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已经走了五日了。今天他写了封信叫人送进来。
许是怕半路上信件被人劫了去,他在信里,丁点也没提到事情的进展。
看着那苍劲的字体,酥酥心里仿佛有跟丝线,系着她家相公,缠缠绕绕,无休无止。
不过就是提醒一些日常的饮食,还有一副安胎的方子罢了,竟能让她生出这许多思念来。
贾堂春在一旁看着,细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都说这信件是解相思的良药,可依他瞧着,这良药非但一星半点的用处都没有,反而徒生了许多念想。相思这种东西,虽他的对象只是洛丽城,而非活生生的人,可这大抵是相通的,无非就是想见,想知道自己不再的时候对方是否安好。想知道月圆花好的时候,如果自己在身旁,是否还能一切如旧?
距离木槿离开已经三月有余了,萝卜都收了一番,
经过这次磨难,花二的感情倒也又见了曙光。那师兄虽然清冷了些,可对花二,还是着实好的。看着他们耳鬓厮磨,酥酥越发地想念了。
外头的消息不断地传进来。先是花魄杀了花皓被皇帝发现了;紧接着花魄就又拿到了皇帝玺印的残角部分,意欲逼宫。
天下人哗然。“皇帝印”三个大字中的“皇”字,丢了“曰”中的半横。原也只是不怎么引人注目的细节,可人人都知道,大琉初建之时,始皇帝为了制衡,刻玺的时候,让那工匠巧制两处机关,抠出两小块玉当成权柄,赠予大臣。
先皇帝在位时,其中一块已然复位,再有花魄手上这一块,玺印便可完整,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天命所归。
酥酥知道木槿他们接下来的动作,无非就是以清君侧为由,直指京都。
听生烟再次来报的时候,酥酥正端着手里的茶杯若有所思。然而下一瞬生烟脚下一动,风一般地扫到门口,提溜着柳家老婆婆得领子就进屋来。
那婆婆似是吓得不轻,泪眼婆娑,充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有着些许哀伤。她竭力咳嗽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把肺都咳出来。
酥酥放了茶杯,艰难地站起来,走到柳家婆婆身边顺了顺她的背。示意生烟拿杯茶水过来。
那婆婆一把抓住酥酥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眼睛,颤抖着问:“那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如今真是病入膏肓了?”
酥酥一怔,便就默然点头。
当今皇帝本就服食丹药一年有余,再加上思想繁重,病入膏肓即便是夸大其词,却也相差不远。这世上的事情,哪有空穴来风之说,总是有些根源的。
只是这柳家婆婆直呼皇帝“狗东西”已久,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却也仍旧不为人知。
不,有个人兴许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2015新年快乐么么~
新年到了,大家也要注意安全哦~特别是人多的地方,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新年的第一天,独守空房的槿嫂子总是要有些事情做的嘛,委屈花二小姑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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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
酥酥的安胎药每日一副,距上次木槿差生烟送来的日子,已经又是两月有余了。酥酥看了药方,有些虽是能在山里找着,可另有一些,只得去药店再买些。如今这药包子见了底,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也没见生烟再来。
酥酥摸着已经有如盆覆的肚子,懒懒地让贾堂春出去买些。
屋子里剩了她一人,不好煮饭,花二便让她过去一道吃。
这日酥酥看着桌上的肉炒包菜,肘子炖了黄豆,还有一盘炒青菜,虽粗糙了些,可花二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能做出这些已经实属不易了。
酥酥扶着肚子坐下来,那师兄给她递了筷子,示意她先尝。花二也是目光炯炯,仿佛一个等待夸奖的孩童。
酥酥觉得甚是奇怪,往日她定是要与自己抬几句杠的,如今这千依百顺的样子,不禁让她胡思乱想了起来。
莫非,这饭菜里有毒?
花二见酥酥迟迟不动筷,便就自己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尝尝看好不好吃。”
酥酥不好推辞,拿起筷子,对他们说:“你们也吃。”便扒拉了几口白米饭。
那师兄却是神态自若,端起饭碗就吃起来,只是花二这鬼灵精怪的家伙还有些迟疑,嘴角越咧越大,害得酥酥一阵紧张。
这饭吃得也忒不自在了些,像是从前墨水在身边的时候,她撑着下巴看自己吃饭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已恍若隔世。
酥酥终于忍不住,放下了筷子。盯着花二,目光犀利,只问:“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了?”
见花二“嘿嘿嘿”讪笑着贴上来,酥酥给了她一记眼刀。一旁的师兄却是眼观鼻鼻观饭碗,手上一刻不停,假装很忙地样子直往自己嘴里填东西。
花二“嘿”完之后,说了一句“槿嫂子最知道我”,便换了一副愁眉苦脸。酥酥以为她又想倾诉她多日以来种萝卜所受的委屈,便就又端起了饭碗,旁若无人地吃起了饭。
不多久,酥酥承受不住花二一改往日的一刻钟愁苦,加之方才刚进门的时候,气氛也不太对,便就又放了碗筷,拉着她的手,柔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样忧心?”
花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反叫酥酥多添了几分着急。
那师兄许是看不过去,把花二拉离了酥酥身边,把她放在位置上,往她手里塞了碗筷,示意她吃菜,这才抬眼看酥酥。
“这件事你会忧心些。”他的声音比往日沉了一些,听起来悦耳又致命。
酥酥眼角一跳,又端起饭碗,若无其事地问了到底什么事。
那师兄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给花二布菜的筷子,用一旁的碎布擦了擦手,才看着酥酥,吐出字句:“皇帝退位,新皇登基。”
酥酥不以为意,继续伸手去夹菜,直到他说“新皇是花魄”的时候,她才略微顿了一下,一瞬间便又恢复自然,继续向盘子里满满的肘子进发。
花二家的师兄原是修道之人,对着满盘的荤腥不是很感兴趣,很显然,花二今儿这一桌,招待的就是自己。但倘若只是因为新皇登基却非花容错一事,她是断断不肯信的。她夹肘子的同时,其实心里正是如擂战鼓。她在怕,怕木槿有了什么不测。却又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要想作这样不吉利的猜想,一方面却又制止不住这种想法的衍生。
在一番天人交战的心里挣扎之后,那说话大喘气的师兄终于说出了一些的确会让酥酥担忧的事情,却与木槿无关:“新皇一登基,便纳了一个女子为贵妃。萧瑛。”
酥酥心里放松了些,脑子里却炸出了一个响雷,把原本已经沉淀好的浆糊炸得稀巴烂。
花魄把萧瑛纳入后宫,一开始便就是贵妃位,这对于尚未立后的大琉来说,其意义不亚于确立了一国之母。
且不说花魄对萧瑛是否真的有情,单就对花容错而言,已经足以使他方寸全无。这天下大局,定论如何还尚未可知。再者老皇帝只是退位,如今已经晋为太上皇,并非撒手了所有权柄,怕是还有风波。萧瑛在后宫之中,怕也是不好过。
花二偷偷撩眼帘看酥酥,见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便扯了她的衣角,闷闷说道:“萧瑛现下也没什么事,她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她会把你家那黑丫头照顾好的。”
酥酥把夹在筷子上的肉送进嘴里之后,才问:“墨水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新皇去接萧瑛的时候,被一个满脸黑的丫头冲撞了,原本想责杖二十的,亏得萧瑛机灵,说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便就没了这丫头什么事。你要知道,这硬邦邦的木板打到屁股那种细皮嫩肉的地方,连大便也会拉不利索。”
“……”
“胡说!”那师兄听花二这样说话没个栅栏的,便就轻骂了一声。见花二噤了声,眼里才漫溢出浓浓的宠溺来。
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被花二这么一声“大便”,酥酥便觉得没什么胃口,便就站起身说要出去消消食。
走在百花丛中,酥酥摸着肚子。
这肚子这样沉,走没几步腿就酸了,想是个男娃子。
武大娘远远就看见酥酥挺着肚子坐在花间休息,忙就赶了上来:“土面上湿气重,可别只这样坐下去了。”
酥酥听见喊声,站起身来拍了拍土,转身就看见武大娘挎着个绣花篮子往这边来。
这村子向来和乐,山的另一边还有三十余户人家,这头却只是写喜清净的在这儿修屋子住下。武大娘素日不喜结交,便就留在这头,没随着几户爱热闹的大伙搬到那头去。
她给酥酥肚子里的孩子纳了两双小鞋子,放在手心正中,显得那样娇小可爱。花色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了,但是这绣功,却是惊为天人。一针一线密密仄仄,却又不失条理,想来是用了真心的。
酥酥有些意外地收下了这双鞋子。两个人又拉了几句家常,便各自回家了。
贾堂春已经出去些日子了,今日若是再不回来,明天就没有安胎药喝了。三日,也够她来回跑了两趟了,前些日子让花二出去卖萝卜,也只用了两日便回来了。他这样迟,难不成出什么事情了吗?
刚想着,便见贾堂春一瘸一拐地进来。酥酥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拿着灯油走近些才发现他脸上的青紫。酥酥知道他平素不是个爱闹事的人,为人也是滑溜,今儿这样鼻青脸肿地回来,怕是遇上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治眼皮子跳的方法
一连七日,酥酥都在贾堂春的哼哼唧唧中度过了。
前些日子他本可以早些回来的,不想遇上了城中贴满告示,缉捕逃犯睿亲王爷花容错一干人等。贾堂春一脸胖肉的模样也被画在那上头了。
可毕竟跑了那么久的山头,虽脸的轮廓有些相像,但也是相去甚远的了。但贾堂春还是不放心,在城中避了几日,后来才用客栈送菜的车作为掩护出了城。
说来那拉车的也忒没技术了些,车轮子硌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把紧紧抓着车底的贾堂春给颠下来就算了,竟还一把碾了过去。索性车上无重物,因而他伤得也不是那么重。
他养着的这些日子,酥酥都是由武大娘照顾的。
自从上次两人开诚布公之后,她不仅告诉了酥酥那些过往,更是把她当成闺女好生照料着。
武大娘原是宫里的人,先帝在位的时候便就进了宫。那时候睿王大才,如今的太上皇刚刚被贬成废太子,却仍旧住在东宫。
武大娘名唤武多艺,便是那时候被吩咐去东宫侍候的。年轻的她还尚有些天真,对一切懵懂无知。却是勤勤恳恳,有活就做,没活就吃饭休息。直到睿王驾鹤西去,废太子登基为帝,乾坤转逆之后,她才有些后知后觉这皇宫的秽乱不堪。
那是庆帝五年的某一天,她刚从尚衣局取了娘娘的衣物,刚要走回去,却不见了耳坠子。原本照路返回寻找就可以了,却有只飞鸟从头顶飞过,留下一团秽物在娘娘的服饰上。若是还回尚衣局,自己小命就不保了。若是送回宫里,娘娘仁厚,原本也是不会责怪自己的。可她偏偏想着主子的体面,只觉得万不能让娘娘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来,便就带了针线,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把这块被秽物污了的改成墨梅。
这一找,却是找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所在。新帝从一记飞镖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呆呆愣愣不知所以。若非内里的一个小孩半路截了那镖,恐怕她就没命了。
新帝不知为何大怒,一掌拍上那小孩的胸口。她便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了出去,重重的撞到墙上,而后滑落,在灰白的壁上留下一道鲜亮的血迹。
便就是在此时,柳家婆婆,尚衣局的副掌事匆匆过来,像是没见到拱门那边的新帝一般,只边拉着她边训斥:“叫你送衣服回去,你倒好,跑这儿纳凉来了。要是误了娘娘的事,你可是吃罪不起!”
原本这样大声嚷嚷,走过两道墙之后,两人却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
后来在主子的追问下,她才说出了当天的事情。主子面上一阵扭曲,胸口痛得有如噬魂,两道晶莹的泪,从脸颊上淌下。却又猛然拉住了她的手,抽噎着说:“他疯了,为了当上皇帝他已经疯了。我只是没想到,他当上皇帝之后,却还是这般残忍嗜血,这般把人命视如草芥。多艺,你听本宫说,你去找尚衣局的柳副掌事,你们一起走,一起走,不要回来了,他疯了,你们都会死的,他疯了。”
她至今还记得主子那样痛心疾首的嚎啕大哭,还记得她手上的丹蔻是用御花园牡丹苑内左边第二排的牡丹做的。
她当下自然不肯走,可她家主子竟在差她去尚衣局重取衣物的当儿,一把火烧了整座宫殿。她在路上遇到主子传见的柳副掌事时,才知道出了大事情。听说主子引火,便不管不顾地要回去。柳副掌事见状,便就低喝一声:“娘娘的遗愿便是我们都活着!”才换回了她的神智。两人藏在主子的送葬队伍里,出了宫。
在停灵休息的时候,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溜到了街上。以为已经顺利逃脱,追兵就上来了。后来是被睿王余部所救,到了这山坳子里。每年清明,两人总是哭成一团。
酥酥刚听完这些的时候,震撼不是没有的。原本只是两个性格怪异的村妇,竟有这样的来头,经历这这样的事端。
如今岁月平和,早已冲刷了那些凹凸不平的棱角,有些痛,在心里,却是永远抹不去。酥酥知道武大娘在自责,倘若那天她更谨慎些,倘若那天她勇敢些,倘若那天她机灵些……然而酥酥认为,结果并不会相差太多,有些事情,只是早晚而已。
然而现在再讲这些已然毫无意义,逝者已矣。
酥酥看着武大娘的侧脸,很想问那天她到底看见了什么,那个救了她的孩子又是谁。想了想,还是作罢。既然武大娘这这般详细地告诉自己事情的经过,却独独略过了这一段,必定是不想让人知道的。
酥酥一勺一勺地喝着药。
今日左眼突突跳个不停。她便就放了汤药,使劲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不跳。
于是继续端起汤碗,一勺还未入口,这眼皮子又突突跳了起来。
酥酥索性那手去摁住眼皮,另一只手端着碗送到唇边,一咕噜喝个精光。
放手,又跳。
摁住,不跳。
放手,还跳。
摁住,不跳了。
……
贾堂春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她在鼓捣什么新奇的安胎方法。
可别说,这女人安胎,还真是挺辛苦。且不说这每日一副的汤药,无休无止的滋补,还有天天要到田埂上走个七八回,以免生的时候太过困难,更要学习新的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