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就要追过去的武丁,李枣儿好气又好笑,道:“你干什么去?”
武丁气得脸都红了,“姑娘,他……他刚说的话要是传出去……您……您的清誉……”
瞧了眼下面围着看热闹的人指手画脚地慢慢散开,李枣儿叹气,“你现在拦也没用了,已经传出去了。”她扭过头,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盱着云朝阳半晌,目光凝在他微微勾起的唇角上,“是我的错觉呢,还是……你故意的?”
“唔……是什么呢?”云朝阳一笑,摊开手,无奈地道:“总之,就这样了。我也没想过他这般口无遮拦。”
“那,现在怎么办?”
“我会负责的。”云朝阳十分爽快地道。
“负……责?”李枣儿眯着的眼忽地瞪大了,“负什么责?”
“玷污你清誉的责任。”云朝阳咧开嘴。笑眯眯地说。
眼看着刚要散去的人群又渐渐地围了过来,李枣儿逃也不是,留也不是,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切齿地盯着云朝阳,“你到底什么意思?”这家伙绝对是故意越描越黑。
云朝阳又扯了扯嘴角,然后慢慢地收住笑,朝周围正窃窃私语的人群看了一眼,用十分清澈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枣儿,我们成亲吧!”
李枣儿呻吟一声,她就算是二皮脸、三皮脸、四皮脸……此时也敌不过周围人群纷纷射来的目光。
这云朝阳不是古人吗?他不是从小四书五经读到大的吗?不是总咬文嚼字要她三从四德的吗!不是该谨守礼法的吗?
他怎么敢!
没有父母之言,没有三媒六聘,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就这么明昭昭地跳了好几步向她求婚……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罗曼蒂克……该死的惊悚的罗曼蒂克!
她一直处处仔细,谨小慎微,即使出来做了近一年生意,也因为身边一直有家丁护着没传出什么不良的风评,低调了十五年的良家妇女的人生,就被云朝阳这么“万众瞩目”地毁掉了!
像看外星人一般地看着云朝阳,只见他噙着笑。慢慢将手探入怀中,取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递了过来。
李枣儿盯着里面那一对儿该死的眼熟的翡翠耳环,那不是上次李富婚礼上她没有收的那一对儿吗?他竟然带在身上随手一摸就摸到了?
恨恨地看着他,他这已经不是故意了,他这分明是蓄谋已久。
“枣儿,这不算是私定终身哦!这么多人看着呢!”云朝阳火上浇油地说。
李枣儿没伸手去接,也没说话,自然,也没阻拦武丁一拳挥过去的行为。
眼看着云朝阳被五大三粗的武丁一拳打得摔到地上,嘴角一下子渗出了血渍,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又被武丁一下子拎着领子提起来又是一拳。
李枣儿这才开口阻止了不情不愿的武丁,打量着云朝阳青紫的脸颊,和他手里握得牢牢的耳环,细声细气地道:“你家里人会怎样我不知道,但,你会被我哥哥们打死的。”
揉了揉自己的脸,云朝阳不以为意地一笑,抽了两口气,道:“他们不会的,打死了我,你就没相公了。”
“那我就让他们把你揍到半死,再救回来,再揍到半死,再救回来……”李枣儿缓缓扯开笑容。
“真狠。”云朝阳苦笑,低低地道:“不过为了娶到你,我认了。”
“真有决心。”李枣儿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计划多久了?”
“很久了。”云朝阳坦白道。
“我竟没看出来。”李枣儿兀自摇摇头,没算计过人家就要认输。她也没什么可气的。只不过,嫁给他?这事却还要从长计议。“武丁,你去把那耳环拿来。”
“姑娘!”武丁虽是粗人,但也知此事不妥,李枣儿收了这耳环,不就等于认了着门婚事?
李枣儿一哂,道:“你去拿了就是,只是得烦你替我收着,回家后我将此事禀明父母兄长时,这可是个证据。”
在这个时候云朝阳的行为确实可恶到想让人将他千刀万剐,但对于李枣儿而言,发生在现代更胆大离谱的求婚方式她都见过,云朝阳这件实在是小儿科了。况且,他敢这么做,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证明了他的心意不是么?在这样的时代,他顶着被所有人唾骂的压力这么做,应该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吧?
虽说为她带来了些麻烦,但他也被武丁狠狠打了两拳,她也就不想再计较什么。只是她一时也很难将他看作一个成熟的男人,对他也没什么心动的感觉,嫁不嫁的还需再议。不过,说到底。她不是一点儿感动也没有的,因此也就不想让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没脸。
武丁哪知李枣儿心里的想法,闻言深觉有理,立即冲了过去一把将耳环抢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末了还拿眼剜了一下云朝阳,“云少爷,难为武丁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有其他少爷们那些风流的性子,哪想……”
“云少爷。”李枣儿以眼神制止武丁多言,吸了口气慢慢地对云朝阳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可凡事还得照规矩来。”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骚动的人群,目光在人们或鄙视、或好奇、或震惊、或纯看好戏的脸上一一扫过,“虽然你是庶子,但好歹是云姓,出门行的是云家的名声,出门行事是要脸面的。就算你不在意,你家人也会替你在意。云家是什么人家?云家的大少爷,就是犯了什么错儿,关起门来家里面是一回事,外面可是得找别、人替你担待着,你说是不是?”
云朝阳也扫了一眼人群,不觉莞尔,点点头道:“自然是的。爷爷最是要脸面,要是让他听到什么对云家不好的消息,到时候生气追究起来,可是了不得。”
李枣儿又道:“再说我们李家,虽然是小、门、小、户,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自那年饥荒以来,镇上背地里嚼舌头的不少,我们李家可没怕过谁,也没让谁讨过便宜去。这些,云少爷心里有数吧?”
云朝阳又点点头,摸摸自己的脸,“你那几个哥哥……”他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武丁,“连家丁都这样了,谁说一句不好,挥手一拳打过去,哪个敢不听?哪个还敢多说一句?”
“既然知道,那么还请云少爷自个儿细细思量着办,我就不送了。”李枣儿余光瞄到众人有些瑟瑟的模样,端出无懈可击的礼仪,轻声慢语地说。
“这是自然。我自会去请父母做主,赶明儿就去贵府下聘,三媒六聘,一样儿也少不了的。”云朝阳掷地有声地道,再次深深看了李枣儿一眼。毅然转身,不再去看众人的目光,分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那孤单沉稳的背影在李枣儿眼里,不知怎么的,无端生出些凄然和惨烈,竟搅得她微微心疼起来。
想也知道,他此番这么一折腾,回到云家,是决计没有好果子吃的。若那个冯月兰真下了狠心捏住这事不罢休,以那云耀祖软软的耳根子、秦婉贞那委曲求全的性子……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命在。
叹了口气,李枣儿也不管人们散没散,回头对看傻了的王田说:“云二少都在我们这儿拿了什么东西你都有记账吧?”
她自然也不将那些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就算今儿这事在别人看来的确是有些胆大妄为,伤风败俗,日后蜚短流长,风言风语怕是会接连不断。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就算明天天塌下来,今天还得照过。经历过那种“人肉搜索”的年代,她还怕区区一个镇子的口水不成?
“记了,记了。”王田慌忙道,有些担心地看着李枣儿,“姑娘……”
“记了就好,马上列出个单子给我拿着。”
“是。”王田应了一声,吩咐小菱取笔墨纸砚将单子列了出来交给李枣儿,“姑娘要这个是?”
满意地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单子,李枣儿淡淡吐出两个字:“要账!”
正文 第九十九章 要账
第九十九章 要账
到了云家门口,李枣儿高高的朱红大门,吩咐武丁,“跟他们说,我要求见云耀祖云老爷。”见武丁走了几步之后又叫住他,“说明了,是李枣儿要求见。”
武丁“哎”了一声,神色是有些不解的,但依旧照李枣儿的话同把门的家丁说了。那家丁听了武丁的话之后,脸色显得十分复杂,“咦”了一声之后朝李枣儿看来,触及她的目光之后又飞快地闪开,连句“稍等”都忘了说,就匆匆奔向里面通传去了。
武丁莫不着头脑,回头看着李枣儿,道:“姑娘,他这是……”
李枣儿笑道:“里面指不定怎么闹呢,这会主角来了,他怎敢拦着?”她从不敢小看流言传播的速度,从云朝阳做出那种“惊世”之举到现在她站在云家门口,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但看样子,云家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不消片刻,家丁又飞奔出来,直来到李枣儿面前,“李姑娘,我们老爷……有请。”说“有情”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十分犹豫,透着古怪。
李枣儿也懒得与他多费心思,只跟着他往里走,边道:“你是叫阿木是吧?你守门也许多年了吧?怎么到如今也不见抬升?当年与你一起的阿贵呢?”这阿木他记得清楚,当年她利用云正阳收拾陈棒头时,他就是守门的家丁之一,眼下过了许多年,他竟还在守门!这算术业有专精吗?
阿木十分惊奇,不免小心地多看了李枣儿一眼,当年的事他记不清了,又如今李家么女“李枣儿”三个字在镇上也算是常听说的,但到底没见过几次,总是十分面生的,哪想李枣儿竟能说住他的名字?
抿了抿唇,阿木扯出一抹苦笑,道:“阿贵早就调到老爷身边当差去了,现在贴身伺候老爷,可是十分体面呢。”
“哦。你们一起的,你怎么没跟着一起调到里头?”听出阿木口中的酸意,李枣儿想一想当年阿贵的样子,显然有几分滑溜,看上去比这阿木机灵多了。
“我嘴笨,不会说话,老爷夫人不喜欢。”阿木低低地说完,便不出声了,闷着头引了李枣儿到花厅,像里面禀报,“老爷,李姑娘到了。”
李枣儿让武丁侯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先抬眼大略一瞧,只见屋里挤了不少人,下人不说,光主子少爷小姐就挤满了屋子。正在耀武扬威的云正阳,正前方站着的铁青着脸的云耀祖,冷笑的冯月兰,低泣的秦婉贞,这几个都是李枣儿认识的。
除此之外,侧首一个身材圆润的女人,主子打扮,肤色略黑,团脸杏眼,有两道十分英气的眉毛,大概是云耀祖的三房柳仙娘。她的身边站着一双少年男女,应该是她亲生的儿女云晚阳和云栖霞。看年纪,云晚阳与李枣儿差不多大,生得又黑又瘦又矮,不过五官还算端正,一双小眼睛湿漉漉的带着怯意,像是受了惊。云栖霞就更小些,看起来比她哥哥略白一点儿,和她娘一般的圆脸杏眼,眉毛却是弯弯长长的,十分喜气的模样。
目光一转,李枣儿又看向另一边,那仿佛遗世独立般的白衣少女,生得十分秀气标志,只是那心高气傲的模样破坏了那和谐的美感,令人不愿亲近。
多瞄了两眼,李枣儿已然心中有数,这少女应该就是云朝阳从不愿提起的同母所出的亲妹妹,云披霞。听说她不仅瞧不起亲生母亲秦婉贞妾室的身份,和生母兄长的感情颇为疏远,就是和生父的感情也不很好,其他人就更别提了。总是独来独去的她,就好像云府的一抹幽灵。
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云朝阳,他脸色有些苍白,脸颊上被武丁打出的青紫显得十分骇人。他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缓缓地抬起右手,尽量自然地捂上左边的肩头,对她和熙地笑起来,带着满满的安慰之意。
李枣儿眼一眯,她清楚地看着云朝阳的左肩头有一道伤口,虽说见了血,但不深,也不长,并不十分严重。但……盯住他身前的一地狼藉——茶碗的碎瓷片,慢慢抬头看向前方端坐在左上首的云耀祖,他手边的桌子是空的,本来应该摆在那里的茶碗不见了。
一股怒火直往上冲,她压了几压方镇定下来,对云耀祖敛手一礼,挤出笑容,道:“云老爷有礼了。”
人说虎毒不食子,这云耀祖倒对自己亲生儿子这般下得了手。好吧,既然他们都不护短,就她来护好了。云朝阳是她的合作伙伴,她有理由维护伙伴的利益不受侵犯!
云耀祖还未等说话,冯月兰抢先尖锐地道:“你还有脸来?你和这畜生……”她指指地上的云朝阳,“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你还有脸来我们云家?我们云家是什么人家?别以为你舍了脸面就能攀进来,你……”
“大夫人。”李枣儿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平静地道:“首先,我和云朝阳做了什么事,是我们两个的事,你管不着。其次,我姓李,我就算是做错了什么,自由我家长辈管教,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最后,我希望大夫人你知道,我来并不是想澄清、或者是拉近我和云朝阳的关系的,我是来……”她将目光转到云正阳身上,微微一笑,“找云二少爷要账的!”从怀里掏了王田抄的单子转了下人递了上去,“自一个月前起,云儿少爷就在我的铺子里‘赊’了不少东西还没给钱。我做的是小本生意,拖太久了,一来银子周转不开,二来,二少爷贵人多忘事,再过一段时间,怕是不好结了。”
“欠账?”冯月兰尖叫起来,见云耀祖接了单子便一把抢了过来,看也不看便要丢在一边,“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他会欠你的钱?真是笑死人了!”
李枣儿道:“我劝夫人还是看看为好。云二少爷拿了什么东西,我店里的伙计掌柜看得清楚,决计不会弄错。况且,凭着云李两家的交情,于公于私,我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么点钱就‘污蔑’二少爷的名誉,扯破了脸,让彼此都下不来台。”
“不可能!你含血喷人,我们……”冯月兰怒气冲冲地对李枣儿叫着。
“夫人,你且住口。”云耀祖抬手打断冯月兰的说话,转眼看向李枣儿,道:“小侄女,既然你要先说欠钱的事,我们就说这个事。你说中天……哦,中天是正阳的字。他不给钱拿了你的东西是吗?”
“是。”
“可有凭证?”
李枣儿抿唇笑道:“自然有的。云老爷,不知你可知我的铺子起的是什么名儿?”
正文 第一百章 三更枣
第一百章 三更枣
云耀祖自然不知,扭头向云正阳看去。云正阳头一扭,不屑地道:“铺子就是铺子,谁家铺子不是一样?我怎么记得住每家的名儿?”
云耀祖皱眉,见李枣儿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好冷冷地瞥一眼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