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情都是大好,说说笑笑往前面去吃饭,正巧遇上拎着阿胶来道喜的李富,一家人算是齐了,宰了几只鸡,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自李康出走之后,实在难得有这般开怀的时候。推杯换盏,一顿饭竟吃了大半个下午,男人们多有了醉意,只李寿酒量好,又顾着香凤还算清醒。
“回去歇着吧,这儿不用你陪。”李寿有些担心地看着香凤,怕她身子吃不消。
“我没事,我现在兴奋得很。”香凤的眼睛亮亮的,沉郁多时的晦暗被泪水一扫而空,就像是雨后的新笋,散发着昂然的生机。
“那也不成,可不能累坏了我儿子。”李寿皱眉吩咐着。
香凤柔顺一笑,道:“怎么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真是不可思议,我原以为这辈子……”
“说什么呢!”李寿握了她的手,道:“现在有了,还想那些没用的做什么?好好回去睡一觉,药我已经派人去抓了,晚上就喝了,好好的养着。”
“好,那我这就回去。”香凤点点头,站起身帮李寿整了整衣服,道:“你也别喝太多,小心儿子生出来是个酒鬼。”
“我理会得。”李寿沉声笑道,吩咐两边的丫头:“小北,翠芽儿,好生照看这少夫人。”
两个丫头应了一声,一左一右过来扶香凤,李枣儿笑着站起拦了翠芽儿,自个儿扶了香凤的左边,道:“丫头伺候怎么放心?还是我送大嫂回去吧。”
“那……我就谢谢枣儿了。”李寿笑道。
白了他一眼,李枣儿道:“真是不得了,我可是沾了侄儿的光了,还能听大哥一个谢字哩!”
李寿指着她,笑骂:“家里就数你贫嘴!”
李枣儿一笑不语,扶了香凤回房,觉得翠芽儿还生分,不放心,又从别处调了个丫头过来,仔细吩咐过了,这才回到前厅,见李吉已经离席,周氏也扶了喝醉的李平安回屋,李富还有事先走了,厅里只剩了李家两个兄弟和徐常山。
李德心直口宽,高兴起来喝酒就像喝酒一样,此时已经醉得伏案大睡。徐常山双颧酡红,一看也是醉了,只不过是醉了不睡反多话的主儿,正迷迷糊糊地拉着李寿说话。李寿是主人,自然要陪客人尽兴,因此点头微笑地听着。因徐常山也算于李家有恩,更是连半分不耐都没有。
“恭喜你了!李兄弟,终于……有后了!”
“那是托了徐兄弟的福。”
“大、大嫂子……是个……是个好女人,你……你不能辜负她……”
“……徐兄弟说的是。”
“温、温柔,又、又贤惠,打灯笼也、也找不着……没孩子怎么了,没、孩子你也不能不要她……”
“……徐兄言之有理。”
“我、我就不在乎,没孩子、我也、我也不会负、负她……”
“……徐兄喝多了。”
“我没喝多!我知道你要纳妾,你要是纳妾,要是、对不起她,就……就……把香凤给……给……”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心急
“砰!”
李枣儿一把将桌上的酒壶推倒在地上。惊得徐常山一怔,也忘了刚要说的话,大着舌头四下看着,“怎、怎么了?”
“没怎么!来人,扶徐大夫去厢房休息。”李枣儿一摆手,吩咐两个家丁架了徐常山出去,扫一眼仍呼呼大睡的李德,李枣儿走近面沉似水的李寿,小声唤道:“大哥……”
李寿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枣儿,坐。”
李枣儿坐了下来,“大哥,你……”
“你玲珑剔透的,竟没看出徐常山的心思?”
李枣儿想了想,道:“他提起医病治人就痴痴傻傻的,我虽觉得对大嫂过于关心了点,倒也没往别处想……况且,他也一直本分受礼,我每次只担心大嫂,挂心她的情绪。也忘了其他……”心里一惊,她忽地抬头,道:“大哥,你该不会是……大哥,我发誓每次大嫂看诊,我都是陪着的,半步也没离开。事关大嫂的名节,我一直是小心在意的,而且,二嫂也都在场。”
李寿缓了脸色,道:“你把大哥想成什么人了?香凤是什么人,你清楚,我就不明白么?这徐常山也是个没心的,一点儿酒就什么都说了,想也不是个有心机的。只不过他竟敢对你大嫂动心思,真是好大的胆子。”
李枣儿见李寿真是没有怀疑香凤的意思,也笑道:“是啊,他想是不知道当初陈棒头吃了个什么果子。”
想起当年,李寿也莞尔,笑了一阵,又冷了脸色,道:“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给你大嫂看诊了,再找个好些的大夫吧。”斩钉截铁地说完,见李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问道:“你觉得不妥?”
李枣儿叹口气,道:“没什么。依大哥的意思吧!”
“枣儿,在大哥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也不是。只是顾及了大哥,就顾不了大嫂,但到底没多大的事,我想就照大哥说的办吧。”李枣儿模棱两可地道。
李枣儿说的迷糊,李寿自然听的也迷糊,“枣儿!什么顾这个顾那个,你意思是不让他看,对你大嫂反而不好?怎么,天下就这一个大夫了不成?”
李枣儿道:“也不是这么说,但,徐大哥给大嫂看诊一年多了,大嫂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换个大夫又换了诊法,我担心对大嫂不好。而且,徐大哥给大嫂看诊,大嫂果真就有了身孕,且不说是天意还是他医道通神,但家里都是认可的。大哥临时换了大夫,爹娘不说,大嫂是必要问个究竟的。到时,大哥你怎么和大嫂说?说徐大哥暗地里觊觎大嫂吗?大嫂一颗心都在大哥身上,这事和她说了,不是徒增烦恼么?”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样?”
“我是这么担心的,但又想继续的话,大哥心里肯定也不好过,又担心又生气的。所以……”
李寿沉默起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半晌却长长一叹,道:“罢了,还这样吧,一切以你大嫂的身子要紧。只是到时候你要跟紧些,别让他占了便宜才好。”
李枣儿笑道:“既是大哥知道了这事,我可就不管了。大哥疼大嫂是出名了的,陪大嫂看个大夫,可不丢人吧?”
李寿恍然道:“对啊,以后我亲自陪你大嫂去,看他还敢打什么主意。但……他会不会想小南一样,对你未出世的侄儿……”
“我想不会,要是那样,大嫂一直喝他开的药,哪里还会有身孕,大哥多虑了。而且,我们可以找别的大夫看看药方里有没有不利于孕妇的药嘛。”李枣儿看着李寿的脸色,道:“不过大哥担心的也是,那就换个大夫,大不了想个妥帖的理由瞒了大嫂便是。”
“不必了,就这样吧。别让你嫂子挂心。药方仔细点就是了。”
李枣儿又笑了,道:“大哥其实应该高兴,有人喜欢大嫂,说明大嫂是个好女人。而这样的好女人嫁给了大哥,说明大哥是个有福的人嘛!”
“话是这么说……”李寿苦笑起来,“但知道有人想着自己媳妇,那滋味实在不好。”
李枣儿嘻嘻笑起来,道:“徐大哥又不和我们住一个镇子,也不常来,大嫂只感激他,半点也不将他放心里,大哥安心了。”
李寿自然也明白这个,于是一笑,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你的嫁妆,想要些什么?”
“没什么想要的。不过大哥允许的话,我想要几亩薄田,十来个下人。”
“田产已经给你备下了,下人随你挑,金银细软妆奁首饰一样不少。”李寿道:“除此,没别的什么?”
“还能有什么?该有的,大哥一样都不少给我。”李枣儿满足地叹一小口气,道:“大哥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
李寿微微一笑。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不给你给谁?”
“我未出世的侄儿啊!做爹的,可要给儿子攒足了家底才是。”
李寿摆摆手,道:“若是女儿,留足嫁妆就够了;若是儿子,叫他自己赚去,下田种地,一样儿也不能少。若是养成云家老2那样儿的,这儿子还不如不要。”
“就怕倒是娘和大嫂不同意。”李枣儿呵呵笑着,“对了,听大哥的意思。倒不是非儿子不可?”
“以前想要儿子,偏偏你大嫂没身孕,后来伤了她的心,伤了身,也就死心了。如今失而复得,但求平安,别的,还顾的什么?”李寿微笑着,缓缓地说,平静沉和,颇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味道,“何况,人说长女随姑,若是像你一样的女孩儿,还求什么呢?”
李枣儿道:“这话大哥你得和大嫂说一声,不然我怕她又该有压力了。”
“我明白。”李寿笑了笑,起身架起李德,嗔怒道:“你这个四哥真是没救了,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我送他回房,你让人把这儿收拾了吧!”
李枣儿答应了,送了李寿出去,回头指挥下人收拾残局,才收拾一半,有下人来找,说有人找她。
命人领了那人一瞧,是熟得不行的云朝阳身边的冬生,带了一封云朝阳亲写的书信。
李枣儿大奇,一边展信一边道:“怎么写起信来了,有什么话过来说不就好了?”
冬生笑道:“少爷说了,成亲之前见面,恐对姑娘闺誉不好。”
“笑话了,我的闺誉早被他陷害没了,现在木已成舟,反倒注意起来了?”
“回姑娘,少爷说就因为当初逼不得已陷、陷害了姑娘,如今才更要小心。”冬生小心翼翼地道。
“这话不像你说的,你家少爷教的吧?”
话说时已展开信。见上书: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枣儿:
一切皆已筹备完毕,转眼又将一年过去,我何时才能娶你回家?
落款是启明字。
李枣儿盯着信,起初犹觉好笑,渐渐心绪竟有些起伏,却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反复将信看了几遍,呆了半晌,她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取了《诗经》翻了翻,也抄了一首诗回: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塱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不及墨迹干透,李枣儿恐反悔一般将纸塞进信封里交给冬生,“回去转给你家少爷吧。”
冬生收了信,又道:“姑娘可有其他的话儿需小的带回?”
李枣儿沉默片刻,道:“你告诉他,最早,也得一个月之后。”一个月,足够把新家收拾个样子吧?
“小的记住了。”冬生不明话中意思,只将原句记了,便告辞离开。
叹一口气,李枣儿一时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忽觉一双炯炯的视线,抬头看去,见邵函正站在门边看着她。
“有事?”
“姑娘刚才的决定,不用和家人说声吗?”邵函静静地道。
一愣,见邵函的眼睛瞟向翻开的《诗经》,顿知他看见了,也明白这诗说的是女子希望男子前来求婚的意思,于是笑道:“也没什么,他其实也不必和我提,直接托媒人和家里说了,爹娘八成是同意的。早早晚晚的,不过嫁一次。”
邵函顿了顿,道:“恕邵函多言,那云少爷配不上姑娘。姑娘聪明一世,同意这门亲事,实在并不明智。”
“你也这么觉得?”李枣儿坐了下来,道:“云朝阳不提,云家那一家子,实在是无可救药。但……”她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说,最后只道:“不过,说到底,我若是不愿意,怎样也不会嫁的。”
邵函垂下眼,道:“原来姑娘真是喜欢云少爷的,所以愿意为他……”
“这倒也未必。”李枣儿又是长长一叹,道:“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喜不喜欢,只是觉得,既然我早晚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别人,倒不如嫁给他。”
邵函并不理解,道:“别人不好么?世间男子,比云朝阳好的,不知多少。”
“比他好的自然是有,可像他那般对我的,我实在没信心再遇上一个。”
咬了咬唇,邵函道:“凡遇上姑娘的,哪个敢不对姑娘好的?”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李枣儿愉悦地笑起来,道:“云朝阳也这么说,他常常说我没有心肝儿,说我贪钱,爱财,不够贤良淑德,不够检点,还曾经拿过《女戒》来给我看。”
邵函愣住,半晌有些恼怒,道:“那是他有眼无珠!姑娘岂是任他诋毁的?”
“不。”李枣儿摇摇头,道:“我觉得他说得对。”制止要开口反驳的邵函,道:“就算他说的不对,可你不觉得,他愿意为一个、在他眼中是那样的我费心做那么多事,才更见真诚吗?”
“我不明白。”邵函道。
李枣儿妩然一笑,道:“就是说,他喜欢我,不止喜欢我的好,也能接纳我的不好。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肯冒险。”
邵函摇头,断然道:“姑娘没有不好。”
李枣儿露齿大笑,道:“若云朝阳这般说我,我可就不敢嫁了。好了,你现在说,也稍嫌晚了些。不提我,找我什么事?”
邵函取出厚厚一张纸单,道:“请姑娘看下搬家的安排。”
李枣儿道:“不必看了,你经手的事我放心。只一条,大嫂当天不能过去,多派几个伶俐的丫头下人仔细照看着,等都安顿妥了,再接大嫂过去。记住,宁可这边的人赶着点儿给工钱,大嫂那边不能出差错。”也不知究竟什么说法,但说搬家时孕妇不能在,幸好提前几天发现了,要不还麻烦了呢。
“我明白。那……我下去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题
苦盼多年,香凤终于怀了李家第四代。理所当然受到所有人的关注,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睡了。尤其是周氏,恨不得时时守在香凤身边,又怕扰了她休息,那般如履薄冰的模样,弄得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的。
李枣儿看得好笑,又有些担心香凤压力过大,忍不住找了香凤,却见她一派轻松地做着娃娃的衣服,实在大奇,“大嫂,你怎么……”
香凤放下手里的活儿,吩咐丫头摆了茶果,自己往炕里挪了挪,招呼李枣儿上,递了个软枕给她靠着,笑道:“你以为我会和娘一般紧张?”
李枣儿挨着香凤半趟着点点头,她确实是这么想。
“我原来也这么以为的,不过……”香凤抚摸着小腹,道:“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都想开了。我那般的出身,能有今日,还求什么?只盼着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好好的过日子,也就好了。”
李枣儿放了心,拿了香凤做的东西看,道:“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