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他与司徒桀在大空山燮霞庄外会面,梅曳凡故意引得岳卿安和田颂前来……幸好他察觉得及时,要求司徒桀配合他演了一场戏,才将事情敷衍过去。
随后……他与二人一同返回金峰寨匪围途中,新婚在即的田颂改道安城给宋鹅雪买首饰走后,他想法派岳卿安去黛妃崮查看地形,才重新得以折返与司徒桀完成商谈。
这件事看似被他轻松化解,但过程中的惊险却难以一言尽之。
岳卿安和田颂之所以会从千里之外赶到燮蝶庄,涂煜认为这中间肯定少不了梅曳凡暗中搞鬼。
他已然不顾司徒桀那老贼的多疑,在商议稍微有了眉目之后,便彻夜赶了回来,可他没想到谭蜜这边竟还是出了事!
看出涂煜神色有异,戮影不由也有些懊恼,他道:“二当家院子里那两个女人不是善于之辈,属下见谭姑娘被赶出来,以为只是她们吃谭姑娘的飞醋,是以属下并未多想,只是差了钱婆子提点谭姑娘。可谭姑娘被庆姐差去砍柴,属下看到二当家手下那个松夜一直暗中窥视谭姑娘,才觉察事情不对……”
“确实有异,事情赶得也太寸了。我看……”涂煜冷笑,“梅曳凡绝不会是只把谭蜜赶出院子、指使庆姐分配给她做苦活这么简单!他分明是算准我回来的时间,要利用谭蜜耍什么诡计……戮影,我们赶紧回去!路上你把事情再详细和我说一遍!”使得马儿重新跑起来,涂煜目不斜视地同落后了他一些的戮影道。
戮影斩钉截铁答了声“是”,双腿夹紧了马腹。
——
匪围外的密林中,一株高耸入云的柏树上正立着一个人影。
太阳早已下山,林子里又起了浓雾,如果不是经年练目力的行家,就算仰头细看,也绝然不会发现此人的存在。
树上之人紧密注视下方动静的时候,突感到自己身后树枝因负载重量而产生了轻微颤动,他眼眸垂下,如一头猎豹般敏捷地转身,迅速使出一记勾拳欲直掏对方心窝,却在看清来人面目之时,堪堪收住攻势。
“洛……洛离……?”收回手的松夜眼神显得有些逃避,但声音里并么有太多的诧异。
被松夜拳风掀飞的几缕的额发缓缓落回洛离鬓旁,他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眸子里的光平静得如没有一丝风的冬湖,冷寂而无澜,洛离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松夜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道:“我……我……”
“昨夜当家的在房中和我交待今日之事的时候,在房门外偷听的可是你?”洛离的声音里难掩嘲弄意味。
“是!”松夜突然昂起头,“无论当家的怎么对付三当家,松夜都肯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可是谭蜜她没错……你们这样做,太危险了。你那位……朋友,不是寻常野兽,万一它失控将谭蜜……”松夜有些说不下去。
“涂煜那两个属下可不是寻常之辈,你这样亦步亦趋地跟随谭蜜,他们恐怕早就发现你了……”洛离眺望了下正摇摇晃晃靠近此处的棕熊,又看了一眼树下忙忙燥燥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谭蜜,紧迫的事态另他眉毛不自然地紧了紧,他警告松夜道:“你现下赶紧回去跟二当家讨罚,他也许还不会怪你,若是迟了坏了我的事,别说当家的,我先要你好看!”
松夜笑了下,眼中有冷意盈上来,“洛离,我跟着当家的时间比你长,别以为你最近帮当家的做成了几件事,现下就可以命令我!”
“既你这么想,多说无意,咱们见真章吧!”洛离的好耐性终于支持不住,手掌朝着松夜要害切下……
——
正在慌慌张张胡乱往地上插木头的谭蜜,忽地被一声呼啸引得抬头向树林上空看去,然除了两道飞快掠过的黑影,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当是什么不知名的大鸟,她并未把心思过多地停留在那里,而是迅速回到了手头上的事来——
多年前她在谭家听到过口技艺人表演口技,所以她大致可以判别出几种猛兽的区别——正在靠近她的东西,肯定不是狼,也不会是虎,那么只剩下——熊。
熊不会爬树,她可以爬到树上避难。不过,高树她爬不上去就要脱力,而矮松树,她虽可以爬上去,但她却怕熊在树下摇断这些还未长得粗壮的松树树干,那样看来,她也安全不到哪去!
生死存亡之际,谭蜜想起曾听老人说过的话:熊的眼睛不好,很多时候依靠嗅觉猎捕。故现下她才会想到把参差不齐的木头插在地上,并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布条挂在木头上——混淆熊嗅觉的这个方法。
这样下来,等熊靠近了,她再爬到树上去,她存活下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
“呜嗷——”
饶是有了应对之策,但相当于两人多高的黑熊出现在谭蜜视野里时,她还是吓得怔了半天,不过幸好她马上也就清醒过来。
谭蜜以平生以来的最快速度跑到一颗松树下开始攀爬。
爬树时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恨自己刚刚太贪心了!应该少插几根木头,赶紧找棵结实点的松树爬上去的,现下她爬的这棵是她伐过主枝的……而她的四肢都受了伤,尤以手臂和手的伤最为严重,疼痛自不用说,关键是虚软得厉害。如果没有坚实的枝干借力凭靠,单是靠四肢攀援在光秃秃的树干上的话,谭蜜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支撑多久。
她实在担心——黑熊没找到这棵树,自己就会先掉了下去……
可现下若再下去换棵树,也肯定已经晚了,因为她凭余光所知——熊已经开始四下寻找。
黑熊笨拙的脚步受到谭蜜插着的乱木桩干扰,显得蹒跚无比,然就算被绊倒,它却总是不疾不徐地爬起来,未曾有一刻真正停止下它寻觅的脚掌。
谭蜜挤着眼睛不敢再去看,心里怕得要命,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黑熊没有想象的笨,它很快便看破了大半障碍,一步一步地接近了谭蜜所在的松树——
然而就在这要命的时刻,谭蜜的右臂和肩膀相连的肩肘部居然抽筋了!
本来,她双手双脚抱住树干就已经很吃力了,现在短了一只手,外加抽筋带来的剧烈疼痛,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摇摇欲坠!
豆大汗珠顷刻滚落,谭蜜的五官更因疼痛不自觉抽紧,咬牙咬得腮骨快碎裂了似的……但她脑海里却没有因此有过一丝妥协的想法,她告诉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因为只要坚持,才有希望活……
千钧一发的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幼兽“嗷嗷嗷——”的痛苦低鸣声,正在靠近谭蜜的黑熊发出一声低啸,也顾不得在乎地上的乱木头扎伤它的脚掌,跌跌撞撞像疯了一样地就朝远处的密林中奔去。
濒临昏聩边缘的谭蜜,模模糊糊地看着黑熊走远,紧张的意识终于松懈……
她再也没有力气攀住树干,整个人如一片萧条的落叶从树上落了下来——
不过还没有落到地面,她身体在半空中即被一人截到怀里抱住。
谭蜜强撑着沉重的眼皮,无力看了一眼抱自己的人,尽管只看得清那人的下半张脸,但熟悉的硬朗线条足以她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她软濡无力地如呓语般问了句:“三当家……你怎么来了……”
然后便彻底晕了过去。
有心强烈压制,但心里那股子自责与怨怼还是如涨潮般汹涌来袭,涂煜不由紧了紧怀里的人,惩罚似的狠咬了下自己的下唇。
。
谭蜜醒来时,看四周环境陌生,便想赶紧坐起来确认一下这是哪里。可谁知她努力了两次却都没成功,皆是上半身起到半路,腰部就疼得她跌了下去。
她郁结的这当儿,有两只手适时地扶住了她两侧肩头,并以不大不小的柔和力量将她扶起来,又极为自然地让她偎靠入怀。
借他力而起的过程中,谭蜜本来是想和帮助自己这人说声谢谢的,但对方最后这个举动使她不由将话又咽了回去。
她手慌脚乱地撑住榻,扭动着双肩从背后的人怀里坐起来,当微侧过肩看清抱着自己的人竟是涂煜时,谭蜜心房不由漏跳了好几拍,不过余光瞥见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她的心悸立即被窘迫之感全然代替了。
她身上所穿的月白亵衣很干净,上面弥漫着清浅的丁香花香气,然却比她原来的衣服大了太多,这衣服对她来说,活脱脱像戏子唱戏时穿得戏袍了……
谭蜜怔忪半晌,忽地捂紧自己胸部,下了好半天决心,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才睁得圆滚滚地望向男人,“三当家……那个,那个,我的衣服……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人性什么的最有趣,两对男生配角,不想刻意都脸谱化他们,觉得如果都是洛离这种就没意思了。
、第21章 换衣
他刚欲回答,却注意到她平日润泽的唇瓣现下有些干燥起皮,所以放开她行至桌旁,提起茶壶,斟了半杯,自己先尝过,觉得水不太凉,才又取了只净杯,重新倒满一杯,走近床边递与她。
谭蜜没看懂涂煜的意思,也就没接茶,木木盯着那茶杯许久。
涂煜看她这呆掉的小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她蓬乱的额发,“你不喝,难道是想让我喂你?”
这句话一出,比什么都管用,这一瞬茶杯还在涂煜手上,下一瞬已经到了谭蜜唇边。
茶水不太烫,很温和,饮到口中极是熨帖,而茶杯上还留有他的手温,很………温暖。
“谢谢……三当家。”谭蜜递回茶杯,抬起透着些微怯懦的水样眼眸,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去。
涂煜把茶杯放回去,重新坐在她旁边,眼睛瞥见她身上的宽袍,唇角不禁浅勾了下,道:“你昨日你在林子里昏过去,我不便直接送你回去,所以带你来了这家客栈。
你的衣服又破又湿,如若不换下来会生病。故我只得出去买了新的给你。虽然不合身,却总好过……”不穿。
“那……”谭蜜细颌忽地扬起,眼波如被风吹皱的春水,“是三当家帮我换的衣服?”
涂煜望着她,忽而笑了下,温柔声线里蕴着些无奈,“你很介意?”
他这样说,就是承认了……?
谭蜜咬唇垂下头,不言。她在乎的东西不多,很多事情不是到了烧眉毛的阶段就懒得去推敲或追究太多,但贞洁……毕竟不同。
“账房和小二都是男的,如果不是我,恐怕要他们给你来换。”涂煜语气里有无可奈何,不过眼孤却是促狭地弯着,“是以,是不是还是我给你换衣服比较好些?”
谭蜜羞恼交加,假装听不懂问题,这要她怎么回答?
“我突然觉得还有点头晕,我想再睡一会儿……”话没讲完,她人已经缩回去。
涂煜食指关节隔着被扣了下她的背心位置,“你已经睡太久了,该起来吃些东西,不然伤不会好。”
他的话提醒了她,天大的事都没有身体重要。
谭蜜怏怏坐起来,又一点点撑着身子起床,涂煜看她姿态笨拙伸手欲搀扶她,谭蜜像受惊般瑟缩着躲开。
涂煜悻悻收回手,心里明白她在不痛快什么,道:“对不住,涂煜虽是草莽之辈,亦知道女子名节重要,不过我又不能因你介意就娶你……”他若娶她,当然要两情相悦,她想要嫁才行,而不是以此理由趁她之危。
说完见她脸色青白不喜,他叹了声,取出一缕布条,几步走到她前面,“给你换衣时,我蒙住了眼睛,我已尽量少触碰到你,所以你……不必太介怀。”
这么解释仍旧牵强,但他已经尽量做了能做的。
“事急从权,是谭蜜太多事了。总之——真的多谢三当家救我性命。”涂煜不是会费心撒谎的人,她相信他,只不过情绪一时提不起来,她的声音仍显得有点低沉。
误把她的冷漠当成失望,他清澈无埃的眸子里倏涌上一股热忱,“其实……你要实在介意,涂煜可……”
“欸,三当家我饿了!”谭蜜似猜出他的后话,脸色绯红地打断了他。
涂煜眼里闪过少许失望,但随即释然一笑,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
是夜。
涂煜在距离金峰寨匪围还有半里的地方放下了谭蜜,详细指点了下路线,他即兜着马离开,但事实上却是绕到暗处默默跟着她回到围中才真的离开。
谭蜜一安全回到匪围,便去敲了庆姐的门。
很意外地,她也算犯了大错,但庆姐并没有怎么指责她,只是对着她的脸色格外阴沉,说了几句让她以后注意的话,便责令她回去。
庆姐态度如此宽容,谭蜜想这约莫又是涂煜在暗中帮她打点过了。
她欠涂煜的真的越来越多……然而包括她自己心意在内的很多事情,她却未曾正视过,不过好像也越来越无法逃避了。
但眼下她看涂煜成日成日的忙碌,是以这些私事,不若等等再理,谭蜜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上了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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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谭蜜被分配了新活儿,依然和柴禾有关,但却从砍柴变为了捡柴。
这无疑轻松了许多,她早间出去,晚食前一个时辰前就回了匪围。回来赶得上吃喷香的杂粮粥和金黄的玉米饼,因为明日就是田颂成婚之日,她还领到了一些白菜炒腊肉。
在灶房用完饭出来,谭蜜发现前廷居然特别热闹。
不过她觉得自己似乎很难融入其间,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三五成群说话的人们的眼神都会不自觉飘到她身上,等到她走过去,他们又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尽管觉得不自在,可她也并不好奇他们为何会这样特殊看待自己。一是她比起他们,始终穿得过于整齐了些,二大约是因为她毕竟是从梅曳凡院子里赶出的弃奴。
谭蜜未在热闹的前廷久留,而是快步回到了自己在围楼里的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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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回来,她已经和同住的那三位姑娘互相认识过。比起谭家那些小姐和婢女,这三人就显得淳朴和简单多了。
三人中有两人都是木讷少言的性子,唯有一位名叫阿苦的女孩较为善谈,她向谭蜜介绍了很多匪围的事情,另外两个女孩会不时也会插话补充。末了,四人说着笑着,谭蜜居然不记得昨天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她推开屋门,发现同住的三人都没回来。
想着她们应该是在前廷玩闹,应该没那么早回来,她也没多想,插上门栓,掏出涂煜给自己的药膏,擦拭完伤口,又从自己的衣服里挑出一件裆裤、一件褙子、一件短袄,并一件襦裙,打算和几人交换一下。
谭蜜思忖着如果全部和她们交换衣服也不妥,但这样交换个别衣服,她便可以把布料优和布料劣的衣服混着穿,想必便不会那么招眼了。
半个多时辰后,阿苦最先赶回来,听完谭蜜的想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