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若水紧紧抓住我的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关切。
“舒小姐,小生终于找到了你,以为今生再也找不到你……”
“啊!”——
我们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废墟处,孕妇痛苦挣扎,她泪珠点点,身旁流出牡丹般的血液。
孕妇要生了?
人命关天,或许慈觉大师会帮得上这忙。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妙圆塔院正好收容着一批大量灾民。
农妇抱住已死去的孩子,哭声震天。再看看其他灾民,手脚哆嗦,狼吞虎咽。
暴雨倾盆,众人忙得天昏地暗。
僧人们跑着搬来了一张禅床,腾出一间茶室,孕妇仍然难产,哭喊不绝。所幸,樊若水请来一名接生婆,大家有秩序地忙碌着,而我亲自帮忙,用毛巾让她紧紧咬住,减少生孩子的痛苦。
朝代更迭,乱世纷纷,婴儿的出生,无疑是新希望。
最终,一切安稳。
慈觉大师淡淡地说道:“一切生死由命,切记随遇而安就好。”
“知道了,就此别过。”
暮色早暗,电光雷雨,长街两旁的食肆店铺已关门,窗扉隐约透出昏暗的灯火,透明般的诡异气氛。
我赶紧撑开油纸伞,静默不语。
“今生,小生欲娶你为妻,你能答应么?”
我挑了挑眉。古人怎么了?一见就是马上结婚?
“舒小姐可以忘记小生的今日之言。”
他看到我摇摇头,眼中浮现着一层强烈的失落,我们不言不语地走路。
“驾!驾——”
城内似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粗重的呼喊,由远而近。
泥水四溅,喷溅到我们的裙下。
骑马的人,已旋到我们的旁边。
“舒小姐?”
来人正是王昭远。
“对,我有官家的手谕。”
我晃出手中的金牌,没想到它正好用上场。
见到孟昶的金牌,如见官家。
他们不约而同地单膝下跪。
王昭远一脸诡笑,拱手道:“官家和慧妃娘娘嘱咐我,务必找到你,幸好你平安无事,不如随臣回宫。”
“好的。”
樊若水却拦住我,急道:“不行,孟昶好女色,你千万不能随他走……”
“大胆!敢议论官家,把他重重地打!”
王昭远怒喝一声,不怀好意地问道:“敢问,他是舒小姐的男人吗?”
“不是。”我冷冰冰地回答:“他和我完全无关系,请不要牵连无辜。”
“那就好……”
王昭远挥手一止,众人停止拳打,雨中的樊若水,血却慢慢从他的唇角奔涌了出来,他趴在地面上,使劲地爬着,伸出手,仿佛想抓住我的裙角,却力不从心,很快晕倒在地上。
“把他送到附近的客栈,至于经费……”
说罢,我从头上摸出一支玉簪,是花蕊夫人赏给我的。
王昭远的双目突然发亮。
一旦有了权利财宝,人就不择手段,置于人性不顾。
王昭远接过玉簪,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容,笑道:“舒小姐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他。”灼热的气息,正靠近我,我十分厌恶,巧妙避开他,他似乎有些郁闷,反而笑道:“舒小姐,请上车……”
我掀开车帘,看着尚在昏迷中的樊若水,希望他早日醒来,从此离开四川吧。
回到蜀宫,琉璃窗蒙上水雾,雷雨漫天。
我却病倒了,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发烧。
花蕊夫人一脸焦急,命数名宫娥们换毛巾,太医们则检查我的面相,舌苔,又为我按脉,说一大堆中药名字。而我身子越来越冷,不住哆嗦。她怜惜地摸着我的额头,喃喃地说道:“你还好吗?”
不久,我沉沉入睡。
昏迷中,朦胧亮光,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
“煜……煜……不……不要离开我……”
突然,大手一时僵持,然而欲缩回,我却紧紧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喊道:“煜……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我的眼前慢慢地交织成黑暗,最终放开了他的手。
四川地震,已经震动了蜀国朝廷,孟昶下令布施救灾,所幸未发生百姓暴动,一切秩序而然。
乞巧节已过去,我的病情终于好转,坐在床案,不禁苦笑。
花蕊夫人特意煮了一碗豆腐羹,微微一笑:“舒小姐,西域使者赠送给官家一盒特别的夜光杯,还有西域美酒。官家说,等你病好了,他会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对饮。”
“今晚也行。”我开始跃跃欲试。
花蕊夫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的病真的好了吗?”
我点头回道:“是的。”
“当时,你病了两个月,官家多么着急你,命令太医们用最好的药方务必治好你,更亲自探视你……”
我梦中的大手,难道是他的手?
我心中泛起五味,其实,孟昶也有善良的本性。
“舒霁,以后,我再也不敢带你出宫……因为,我怕失去你,也不希望官家痛苦。”
花蕊夫人……我突然有点猜不透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殿门被推开,来人呈现阴影,挡住阳光,面容依稀,正是李艳娘。
作者有话要说:蘑菇安排蜀国发生地震,也是想起去年的四川地震,心情不是一般的沉重。
…………2009年1月4日记
瞬息万变
花蕊夫人淡淡地问道:“不知昭仪所为何事?”
李艳娘不屑地笑道:“昭仪当然来看望舒小姐,据说舒小姐病了两个月……”
“是吗?还真多谢昭仪的美意。”
李艳娘的眼中掠过一丝愤恨,“据说官家今晚要到这里,不知臣妾能加入么?”
花蕊夫人的眼中利芒一闪,浅笑道:“可以……”
“还差不多……”
李艳娘终于心花怒放。
“或许,外面的牡丹花已经盛开……”
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不妙。
花蕊夫人转头笑道:“走吧,咱们一起赏牡丹……”
御花园的牡丹,相望如锦绣。
花蕊夫人的眼眸,一汪秋水,亮得像深夜的寒星。
“‘牡丹甲天下’,官家果然宠爱你。”李艳娘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平。
“是的,官家的情意,本宫一直记挂在心。”
孟昶驾到,把她们之间深不见底的后宫争斗暂时拉开了。
说实话,我真的头疼那些后宫戏。
孟昶看向我,眼中闪了一丝尴尬,又转头看向李艳娘,淡淡问道:“昭仪,母后娘娘身体安好么?”然而,后者听到孟昶的话,一脸惊喜,遂点头。
谁知,孟昶拉着我和花蕊夫人往回走,竟不顾李艳娘。
她嗫嚅地问道:“慧妃……你不是说……”
“你只要侍候好母后娘娘就行。”
孟昶挥挥手,表示不耐烦。
李艳娘眼中含泪,闪着一抹似是嫉恨的光芒,默默地告退。
花蕊夫人的唇边微勾,笑涡乍现,如烟雾般蒸发。
后宫女子为了帝王的恩宠,而不惜头碰血流,这是何苦呢?……
@奇@正神游间,孟昶突然问我:“你的病好了点?”
@书@我点头道:“多谢官家关心。”
@网@他回头拥着花蕊夫人,接道:“爱妃,朕已命人把夜光杯送到你这里,打算在今晚喝西域美酒。”
“你刚才说今晚要喝西域美酒?一起去吧……”
花蕊夫人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孟昶忍不住大笑:“哈哈……好的,一起走吧。”
夜,椭圆似的月亮,隐隐呈现着大海的形状。
殿门外,石桌上摆放着三只翡翠夜光杯,墨绿似翠,纹似黑斑,玉色透明。
我惊讶万分,世上居然有这么漂亮的杯子。
轻柔月色,侍女将西域美酒斟入夜光杯之中,杯体顿时碧光粼粼,香气四溢。
我突然觉得这个酒味好熟悉……
“这是葡萄酒?”我小心翼翼地求证。
“舒小姐果然好眼力。”孟昶赞赏地望向我。
胭脂般的葡萄酒,在薄如蛋壳的夜光杯里熠熠发光,艳丽得令人遥不可及。
五代十国居然出现了葡萄酒,我转念又想,蜀国既与西域相连,难怪孟昶能得到夜光杯和葡萄酒,应不见怪。
③花蕊夫人耐心介绍道:“‘夜光杯’,采用优良的祁连山玉与武山鸳鸯玉精雕细琢而成,其色翡翠,纹饰天然,墨痕洇染,光亮似镜,用其斟酒,甘味香甜,日久不变,尤其是对月光下对饮,杯内又似有奇异光彩。”
“花蕊姐姐果然博学,舒霁自叹不如。”我啧啧称奇。
皓月朦光,花蕊夫人一身淡白色的丝绸裙装,素手操琴,指尖汩汩流淌,忧伤的情调随风飘散。
“葡萄酒夜光杯,欲饮用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孟昶看向花蕊夫人,眼中带着无数的迷恋。
“爱妃,有你如此如花美眷,朕心满意足。”
我相信,孟昶说的是真心话,至少他是真正爱着花蕊夫人。
琴声久远,我托腮沉思,眼前如梦如幻,最终,“嘎”的一声,琴弦已断,花蕊夫人脸色苍白,怔怔地注视着我。
孟昶笑着打破此刻的紧张:“爱妃、舒小姐,咱们一起登楼望月吧。”
“记得这里的后宫妃嫔不得上楼,不知有这个规矩?”
孟昶皱了皱眉,说道:“朕的话就是规矩,谁敢阻扰?”
花蕊夫人的肌肤泛着一层晶莹般的质感,淡淡的幽香。
孟昶握着她的手,深情地念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突然,一阵风吹过来,我开始搓起手臂,不知为何容易鸡皮疙瘩。
“行了。”她挽起孟昶,幽幽地道:“官家,什么时候登楼?”
“现在就去吧。”孟昶倒干净利落。
登楼望月,蜀国都城万家灯火,凉风习习。
花蕊夫人淡笑地看向孟昶,摇扇。
“其实,登楼望月,豪气忽发,臣妾有一个想法,不知官家可愿意打赌?”
“哦?倒说来看看。”孟昶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的话。
“臣妾有一把白扇,水调龙脑末,涂在此扇,扇尾挂璎珞,用以挥风。官家敢和臣妾打赌看看,若把此扇堕到城墙下,会不会有人得到它?”
“哈哈,朕就跟你打赌,城墙下天黑无人,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你的这把白扇。”
“是吗?”花蕊夫人转头问我:“你认为呢?”
“我吗?保持中立。”
花蕊夫人笑了,轻巧把白扇抛到城墙下,我们安静地等候。
“谁打我?哇,是一把白扇……”
城墙下的人声渐小,最终归于沉寂中。
孟昶一脸苦笑:“爱妃,朕输给你了,你有什么要求,朕尽量答应。”
“臣妾无欲无求,只希望能与官家携手终老。”花蕊夫人抿嘴微笑,忽而有些赧然,眼中却闪着一抹坚定的光彩。
“爱妃……”
孟昶将她拥在怀里,眼中盛满柔情。
我一脸微笑,眼中忽然飞起一层薄雾。
此刻,他们无疑是天下最幸福的夫妇。
第二天,民间果然风靡“雪香扇”,正是花蕊夫人故意堕的一把白扇。
宫里的女子们,对这种玄乎的事,传得比什么都快。
后来,朝廷里流传着,久而久之,竟传到民间,每一个人都说花蕊夫人红颜祸水,迷惑蜀国国君。
孟昶大怒,下令彻查,始作俑者竟是李艳娘。
李太后抱病为李艳娘求情,而孟昶强忍愤怒,把李艳娘降为才人,把她打入冷宫,终日不能面圣。而李艳娘后悔不已,痛哭不止。
失宠,终日不能见到圣上,独自一人,生活凄凄冷冷,对她来说,是何其残忍的。
我看在眼里,只能说李艳娘是自取其辱。
世间上大多数人做错事,都喜欢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却不肯勇于承认自己做的错误。
相别,已近一年。
黑夜来临,银月当空。
长廊宫舍内,燃灯烛,金碧辉煌。
孟昶设宴赏月,宫人们穿梭来往。
②团圆节,众人咏月,诗兴大发。
戏台上,无非是关于“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
我本来不大喜欢看戏,竟打起瞌睡。
忽然,掌声响彻会场。
惊醒时,她们已发给每人一碗汤羹。
宫人们依然倒水沏茶。
我纳闷地问道:“难道没有月饼?”
①花蕊夫人笑道:“这里只有‘玩月羹’,而无‘月饼’。”
五代十国竟没有月饼?我心中暗暗嘀咕。
我低头一瞧,精致的玉碗里,粘粘糊糊的汤羹,配料是桂圆莲子、百合藕粉等,调成藕色,显得十分鲜艳晶莹。
我轻轻地抿了一口。
太甜了。
不好意思,我遂放下羹碗,无奈地看向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笑了笑,反而不责备。
王昭远提议道:“击鼓传花,鼓声停止时落在谁的手中,谁定要唱歌跳舞。”
“很有趣的游戏,朕准奏!”
“唉……哀家不舒服,想回去了。”
李太后叹了一口气,拄着珊瑚玉杖,竟微微佝偻,背影极其凄凉。
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正想着,一朵丝绢的芙蓉花,已经传过来。花蕊夫人轻轻一拨,我大吃一惊,欲传给其他人,谁知,鼓声恰好停止。
我有些汗颜:“那……能不能别跳舞唱歌?”
“这是击鼓传花,任何人都要遵守其规矩,即使是官家也不能例外。”
王昭远一落座,众人看着我,眼光奇异。
“官家,能换其他的方式来表演,可以吗?”
“准奏!”
孟昶一脸意味深长。
丝竹声悠然而起。
“很早之前,妻子正在洗衣服,见丈夫要出去办事,便拉住他,说:‘今天我要考考你,答得出让你走,答不出则休想走掉。’接下来,她指着洗衣盆中的一件衣服,说:‘请你一边做动作,并要说出一句相应的成语。’丈夫想了一会,就遂做动作,也说出一句成语。妻子非常满意,就让他走吧。大家能知道丈夫做了什么动作,并说出一句什么成语吗?”
大家正在苦苦思索,议论。
花蕊夫人的眼中突然一亮,从容答道:“丈夫的动作,是把衣服从水中捞起来;成语则是‘一衣带水’。”
“慧妃娘娘猜对了,小女甘拜下风。”我不由自主地佩服起花蕊夫人的神思敏捷。
花蕊夫人面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孟昶微微莞尔,道:“爱妃和舒小姐果然好文采!”
众臣纷纷阿谀逢迎,我现在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见风使舵”。
“时日已晚,臣妾已疲倦,欲携带舒姑娘回去歇息。”
“呵呵,好,你们回去……”
我回头一看,孟昶依然接待文武百官,神情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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