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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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未明-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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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知当年我娘是怎么死的?”
“婶婶体弱多病,在你未满两岁时就已去世。”
司空镜心中一抽,忽然抬手抱住脑袋,“……你亲眼看见的么?”
司空离墨诧然望她,不觉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她闭上双眼,好似在费力挣扎,紧咬着嘴唇道:“……你亲眼看见我娘死了么,你亲眼看见她被下葬了么?”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说至最后,竟痛苦地摇了摇头。司空离墨抬起手来,似是想要安慰她,却又垂了下去,只疑惑道:“你为何要说这些?”

她颓然不语,又顿许久,才将在司空世家坟冢时的所见倾吐而出。司空离墨听罢,却未露讶然之色,目光琢磨不透:“竟还有这等事。我只记得当年婶婶仙逝后,二叔闭关不出,却未曾听说她竟会被治入休眠。”
司空镜重又将册子取出,沉定道:“我娘的事想必与这一药方有关,你可知她现在在何处?”
“当年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他揉了揉眉心,“那时我精神不佳,只知二叔交代过若是家中出事便去天玄阁找义父。其余的……我并不知晓。”
“出事?出了什么事?”司空镜抬起苍白的面容,眸中竟凝了几分可悲,冷冷道,“莫不是伯父伯母与我爹遭人杀害了罢?”

司空离墨闻言大惊,不可思议地望她,“你……你如何知道的?”
“果真是这样……”她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时难以支撑,险些跌倒下来,“回邺城时,因为关口在调查一宗偷盗案,我不得已另取上山之路,却恰巧遇见了当年司空世家的管事之一。”说完她骤然抬头,宣泄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为何与我说……他们都是病死的?!”
“……我不想让你也背负这些。”司空离墨眸子一黯,伸手将她扶起,“义父和我商量之后……决定瞒着你。”
她不依不挠道:“那他们到底是为谁所害?”
“我一直都在调查。”他幽幽一顿,“……我以为你不会知道。”

司空镜徐徐站定,凝视着他的眼,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困惑,“这书中记载的东西,屡屡提到一丹药方子,你可是想用它来医治你的病症?”
见对方沉吟不答,她又续道:“你先前去方石居找万峰还原这一方子,却又为何不去找师公帮忙?”
司空离墨依旧默然不语,凝视她片刻,方才张开口来,然尚未出声,便听一声轻唤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姑姑?”

二人闻声一望,只见正殿方向有一红衫少年疾疾奔来,眉目似画,笑容腼腆,来人正是弘宇。她一眼便注意到少年头顶的一缕白发,似乎比前日所见更加显眼,不由愕然望向司空离墨,见对方点了点头,艰涩道:“弘宇他……也开始病发了。”
她惶然攥紧双手,一时间,喉咙中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唤,待到少年行至她身侧,方才出声道:“弘宇……”
说话之时,她抬手探向少年的头顶,细细抚摸着那一缕白发,又闻司空离墨道:“也许那个方子……能治疗这一病症。”
“真的?”她眸子倏一亮,“可是……可是那方子不是将我娘……”
“至少可以试一试。”司空离墨轻声打断她话,黯然道,“总比等死要好。”

她微微一怔,霎时回忆起这二十年来,他为了治疗此病,尝试了数不清的药方。无论是有用或者无用,都吃了不下百种。
她不知那种死马当活马医似的去尝遍药草是何等感受,只是每每伴在他身边时,总能想象的到,如此努力,却仍找不到解救之法。这样的事……是何等心酸。
不觉露出哀然之色,她忽闻弘宇欣然一笑,明快道:“姑姑不用担心,我的命还长着呢,总有办法。”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仅仅是几个月未见,却瘦弱了许多。
“你、你怎会……”她嗓音沙哑,凄然道,“你今年不是才十五岁么……”
司空离墨隐忍地撇开目光,淡声道:“他之前已有些身体不适。”
弘宇抿唇一笑,温和道:“这不过是一小撮白头发而已,距离全白还有好些年头呢;而且就算全白了,我也还有好几年可活,不会那么快死的。”

他面若和煦春风,却叫司空镜愈发难掩心中苦闷,转头问司空离墨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他摇了摇头,眉头一紧,“妙前辈曾经给的丹药可以暂缓老化,但全无根治之法。为今之计,只有复原出那卷药方。”
“……”她紧咬嘴唇,半晌不言,心知纵是将药方取来也不一定有效,却还是忍不住握紧双拳,决然道:“哥哥,你将另半卷方子给我罢,我去找师公帮忙。”
她本以为司空离墨会出言拒绝,却见对方目光一凝,点头道:“这样也好。”
心中仍是不解他起初所为,正当思虑之时,她只觉臂上一沉,竟是一旁的弘宇颓然倒在她身上,双目紧锁,仿佛是在瞬间失去了力气,顷刻昏厥过去。
她不由大惊,伸手将其稳稳扶住,一时不知所措。司空离墨亦是面露慌色,夺步将少年抱起,想也不想地向着正殿冲去。

司空镜方才回神,赶忙追他而去,却在半途遇见凌舒。她一字未吐,便汲汲皇皇地离开,一副惊慌模样,瞧得凌舒一震,随她奔至正殿之中。
此时青蝉长老正为弘宇诊脉,司空离墨与铃兰正守在一旁。屋中无人说话,皆专心地注视着她手中施针的动作。少顷弘宇转醒,脸色却仍是不好,虚弱道:“我……昏倒了?”
司空离墨长舒一口气,忙问:“他如何了?”
青蝉默默将银针收起,皱着眉头道:“应该只是疲劳过度,病情倒并未加重。切记近日不可再练武。”
这句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令在场之人皆松了口气。青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道:“你们回去罢,让弘宇在这里好好歇歇。”

司空镜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恍然有几分疲倦,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殿外。凌舒疑惑地追去,问道:“弘宇他怎么了?”
她怔然抬眸,双眼之中是难言的沉痛,“这是一种罕见的早衰症,身体老化的速度比常人快上一倍。二十岁之前便会开始长白发,三十岁左右头发会全白——活不过四十。”
凌舒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眸子,方想起司空离墨的面容不过而立,头发却是全白,不由揣测道:“难道说……你哥哥与弘宇都有这病症?”
她黯然点头,“师公曾说,这病是代代相传。”
他悟了悟,神色却在刹那间一紧,“那你……”
“我没有患病。”她突然难以置信地摇头,“是不是很奇怪?哥哥和弘宇都患有此病,我却没有。”

她苦涩地笑了笑,又闻凌舒问道:“那……可有医治之法?”
她叹了口气,将药方一事道出,说至最后,竟有些哽咽。凌舒静静听完,忽然笑道:“这不是有方法么?”
她错愕地抬起头,“什么?”
“不管那药方能不能起作用,好歹也有希望不是?”他正色望她,“弘宇现在才十五岁,依你所言,他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多年,为何这么早就放弃?你若找不到办法,我也可以帮忙。”
在她的印象里,面前之人总是喜欢抓着脑袋傻笑,分明将一切看得通透,却从不言明。初识之时,她从未想过,而今竟会是这个将花生掷进她茶碗中的人,在她无助之时,如此坚定可靠。

她不由愣了,盯着他看了许久,仿佛看见一道希望之光,双目骤然明亮起来,应道:“好。”
凌舒倒是一怔,“什么‘好’?”
“去找师公帮忙。”她毅然决然道,“不管结果如何,总得试一试。”
“哈,那我奉陪罢。”他朗声笑应,却在言毕之时察觉到什么,侧首一望,只见桃林后方正立着一年轻女子,倚在围墙边,愕然投来目光,却并无靠近之意。

女子不过二十出头,一袭杏红纱裙,端庄靓丽,秀色可餐,但面色有些不好。他细望片刻,方才发觉那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身旁的司空镜。
身边之人亦是注意到其存在,身形陡然一僵,倏地顿步。他茫然不解,问:“怎么了?”
“回你屋去。”
她嗓音低沉严厉,一字一顿,目光渐冷。凌舒正觉奇怪,忽见对面的女子恍惚地走来,惊喜却又担忧地唤道:“……阿镜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窝表示后面会稍微加快点节奏【抠鼻
嘤嘤嘤窝不是有意要那么青涩的 _(:з」∠)_
周末要出去,不过有存稿,不会断更哒~




、「往事如烟」

听得这一唤,司空镜又是一怔,咬着唇道:“凌舒,回去。”
她话音渐冷,与先前迥然不同。凌舒闻言点头,遂应道:“好。”
话毕他转身离开,走时不经意瞥见她正在微声叹气,心知逗留不妥,便未再停留。那红衣女子仍处怔忪,怯怯地试探道:“阿镜姐姐……真是你?”
司空镜促吸一口气,淡淡移开目光,不悲不喜地唤道:“阿蕊。”

梁蕊栗然片刻,后似下定决心,露出浅浅笑意:“阿镜姐姐,我昨日就听说你回来了,却一直没敢去找你。”
她不为所动,只轻轻应了声:“哦。”
话毕是长久的沉默。梁蕊略有尴尬,莞尔一笑,嗓音清脆动听:“五年没见,你还是没什么变化。”
司空镜微微抬眸,“你也是。”
她语调平淡,仿佛是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梁蕊叹了口气,欲言又止,许久才问:“……你还在恨我么?”
司空镜望了望她,眸中却仍有几分警惕,淡淡撇道:“……我不知道。”

心中霎一震,梁蕊的笑容渐渐褪去,凄哀地问:“我们……回不到从前了么?”
司空镜沉沉摇头,一字字道:“从你对我下毒的那天起,就回不去了。”
她的嗓音嘶哑难听,隐有几分严厉。梁蕊心上莫名一抽,而后竟低声啜泣,颓然道:“你离开五年,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原谅?”她不可思议,不觉厉声,“你要我如何原谅你?”

梁蕊闻声,骇然却步,直摇头道:“我不是有意对你下毒的,我不是有意毁了你的嗓子的……”
“够了。”她摇了摇手,只觉心中疲惫不堪,“我想静一静。”
不待对方再次开口,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院外。微风乍起,吹得桃林之中清香宜人,本是浓浓春意,却不知为何唯添清冷之感。

***

回屋之时还未至午时,司空镜略有饿意,却因心中的烦躁之感而无暇理会,只静静坐在屋中。
那是一间宽敞却又简陋的屋子,纱帘之后摆放着一架古琴,最里端是一张檀木床。房间似乎空置了很久,尽管被粗略打扫了一番,仍有些微灰尘。
她半倚在窗前,纤长的手指抚着古琴上的根根琴弦,思绪却不知飘去了何方。
太久未归,她霍然有些不识此地。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最后一次坐在这间屋中,是什么时候;而那时的她,又是怀着怎样的想法。

面前这架古琴,是她儿时为义父所赠。她依稀记得,当年她与梁蕊一同收到了礼物;她还记得,那个活泼好动的女子,有好几个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如今物是人非,过去的一点一滴竟全然不剩。原以为无忧无虑的生活,却早已偏离了本来的轨迹。
她摇了摇脑袋,理清心绪,抬头注视着窗外的天空,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弘宇的白发,心中又是一紧。
她不免有些焦虑,手指不自觉地带动琴弦。听到这一弦音,她倏地一怔——许久没有如此慌神了。
她徐徐沉下心来,方一抬头,神色却在刹那间凝定。

在清风拂过窗檐的那个瞬间,竟有一灰色身影自窗外树荫处突现,顷刻闪了进来。那是一个极其快的动作,全无预兆地掠进屋中,继而是一修长的人影径直落在她面前。
司空镜猛地一震,惊然挥了一掌上去,将对方震出数尺,重重撞击在窗边,吃痛地叫道:“哎呀,痛痛痛。”
她愕然直视着面前的凌舒,只见他倒吸一口气,随即轻步起身,嘴角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这一掌还真厉害啊。”
出掌之时她便有所察觉,他这番闯入,竟不带半点防备,硬生生挨了她一击,好在出手不重。
“你搞什么鬼?”她好气又好笑,棱他一眼,“皮痒了是不?”
“我瞧你心神不宁,便想吓吓你。”凌舒吃痛地揉了揉方才被打的地方,朗然道,“回神了?”
“你……”她的声音低哑,却难掩惊讶,无奈道,“我服了你了。”

凌舒哈哈笑应,想起她方才模样,耐不住好奇道:“你与刚才的那位姑娘……发生过什么吗?”
提及这个问题,她微微一怔,“你看的出来?”
“我也说不上来。”他耸耸肩道,“就是觉得她一出现,你便有些奇怪。”
仿佛是被看穿了心思,她却忽觉心中那份怅然不知何时已不再那般强烈,默默道:“她是我义妹,名唤梁蕊。”
凌舒静静凝视着她,“我还从未听你说过。”
说及这时,他望见对面的司空镜一言不发,似在沉声思虑,遂笑着凑近:“其实我是来问,你之后准备如何?”
“我明日就会启程,将药方带给师公。”她顿了顿,“之后我会去找我娘。”
“你可知她在哪里?”
“……不知道。”她摇头微叹,“……我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她重又失神地坐在古琴前,咬着嘴唇不语。一时精神恍惚,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抚摸着琴弦,声音颤颤:“……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言罢她将脸庞埋入掌心,再未出声。
二十年之久,一切早已时过境迁,而今越是深入调查,她便愈发感到不安。
沉吟之时,她感到有什么人拨开了她的双手。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的青年正立在她身侧,露出一大大笑容,明朗道:“虽然我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会帮你找到你娘的。”
“……”她的呼吸顿然凝住。

相识三个月有余,她清楚记得初遇之景,在苏州城的一间茶铺中,对着那个唤她为“师太”的青年狠狠砸下一枚铜板;她还记得在洛阳郊外,曾把这个因误食灵蛇而流鼻血的人打下屋顶。
回想起当日结伴出城是为调查豪杰山庄之案,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却未料与他相熟至此。此刻相隔不过一尺,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之声,她霎地一惊,忙不迭向后一退,却不慎撞到手边的古琴。
凌舒立即抬手一接,将古琴置回原处,思及在洛阳之时,她屡屡答对刘家所出之题,不由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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