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成维喝道:“还不去刑部传旨?”
成维再不敢耽误忙便退下。
太子刚要说话,皇帝便道:“回去念书罢。”
太子哪里肯呢?立刻便道:“儿臣以为薛昭鸿曲意媚上,实在是大奸之人。”薛昭鸿忙称不敢,但除了这两个字外,却也不再多一句辩解之言。
“都是徐家那起子奸佞迷惑你!才让你说出今儿这些颠三倒四的话!朕十二年前饶了他们一次,他们不思悔改,反而用这个来报答朕!朕还不该诛他们三族么?”皇帝一拍御案骂道。太子毫不示弱,“徐定仁一人窥伺帝居,若因此便牵连满门,那乱臣贼子之妻,凭什么就能安享荣华?”
皇帝只觉一股怒火顶上头来,什么也顾不得想了,随手抓起几本折子劈头盖脸的冲太子砸了过去,“混账!要不是徐定仁那个狗东西挑拨,朕何至于无奈要将自己的亲姐姐嫁给叛贼?”
太子忽然愣住了,意识到仿佛有一些事自己并不知道。他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跪安的,再明白过来时,已经出了御书房了。
看着太子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的背影,皇帝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才转脸对薛昭鸿道:“太子身子不舒服,皇姐回京的时候,瑶生你……你陪循亲王怀烈率众郊迎。”
作为颇有军功的天子长兄,怀烈的确是在此事上唯一一个可以代替太子,而不引起过多揣测的人物。
“瑶生,”皇帝突然问道,“你家……当年你要是不听话了,薛老丞相会怎么办?”
薛昭鸿当然知道皇帝为什么这么问,想了一下便道:“臣小时候儿糊涂得要命,道理也听不懂,父亲也就懒得讲,只管往院子里的树上一捆,拿着马鞭子抽一顿也就是了。但听说别的懂道理的孩子,待遇就好些,大多是家里再解说解说,也就好了,最多是抄抄书,命他多修养性子。”
“可朕……偏偏养了个打也打不得,教也教不会的糊涂儿子……徐家可恶,阴魂不散啊。”皇帝说到最后,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薛昭鸿没吭声儿,皇帝看了看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瑶生啊,太子……他年轻,容易为奸人迷惑……你以后若见他……只管来告诉朕,朕给你做主。不过……”皇帝觉得这话不好说,便有些踌躇。
薛昭鸿当然知道皇帝要说什么,又见他为难,当即便道:“陛下言重了,太子乃是储君,臣若知太子有为宵小迷惑之事,自当向太子死谏,这是臣为臣的本份。若臣当面不谏,背后拿来跟陛下告状,那就是臣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主绝不是因为想要烂尾所以故意把太子智商清零便于斗争
请相信东主
☆、一
寿康并没想到自己的车驾到城外的时候能看见百官郊迎,她隔着马车的帘子看了看跪了一地的文武官员,想了想便让鸿雁过去回话,“长公主说,各位皇子和大人请起,劳动大家等着我了。”说罢又给怀烈行礼,“长公主说劳动长兄来接我本已十分不安,做妹妹的本该自个儿下来给兄长问安请罪,但今儿这阵仗不大方便,还请王兄见谅。”说罢,才是自己又给怀烈等人问安。
怀烈不是个很拘礼的人,闻言便笑了,“这有什么?自家兄妹,计较这些呢?再说,妹妹回娘家,做哥哥的难道还不该接一接么?”说到这儿,又顿了一下,“咱们快些走罢,陛下只怕还在宫里等着呢。”
鸿雁笑着应声,然后又道:“长公主说十几年没见着您了,想请您过去呢。”怀烈答应了一声,便上了马到马车边陪着走。
“我那年走的时候王兄还没有白头发呢。”寿康隔着纱帘看见了怀烈的白发,觉得有些难过。怀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都十二年了,可不要有白头发了么?要是没有,那不是成精了就是成仙了,可惜这两样儿一个无情无义,一个‘太上忘情’,我都不喜欢。我还是做个凡夫俗子,食人间烟火来得逍遥自在。”寿康也不禁一笑,“王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豁达通透,竟是一点儿都没变。”说到这儿,想了一下,又道:“不过,王兄的通透却是只用在自己的事上了,半点儿都没分在我这妹妹的事儿上。只说今儿这么大的阵仗,我岂当得起呢?王兄怎么也不劝劝陛下?还有梓敬,他在礼部那么多年,这点儿事儿都不明白么?”
怀烈收了笑容,叹息道:“陛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真要做,谁能拦得住呢?对了,你怎么没叫梓敬过来?今儿你直接回宫,后头还有内外命妇拜见,陛下恐怕也要叫你过去说话,恐怕一两日内都不得空见着他呢。”
“他是个不着调的,要紧的话我不先问他。”寿康微微一笑。怀烈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着她的声音,心里却莫名一颤,“容川,你……”
“别的我也不多问,王兄只告诉我一件事儿,到底最后是谁做了太子妃?”
怀烈沉默了片刻,“薛氏最后许给三皇子做正妃了。要我说,这也是好事,一门连续出两代皇后……烈火烹油,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怀烈说的并不委婉,“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的确也该知道。这回郊迎,陛下本是要让太子来的,但是太子……身子不大舒服,就没过来。”
寿康愣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太子是储君,原该是我去拜他,岂有让他来迎我的道理呢?”怀烈低声道:“你明白就好,储君关系国本,不可动摇。”
“还有件事儿,你也该知道,”怀烈顿了顿,“徐定仁三族三百四十六人,已经被问斩了。理由是不思君恩。但陛下下旨那天,也就是传出太子身子不舒服,不能郊迎寿康长公主的日子。”
寿康死死地捏着帕子,长指甲几乎要刺破锦帕。
怀烈听她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容川,你是陛下的嫡亲姐姐,是太子的嫡亲姑母,虽然有人挑拨,但只要你不做不该做的事,血缘至亲之间的亲情是不会改变的。”
“是和顺么?”寿康慢慢地松开帕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怀烈虽然也有些怪和顺挑拨,但真听寿康这么问了,却还是忍不住要替她说句话,“她也是让徐家那些余孽教唆的,如今陛下夷了他们三族,以后大家也就可以踏实过日子了。”
寿康颇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事到如今,我真不知道,徐家三族三百四十六条性命,到底是该我背着,还是和顺背着……”
原该是……陛下和太子背着的……怀烈心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但口中却只是说道:“他们自己作死,就该是他们自己背着。”
“王兄,我们怎么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怎么看。您说,这三百四十六条人命,他会算给谁呢?”
怀烈一时张口结舌,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确定,自己是该安慰妹妹说,太子会想明白的,还是该不说话,默认那个答案。
“王兄和皇姐说什么悄悄话儿呢?小心我待会儿告诉皇兄去。”梓敬从后头打马上前来,突然笑着插了句话。他这一插嘴,怀烈倒是松了口气。寿康听见他的声音也忍不住笑了,“你个猴儿,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这个脾气么?既然知道我和王兄说话呢,还敢过来插嘴?这是当年师傅们教的礼么?”
梓敬虽然知道隔着帘子寿康并不一定看得清,但还是作出一副抑郁的样子,“我若是个猴儿,就不会一大早上爬起来来迎皇姐。”
寿康笑了笑,“是,你不是猴儿,你是猴儿精,是孙悟空,但可惜到头儿来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
有了梓敬在一边儿打岔,怀烈和寿康一路上也就很有默契的再也不提一开始的话题。
众宗室及文武百官将寿康的车驾送到宫门口,跪送车驾入宫,而后便可以各回各的衙门,各办各的差事了。但宫里的各位主子们的工作却刚刚开始。
肃贵妃只是一个贵妃,比当年薛皇后上位前的皇贵妃还低了一级,薛皇后做皇贵妃和皇后时都给寿康行过礼,所以肃贵妃对于给寿康行跪拜礼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都起来罢。”寿康扶着鸿雁的手下了车,看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嫔妃,淡淡地说了一句。和肃贵妃的心情成呼应的是,寿康作为天子嫡长姐,在受除皇后之外的六宫嫔妃跪拜这件事儿上,也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她只是出于面子多说了一句,“肃贵妃有心,辛苦了。”
肃贵妃也算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这么多年,皇帝对寿康的态度,她看也看得明白了,自然不敢在寿康面前拿大。此时听寿康这么说,忙便称不敢,“这都是陛下对长公主的心意,妾焉敢居功呢?”寿康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发现站在肃贵妃右后方的是一名穿着妃子服色的陌生宫妃,她又看了一眼站在肃贵妃左后方的,资历更老,且生育过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的陈妃,迟疑了一下,便道:“这位宫妃,看着眼生。”
肃贵妃忙解释道:“回长公主,这位是前几年陛下新封的端妃。”
端妃入宫那一年虽然是寿康和薛皇后一同主持的大挑,但一来年深日久实在记不起,二来当年的秀女众多,记也记不过来,再加上,寿康未离宫的时候,端妃作为贵人,虽然也受宠,但是并没资格日日去请安,所以寿康压根儿没想起来这位端妃就是当年跟永宁说‘相思已深’的那位端贵人。
寿康嗯了一声儿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说回昌恩宫,让众人散了。
肃贵妃掂量了一回,到底是没敢就那么回去,“妾身陪着长公主回宫罢,等您歇下了再回去。”
今儿说这话的如果是当年的皇贵妃,寿康恐怕还要说一句你也累了,不必跟着我。但看看肃贵妃,情知她也是看着皇帝的脸色行事,怕被皇帝责怪不周全,“辛苦贵妃了。”
肃贵妃听她没回绝,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忙说不敢,然后便上前向鸿雁笑笑,说了句我来。鸿雁一愣,不知肃贵妃是要‘来’什么,便下意识地看了寿康一眼。寿康也觉得奇怪,“贵妃说什么?”肃贵妃也觉得自己将要做的事恐怕是有些令人震惊,但想了想,还是过去扶住了寿康的手臂。
鸿雁大吃一惊,忙撒开手跪下,“贵妃娘娘这……”她倒也灵醒得快,立刻便磕了个头,向寿康和肃贵妃请罪,“奴婢伺候得不好,惹长公主生气了,请长公主和贵妃娘娘责罚。”她如今只盼着肃贵妃明白过来,别再找事儿了,赶紧撒手让自己来。
寿康看肃贵妃这样也是惊讶,余光又瞥见众宫妃还站着等着‘恭送’二人,便想着既不能让肃贵妃难堪也万万不能让她真的做了奴婢做的事。当即便对鸿雁道:“果然是我宠你多了,让你都不懂得规矩了,笨手笨脚的一丁点儿事儿都做不好!还不下去换傍日上来?”然后又对肃贵妃笑道:“这丫头不懂事,让贵妃见笑了,咱们走罢。”说罢,寿康翻过手来也扶了肃贵妃一下,二人这样一来倒像是在挽着手了。
鸿雁满头是汗地磕了个头,忙便退下换了傍日上来,和肃贵妃身边的宫人一起,服侍着‘携着手’的寿康和肃贵妃先后上了步辇。
作者有话要说:
☆、二
“长公主,贵妃娘娘今儿这样……这么多人瞧着……”送走了肃贵妃,抱月便回来服侍寿康梳洗,过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这句话。寿康此时也换了便服,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听了抱月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肃贵妃很聪明,只是还是不如先皇后聪明。昭宪皇后,宪字也不是瞎给的。说到底,也不是谁都当得起‘博闻多能’四个字。”
“长公主,肃贵妃娘娘这回莫不是有求于您?这可就……”这话原本就是犯忌讳了,但抱月毕竟跟了寿康都有二十年了,许多话自然倒也敢说。寿康睁开眼看看她,“这话就该烂在肚子里。她已经是贵妃了,还求什么?”
抱月知道这不是真的在问自己,也就只是低下头说了句,“奴婢莽撞了。”
六宫之内,皇后崩逝,便只剩下她这唯一的贵妃位分最尊,且她又有子,的确,她还能求什么呢?如果是那个位子,那这番心意寿康也只好说一句,不敢受了。
寿康正想着日后该如何应付这位‘恐有大志’的贵妃,就见怀辰带着成维进来了。寿康见状便让抱月扶自己坐了起来,“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么?”
成维笑着给寿康行了大礼,口称恭喜长公主,寿康知道这是贺自己回宫,也就没拦着,含笑受了。成维行完礼,便道:“陛下说了,晚膳请长公主去御书房旁的暖阁一起用。”
寿康便说知道旨意了,然后便让怀辰去拿了打赏的荷包给成维,成维便要推拒,寿康道:“拿着罢,这些年你伺候陛下,辛苦了。就冲着这个,还不该赏么?”
听了这话,成维便道:“伺候陛下是奴才的福气,也是奴才的本份,不值得您说一句辛苦。也不敢领赏。”寿康笑了笑,“你益发谨慎了。拿着罢,大不了就权当是为你刚才那句恭喜赏的罢。”
成维这才敢拿着,又谢了恩。寿康摆摆手,“你也忙,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罢。”说罢便让怀辰又送他走了。
“好好儿收拾收拾咱们的行李罢,回了宫再不比在松江府了。”寿康对抱月笑道,“咱们说要回来容易,但一回来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抱月突然觉得,也许长公主这次回来并不是个好决定。
待到晚间,皇帝已经知道了肃贵妃所行,不过与寿康的思虑不同,只有一汤匙感情的皇帝觉得肃贵妃这样儿很好,很尊重长公主,于是大手一挥,赏赐便如流水般进了肃贵妃的景瑞宫。
“陛下,寿康长公主到了,正在殿外候着呢。”成维带着一点儿恰到好处的欢喜通报了这个消息。皇帝果然霍然起身,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道:“蠢材,皇姐来了直接让进来就是,候什么?”
成维虽然挨了骂,但也知道皇帝并没生气,故而便还是笑容不变,“奴才本也跟长公主说,陛下惦记长公主,长公主快请进来罢。但长公主说规矩所在,不敢逾越。不过依奴才的小见识,长公主怕是近乡情怯了。”这话皇帝听着舒服,便笑骂了一句,“数你会说话!还不快去请皇姐进来!”
十二年来,皇帝无数次设想过和姐姐再见的场景。他想,这一天应该风和日丽,百花齐开,应该万邦来朝,上国气象,全天下都该为他们姐弟重逢而欢欣鼓舞。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他却发现,这不过是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