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旺!”李寿慌忙拦下他,故意遮掩道:“瞎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卖艺!走了走了!”说着使劲拖了张旺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正色道:“张旺那是骗你的。世上哪有那么好事!人家是卖艺的,小心闯了祸出来。”
张旺却边走边回头,频频道:“有能耐你去抢啊!看你厉害还是猴厉害!有能耐你抢十个铜板,也给你那没影的老婆买头绳去啊!”
“走了,别惹麻烦。”李寿瞪了张旺一眼,张旺这才收了声,跟着走了。
再说这陈棒头,他虽奸懒馋滑,但也不是个傻透的。虽然听说李寿从猴拿抢了钱,其实心里也不信。但是他却听出一个消息,就是那个把式场子是猴儿收钱。他便以为有机可乘,暗自告诉自己,人的钱不敢偷,猴的钱还不敢么?
于是当下摸到场子边上挤了进去,没敢挤到最里面,只在第二排俯下身,等着那猴子过来。准备一见到猴子的托盘,便趁猴子不注意,摸个一文两文的。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猴子的仔细。想那猴子,能被训练到拿盘子接钱,也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知道盘子里的钱越多它的伙食就越好,看的别提多仔细了。连李寿没放进盘子里的都要抢,何况是放在盘子里的?有人要拿它的钱,它怎么能干?
因此,当陈棒头将手伸到盘子里时,那猴子就已经支牙示威了。等他取了钱,正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时,那猴子已然大叫一声,唤了其他几个猴子,向陈棒头冲来
正文 第十三章 小人
后来听人说起,那日追陈棒头的一共有六只猴子。而陈棒头在惊恐之中,非但忘记了将铜板还给猴子,还下意识地紧握双拳发足狂奔。足足冲出了十多里地,才重重地摔在地上,被那群猴子又撕又咬好一顿折腾,终于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幸亏了这一晕,陈棒头双手撒开,铜钱“骨碌碌”地滚了出来。猴子见了钱,便不再攻击陈棒头,喜滋滋捧着钱回去领赏了。
等陈棒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尽是伤口,青一块紫一块,胳膊肘还摔掉了环儿。疼得他好悬没坐地大哭,最后只得一瘸一拐地回了家,还召集了一群地痞泼皮去找那帮把式人算账。不过那时人家已经出了镇,领着猴儿不知上哪流浪去了。
陈棒头闷气闷憋,虽不免记恨李寿和张旺,却苦于这事本是自己见不得人,没办法明着去说公论理。只得自己忍下了这暗亏,连伤带气躺了一个月余,又暗自盘算如何报复不提。
说回李寿,那日他为了不让张旺看出自己的心思,只顾着拖了他走,也没顾得上看陈棒头到底如何。不过待晚上刚一进门,就听见周氏正和香凤闲聊,说得正是这事。
开始李寿还装作不在意地听着,到了后来,听到陈棒头被猴子教训得那么凄惨,他终于解了气,实在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又把李枣儿抱起亲了又亲。吓得周氏以为自己大儿子撞了邪了,忙抢了李枣儿哄着,又连连追问。
李寿也不隐瞒,当下就将事情说全了。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看香凤,挺着胸脯,头昂得高高的。又见香凤果然一脸感激地瞧着他,热血马上就涌上头顶。立刻从怀里飞快地掏出那根红绳往香凤手里一塞,说了声“给你!”,脸就“腾”地红了起来,急急道:“我去喝口水!”就往厨房里去了。
“我给你舀!”香凤飞快地看了眼周氏,不敢就去看手中的头绳,忙揣在怀里跟着李寿进了厨房。
“看咱儿子,脑袋瓜子真灵!”李平安在一边听得乐呵。他是个实心眼的人,只觉自己儿子这事做的有心眼,还给香凤出了气,确实真正高兴的。
“灵什么灵!”周氏抱着李枣儿,低低的语声里带着些不悦,横了眼自己男人,又看看厨房的方向,已撩帘子回了房,又从房内探了脑袋,对李平安道:“进来啊!”
“哎!”李平安听出周氏不太高兴,却摸不到头脑,糊里糊涂地跟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逗着俯在周氏肩头对自己呵呵笑的李枣儿。
李枣儿看着李平安,心里暗暗摇头,暗忖他若不是娶了周氏这样的媳妇,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又歪了小脑袋去看周氏,见她在外面还维持着一副好脸色,进了屋立刻面沉似水,连忙捧了周氏的脖子,亲了她脸颊一下,道:“娘娘,笑笑。”
周氏连忙对李枣儿笑了笑,又亲了亲,然后剜了眼李平安道:“还是女儿贴心,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知道娘的心思。不像有个死鬼,总跟个木头一样。”
李平安平白被臊了一顿,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奇怪道:“儿子给香凤出了气,你不高兴咋的?”
“高兴,咋不高兴!”周氏又横了他一眼,道:“儿子都被人抢了,还高兴!”
李平安这才有些恍然,憨厚地笑道:“什么被抢了,不就一条头绳嘛!香凤以后是你的儿媳妇,你平白捡了半个女儿,有啥不满的。再说咱家儿子孝顺,不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的!”
“那可不好说。”周氏歪坐在炕上,三分不满七分担心地道:“我也不是小气,不舍得咱儿子给香凤花钱。可是那铜板可是老大攒了两年的,干什么都舍不得。这香凤才来几天,就都给了她了!”
“那有什么,一家人嘛!”李平安接过李枣儿抱着,笑呵呵地道:“他们俩都是好娃,送个东西很正常嘛。再说,他们现在处得好了,以后成了家过日子也融洽啊。”说完看着周氏道:“总不会像我俩成亲那会子,你过门好几个月了还不敢和我多说句话,多生分啊!”
“话是这么说,”周氏脸色缓和下来,道:“按说香凤这个娃我也喜欢,所以自不会亏待她。不过呢,一来,香凤毕竟现在还是外姓的,日子也长着,将来有什么事也不好说,女娃大了,长了心思,跟人私跑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犯不着对她太好。二来,她以后可是长媳,万万不能太惯着,不然养刁了欺负起弟妹,到时就该后悔了。”
“你说的也有理,”李平安看了看李枣儿,道:“只是那头绳也不好要回去吧?”
“你当我什么人呢!”周氏捶了李平安一下,笑道:“不过你明儿在地头,还是得和老大说一声,就说以后不用他自己拿钱,想给香凤买什么,上我这里拿。”
“唉疼!”李平安轻呼了声疼,脸上却没什么痛楚的表情,反而接着半闭起眼睛,道:“赶紧的,给我肩膀捏捏,硬得慌。”待周氏给他捏起了肩膀,又道:“这是好事啊,老大听了肯定高兴,你咋不自己和他说?”
“你怎么就这么木头呢!”周氏手下加了下力,道:“你是当家的,儿子原该听你的。再说,我在家时,香凤也多在家,万一她听见了,误会起来,我们娘俩该有嫌隙了。”
“那好,我明儿说。”李平安只管听媳妇的,也不多想,只觉得有周氏捏肩膀,怀里抱着娇娇柔柔的女儿,世间最美的事,也就莫过于此了。
但李枣儿却听得分明,再一次由衷地佩服起周氏来。一句简单的话,既让自己丈夫在儿子面前竖立了好父亲的形象,又显示出她对香凤也是尽心的,还能掌控李寿的金钱出入。一举三得,真是好巧的心思!
看来,自己以后说话办事可得多多和这个娘学习,还得小心谨慎别让她发现什么破绽。李枣儿趴在李平安怀里,暗地里打好了主意,突又觉得遗憾,周氏这么精细的性子,李寿怎么就一点儿没遗传到呢?
想起李寿做的这事,倒不是没有进步。不过怎么说,陈棒头因为他语言上的引诱吃了亏,这笔帐还是要记到李寿和张旺头上的,恐怕早晚是个事儿。
李枣儿的本意是,不让李寿亲自去和陈棒头吵架打架,只在暗地里搞鬼。等出了事,陈棒头还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这才是真正高明的小人行径嘛!
正文 第十四章 挫败
一晃儿已近年关,过了农忙季节,各家男人都闲了下来,一家人都在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
李家也是如此。周氏因二儿子在米行学徒,本来历年都是提前十余天才开始采办,今年硬是提前了一个月。
不是为了多办点年货,只是为了多上几次集市,顺便看看李富。虽知道越是年关买卖兴隆,李富就越忙,就算去了也难得有时间说句话。但是一家人还是勤勤地往集市上跑,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因此,用来给李枣儿缝制新袄的粗布挑了三次,不是说太硬,就是嫌不够厚;贴春联的红纸挑了两次,一会儿说太红,一会儿说眼色太土;就连蒸年糕,是用黄米还是糯米也争执了许久。
折腾到最后,米行的老板哭笑不得地许了李富半天假,准他在三十那天,可以下午回家,待到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如此,一家人遂了心,这才有心思忙别的,高高兴兴地置办起年货来。
然而,李枣儿却不大开心,因为李富许诺的算盘还没有兑现。
因为怕李富早早出外学徒,荒疏了兄弟之间的感情。周氏次次去看李富时,都是由李平安套了大车,全家人一起去,李枣儿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每次见面,李富都像干脆忘记了这回事情,根本没有要给她算盘的样子。因此李枣儿不免又失落又生气,又因几次在集市上看到算盘,但是苦于没有理由开口想父母要,更是悻悻,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就连周氏抱着她进了布庄也不知晓。
周氏可能发现了李枣儿的无精打采,忍不住担心起来,连忙拉了一匹红色的料子,披在她身上试探。见她还是不怎么感兴趣,不由得真正紧张起来,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甚至跟李平安商量起来,年货先不办了,要先给她请郎中看病。
李枣儿连忙打起精神,总不能真的让周氏把置办年货的钱去给她看病吧?于是挤了笑,兴高采烈去抓玩那匹红布。
一看之下,不免又生了几分感概。她以前看祖辈们留下的被褥,不是红就是绿,还印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土得不得了。当时总觉得,以前人怎么就穿戴这个!
眼下见到手里这块,一马平川的纯红,连一点儿杂色都没有,也不知道过水掉不掉色。质地虽然厚实,但是又粗又硬,一捏还全是褶子。总之,给李枣儿的感觉是,简直解放前比绣了红花的绿裤子还土。
果然还是技术问题。
李枣儿叹息,一边暗自安慰自己,入乡随俗吧,一边对周氏“咯咯”笑着,眼睛瞄着布庄伙计手里的算盘,渴望不已。
周氏哪里知道李枣儿的心里,见她终于有了精神,心道可能是这几日折腾的狠了,只是累罢了,这才放心,先将红布扯了,给李吉扯了褐色的,李平安是灰色的,几个儿子一律是扯了蓝布。
“你自己的呢?干脆和枣儿一样,就这红的吧?”李平安倒也没楞到不可就药,一眼就发现自家媳妇没选料子,于是在一边开口道。
“选啥?以前的衣服够穿。”周氏一边说一边从贴心的内襟里去了钱,一文一文地数给伙计。
“那我也不要了。我衣服也够。”李平安脸上不悦,伸手拦着周氏。
周氏躲过李平安的手,依旧数钱,笑道:“什么够?你们男人要下田,衣服磨得厉害。哪个上没几块补丁,还能穿?”
“不露腚就能穿。”李平安沉了脸,伸手扯了布角递给老板,指着周氏:“麻烦扯个我媳妇的份。”
那伙计因知是周氏付账,听了李平安的话不免犹豫,扭头去看周氏。
周氏见丈夫不高兴,立即对伙计笑道:“那就听我当家的,麻烦小哥儿了。”说着比量着一匹略青的料子,对李平安道:“都六个娃了,可不能穿红的让人笑话。我想要这个,行吗?”
李平安自然说好,当下叫伙计扯好包了,周氏一一地数过,准备付账。
李枣儿已经交给香凤抱着,视线正好比柜台高一点点,能见周氏小心地将铜钱取出,一文一文地数给伙计的谨慎模样。
还能看见那伙计一脸不屑的表情,想是在暗自嘲笑周氏数钱数得慢。
但李枣儿这是很正常的。古时店铺算账都是一代传一代,师傅传徒弟,除了做学问,或者是数学家,很少人系统学过算数,一般私塾也不开设算数。所以一般百姓都不精于算数,又因是算钱,自然更加小心。
也许是看不过那伙计越来越轻蔑的表情,也许是心情不好有些焦躁,李枣儿不知怎么的一个忍不住,开口就吐出一个数字:“一钱二。”
李家众人和那个伙计均是一愣,视线都落在李枣儿身上。李枣儿缓了神儿,心里不免发慌,伸手去够柜上的钱,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钱儿!钱儿!”
“原来是喊钱,”周氏这才笑着收了惊讶的表情,刮了刮李枣儿的鼻子:“好闺女,虽然数错了,但这么小就认钱,将来也就个管事的。”说完笑着数了一钱四,交那伙计收了,回头接了李枣儿抱了,与拿着东西的李平安说笑道:“这丫头认钱,说不准将来是个地主婆。”
李平安呵呵一笑,道:“认钱不好啊?将来大了帮你持家,你也好歇歇。”
周氏也笑,道:“倒不用帮我管家,只盼着以后到了婆家,能管事立足就是了。”
李平安听了连连点头,手下忙活着将采买来的东西装车,一家人高高兴兴继续买东西。
但李枣儿却再也高兴不起来。刚才脱口而出的后怕掩不住算错钱的懊恼,她想了又想,怎么也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想了许久才渐渐想起,或者这个时候的丈量方法与她知晓的有差别,大约是差在这上面了。
想到这儿,挫败感和着隐隐的恐惧油然而生。
想她上了十几年的学,几次方几次幂无穷小数点都算过,到了这里竟然连几尺布值几个钱都算不明白。事事与她知道的不同,事事都要从头学起。
而且她一个女娃,即使想学习也不能上私塾,就是说,一切只能靠自学!
长长叹息一声,这样的生活,她能适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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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金金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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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哈?你说炼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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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杀猪
不过,在前世,李枣儿就是个乐观的人。
如此一点点的挫败还不至于令她觉得气馁,反而提醒了她入乡随俗的重要。甚至于她有些庆幸,自己还如此“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习。
适逢过年,又正是最长见识的时候,因此李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