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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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歌流觞-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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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当他就着她的手喝过第一口酒后,他便爱上了这种缠绵噬骨的滋味。他知道,自己爱上桃花酿的那一刹那,心便再不自由。仅仅为她的惊鸿一瞥,她的一颦一笑,甚或是她恼羞成怒踢来的一脚,专捡臂膀内侧拧他的爪子,都让他觉得微醺。一边自嘲一边为她心动,心绪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跌宕起伏。
玉石台上晨光熹微时,四人商议如何行事时她一提,他好不拖泥带水地取过玉瓶,叫上匡逸辰往蜀山而来。当日桃林一语成谶,他果然再无机会与她独处了么?他要她幸福圆满,即便自己需要退后一步,十步,百步……
匡逸辰酒品甚好,既不笑骂欢歌,也不起舞弄清影,等闲连个呼噜也没有,只安安静静地趴着,梦中忘记了诸般烦恼连眉峰也舒展开了。
孔鸣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今夜突然有了一试深浅的冲动。
孤单,是因为那个人在心里。
寂寞,是因为那个人只能在心里。
于是,低眉,敛目,徒留残影描孤寂。
裴流觞望着去路上骤然现身的那袭淡墨青衫,反手将阿九环到身后。阿九自裴流觞身侧望去,愣了一愣:“步六狐天?”
魔神步六狐天今日周身没有一丝妖气,朝阳在他身后升起,他整个人显得几分虚幻。狐狸面具下那双原本冰冷孤傲的眼睛此刻比初阳更温暖,清朗的眼底直似平静的灵泉。
他望着两人,水木清华般的嗓音仿佛弦歌:“不去天庭,你们是要回青丘么?”
裴流觞温然一笑:“正是。魔神要一同去么?”
此人谋算不凡,推算出他们得了伏羲琴必设法洗去琴上魔气。天上地下,他如何得知两人会去青丘,这是,特特在此守株待兔呢!
步六狐天似乎叹了口气:“此生此身,不敢再做回青丘之想了。。。。。。腊月三十乃是个黄道吉日,你们来里蜀山时,替我带一把青丘的泥土便好。”顿了顿,又续道,“要狐狸洞外那棵桃树下的。”说罢广袖一挥,裴流觞手中便多了两件黑紫色的魔器。
“一并拿去罢。”说罢深深地将阿九望了半晌,转身便走。
阿九只呆呆地望着步六狐天的背影,狐狸心蓦地一阵酸楚,甩开裴流觞瞬移过去拉住他的袖子:“等等。你到底是谁?”
步六狐天顿住脚,侧首怜爱地望着阿九,轻轻地拂开她,转身不见。阿九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再望着方才魔神立身的那片浮云,怅然若失。
“二师兄,为何我会觉得他是我十分亲近之人……可是,我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眸中聚了水汽,抓着襟口的手青筋突兀,“怎么办,二师兄,我胸口堵得慌。仿佛,仿佛看见阿爹和哥哥们躺在桃源的血泊里一般……”
她满脸惊恐状,便哭边死命地摇头,“不对,他是步六狐天,是魔神……”
裴流觞松开紫薇剑,执了她冰凉的手,俯下身与她平视:“歌儿,他不是步六狐天,他只是借用魔神肉身的一缕孤魂。”
“那他究竟是谁?他对我很好,就像是,像是……”
“亲人。”
“对,就是这种感觉!可是,阿爹和哥哥们早没了。。。。。。”
“歌儿,要知道他是谁不急于一时。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去青丘混沌灵泉,你看,”他将魔器呈上,“他送来了盘古斧和炼妖壶,我们不能枉费他一番风尘。”
“嗯。”阿九又望了望方才步六狐天遁走的那片浮云,落寞道,“那我们赶紧。”
待两人走得远了,裴流觞不着痕迹地回首:你是老三天骋,还是老四天子?耳边仿佛响起那人的声音:“……腊月三十乃是个黄道吉日……狐狸洞外桃树下……届时,不要让歌儿动手,你亲自出诀封印魔神罢……”
歌儿,若真魔神体内那缕游魂的确便是他们其中一个,又在我手中魂飞湮灭,你怕是永不能释怀吧?罢了,总好过你亲自动手。
太阳星君行至中天,两人便到了青丘地界。几万年不曾来过,氤氲缠绕的云霭将山峦封得愈加厚实,聚灵入目也看不透这层飘渺的仙障。东皇钟沉入了灵泉,这结界怕是东皇亲自下的,等闲个人,是进不去的。
裴流觞正犯愁,却听阿九“咦”了一声冲进仙障里,他一急也冲了进去,却在十步外堪堪停住了步子。
盈盈云气里,一位清雅无尘、素袍玉簪的男子临风望着远处,闻得身后动静惊喜地转过身来,待看见了阿九,面上便显出激动的神色来。
“天缳!我,我来瞧你了!你家真不好找啊,我。。。。。。”
阿九一愣便被裴流觞环在臂间躲开了男子。
“大胆!你是何人?”男子环目怒喝,待瞧清楚裴流觞的模样,瞠目结舌后愈发纠结了:“咄!怎么又是你?放开爱妃,否则休怪本神不客气了。”伯邑考,你倒底要怎样啊!前世便先我一步认识爱妃,这一生你又来搅局!难道自己被娘娘封印入神龙鼎的这些年,你们,你们。。。。。。面上便显出悲愤的神情来。
裴流觞松开阿九,温润一揖:“几万年不见,福神已入神籍,委实可喜可贺。”男子望着裴流觞那张脸,面色阴晴不定,半晌一声长叹。
阿九望着此人愈看愈加面熟:这张脸再苍老些,加些蓬乱的胡须,衣衫褴褛些……“老爷爷?!您怎么年轻了,您来青丘作甚?”
福神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讪讪地坐回凳子。“呃?你不是天缳,你是须弥界里的小狐狸?”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方才被她容颜所惑,此时回过神才发现此女乃是魔狐之身,天缳已修仙狐入了神籍。于是望着裴流觞的神色便宽厚起来:“果然是一家的,模样甚好,甚好。。。。。。适才多有冒犯,我来青丘乃是寻妻来了。只是,她不肯见我。”说到此处,望着仙障,目光寂寥怅然。
神通如福神,到此也不能再入得仙障一尺了。想必青丘主人设想周到,竟在此设了些石凳。那些修为不足的,行不到此间,连一方歇脚的石头也没有。
“你倒是长得这么大了,真像啊……”福神望着阿九喃喃念道。
阿九随裴流觞捡了根凳子坐下,好奇道:“老爷爷,须弥界一别经年,您竟愈发年轻了。”裴流觞闻言掩着唇角咳了声,原来是他,世界真的很小,不是么?
福神嘴角抽了抽:“按辈分算来,你可以唤我一声哥哥。”
“咳咳咳,哥哥?”阿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这是如何算的?”
裴流觞拢着袖子又咳了咳,福神脸皮红了红:“我与你……”
话说到了一半儿,便被裴流觞打断了:“我二人还有事,便不耽误您赏雾了,后会有期。”说罢牵了阿九的手便往里走。阿九这才想起此行目的,歉然道:“老爷爷,我们稍后再叙旧。”
福神在她那声“老爷爷”里摇摇欲坠,瞧两人要进去的形容,便道:“紫薇帝君,她去得,你却进不去了。”果然,离开石凳再往前数步便被另一层柔韧的仙障封住再难寸进,然则阿九却恍若未觉直接穿了进去。
“二师兄,走啊。”阿九回身出来,疑惑地望着他。
裴流觞何其苦涩,不动声色地取出三件魔器给她:“我陪福神坐会儿,你进去罢,仙诀法咒我都告诉你了,照做便是。记得去山顶狐狸洞那棵老桃树下挖点土,若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记得带出来。”
顿了顿,沉吟道,“除了这两处,别的地方不能去。若碰见了人……你,你便陪着说说话就赶紧出来,我们时间不多。”
怕福神再蹦出些话来,裴流觞将她推了进去。
“过来坐罢。”福神提起一旁的茶壶,替裴流觞冲了一杯。然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裴流觞将滚沸的茶水连带着茶叶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裴流觞番外(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大荒内外,九黎上下……他到过很多地方,也遇到过很多很多的人,然则这些地方和人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即便所有见过他的人,如何惊叹一如瑶池仙童般的形容,委婉的抑或直接的希望能收养下他,免去餐风露宿风尘之苦,他依然走得十分坚决。因他觉得,要找寻的东西不在此处。
他不知道自己生于何时何地,年龄几何。自有了记忆便一直形如孩童,直到遇到恩师,才慢慢脱了孩童形容,渐渐长大。他一直懵懂,为何当日便跟了师尊走,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于一息顿悟:原来如此……
师尊将他抱回昆仑丘,他们修习的地方。师尊的师尊便是昆仑丘的掌门,掌门看起来很年轻,形容仿佛人界而立之年的男子,乃是个大罗金仙。然则不知因何之故,他只能施展出一半的神通,便是这一半神通让昆仑丘傲视天下也绰绰有余。
他记得师尊与他回山后,便带他去中三界昆仑殿觐见掌门。初初掌门只摆摆手示意晓得这件事了,然则在听过他的名字后,掌门便蹙了眉头将他打量了一番,似在回忆什么,末了摇摇头,让师尊带自己回了上三界尧光山。
那日在通明的昆仑殿上,他童稚的声音淡淡响起:“回禀掌门,弟子叫做裴流觞。”
掌门有六个弟子,玄明、赤明、雪明、虚明、清明、观明。
大师伯玄明长老是个胡子眉毛全白的老者,生性恬淡,说话做事总是不紧不慢。师尊序齿居二,性子便如他老人家的须眉一般烈如火,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掩于粗枝大叶下的心细如尘。雪明长老居三,乃是掌门唯一的女弟子,总流露出慈悲善好的清净平和。四长老是专管戒律的虚明长老,铁面无私赏罚分明。清明长老居五,乃是几位长老中对佛法研习最为精深的,陶情于鱼水,盘桓乎山川,时常不在山里。最末的观明长老形如人界他所见过的账房先生,便只差在胸前挂一副金算盘了。只他晓得,六长老的金算盘其实挂在心里呢。
昆仑丘无边,与他仿佛年纪的便只有大师伯的弟子风皓庭师兄,除此别无他人,便很是寂寞冷清。他却极为享受如此寂寞,如此冷清。
他清淡的性子,一度让师尊挠着头皮发愁,大抵觉得人界与他年纪相仿,甚或比他还大些的孩子,正是乌烟瘴气人嫌狗不理的淘气形容,他却能整日呆在凌霄宫的偏殿里,对着一堆经册典籍。安安静静,一修习便是忘乎所以,连他这个师尊,等闲也不放在心上眼里了。
那时节,他师尊诚然希望他能黏糊些,遇到参不透的道法佛法,能脆生生的喊他一声师尊,依着他解惑释疑。奈何直到他渡劫飞升入天仙,得窥真仙门庭,他师尊也不曾盼到这么一次机会。久而久之,他师尊也放弃了,竟在后来约定俗成了尧光一门“自省自悟”的修习路子。
师尊瞧他差不多完全适应了山上的岁月,便在大孤山辟了住处,让他自去住了。那时,大师兄风皓庭便来得勤了些。与他清清淡淡不同的是,大师兄行事不拘于常理,脾性逍遥自由不喜束缚,却也稳重大度。面对他爱理不理的模样,照旧能谈笑风生。便是惹急了他,也苦笑解嘲说自己这个师弟,乃是个大音稀声的高人,不晓得他日变成个话唠是何惊天地泣鬼神的光景。
他心里明白,大师兄是怕他孤单罢了。他虽不觉孤单,心里也是领这份情的,便在六长老去掌门跟前哭诉山上有妖精盗他酒喝之时,他也闷声没抬眼朝大师兄那头望上一望。
他其实对花花草草并无大好,却在随师尊及众长老时不时出山论道的数百年里,集了好些花,西方极乐佛国中善见城之优昙婆罗花,持国天城中的水仙,阿修罗城的莲,爱染明王城中的牡丹。这几品花传闻三千年一放,有瑞祥之气缭绕,观者受福。众芳仙颜,他独独只在大孤山移植了如许四品,便精心呵护,不复热情寻觅了。瞧那着紧模样,只叫师尊和大师兄咄咄称奇。
便在后来,他才晓得,这番心血算是徒然了,因那人再不喜这些沾了皇家华贵气息的物事,只钟情灼灼烂漫的桃花。
多年后,昆仑丘陆陆续续进了好些弟子。每每师弟师妹们恭顺喊他“二师兄”时,他也只淡淡地“嗯”一声。是以众人便说,那天人般的二师兄,乃是个深不可测、寂寞如风的谪仙。因他等闲不同师妹言语,便有师妹大是可惜二师兄竟疑似断袖,天道扭曲竟扭曲至斯!
五师弟苍铭轩得来这说法,围着他转了数圈,口中自是吐出一堆大俗大雅的论调。因同在尧光一门,苍铭轩算是唯二能跟从他嘴里撬出只言片语的人,另一个自然是大师兄风皓庭了。五师弟一生堪称传奇,便是买醉也能让六长老欲哭无泪。
因他刚上山那几年过得很是伤情,先是将六长老的酒窖当做床榻,之后又将四长老的戒律殿视作花园,师尊被他气得整日精神抖擞时不时便吊嗓子狮子吼。
他初先是隔三差五去酒窖扛他回小孤山,紧着又三天两头去戒律殿认领失足少年,几年后这个五师弟便赖上他了。起初,他自是懒得抬下眼皮任茗轩啰里啰嗦,只在他动手动脚时一巴掌拍去。
渐渐地便有些不堪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聒噪揩油,瞅准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皆佳的夜晚,对那个已近子时仍不肯回小孤山的玄衣男子道:“茗轩,我其实不是个断袖,你去找大师兄罢。”那玄衣男子闻言便从冰魄雪玉床上直直摔了下去。
他以为从此便能得耳根清净,不曾想那玄衣男子竟轻狂日甚。后来才得知,便是那句话刨出一个祸根。
“二师兄,我算明白了,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哇!就冲着你那日精辟言辞,师弟我日后定然勤加烦扰,瞧着能从你嘴里抠出多少玄妙之说。诚然,你不是个断袖,师弟我也不是断袖!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你我师兄弟二人必要促膝畅谈一宿,方能缓我心中至喜!”
闻言,他便悟了,合着这桃花眼是故意整他来着。
论起来,苍铭轩也能得意一番了,因他嘴耕不辍数载,竟渐渐治愈了二师兄的“语言障碍”,等闲也能“哦”、“唔”几声了,然则只面对师兄、师弟才会多几声,他苍铭轩自然更有例外之处。
他们师兄弟、师妹十多个,很少出山。但凡出去,必是陪师尊往仙山赴道场法会,又或者是降妖除魔。便有一回,大师兄得了法旨去东海流坡山降服夔牛。那夔牛仿佛正值青春壮年,一腔热情却找不到知音比翼连理,便搅得东海逐浪排空流坡山牛气冲天。流坡山附近有个把修真门派便投了帖子,请山里派人去降服于它。
原本这事搁在大师兄肩上也算不得大事,只不曾料得有妖王血饮、魔王幽冥事后趁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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