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这条伤吗?当初你也是这般抱着我,无措的按着它。”
云梧的手被烫到一般的缩回来,可他抓得用力,几乎快掐断自己的手腕,掌心下是触手的狰狞。
“很长对不对?”阮层墨的声音继续,“当时可真痛啊。你知道血液从身体内奔流出去的感觉吗?哦,我忘了,有苏子衿在你身边,你无暇想我。”
“不、不是的。”云梧摇头。
“那天的雨下的真大,像末日一般,我望着你手上的这枚指环,从来不知道,绝望也是有颜色的,红与灰交织……”
她后背狠狠的撞到墙上,依旧撑不起她的意志,梦魇又起。“阿墨,求求你!不要说了……”手缝湿润。
阮层墨一怔,松开她的手,缓缓站直身子。对自己莫名的产生厌恶,他这是在干什么?不是说要替这具身子的主人惩罚这个女人吗?不是说,要拉她一起陪自己孤苦吗?为何下不了手了?
很久不曾说话,云梧抬起低着的头,眼眶泛红,“当真是我对不住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受着。”他来告诉她自己便是阿墨,被幻境老人救回来。纵使她无法解释他多变的性格,但同样忽视不了那张脸和他关于阿墨的、那些她不曾提及的记忆。
听到她如是一说,他稍稍滋生的不忍反而消失得彻底,“现在倒是觉得对不住了,当初为何又做那般抉择?”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多蠢呵!
“这个。”他举起她的手在面前,眼却看在她脸上,唯恐错过一丝表情。“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你可以舍掉你周围的人也要护着?”
许久不言,最后一丝悲戚也不见了,她面无表情,“很重要。”重要到云家为了它支离破碎,瑞谦永日夜忌讳,张远儒百般惦记!
“是,重要到你可以以身涉险救苏子衿!”
云梧惊恐看他。
“花流,是你的人吧?所谓的暗军真正的首领其实是你才对。那么,这枚指环定是与暗军有关了?”阮层墨一针见血的道。
“我何时以身涉险了?”
他笑,看她企图掩饰,娓娓道来,“不巧那日我刚好在落虎滩附近的山林里采药,见到了那一幕。”他说的平静,在云梧听来却是惊涛骇浪!
半晌,她冷静下来,“就算见到又如何?”他何来证据证明她便是暗主?
“不如何。”阮层墨慢条斯理的套上自己的衣服出门,留下一脸深思的云梧。
、第 40 章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看了这么久,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意见?
这一章节字数少一点点。
纳兰继续爬下去码字了。
六月刚至不几日她便从下人口中听到苍狼退兵。
“东陵永帝五年六月六日,苍狼属地广原天火。因草茂原阔,大火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挡,天火焚其粮草、牲畜、百姓,人皆谓,此乃上天不满苍狼对亡灵不敬,故罚天灾以示警。
六月十日,苍狼国内民暴动,主提夺匆忙回都,暂止战。”
耳听着瑞谦永的人在她面前报告外面的动静,她透过窗台看向外面的风景。烟城晴雨各占一半,地靠西南,四季如春,已是六月初夏,院中的灌木一片青翠,郁郁青青;花开次第,满庭芬芳,看上去好不活泼;经小池传来的袭袭凉风掠过耳畔,少了丝闷热。
几天前,前线还是漫天烽火,她每日在廊下眺望落虎滩方向的天际,战火与狼烟、红与黑互染,斑驳一片。
战事一停,他就该回来了吧?
不想在他回来之前,她便先接到了一封圣旨,猛一听内容,顿时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
其实是口谕才是,“苏锦生南下遇袭,八日薨。”
八日便出事了!如今已是十五,为何隔了这么多天才得到消息?苏锦生怎么会死!那么傲然正气的他怎么能说死就死?她派了那么多人暗中保护,还有寄冥!为何会这样?
脚步不稳,依着下人搀扶着她才坐至椅上。是的,她失去暗军联系多日,瑞谦永又刻意压下消息,自然到如今才得知。究竟是何人?
恍惚间,还见到他初初对自己冷眼相待;他坐在书房,第一次跟自己提及他的往事;他在马车前对自己说身体不好就不要相送……待惊觉时,已是满脸泪痕。
有眼尖的小厮急忙去了军中报信,云梧独自坐在大堂,一直等到苏子衿披星戴月而来。
匆匆交待常言看管军中事务、士兵交给张美臣操练阵法,如今止战书一至,落虎滩已算暂时安定了,他离开几日不成问题。
堂内只留了一盏烛台,云梧端坐于椅内,看到他回来,急忙迎过来。
他脚步依旧沉稳,面色也无多大改变,见到她反而扯了扯嘴角,“怎么不在里头等?”
云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冒出来,“我们、赶紧走!”
“东西都收好了?”他拭她的眼角,眸光清冷,那件事仿如毫不在意。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担心。已是天人永隔,相信这世上再也没人比苏子衿更痛。
“六月十四日,苍狼使者送上止战书,‘虚冢之战’结束。时,前右相、现吏部尚书苏锦生遇刺身亡,帝在京停柩半月,候其子归。”
天色已经暗下来,暑热渐渐消退,只是风依旧带着热度,拂在脸上,仿佛能让人消了整日的疲倦。
帝都内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队将士穿过长街,拐角,在苏府门口停了下来。
苏子衿和云梧翻身下马,两人的眼睛里均布满血丝,鬓角凌乱,满身风尘。身后的十几名苏子衿的亲兵纷纷列在左右,军纪俨然。
苏府的大门上挂着惨白的灯笼,因为无石屏,视线没有遮挡的看到了前庭与大厅。白幡在风中轻轻扬起,一口巨大的黑漆木灵柩摆在庭中,隐隐有哭声传来。
平静踏上台阶,在门槛处一个踉跄,幸好云梧扶住。苏管家迎出来,孝服在身,眼眶通红。“少爷……”
他不是顶天立地吗?他不是傲骨清高吗?为什么自己回来看到的却是这般场景?当日诸多不喜他入朝为官,他还是执拗去了,最终换来这般下场,怪得了谁!
苏子衿的眼里掩着太多嘲讽与悲哀,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夏天,他娘亲拉着他的手叮咛他不要恨他爹,那时满心悲戚,含泪点头。反正最爱他的人已经走了,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在乎的?
看着他一言不发回房梳洗,云梧留在身后。纵然十日前便已听闻这一噩耗,但现在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深重的哀痛。
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折□段、将自己的感情藏得隐秘、最初不喜自己、最终待她如女儿的男子啊,再也见不到了。
一场大雨瓢泼而至,电闪雷鸣,整个世间只剩下雨滴砸下来的声音,似乎想将这一切砸的粉碎。
云梧换上一身缟素,沿着长廊朝大堂缓缓而行。一道闪电从漆黑的夜空里划过,整座府邸忽的被照亮,继而重新隠于黑暗中,挂在檐下的油纸雕花镂空灯笼被风刮得摇晃不止,烛火微弱。
苏子衿半垂着眼,跪在灵前,面色无波,即使听到有人进来也不曾动一下。
云梧与他一同跪在地上,看着忽闪忽明的长明灯,一片清冷。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不放,许久才开口:
“犹记得以前,我唤他做爹,他从不应我。”
身侧的人没有反应,于是她继续说,声音柔和。
“后来有一次……”
苏子衿一直垂眸,仿佛没有听见她讲话,直到从她口中说出那句话。
“他说,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们娘,可他别无选择。”
察觉到手一紧,掌中的手指动了动,他终究没有抽出。她定定看着,继而伸臂抱住他,抚上微微颤抖的脊背,她有多心疼他,就有多想替他分担他的痛苦。苏锦生对他而言,始终是重要的,这是血肉之情,再多误会也磨灭不掉。
当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至之际,苏子衿慢慢回抱她,手僵硬得不甚灵活,将头埋在颈间,细细地啜泣。
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宽厚的背,她的颈间一片湿热。双眼酸涩,云梧抬头看了看屋外依旧凶猛的雨,这场雨,只怕要等到天明才会歇了。只望是雨过天晴才好。
瑞谦永对他们两个终究还是有情谊在的。树他仁慈之心完全无需大费周章的令苏锦生停柩这么多日,之所以这样,只是为了全苏子衿一片拳拳孝心。
这份情,他们领了。
“竹问,寄冥现在何处?”
“事出后,一直下落不明。”
“继续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是。”
外将回京,无论如何都得先进宫面圣的。第二日,三更天不到,苏子衿换上一身朝服出府。
正安门,两顶软轿不期而遇。感觉轿身一顿,他从轿帘缝隙瞥见邻轿的鹿虎底纹,挑了挑眉,吩咐轿夫,“让他们先行。”
鹿虎锦是朝中一品大臣才能携刻,此人定是张远儒了。他虽被封为南将军,可也只是个二品官员,况张远儒又是两朝元老、开国功臣,于理该是他让步。
可对方似乎不这般打算。
“莫不是南将军的轿辇?”张远儒命人掀开帘子,隔着雨幕率先开口。
苏子衿掩在黑色朝服里的手一动,掩嘴咳了几声,小厮识趣的揭开自家主子的轿帘。
“左相。”他靠在轿内,似乎对这场相遇无甚兴致。
“闻得老友驾鹤,老朽不甚悲戚。南将军为国之栋梁,还望节哀顺变。”借病不朝已是两月有余,足够他做一些事情。算着苏子衿今日该进宫,便也就“出关”了。
“左相对家父的心意,苏子衿代为领着。国之栋梁却是谬赞了,左相两朝元老,对圣上忠心一片,冒病上朝,此才是东陵之幸。”原是一番奉承的话,不见阿谀之姿。
张远儒喜怒不露,“果真虎父无犬子,南将军少年英才,老朽甚为赏识。你我同为朝臣,理当尽心尽力共同辅佐皇上。”他翻看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值的问:“对否?”
低头一笑,眼见对方将树枝伸过来,主动示好,他却回答得精简。“自当如是。”
今日的朝臣议论纷纷,只因刚回朝的南将军今早与久病不朝的左相一同进殿,所以便有观势之人猜度不已。是否,南将军与左相交情颇深。一时间,左相下的人略略得意,南将军初握兵权有如何?还不是识时势的巴结上了左相;而皇派臣子则诸多非议。
瑞谦永并未多说,只道他丧父之痛未消,留家料理了后事再来上朝便可。
三日后,苏锦生入殓,葬朝颜郊外玉淀区。
落虎滩处,两军时有小战,格局始终是苍狼不退,东陵不进的对峙。鲁南大军好不容易赶来,却遇上苍狼送上止战书,那么他们此番十万大军便是深入邻国腹地,其二皇子再芜不免有些担忧,苍狼阻他单独与东陵交战一事更是引起他的猜疑。因而鲁南与苍狼矛盾至今仍在调和中。三国大战的局势诡异的稳定下来,熄了战火。
、第 41 章
作者有话要说:误会,这是一个误会!
突然开始不喜欢我家子衿了
看着这两孩纸,纳兰妈我都急了。
最近更新不勤,跑来认错的来了~~~~爬。
碰了碰她的眉梢鬓角,他说:“睡吧。”之后便翻了个身,朝向外头。
云梧看着他的脊背,欲言又止。明明两人相隔这么近,她却感觉如此远。回朝颜一个多月,他无甚朝事,待她却也平淡如水。自烟城那一晚后,再无亲近过,至多也就吻吻她的眉眼,温柔细语,仿佛那一日的失控只是酒后的一个错觉。
轻轻转身朝里,她闭上眼,呼吸均匀。遇见阮层墨开始,她的失眠症又犯,噩梦缠身,只是已经学会了不让人担心,装睡功夫倒练得一流。也许是多想,患得患失,终于变得不似自己了。
翌日,适逢百目国太子蓝桑下月年满二十。多年前,其国君许诺,待蓝桑二十一岁,便携后弃位,游乐山水,将皇位传予他唯一的儿子。
瑞谦永想趁机示好,拉拢百目与东陵形成统一战线。遂命苏子衿为使前往祝贺,三日后从朝颜出发。
此时,云梧大清早便被人请到云禧宫苏黎处品茶。
苏黎已为贵妃头衔,本是两人叙旧,不想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一袭紫红色流水花纹曳地宫装,同心髻修饰得脸蛋巴掌般大小,上等镇库紫磨金步摇左右各一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陪着那远山眉黛下的一双凤眼,妩媚生姿,橘黄绸缎披帛挽在手间,凉风一过,飘然若仙。
嘴角噙着盈盈笑意,不待婢女传禀便带着一众宫人进得门来。“妹妹近来可好?”人还在疏帘外,温软的女声便传开来。
本为同阶级的妃嫔,苏黎是无需行礼的,可云梧不得不起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来人不说她可以平身,她便不能站起。
“原来是你。”苏黎也不动,宫中这么久,笑里藏刀她还是做不到。
云梧一直暗暗猜测此人是谁,幸得苏黎开口,“张姐姐连个通传都等不及就到妹妹这处,可是有急事?”她不争不代表她会一贯容忍。
原来是张贵妃。此前曾听瑞谦永提及,本是左相之女,他还是太子时便是侧妃之身,进宫多年,一直稳居贵妃之位,后宫大小事情多由她操持,可谓自有一番能力。云梧将头低了低,跪在地上不动。
“妹妹说笑了。”张贵妃说完,掩嘴笑,故意忽视跪在地上的她,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很快便有宫人送上绿豆汤。
“来。”苏黎抬手将云梧拉起,按着她坐回原来的位置,自己也走至另一侧坐下。
张贵妃这时才道:“哟,本宫粗心,不知妹妹这里有客人。但不知何时起,本宫着贵妃头衔成了虚设,来人想跪便跪,想起便起。”
云梧听得此言,不由一叹,实在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便又要站起来,不料苏黎一记眼神过来,令她生生止了动作。
苏黎依旧面无表情,“姐姐莫不是忘了?妹妹可记得清楚。皇上有谕,云禧宫上下大小于后宫中行走,除太妃外,皆可免礼。”云禧宫向来与外人接触少,若不是别人来访,几乎不曾出什么宫门,因而瑞谦永有了这道旨意。云禧宫宫人自是不敢,但她却做得彻底。说她恃宠而骄又有什么关系?她向来就不喜这些,并不是升了贵妃才是。
“也是。”张贵妃脸色僵了僵,随后恢复自然,“不知这位妹妹又是哪位大臣的家眷?”
“回张贵妃,南将军苏子衿内人。”云梧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