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发烧!”李枣儿哭笑不得地拨开李德的手,道:“我肯花六十两,总是觉得能赚回一百二十两才肯的。倒是,四哥你觉得这姑娘怎样?”
“怎样?”李德微愣,想了想道:“模样儿挺好的。”
“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李德翻了翻眼睛,道:“我连她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呢。”
算了,不指望这呆子会一见钟情,他的婚姻大事,还是交给周氏去烦心吧。只是实不能理解为什么袖娘会对李德另眼相看,不是说不喜欢粗鲁的人吗?她这四哥可是个十成十的粗人,为人莽撞,不解风情不过不管各人心里怎么想,袖娘到底是留在李家。李枣儿为她换了个名字叫“可人”,暂且留在自己身边。
一日很快过去,终于到了搬家之日。李家早早起来,除了有忌讳的人,所有能动的人都没有闲着,摆家具,吉时安床,让唯一属龙的李寿坐遍了每一张床,拜祭地基主……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都挪进了新宅。最后把香凤接了来,团团围坐吃了顿汤圆。所有的屋里都点了一夜不会熄灭的长蜡烛,这才算完,累的半死的众人这才各自回屋歇了,连屋里究竟摆成了什么样子都没细看。
次日一早,李枣儿在陌生的房里醒来,朦胧中反应了好久,这才想起是搬了新家。缓缓从床上坐起,缓缓地打量着布置得雅致的房间,家具一律是枣木的,雕着花娘鱼虫,除了女儿家必有的桌椅箱柜之外,一张大大的书桌摆在北侧,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立着大大的书架,隐隐有书香起扑鼻而来。
抚摸着床榻细腻的木纹,李枣儿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自重生之日到今天,受过穷、吃过苦、挨过饿,悲欢离合,坎坎坷坷,到如今富庶安稳,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虽然过得平凡,但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香凤初来、李富离家、李善早夭、李寿李富兄弟第一次打架……李寿成家了,李富也成家了,李康出走了……偷着学字,偷着出门,透着做生意……遇见云朝阳,与他说笑打闹,与他动心思耍心眼儿,与他商量计算,互有输赢,彼此盈利……还有那许许多多的人,陈棒头、张旺、巧玉、云正阳……记忆向潮水一般地涌来,她闭了闭眼,再睁开,门响,见可人悄悄推门进来,垂首而立,“姑娘,可起了?”
凝眸,望着洒在可人肩头的那一缕阳光,闻到微风送来清凉的晨香,李枣儿微微一笑,道:“我起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情
家事稍定,云家便派人来商定日期迎娶李枣儿过门。李家虽然不舍。但因李枣儿没有异议,最后到底依了云朝阳的意思,将成亲之日定在了二月十二。
算算日子,竟不过两个月了,唯一的宝贝姑娘即将出嫁,李家上下又欢喜又忧愁,只李枣儿行事如常,每日管管家事,摆弄胭脂水粉,陪周氏和香凤聊天说话,隔着香凤渐渐隆起的小腹和未出世的侄儿说话,期间又逢春节,辞旧迎新,忙忙碌碌又是一年,每天十分充实。也不忘三五不时出门看看铺子,算算帐只是奇怪,铺子她虽去的比以前少,但也算勤恳,却再也遇不到云朝阳了,往日常常见到的人就像消失了般,她的心里仿佛轻了一块儿。悠悠地荡来荡去,无端不自在起来。
终有一天忍不住,她问小菱,道:“云朝阳这阵子都没来铺子吗?我怎么总也不见他?”
今儿外面飘着小雪,小菱忙着添暖炉,听了李枣儿的问话停了手势,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头一低,又把嘴闭上了。
李枣儿一见就知道有事瞒她,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菱盯着李枣儿看了又看,忽然将李枣儿身后半掩的窗户大大地推开,指着对面街上的一个人影,低声道:“云少爷其实天天都来,若姐姐不来,他便进来看看帐。若姐姐来了,他便吩咐我半开了这窗子,站在门外不肯进来,也不许我告诉你,一直到你离开,他才进来坐会儿,或者直接回去。一个多月了,一直是这样。”
李枣儿心中一震,下意识地走到窗边,对上纷纷雪影中那个青衫挺立的男子清澈的眸子,恍然想起,自六岁相识。如今已是整整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又有几个人,能伴着自己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年?
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只见到衣襟鞋尖边缘颜色深暗,显然已经打湿,温吞的笑意融化了眉梢的霰雪,雪化成珠,十分晶莹剔透。每一眨眼,似有流光溢彩,瑞影纷纷。
悄悄嘲笑自己,李枣儿从不知自己竟也有这般诗情画意的心绪,是因为,这景致太过美好了吧?
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将潮湿的手藏到背后,对云朝阳眨眨眼,无声地问:“为什么?”
云朝阳也眨眨眼,“你不知道?”
微微摇摇头,李枣儿隐隐似有些懂,但细思量,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但这眼前的男子的心思,又有几个人明白?
“那么。便当做没见到我罢!”
云朝阳好似想表达这个意思一般,脚下微微挪动,将自己掩在巷子的角落里。阴天没有阳光,连影子也不见了“小菱,你明白吗?”李枣儿仍立在窗前不动,看着云朝阳留在地上的脚印渐渐被雪掩盖,轻声问道。
“我问过少爷,但他不肯告诉我。”小菱走过来要把窗子关上,“外头冷,姐姐别站在这里吹风了。”
拦住小菱的手,李枣儿坐回桌边,拿起案上的账本翻了一页,目光不自禁地调转向外,看着悠悠荡荡的雪花,慢慢地笑起来,“不用关,就这样吧!只是麻烦你,替我送一把伞,一件大氅。”
这日李枣儿的帐看得很快,不过盏茶时间便起身走了。此后数日却来得勤了,每每开着窗,却不看窗外,只在屋里喝一杯茶,和小菱说一小会儿话,不过一时片刻就走了。
“姐姐还有几日便要和云少爷成亲了吧?还日日往这边跑?”这日,李枣儿又照例来铺子里坐坐,小菱倒了热茶陪她说话,好奇地问道。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临到头反倒闲了下来。看娘那么紧张。我在家里倒是添乱。”李枣儿笑道。
“叔叔婶婶不说的吗?”
“爹那边好说,哥哥那边只要我肯多带家丁,也由着我。至于娘……”李枣儿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道:“我让大嫂帮忙绊住了,如今大嫂肚子里的,才是我们李家的祖宗!”
小菱听得也笑了,“香凤嫂嫂身子还好吧?”
“好呢!除了最初常常觉得头晕之外,一点其他害喜的症状都没有。我们都说,这孩子是大嫂的福星呢!”提起香凤,李枣儿也是喜不自胜,那可是她的亲侄儿呢!
“香凤嫂嫂真是苦尽甘来了。”小菱也有些感概,随后又扭扭捏捏地道:“枣儿姐姐,不知……不知你知不知道,女人家怀了身孕,要注意些什么?”
李枣儿心里一动,扭头看着小菱道:“你这话儿问的……”凑进了身子,笑道:“莫非你也……”
小菱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道:“昨天才知道的。”
“恭喜你了!”虽然觉得十五就怀孕生子有点早,但在这年代也算正常,将为人母,也算是喜事一件,“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小菱道。
“都四个月了你怎么才发现?”李枣儿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小菱的肚子。由于是冬日。衣服穿得又厚又多,小菱身子又娇小,冷眼并不注意。细瞧之下,才见果然有些显怀,不禁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粗心。”
小菱道:“我从小没娘,姐姐又不在身边,这阵子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忙人,一时也没注意。”
“那怎么发现的?”
“因为最近吃饭总是泛恶心,我也没大在意。还是王田请了大夫给我看。”小菱道。
“真是糊涂。”李枣儿微微有些动气,道:“那还成天忙什么?不好好歇着?”
小菱道:“哪就那么娇贵了?可不比姐姐这样的人家,我们这样的,哪有怀了孩子就不干活的?不都好好的?”
李枣儿听的皱眉道:“谁说的?怀孕生子多大的事,我和你说,你可得当回事。”就是放现代医疗这样发达,生孩子还有出危险的,更何况古时,女人生孩子就好像过生死关一样,只要难产十有八九只有个死字,哪能如此含糊?
“王田也这么说,这不是注意了才问姐姐。”小菱道。
“这才象话。一会儿和我一块儿回去,家里给大嫂请了个婆子,对这事是十分明白的,你仔细问问。我虽知道些,到底不如人家明白。”李枣儿道:“还有,这铺子你也不许帮忙了,好好的休息。”
“好。”小菱乖巧的应,但眼中却是不以为然,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一般百姓,没有因为怀了孩子就养起来的,该干什么还得干。
李枣儿不免担心,但也无法多说,看看天色,决定立刻就带小菱回家,好好的让那个婆子教教她。又想多派个人来帮忙,也好让小菱轻松些。哪像正要动身,王田忽然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令李枣儿十分意外的人。
“二嫂?”李枣儿惊愕不已,徐红椒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小妹!”徐红椒几步冲进来,面色惨淡,眼眶发红,正要说话,忽见屋内还有旁人,又急急收住,只瞪了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枣儿。
小菱会意。立刻起身道:“两位姐姐慢聊,我有些累了,回屋歇歇,就不陪了。”
李枣儿对她点点头,见她和王田退出去把门关上,这才问道:“二嫂,来这儿找我有什么事?”
见屋里没人了,徐红椒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枣儿,怎么办?怎么办?”
李枣儿十分无奈,扶着她坐下,安慰几句,道:“别哭了二嫂,你得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啊?”
徐红椒暂时止了哭泣,抽泣着道:“我听人说,你二哥最近常去红芳苑,和里面一个姑娘要好的很。”
李枣儿一愣,这红芳院她知道,算是镇子里的风月场所。虽然镇子小,但这种第三产业还是健全的。只不过,受镇子大小限制,这红芳院比起传说中的青楼ji院可是差得远了。不过是一间二层小楼,下面卖些酒饭,上面有几间小房间,住了几位长得过得去的女人,哪里有什么色艺双绝,不过是很会喝酒,骚首弄姿罢了。除一两个长得确实好的,比较受捧之外。其他也不过普通,有的还不如有钱人家养的小妾,因而大户人家找她们的其实不多,反倒是寻常家里不安分的才常常去找些乐子。
若说李富会去那种地方,和那里的女人有染,这个李枣儿是万万不信的,真是不知徐红椒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是听谁说的?这捕风捉影的事你也信?”李枣儿道:“二哥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况二嫂想想,以二哥现在的身份,取个小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干什么和那些女人纠缠不清?”
“小妹你不知道,听说近月里红芳院新来了个姑娘,模样儿极好的,附近许多公子少爷喜欢得紧,如今在附近也有些名气。你二哥他……他……”
李枣儿道:“好看又怎么样?好看的姑娘多了,说句不好听的,二哥要哪个不行?到哪里去混的什么?我相信二哥有分寸的。”
“可是……有人说,亲眼见你二哥去的那里,和那位姑娘很是亲热。”徐红椒呜呜地哭着,神色惶恐,“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的?”
徐红椒低着头的,想了半天,才道:“是婆婆告诉我的,她说……是我没用,拢不住他的心……要我给你二哥纳妾,这样他就不会去外面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而且……”
李枣儿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我到现在都没孩子……婆婆已经知道了他不常住在我屋里……”
说到底,还是面子,孩子,古代的女人就这么点儿价值吗?
钱家老夫人她管不着,可是李富……李枣儿寻思了一会儿,总觉不大可能,不过“为什么二哥不常住你屋里?二嫂,你还是不喜欢二哥?”
“我没……”徐红椒哭得甚凶,断断续续地道:“我早就知道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对他……对他……”
早已芳心暗许了,李枣儿心里替她补充道,于是松了口气,“既然这样,二哥更不可能和别的姑娘有牵扯了,当初你对他不理不睬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样,如今你心里有了他,与他近亲了,他还能找别人去不成?”
徐红椒哭声更大,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枣儿,道:“可……可是,我虽然对他……但……但……”她咬着唇,脸色憋的通红,也不知想说什么。
李枣儿只好追问道:“但什么?”
“但……但……”徐红椒支吾许久,几乎快要将下唇咬破了,才扭扭捏捏、声若蚊蝇地说:“他都没碰过我……所以,我……我……”
李枣儿顿时傻眼,一时也忘了这种事徐红椒本不该和她说,只是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徐红椒,心里生气,嘴里呻吟道:“二嫂……徐姑娘……徐小姐……徐姑奶奶……徐红椒,你是在给我开玩笑?这么长时间,你们是在玩过家家?”
徐红椒睁着一双泪眼只是哭,一个字也不说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二哥了?”李枣儿无力地问道。
“我是喜欢……”
“那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他就是从不……不……”她小声地说。
“你们俩是夫妻,这样事还用明说?二哥是男人,你不拒绝他,他不讨厌你,很自然就在一起了。怎么会像你说的?”李枣儿十分不能理解。
“那……是不是他讨厌我了?”徐红椒早没了当初趾高气扬的样子,如今的她,十足十是个为情所困的女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李枣儿暗暗道,面上却只能安慰,道:“我倒不这么认为,二哥对你不好?冷淡?爱发脾气?不愿见你?还是看见你就十分不高兴?”
见徐红椒都摇头,“他对我一直很好。”
“那怎么可能是讨厌你!我看,别是你给二哥摆脸色看了吧!”
“我没有!”徐红椒立即否认。
“那就是你不够热情。”
“怎样是热情?”徐红椒懵懂地说。
“唔……比如有事没事就去找他啊,给他做衣服啊,做饭什么的……总之,就是妻子对丈夫做的那些呗……”
“可……我不会做衣服……也不会做饭……他总是很忙,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徐红椒无措地看着李枣儿,双唇泛白,微微颤抖着。
“那……那你怎么不直接说?”李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