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温泉水几乎将她整个人身上的所有毛孔悉数打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传遍了四肢百骸。
四喜满意地叹息一声后缓缓地靠在背后的石头上,双手合十将那乳白色的汤泉水捧起来浇在面上。
她这张多日被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几乎都快闷出疹子来了,所幸今日可以好好地解脱一番。
小温泉隐藏在茂林之下,前方又有澡堂挡着,正值半夜,无人前来,四喜终于可以轻松地享受一番沐浴的乐趣。
然而抱着小心为上的态度,她还是不敢泡太久时间,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匆匆穿了衣服将面具戴上,捧着换下的衣裳回了碎玉轩。
遥遥望见碎玉轩那长廊下的微醺光芒,几个守夜小厮依旧熟睡不已。四喜庆幸不已,小心翼翼摸回房间,轻轻地推开了自己卧房的大门。
忙碌了一晚上,整个人真是又累又困,四喜打着呵欠脚步虚浮地往床上扑去,孰料却被那直蹦蹦立在床前的一道黑色身影吓得大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灯霎时大亮,四喜惊慌失措间看见傅云楼高大的身影伫立在自个床前,眼下正拿着一盏烛台,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
“公子,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乖乖隆地洞,她三魂被吓去了两魂,七魄丢了四魄啊!
四喜却不知,她从方才偷偷摸摸溜出碎玉轩,后又自以为悄无声息溜回来的每一幕都看在了傅云楼眼里。
他见四喜如此慌张,只笑了笑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四喜愣了一下,心道一句不好。正想着以上茅厕为由将傅大灰狼好生瞒过去,谁知傅某人黑眸一眯,便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果真,傅云楼端详了四喜一会,从她尚还湿漉漉的发丝中得出了结论,“你去沐浴了?”
四喜心头一转,反正半夜偷溜出来沐浴的事情是瞒不住了,索性坦白了还能打消一些傅云楼的疑虑!
于是她颇为不好意西地看着傅云楼道,“都叫公子看到了?诶……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小的确实是跑去沐浴了。”
方才还一副嘴硬不肯说实话的精明样,没想到一转眼却老老实实地坦白了,傅云楼眸子一眯,看向四喜的眼神越发幽邃起来。
四喜被他看得汗毛竖起,喉头发紧,良久,才听到他接着说,“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去沐浴作甚?”
四喜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回道,“没什么,忽然就是觉得想洗了。”
这姓傅的怎生如此难缠……四喜尽量让自己不去刻意地看傅云楼那双幽深的黑眸,深怕露出什么破绽来,却听他那头缓缓道,“该洗之时怎么不去洗?”
“小的有洁癖,不喜欢与他人同浴!”四喜这番胡话说得义正言辞,险些咬着舌头。黑暗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沐浴之后,自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馨香。这感觉很奇特,傅云楼悠悠地看着四喜,眉头猛地一跳。
突然,他大步朝四喜方向走去,而四喜正纳闷他为何长久不发话,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在黑暗中犹自散发着辉光的眸子。
四喜微
楞,对于他猛然欺上来的高大身影没有丁点防备,一只手紧紧地钳住自己的下巴,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等到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傅云楼用手抵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
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四喜眼前遗留的最后景象乃是一顶色泽艳丽的幔帐……而男人附在自己耳畔,声音低沉暗哑,如同暗夜野兽一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
一只手缓缓移向她面庞,傅云楼的指腹在四喜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
四喜心跳加速,隔着面具的脸上已是红晕满天飞。此等危机情况,她竟然忘记要去反抗,她楞楞地躺着,直到傅云楼的手找到了面具与脸部的贴合之处时才猛地弹起来,一把推开傅云楼往门外逃去。
傅云楼没有防备,被她推个正着,但要抓住四喜也很方便,他只几个纵身便将四喜去路挡住。
“不要逃了,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他清幽的声音在黑暗中恍若叹息,四喜只觉面上一凉,心跳便瞬间停止。
“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四喜紧闭着双眼,忽听傅云楼一声叹息。
“果然是你,四喜。”
一只手缓缓地将四喜拉了起来,四喜就着月色看到傅云楼那张冰凉的俊容,心里顿时凉了一大片。
“傅公子……”她哑声道。
两人这厢对视,忽听外头有人大声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傅云楼侧头望去,见外头人影攒动,奔走相顾,而远方则一片火光冲天,极为骇人。他沉思片刻,放开四喜翻身下床。
“你在此处老实待着,切莫乱动。”
他见四喜欲言又止,反手一把将其压在床上,“等回来,我再跟你算算帐。”四喜见他眼神凌厉异常,不由得将梗在喉头的话活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望着傅云楼远去的背影,四喜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这下,傅公子可算是真的生气了。
这场从下半夜开始的走水声势浩大,直到次日凌晨才渐渐被一干家丁所扑灭。傅云楼迟迟未有回来,四喜等在房里等得心焦,她一整夜没有合眼,又受了惊吓,不曾想这等着等着就靠在桌上睡着了。
傅云楼刚推开门的时候便见到四喜歪在桌上酣睡,他神色复杂地走近,见四喜原本红润的脸颊因为连日来的不透阳光而变得苍白,连原本颇为结实的小身板也单薄了不少,不由得蹙紧眉头,弯□子细细打量她。
“不是让你回去么?跟到这里来作甚?”
他伸出手想要
抚摸一下四喜瘦削的脸颊,却在半路改道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
“唔……”四喜睁开双眼,见傅云楼脸色不善地望着自己。再仔细一看,她便惊了,“公子,你怎么了?”
眼下傅云楼的打扮绝对不算优雅,甚至还颇有些狼狈。眼见他那一身杏色衣袍被火燎得发灰,连一向整齐地纹丝不乱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且玉冠还歪歪扭扭地斜在脑门上。
看着傅云楼脸上诡异的灰斑,四喜惊愕之余,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公子你这样还真是很狼狈啊!”
是以,傅云楼的脸彻底黑成了锅盖,他一把拧着四喜的耳朵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阴沉沉道,“看来,四喜姑娘你还不知道你此时是处于什么样的情景之下啊~”
四喜被他阴测测的声音吓得噤了声,“公子,有话好好说嘛……大家都是好朋友……”
傅云楼挑眉,“说,把该交代的都给交代了!”
四喜嗫嚅,“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云楼瞪眼,“别逼我动粗……”
四喜被他这么恶狠狠地一吓,彻底没了骨气,一趟头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代了出来,还供出了傲霜这么一个同谋。
“我就该猜到,没有傲霜你如何能够成事?”得知真相后的傅云楼眯起双眼,喜怒莫测,“傲霜一向谨慎,你是如何成功胁迫他替你隐瞒这一切的?”
四喜咽了一下,“傲霜公子乃是被我的一片真心所感动了。”
实际上是被她毫不留情吞下凤凰草后那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给吓死了……
“什么真心?”傅云楼闻言,侧头看着四喜。
四喜被他看得脸上一阵发窘,偏过头缓和急促的呼吸,“傅公子,我是真的想要帮你忙……”她本想悄无声息地陪在他身边,谁知却被一招识破,实在是出师不利!
“帮我?”傅云楼笑中划过一丝讽刺,“如今,陪我困在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卧龙山庄之内,这便是帮忙?”
他明明是故意不让她参与进这些江湖纷争中来,谁知她这厢却眼巴巴地赶着来凑热闹……傅云楼看向四喜,这姑娘胆子是要比寻常人还要大么?
“你不怕死?”
不知者无畏,她是没有经历过刀口舔血的危险,是以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地跟着自己来,可他却不能这么坐视下去。想到这里,傅云楼拧眉站起,手脚利索地开始脱衣服。
四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心跳骤然停止,“公子,你作甚?!”
、是谁唐突了谁
傅云楼不作答,身上衣衫如花瓣一般片片剥落,偏生他面目肃静,实在是看不出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出来。
四喜见状又羞又气,空着两只手不知是该上前阻止他的动作,还是应该将自己的双眼给蒙住……
“你认为闯荡江湖很有意思么?”傅云楼三下五除二将衣衫褪尽,光、裸着身子立在四喜面前,在逐渐明亮的晨曦照耀之下,四喜终于看清了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些伤痕看上去年代久远,已呈淡褐色,但是那曾经狰狞不堪的印记依旧烙印在躯体之上。
见四喜张嘴不说话,傅云楼挑眉,“怎么?被吓到了?江湖可不是姑娘你想象中那般理所当然……”
他指着胸膛上的一道疤缓缓道,“这里是我第一次出任务之时被人暗算的,当时血流不止,真以为自己会送命于此,谁料想结果却是撑了下来。”
四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道如今已是淡褐色的长疤从肩胛骨缓缓延伸到了腹部,几乎横亘了整块胸膛,实在是触目惊心,骇人得很。
“那你当初疼么?”
“疼?”惩戒效果达到,傅云楼将衣服拾起,“自然是疼的,我又不是铜墙铁壁的神人。”他嗤笑了一声后缓缓将衣服重新穿戴起来。
四喜见那晃在眼前一大片如玉的春、色消失,终于是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平稳了神色慢慢道,“其实说老实话,我对江湖不怎么感兴趣……”
傅云楼挑眉,“那你这般穷追不舍是为了作甚?”
四喜咬唇,她总不能说自己对江湖不感兴趣,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吧……这也太直白了,不符合她一向低调的个性啊!
“我……”
她只是想着,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哪怕是一刻也好,不求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求自己能够帮到他什么……可是,很显然如今麻烦大过于帮助……是她想当然了,竟把一切想得如此简单。
四喜忽然觉得很沮丧,好心办坏事莫过于此了……
傅云楼见她埋着头,满脸悔过,不由得缓和神色轻声道,“四喜姑娘,你若是听我的话,那便老老实实地回临遥去,趁现在我还能够控制得住局势。”
四喜嗫嚅,“不要叫我四喜姑娘,叫四喜就成了。”
傅云楼一愣,当即失笑,“好好,四喜,你肯听我话回去?
关家一事极有可能牵扯到魔教,你呆在此处将会非常危险!”
他这是软硬皆施,奈何四喜水火不侵,态度坚决得很,“大敌当前,我绝不回去!”
要说四喜其人,平日里看起来虽是胆小怯弱,好拿捏的很,可到了真正让她自己做主的时候却固执得很,九头牛都拉不回。如今她是打定主意要同傅云楼踩在同一条船上,随便傅云楼如何威逼利诱,现下都是不管用的……
傅云楼被她这么一噎,不由得将四喜重新认识了一番,明明看上去是棵墙头草,没想到一摸却是枚软钉子……有趣虽有趣,但也委实难办了一些。
于是傅云楼不怒反笑,反问了四喜一句,“你不回去也可以……不过你得找出个你不回去的理由说服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理由啊……她一不会武功,二不会医术,唯一的法宝现在还不能亮出来,四喜蹙紧眉头,到底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迫使傅云楼网开一面将自己留下呢……
有了!四喜抬头,黑亮的双眼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傅公子,我、我方才不是早就看见你的身子了嘛!我得为你负责呀!就这么随随便便走了,我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俗话说得好,不怕流氓耍流氓,就怕老实人耍流氓……傅云楼看着四喜那张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小脸,平生头一次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四喜,有句话怎么说的,□,空即是色。”他凛了神色苦口婆心地劝诫四喜,殷切地盼望这颗软钉子速速回头。
谁知四喜完全不吃这一套,反而煞有其事地摇摇头,“方才傅公子的举措,我也可以这样理解,傅公子,你是在唐突我么?”
傅云楼闻言愣了半刻,良久,那张如玉如松的面容之上扯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懂了……”他声音渐渐低沉,跟着整个身子缓缓逼近四喜,“四喜你的意思是要我负责么?”
四喜几乎能够嗅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雅白檀香,心头蹦跳如同小鹿乱撞,四喜双手撑着床,面对着傅云楼愈加逼近的嘴唇,支吾着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胁迫傅云楼将自己留下,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你是什么意思?”
傅云楼幽邃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自她那因紧张而红润的
面庞到她那双在晨光下闪闪发亮的双眸,最后停留在她那张被轻咬的唇,如同一抹柔嫩的花瓣,渴望被人怜惜更引诱人去蹂躏……
“我,我……”
四喜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这就如同一只小绵羊落入了狼嘴一般。
“你怕么?”
两人咫尺相隔,双方的鼻尖几乎要相互触碰,傅云楼伸手将四喜僵硬的双手按住,附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道,“你现在怕了么?”
他无疑是想要告诉四喜,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好,所谓的坏,即便是自己所认定的,总有一天也会有被颠覆的时候……而她所谓的守护神傅云楼,也会有黑暗的一面。
四喜迎面看向他,“怕,但是我不会走!”
威胁一百遍也好,今天将她吃干抹尽连骨头也不剩也好……她说不走!就是不走!
“你……”看着四喜倔强的面容,傅云楼忽然觉得一阵脱力,他叹了口气放开对四喜的枝梧,缓缓地坐回她身旁,“你可知今日是哪里走了水?”
走水?四喜狐疑地望着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她喜上眉梢,“傅公子你同意我留下来了?!”
傅云楼无视她那张普天同庆,欢歌笑语的模样,又道,“我们要是晚去几步,那关三公子就要被烧成一撮灰了……”
难道这场火是人为的!?
四喜精神一凛,“那关三公子身体如何?可是受伤了?!”
想这关辉一把年纪了,若是再死一个儿子,那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可太惨了!
傅云楼摇头,“这倒是没有,他只是受了一些惊吓,请个大夫压压惊便好。话说回来,那关三的婢女倒是个能耐之人,我赶过去之后,火势已大大蔓延,外头救火之人全部都进不去,唯有他那个婢女不顾迅猛火势不要命地冲进去将那关洵之背了出来!”
“婢女?”
四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