髻,她要去见见那个绝代佳人。
穿上粉色萝衫,在这个季节还有些冷,可是寒意却无法阻挡小姑娘心中喷涌而出的火热,诗情的美好激发了她昂扬的斗志!桃花镇的凌大姑娘从来不会不战而逃!
凌漓走的匆忙,连马儿也没骑,奶娘招呼她带伞的叮嘱也抛在脑后。下雨算什么?哪怕就是下刀子,凌大姑娘也要会一会让所有男人倾倒的红牌花魁。
一路上她想了满腹的话要质问那个女子,一点也没觉得赶了那么多里路有多辛苦。然而,直到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突然胆怯了。
那淡兰色的长衫,是她亲手挑的,她觉得雅致的淡蓝最能配京生的气质,淡漠、含蓄、高雅。可是,为什么今天在阴沉的天色下,那淡蓝却那么刺眼?
从下往上看,凌漓很清楚的看到京生与那位传说中的美人儿的一举一动,凭栏轩本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格局。
她怔住了,京生为了这个美人竟然连工也不上?她就那么好么?
满腹的话语突然烟消云散,凌漓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周围安静极了,仿佛整个天底下就站着自己,不冷、不热、不吵、不闹。她只是痴痴的看着楼上两人亲昵的笑,那是京生从来没对她展露过的笑,那么开朗那么放松的,是她熟悉的京生吗?
当她发现京生撑伞站在面前时,才发现雨下大了。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丑,发髻已经被雨打湿凌乱的耷拉着,脸上的妆似乎也画了。她胡乱用手抹了抹脸,却发现又另一种温热的液体再次顺颊流下。
京生想说什么,却只启了一下唇。
倒是凌漓突然开口了:你,你没上工。
京生想了想:是的。大小姐为什么会在这?
凌漓的双眼又起“雾”了,她心一横,说:我为你而来。
京生实在没想到这个女孩子竟然说的那么直接,一时到想不出怎么回答。
凌漓继续说:我听说镇上来了个很美的女子,是,是香酥阁的头牌,我还听说,你总往她这里跑,我,我今天便来看看。
京生淡淡地说:是。
凌漓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否认?你承认了?我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是不是我爹说了什么?你才故意这样远离我?
京生望着心慌意乱的女孩,心中突然一痛,他知道这个女孩该是全心待他的,可是,他却无法回报。他依然淡淡地说:没有,凌大爷没和我说什么。我,我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诗情姑娘才貌双全,在下很仰慕……
凌漓打断他的话:我真的很喜欢你。
京生原本还有更加冷淡的话要说,他想彻底让这个姑娘死了心,不要给她幻想,也不要给自己幻想,可小丫头那么直率的话又一次让他哑口无言。
凌漓接着说:我告诉过你的,我好爱你,我不管你以前有什么伤心的往事,反正以后我自会好好待你,我会很爱很爱你,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我愿意我的未来和你一起。
京生没有发现自己握伞的手关节已经泛白,伞柄上有一根木刺正深深扎向他的掌心,可是这样的痛楚算什么,根本不及心中的痛楚的万分之一。他悲伤的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对他用情已深,其实他更不愿正视心底的呐喊:其实他也同样付出了感情……
凌漓突然打了个寒噤,京生才醒悟过来。忙再上前几步将伞塞到凌漓没有温度的手中,沉声说:大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去吧。
楼上的诗情似乎也有点明了这个小姑娘来此的目的,见京生与她均在雨中痴望着对方,不由一酸,开口唤道:公子,上来吧,莫要着凉了。
这一声唤,惊醒了雨中悲伤的男女,他们不由自主的抬头回望。
京生也惊醒了,略显粗鲁地将伞塞入凌漓手中,冷言道:快回去吧,大小姐。诗情姑娘还在等在下……
凌漓猛得推开伞,任那伞脱手,掉落。
凌漓的双眸有着一团火,她什么也没说,却好似能把京生整个人都燃烧掉。那种深沉地悲哀、失望差点就让京生忍不住去搂抱这个痛苦的孩子。他死死的将双手贴在身侧,不住的告戒自己,这样才是对凌漓真的好,放手吧,这屡阳光终究不属于自己,她该拥有更好。
凌漓跑了,很快消失在雨中。
诗情亲自下楼来扶回京生。这一夜,京生彻底放逐自己,他仿佛失去了所有,连自己仅剩的自我都抛弃了,沉醉在酒中,沉醉在温柔乡里。
、(十)
西北的雨来的急去的快,缠绵数日的春雨终于停歇。
“自爱残妆晓镜中,环钗漫渗绿丝丛。须臾日射燕脂颊,一朵红苏旋欲融。”诗情轻轻地梳理着乌黑的长发。这一头秀发是她最钟爱的对象,从来不假他人之手伺弄。
初春的空气还有些清冷,可是一场欢爱过后的诗情却感觉周身暖洋洋的。对着凌花铜镜轻启朱唇,低低吟颂,激情过后的双眸迷离而动人。身上的轻纱掩不住雪白胴体上粉红的吻痕,一阵微风过,轻纱瞬间滑落,□的香肩立刻暴露出来,那斑斑点点无不昭示着昨夜旖旎的春色。
诗情痴痴地抚上肩,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辛酸。京生是个很好的恩客,激情又有分寸。她的身子早就是千人枕万人睡,但是给京生她从来就是打心眼里喜悦。可是,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并不爱她。在最激情的时刻,诗情能很敏感地发觉京生的灵魂其实是游离的,双眼透过她看向记忆的深处,他最爱的是谁?是记忆里的姑娘还是那天雨中的丫头?至少不是自己,激情时候的人最坦白,全身都被原始的欲望操纵,她,心中了然,京生不若平日表现的那么在乎她。望着铜镜里刚被爱过的自己,绯红的脸蛋,微肿的红唇,她有些怅然,她,终究是爱上了这个迷一样的男人。纵然是冰雪聪明的诗情也猜不透这个男人,但是她却也感觉到他背负的秘密必定是可怕而深沉。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京生望着背光而坐的诗情,轻轻接上诗句。被一圈光晕笼罩着的诗情显得格外迷离,他又恍惚了,光阴流转,似乎自己又成为京城里那个风流倜傥的豪门公子,无忧无虑地醉卧在脂粉堆里,俊俏的面容让他一直都是红牌姑娘的至宝,他也甘心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荣华富贵,纸醉金迷,当年的风流少年郎虽不算纨绔子弟却也是这浮华世界的拥趸。
残妆色浅髻鬟开,笑映朱帘觑客来。
推醉唯知弄花钿,潘郎不敢使人催。
自拈裙带结同心,暖处偏知香气深。
爱捉狂夫问闲事,不知歌舞用黄金。
该是当年最贴切的形容了吧。
“公子醒了?”诗情轻移莲步来到床前,“让诗情给公子更衣吧。”从那日那个小丫头来找后,京生便再也没回铺子。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纵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也不会贸然询问,她知道,男人喜欢笨一点,乖一点的女子。
京生伸手抬起诗情的下巴,这个女子已经细致的打扮过自己,云鬓一丝不乱,妆容妩媚动人,但是,他却不由想起那个不会打扮自己的天真女孩。要是用花来比喻,那么诗情就是一朵美丽大方的芍药,而凌漓,只能算骄傲的雏菊。但是,芍药的美好太过简单甚至肤浅,雏菊的美好却是需要相处后才能领略,那份坚强,柔韧。
不该再想的。京生合上双眼,掩饰住眼中闪过的柔情,这个柔情并不是因面前的女子而起,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良好的气氛。京生顺势将诗情搂在怀里,闻着姑娘发间诱人的香气,希望能打压住记忆里那纯真的处女体香。
诗情“呀”了一声,有些高兴京生突如其来的冲动。她其实早看到那抹柔情,心下有些失落,但是,此时又有些小小的得意,毕竟,窝在京生怀里听着他有力心跳的人,是她,诗情。
没有人知道那天凌漓去了哪里,为何会被雨浇透,为何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
但是,没有人敢问,也没有人有机会问,因为这个一向健康的小姑娘,一回家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京生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回来,凌大虎和铺子里的汉子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大家却统一的三缄其口。
在凌漓高烧的这几天里,凌大虎忧心忡忡,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否办了一件坏事,自己是不是成为棒打鸳鸯的恶人,女儿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可是这回,是真的伤的太重了吗?
“京生……不要走。”
“京生……别离开我。”
“京生……我要我们在一起……”
失去意识的女孩,只是反复的喃喃呓语,平日压抑的心思,在灼热下全然释放,那么坦白,也,那么灼人。
凌大虎几乎要忍不住去香酥阁抓那个该死的偷心混蛋回来,负荆长跪在宝贝女儿的床前,他冲动的想马上给他们完婚,让不名身份的该死理由见鬼去吧,他才不要管那个神秘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呢,只要能带给女儿快乐就好。
但是奶娘却淡淡地告诉他,小姑娘总有长大的那天。现在的痛苦只是成长必经的阵痛。她心里的伤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治愈。
西北的春意撩拨着两颗年轻的心。
就在京生在香塌上与香滑的胴体缠绵的时候,凌漓也在高烧灼热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