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才不会弄脏新衣。
意识清醒了不少,谭蜜理所当然以为自己身体会比睡前有力气,可当她穿上鞋,脚塌在地上时候,她才认清自己身体依然软得跟扁食似的事实。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再回床上,而是一路托着自己沉重的身体,踽踽行至伙房门口,推开门,谭蜜愣住了!
“二,二当家……你怎么不穿衣服!”说完才意识到不妥,她慌忙以手捂住自己因受惊而睁大的双眼,仓惶转过身就欲逃走,却偏又被身后人叫住。
上身未着寸缕的梅曳凡看见谭蜜受惊的样子,适才饱含痛苦的眼睛这时竟流露出笑意,毫无血色的嘴唇也弯起了弧度,他微侧过眸,同身旁人道:“正好,松夜你去烧水,让谭蜜帮我处理伤口。”
松夜看着梅曳凡,又看看依旧背身而立的谭蜜,目色里闪着几分讶异之色,还是起身向火台而去。
刚才谭蜜一出现门口,梅曳凡就注意到谭蜜的衣衫褴褛,但眼下他伤重,着实顾不得问她这茬,见她没不动只是催她道:“快过来。”
谭蜜这时很想说:二当家,男女授受不亲,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没说,这可是不存在任何礼法的匪围!谁还管你授得清还是浑……
“可两位姑娘她们……”若是知道,我就惨了……
梅曳凡听她这么说,只当她是害羞想要寻二人来代替自己为她理伤,是以微有些不耐烦地道:“她们这会儿睡了,我不想惊动她们,惹得她们担心。”
……
谭蜜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眼睛转过身,不敢抬头,仅凭适才的记忆朝梅曳凡方向走过去。谁料她走着走着,人被松夜刚坐过的小木凳绊了下,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跌去。
如果是扑到地上,无论摔得多疼,谭蜜都认了,可偏偏她扑到了受伤的梅曳凡怀里。
听见来自另一人的心跳声,谭蜜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慌忙从梅曳凡身上起来,跪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查看梅曳凡伤口,“对不住,对不住,二当家,你没事吧?”
梅曳凡正好被谭蜜撞到肋下的伤口,本就没止住血的伤口,这下情况变得更糟糕,他背上痛出一层冷汗,根本没有余力回答谭蜜什么。
松夜见状跑过来,快而不乱地点下梅曳凡身上几处穴道,又将一块布子叠了两下,递到梅曳凡唇边。梅曳凡咬住布子,无力看向谭蜜,随即他头朝火炉那边偏了偏,示意她过去。
谭蜜明白他的意思,不再留下添乱,而是扶着腰走过去,添柴煽火,尽全力想要赶紧把水烧开,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
兵荒马乱地过了一夜,直到天亮,谭蜜和松夜才从梅曳凡房里退出来。
二人互相告别后各自回房休息,可谭蜜刚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松夜的惊呼,“谭蜜你是不是……那个来了?你腰上和……都是血啊!”
谭蜜脸唰一下就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送酒
昨夜跌那一跤时,其实她已经感到大事不妙,但仗着自己只是皮外伤,谭蜜以为伤口就算一时挣开也不打紧,这么想着,痛着痛着还真就不痛了。
不过就在天亮前时分,从伙房端水至梅曳凡房间的途中,她感觉后腰伤处又开始火辣辣地跳着疼,她那时手中还端着木盆,是以便咬唇忍下了,不成想这会竟被松夜发现自己的狼狈。
不再忙碌,被忽略已久的疲惫和伤痛也似迅猛袭来,谭蜜脸色难堪地向他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说,松夜,你现下可否帮我个忙?”
松夜点头,“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你尽管说——”
——
匪围里最不缺的就是伤药,是以松夜很快便带着柳蓉来到谭蜜的房间。
谭蜜谢过松夜,便催他回去休息,松夜知道接下来自己也帮不上忙,嘱咐谭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他后便离开了。
屋里仅剩下谭蜜和柳蓉两个人。
相较于鸣阑,柳蓉在谭蜜心里印象还是略胜一筹的,从几日相处来看,谭蜜看出她性格软弱,心智也较为单纯,是以拜托她来给自己换药算是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
“姑娘,你昨日说过我们要互相帮助的话,还作数吧?”谭蜜边说边颤巍巍地解自己的衣服。
柳蓉同昨日一般,面对谭蜜时,眼里依然有一种不愿靠近的闪躲神色,好像谭蜜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我……知道,松夜都说了,你需要我上药。”
既然对方心知肚明,谭蜜也懒得再客套,她将袄裙整个褪至臀部,人趴在了床上,下巴抵在苇子编的枕头上。
柳蓉走上前来看清谭蜜腰与臀上模糊的血肉,吓傻了,握着药瓶的手打着哆嗦,“怎么会……”
屋里虽无外间肆虐的冷风,但不表示不冷,谭蜜见对方迟迟不动,只得催:“有劳姑娘快一些。”
“喔。”了声,柳蓉拔下了深褐色药瓶的红布塞,将药粉均匀撒在谭蜜的伤处。
细小的药粉似乎具有某种奇特的法力,甫一撒下来有点蛰,但很快这种针扎的感觉便会转化作清凉的抚慰,谭蜜觉得很受用。
“老实说,我还挺佩服你的……”柳蓉手上的动作没停下,突然说道。
谭蜜听出她还有后话,便没搭话,等待着她接下来自己道明全意。
柳蓉笑了声,出离嘲讽更非示好,倒有些像在感叹地道,“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你为了和我们作对,竟然去找了那个人,还作了这么大的……牺牲。谭蜜,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敢这么做。”
那个人……
从昨天起,柳蓉和鸣阑就不断向她提起这三个字。这金峰寨里,到底有谁可怕到让她们甚至不敢提及全名?又到底是谁有本事到让堂堂二当家梅曳凡的姬妾向她赔礼、送衣?
“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但我的确不知道你们所指何人。姑娘,你不妨告诉这个威胁你们给我赔礼送衣的人到底是谁?”隐隐约约的,谭蜜觉得这个人应该和前夜自己遇到的那主仆三人有关系,但对方毕竟与她非亲非故,是以她并不确定。
柳蓉动作滞住,怀疑而又吃惊地嗫嚅:“你居然不知道……?”她顿住,自讽地笑了声,“你一定在骗我!你不可能不知道啊!鸣阑总说我傻,爷也说我一根筋,原来连你也瞧不起我,谭蜜,耍着我玩很有趣哈?!”她说着,竟气哼哼地把药瓶丢在床边上,随即人像阵风似的甩门而去,任趴在床上的谭蜜怎么唤都唤不回来。
真是人怕揭短!谭蜜卒郁地想。幸好后面的伤药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地方她自己便可应付。
。
松夜和梅曳凡说了谭蜜的情况,故谭蜜得了三日空闲,直到第四日清晨她才在穿戴齐整后,去了伙房。
谭蜜、阿青已经好多日不见。阿青看见谭蜜过来,他十分激动和高兴,叽里呱啦地同谭蜜道:“听松哥说你受伤了,现下可好些了?你要是还是不适千万别硬撑啊!跟当家的在请几日闲便是了。”
“我没事了。”谭蜜对他笑了下,“我再歇下去恐怕真不妥了。”她就是个丫头,难道一直像个小姐一样不干活?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阿青突想起昨日傍晚松夜曾来传话,说谭蜜今早若到伙房,就在早食前去梅曳凡房中一趟。
谭蜜谢过阿青传话,和他别过向梅曳凡房中来。
——
听到规律而轻微的敲门声时,梅曳凡正坐在床上,擦拭自己的分雪剑,他余光扫了眼门口位置,大约猜到来人是谁,道:“进来吧——”
“二当家……”谭蜜进来看到他手中泛着凛凛寒光的锋利宝剑,怔了一下方走上前,“阿青说您找我过来?”
之间梅曳凡三根手指配着着只捻着一点布料,如同抚摸心爱女人的胴体般,揩拭着剑锋与剑柄相接的部分,眼神细致和柔和到让谭蜜咋舌的程度。
好半天,他方将剑收回剑鞘,抬目看向谭蜜——
她今天穿了一件秋香色的对襟袄裙,所有头发绑成了一个低辫子,乖巧地垂在肩膀前面,低眉顺目的表情寻不出半分纰漏,但眼睛里漾起的涟漪却透出了不安。
是怕自己问她为什么受伤?梅曳凡想。
他笑了下,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只因他知道谭蜜大概也会用什么摔跤摔的烂理由来搪塞他。鸣阑在他苏醒过来之后,就将涂煜派戮影前来威胁她们的事告诉了他。梅曳凡知道鸣阑所说的不一定全是真相,但从其畏缩神色里,他能够判断涂煜派属下前来的确是个事实。
“谭蜜,我寨共从魄马帮缴获了十数坛好酒,左右我也不好此道,你把分到我院中的那坛给三当家送去。”
心涧宛若投下巨石,但却克制着不让面上流露出任何慌乱激动的神色,谭蜜问道:“为何是奴?”
梅曳凡怡然笑了下,“我记得你曾央我问涂煜要你那妹妹,趁这个机会,你正好可和她见上一面。”
——
谭蜜抱着酒来到涂煜所住院子的大门前,短短一段路,她已经走得尽可能快,但却还是有种花费了很久才赶到这里的错觉。
她敲了好久门,半晌没人应,正想着是不是折回去,换个时间再来的时候,门忽然开了。
开门的男人面容清秀,着一身皂衣,头发随意地束高成一把,自头顶自如垂下,看见来人是谭蜜的时候,他竟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谭蜜看到这个人,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两人互相打量了半天,还是谭蜜先打破了沉默,“二当家遣我来给三当家送酒。”不知道对方身份,谭蜜不自称奴。事实上,同柳蓉、鸣阑那一闹腾,她现也只在梅曳凡面前才自称奴。
男人神色一怔,忽然想起来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酒呢?”
对方只开了一条门缝,谭蜜只得侧过身子,露出了抱在胸前的一坛子酒,“在这里。”
“你交予我便是了。”男人伸手过来欲接,却见谭蜜并没有递的意思,他以为是自己礼数未尽全惹对方不快,于是又道:“哦,我代三当家谢过二当家美意。”
“那个,这位大哥。”谭蜜粲然笑了笑,衬着她现下因抱酒行走而变得红扑扑的脸色,她两靥仿佛各绽开了一朵明丽的石榴花,“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我妹妹在府上,我很挂念她,求求你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吧!”
男人看得木愣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么明媚脱俗的笑容,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平淡无奇的女孩脸上。
然他这副形态落在谭蜜眼里,却更像是忖度自己提出的要求。谭蜜觉得有戏,以更加绵柔的声音央求道:“只是见一面,其他什么也不做,拜托你了,大哥——”
男人三魂归体,挠挠了头,面上依然十分为难,“这……恐怕……”
这际,忽有一道醇悦男音自门内传来,“让她送进来——”
男人回过头应了一声,再看向谭蜜时,脸上已多了几分欢快神色,他喜悦地道:“我们当家的准了,你进来吧。”
“当……当家的。”谭蜜声音微弱下去,“你说的是三当家——涂煜?”
“嘘——”男人食指在唇间比划了下,“谭姑娘,不可直呼三当家的名讳。”男人记着自己刚跟着主子时,也是称呼其涂大哥,但后来主子自当上这金峰寨的三当家,就再不允他和戮影直接称呼名姓了。故他怕等下谭蜜进去出差错,这会儿才特意提醒她。
“你怎么知道我姓谭?”谭蜜眉心轻蹙,一脸探究地看向男人。
“这还不容易。”男人笑嘻嘻,毫无防备地道:“我们院子里救住着一个母的,她便是姓谭,你既说是她姐姐,自然也是姓谭!”
一个母的?
三当家不是很好色?他的宅子里怎会只住着谭菱一个“母的”呢?
看谭蜜不动弹,男人也不着急,只是温和催她,“谭姑娘,等下我们还要出围办事,趁着时间还早,你快快随我进去吧。”
适才一门心思想见谭菱没留意,现下将五感放开,对方再一出声,谭蜜顿觉这声音是如此熟悉!
“大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是两人白天的正式见面,应该会比较萌~
、第13章 重遇
男人打从开门第一眼看见谭蜜,就在疑惑她为何没有马上认出自己,但一想那天她受伤,神识很可能不清,而且他总共就只和她说了一两句话,她辨认不出他的声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她现在又这样问自己,他反倒有些犹豫该不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那夜主子就没向谭蜜直言他们的身份,是以不代表现下自己就可以说破。
故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着领着谭蜜进了院子。
有份答案欲出不出的时候,最是折磨人。但对方不回应,谭蜜也没法再问下去,故她只是安静地抱着酒坛跨入了门槛。
好巧不巧,她身后合上大门的时候,正面对着的一扇门也同时合上,那一刹那,她仅来得及从门缝里窥见一双清亮如辰的眼眸。
是刚刚允许她进屋的三当家——涂煜吗?
谭蜜恍惚着……直到被身后男人拍醒,“谭姑娘,看什么呢?随我来呐——”
谭蜜“哦”了声,跟上了男人的脚步。
同一刻,屋内——
戮影见涂煜只是合上门进来,不禁道:“当家的,怎么不出去见上一面?”
涂煜脖子梗住,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声,未曾正视戮影而是兀自走向上位,“我过来是有事交待给你,而不是为了特意见谁。”
见主子这副表现,一贯严肃如戮影,也侧过身子偷偷笑了下,调侃地问:“是不是看清了谭姑娘长相,当家的失望了?”
涂煜没答,硬朗的面孔上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他剑眉上扬,不悦地想起——自己这手下前几日居然会问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丫头?“戮影,你最近是不是太多话了,嗯?”
戮影闻言缄了,心里哭笑不得地想:得!那天还嫌他矜持,今日又嫌上他多话了!
——
上次来是夜里看得并不分明,谭蜜只记得三当家这院子破落到连地面坑坑洼洼的。
现下青天白日,穿梭在其中,她发现这里根本不存在一处完好的院落。断壁残垣横陈,大半房屋前杂草丛生,檐上结满蛛网,均像是许久未人踏足其内一般,惟一两处房屋看起来不同,不过也仅仅是门前枯草被踏平、未曾有乱石堆积而已。
涂煜所居这处六进院落,不及梅曳凡那套院子精巧,有各式的廊榭、甬道沟通。这里仅西边有一道抄手游廊将所有院子串联在一起。
谭蜜走在廊上,越看越是憷得慌,不由脱口问道:“大哥,你们是不是不在这儿住?还是最近三当家这里遭贼了?”
男人“噗”一声笑了,“你可真能瞎想!”
“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