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告诉谭蜜,田颂不仅劝她不要嫁给刘长夙,并且告诉她,她在都督府并不是孤苦无依的,他以后都会尽力照顾她……
田颂终于有所表示,谭蜜着实替阿苦开心,只要他肯打开心房接纳阿苦,便不愁他们不会没有开花结果的那一日。
“这怎么能怪你?刘长夙不过是拿田颂的事当借口罢了。再说了,以前咱们再匪围里干的活不比这个重多了,我不也没累到吗?”谭蜜对这阿苦笑了下,又道:“我是昨晚没休息好,才会这样,阿苦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谭蜜并没有为了安慰阿苦,而说假话。她的确是没有休息好。自昨日给涂煜传达消息后,涂煜和都督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谭蜜心里那根弦便因此绷得紧紧的。
同时,冥冥之中,她预感现下她所拥有的一切,似乎将要产生翻天的变化。
阿苦闻言,劝了几句去休息的话,谭蜜不肯,她只得歉疚地叹了口气,陪着谭蜜进屋继续忙碌。
——
这日傍晚,刘长夙换了一身藕色长衫,赶来赴宴。他没有戴最爱的那枚羽冠,而是将头发散下,用与头发同色的锦带将一半头发散散地系住,慵懒而随意。
谭蜜见他过来,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刘先生,且等一等,面点就快要蒸好了。”
刘长夙结果阿荔递过来的茶,眼睛里蕴满笑意,“不急,不急,长夜漫漫,我和谭姑娘两个人,今夜可以慢慢地聊……”
他言辞暧昧,谭蜜听得微怔,半晌将心里泛起的厌恶压下去,问:“刘先生何出此言?司徒姑娘等下也是要过来的。昨日就在这儿,她答应了我的邀请,难不成刘先生忘记了?”
“司徒姑娘啊!”刘长夙一副恍然神色,随即目光沉下,别有深意地道:“她恐怕今日不会来了。”
“她,走了?”谭蜜眼波微荡,袖中的双手因紧张而各自握起。”
“那倒没有,”刘长夙笑眯眯的道:“不过我刚刚过来时,正巧碰见了司徒姑娘的丫鬟木月。她托我转过谭姑娘一声,因都督今日要在芳鲜楼宴请司徒姑娘,所以司徒姑娘今天就不能过来谭姑娘这里了。”
涂煜要宴请司徒萱?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刘先生可知是为了何事?”谭蜜问。
刘长夙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功夫便掩去不见,“这个,刘某又怎会知晓?不过我适才倒是听木月说她家小姐很开心,什么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回应的话。”
谭蜜心里“咯噔”了下,凉气自天灵盖灌入,迅速游走遍全身,什么叫——终于得到回应了?
……
硬撑着心里的不安,谭蜜勉强和刘长夙勉强吃完一顿饭,就以身体不适送客了。难缠的刘长夙这次倒是没有死皮赖脸,说了几句让谭蜜好好休息的话,反常地痛快离去。
——
当初因阿荔按照涂煜说的尺寸,给谭蜜定做的那批衣服不合适,谭蜜后又亲自去往制衣店重新定了几件来。定衣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除了定做女装,又让老板按照她的身量,做了两套男装。
回到房中,谭蜜屏退了下人,即从衣柜里取出一套男装换上,然后她悄悄出了都督府,往芳鲜楼赶去。
就在谭蜜快要赶到芳鲜楼的路上,恰好有两个男人从不远处的巷道里走出来——
其中一人边走边叹气道:“唉,你说这都什么事!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瞒过我家那母大虫,出来吃顿好的,谁知咱们这新上任的都督,居然这么风流!为了追女人,竟包下了整个芳鲜楼,还派兵守住整条街的首尾,严禁一切人等通过!”
另一人鬼笑道:“包下芳鲜楼、派兵把守都不算什么了,我听说咱们涂都督为了讨川王女儿的欢心,把城内能买到的所有烟花就买下来了呢,就等着今夜给司徒县主一个惊喜……”
正说话的男人看见谭蜜,好意拦下她道:“诶——我说这位小兄弟,你难道没听到我们的话?那边走不通了,你就别费工夫往那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生离
谭蜜并未在乎这两人所说,她从两人之间蹿过去,抛下一句“多谢提醒。”就急忙忙地消失在幽深的巷道里。
……
北地夏日的夜风,清凉舒适,而谭蜜却跑得满头大汗。那两人说的不错,她人躲在巷道出口的墙后,就看见了不远处严密把守的士兵。
涂煜初来乍到南丰,这样霸道的做法不利于他在百姓心中树立威信。而且如果只是想保证安全的话,只需派人保护就可以了,为什么连整条路都要封守起来呢?
谭蜜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她也不想就此折返。越是弄不清楚的事情,她就越是好奇。
她猫着腰小心蹭着墙,往前走了一些,借着月色,看清了负责把守的士兵都是生疏面孔,应是涂煜从兵营中调来的。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是以就算她报上身份,也是无用的。
谭蜜又四处观察了下,目光最终落在了士兵身后的那座石拱桥上,接着视线下移,又落在了呼啦啦流淌的小河上。
她心念一动,身子更低矮了几分,蹑手蹑脚地朝河沿过去……
芳鲜楼最大的雅间唤作翡阁,平时并不对一般客人开放,仅在官商巨贾宴请贵客所用。翡阁有一处探出楼层的半圆形露台,举头看得见朗朗月空,埋首又望得见南丰城的三千繁华。
不过因为涂煜包下了整座芳鲜楼,不仅派人严密把守住这一段路的收尾,又在上齐后,屏退了芳鲜楼所有服侍的下人,故今夜只余绝美的夜空,并不能见到熙攘的街景。
谭蜜躲在芳鲜楼门口的柱子后面。在她头上方即是翡阁那处别致的露台。夜很静,甚至没有一丝风声,她能够清晰地捕捉到二楼司徒萱和涂煜的说话声。确切地说,是司徒萱一直在说,而涂煜多半沉默,或者仅仅给予一些“嗯”、“哦”地回应。
饶是如此,司徒萱说得依然很开心。谭蜜听见她说得是自己童年趣事,然后又从童年趣事说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生活的洛州,最后竟又说到洛州每年春节时别开生面的热闹庙会……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司徒萱终于停了下来,“涂煜,轮到你了,你也说说你的事情。”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他的声音有点飘又有点沉,“我这人很简单,时间长了,你就觉得枯燥。”
“枯燥?”司徒萱笑了笑,“我看你对那个谭蜜总是有说有笑的,该不会你的枯燥只是针对我吧?”
涂煜默然片刻,努力让眼里的光线柔软,望着她道:“你别多想,适才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涂煜,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你后日就要去向我爹提亲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送她走。”司徒萱眼里光线明暗不定,默了片刻,掀唇道:“我不反对以后你纳妾,但不能是那个谭蜜!”
男人为了情^欲有女人,她可以不计较,但她却害怕他将一个妥善收藏在心里的女人留在身边,故她才这么坚持要让谭蜜离开。
——
这个季节,纵然全身湿透,也本不该觉得冷。
可是,听完司徒萱的一番话,谭蜜却觉得从皮肤到骨头都是冷的。她头发已经干掉了一小半,外层衣服干掉了大半,内里的衣服却还未曾干透,正湿哒哒地黏在她身上,好像一层紧紧束缚着她的蛇皮,缠得她仿佛快要窒息。
她很想现下有个人跳出来告诉她,司徒萱只是在胡说八道,涂煜并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也不会送自己走,可是涂煜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她大失所望……
“我承认事到如今,我还是喜欢她。但你放心,我涂煜是做大事的人,不会为了儿女私情看不清形势。况且,”涂煜轻笑了声,笑声苦涩而嘲讽,“你样样都不比她差,难道你还怕日后不能在涂煜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我就是喜欢你的坦诚!”司徒萱脆生生地笑,“你要是现下就告诉我,你不喜欢她了,我说不定扭头就走了。你说得对,我很有信心,你只要肯放开她,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涂煜闻言,鼻中发出了声不屑而倨傲地轻哼,但楼下的谭蜜却是听不到的。她哭不出来,只能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一寸寸的坍塌。
露台上,司徒萱又道:“你答应给我的惊喜呢?”
这当儿,涂煜正望着都督府所在的位置出神,听见她的话后,是半天才醒过神的。重重地呼吸了两下后,涂煜自口中发出了道清亮的口号,接着没过多久,便有一道黄色的光焰率先在如墨的高空中娇艳绽放。
司徒萱先是赞了声,“真美!”然后又娇嗲嗲地询问:“涂煜我们以后永远都不分开好吗?”
当听见涂煜黯然地道了声,“好”后,谭蜜的心终于彻底沉落,她绕过柱子,艰难地迈开腿……
烟花齐放之际,夜空仿佛成了一片不断泛起绚丽的涟漪的无垠墨湖。
整个南丰城的人都鉴证了这美好的夜晚,他们啧啧暗叹涂煜大手笔的同时,也在揣测到底是怎样一位姑娘,才值得被这位作风冷厉的都督大费周章的讨好。
——
露台上,涂煜一眼便看到了谭蜜。
夜空中是夺目的烟火,而夜了的青石路上却只有她一人落寞行走。
本就窄瘦的男装因为潮湿,更加紧致地束缚在她身上,将她纤瘦的体型显露无疑,一缕缕湿发自她肩头逶迤至腰际,并随着她行走的步调轻轻摇曳。
涂煜心里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钝痛感觉差点逼疯他,正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翻下楼去,拦住她……
可当司徒萱的手紧紧落在他手背上,并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吧?”他便没有再动弹,只是将目光紧紧追随在她颤抖的肩膀上,直至她的身影消逝在黝黑夜色之中……
若然他知晓这一眼后,便是一场漫长而苦痛的生离,涂煜绝然不会这么无动于衷目地放她这样走开。
——
负责把守的士兵们得的命令是不许近但却可以出,故谭蜜在毫无阻拦的情况下便离开了芳鲜楼所在的石道。
涂煜明日就会送她走、他会和司徒萱成亲、他有一日会喜欢上司徒萱忘记自己……这些念头好像化成了无数尖锐细小的针芒,扎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心里又难过又混乱,是以她没有回都督府,而是漫无目的地在南丰城中踽踽而行。
像是丢了魂似的,谭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很想回家,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家啊。
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南丰的西城门,这里漆黑一团,除了一堵高高的城墙和两排生长得良莠不齐的桦树,便再看不见一幢房子、一个人。
身体触碰到城门的木头时,谭蜜才意识到自己需要折返,可当她翻过身子时,身子却撞到了一人身上。
两声咳嗽后,是一阵谭蜜极为熟悉的笑声,“瞧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看来是咱们涂都督对你不好。”
谭蜜抬头去看截住自己的男人,然而太黑了,她只能模糊辨别出他眼睛的位置,不过也不需要看的,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儿,她也能认出来他是谁。
她忍着头痛,启唇,问:“梅曳凡,你还没死呢?”
男人丝毫不介意她充满冒犯的问候,他单臂桎梏着她扭动挣扎的身体,好笑地道:“你还活着,我又怎么舍得死?”
“你放了我快滚!我就当没见过你。”谭蜜威胁道,“不然等下涂煜赶来了,你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
“口气不小!不过涂煜现下美人在怀,你以为他还会理你嘛!”梅曳凡乐了。
谭蜜默然,混同着屈辱和伤心的泪水从她眼眶里奔流而下。梅曳凡说的没错,涂煜不会来了。
他刚才不会没有看到她,如果他真的要来,恐怕早就追来了。
“小谭蜜,你还是跟我走吧。”梅曳凡戏谑的口气陡然暧昧而认真下来,唇附到她耳边道:“你今后若乖觉些,我定不会像涂煜一样遗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会再改一下,先放上来。
实在没办法,这个转折很重要,我尽量写的不虐吧。
谭蜜的秘密,也很快就要暴露了。
、第44章 秘密
“若然真如你所说,是涂煜遗弃我……”谭蜜心里明明很苦,面上却依旧装作不在乎的样子,“那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还非抓着我这个拖油瓶不放做什么?”
梅曳凡轻声笑起来,下巴抵在谭蜜的肩膀上,“你倒是不笨。不过就算他心思都在你这儿,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应付司徒萱……可今后他毕竟是要和司徒萱站在一条船上了,你认为司徒萱难道能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梅当家费心了。”谭蜜尽量将口气放得轻松,又威胁他道,“你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涂煜放你一马。但你若拐我走……呵呵,想必你也清楚我对涂煜意味着什么。我自有办法让他找到我,到了那时,他追过来,你的处境恐怕就会比此刻要遭得多!故你识相的话,就放了我!就算等下回去我反悔,让涂煜抓你,凭你的脚力,追兵也定是追你不上。”
“你说的不错,”感受着怀中人明显不像当初那样瘦弱,梅曳凡竟有些贪恋这份柔软,他不由将谭蜜的身体往自己身上按了按,“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冒这个险。”
不消说她是涂煜的心头肉,就算没有这层缘由,他也有把她收在身边。在这段逃难的时间,他记起最多的女人不是柳蓉与鸣阑,而是田筝和谭蜜。梅曳凡想,这难道就是世人所说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况且他从来都是个自私的人,这世上的东西,无非就是分为得到和得不到的,哪里有什么喜欢和不喜欢?
——
梅曳凡带着谭蜜连夜从南丰里逃出来,又不眠不休连续奔波了两日两夜,直到来到垠州与捷州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子,才歇了马。
因事前跳入河中,谭蜜没能及时换干净的衣服,早就风邪入体,再加上连夜赶路,没有好好休息,人昏昏沉沉的,到了地方,整个人都是被梅曳凡从马上抱下来的。
因为生病,她香气的秘密怎么也不可能瞒过梅曳凡了。不过这几天,他没问,她就没刻意解释什么。
梅曳凡抱着谭蜜,用脚规律得扣响一处小院的门后,院里随即传来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嘎吱”的响声,门自里间开了。
“爷,你回来……”在看见谭蜜后,鸣阑的声音陡然收住,“您……怎么,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废话少说,你赶紧去准备一桶洗澡水!还有热的汤、粥之类的流食,这些做完后,你再去找位大夫来!”梅曳凡态度恶劣,懒得与鸣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