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皮之心大起,我依然假寐。
谁知,他俯身吻住我,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身躯,慢慢地揉捏。
我依然闭眼忍耐,仍不回应。
不料,李煜得寸进尺,正准备解开我腰部的丝带,正探入……
我只好睁开眼睛,笑着阻止他,说:“你是故意趁人之危?我不玩了。”
“谁叫你不理会你的夫君,夫君只好慢慢地惩罚你,等到你醒来为止。”
听到“惩罚”的这个字眼,我耳根忽然发红。
我推开他,嗔道:“你来这儿,是为了逗我么?”
李煜移步窗前,端坐抚琴,指尖拨弦,正如往年。
南唐,一刹那,因他而流光溢彩。
时光若倒流,我依然不会后悔,愿意与他终身厮守。
李煜一脸温柔,清亮的双眸,泛着一抹浅忧。
月初升,树影重,如往昔这般皎洁。
下一刻,我被他带到怀中,双手紧密而温暖。
我的脸颊静静地贴在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是如此真实。
突然间,李煜的拥抱令我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又确确切切地告诉我,他并不是冷冰冰的历史,而是跟我相隔一千多年的古人,活生生的丈夫。
他轻声吟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讶然看向他,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心中忽然酸涩……
眼前本是弱肉强食的世界,非要拼得你死我活,而李煜特别讨厌这种乖戾之人。
历史上,李煜为了江南安危,宁愿俯首称臣,年年朝贡,甚至自去国号,求得苟安一方,却落得客死他国的悲惨下场,其词作亦流芳千古。
天教心愿与身违……
硝烟四起,生不逢时,是李煜的悲剧。
笙歌醉梦,只能成为他如今唯一的安慰。
故国是他心中的自由,任何人永远无法染指,即使是我和姐姐。
往事的阴影,短暂的分离,走得最快,为何总是最美的时光?
人生是如此奇妙,即使是时间出现差错,让我穿越到这里,认识他,到头来又怎么敌得过生死离别……至少,让我和他两情相悦,彼此相伴,留下美丽回忆,这不也是很好么?
李煜捧起我的脸颊,笑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怔怔地看向李煜。
我的一根手指轻轻地划过他的眉间。
李煜先是一愣,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清浅的笑容,令我一时失魂。
寝帐里,我们唇齿纠缠,头颈相触,亦将心中的烦恼完全摒弃在夜晚……
美丽总是如梦一般美好。
他睡意正酣。
我细细地抚摸他的眼皮,微微笑意。
李煜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呻吟般,轻声道:“娥皇,是你来了吗?”
我的心里渐渐沉落。
我知道李煜是完全不可能遗忘姐姐的存在,毕竟夫妻十年,相濡以沫。
轻轻地扳开他的手腕。
李煜慢慢地睁开眼眸,困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中感慨,轻道:“煜,我想回扬州替爹扫墓。”
李煜沉默良久,将我揽入怀中,往我的唇上轻吮。
“另外,我让潘卿送你去扬州一趟,只是,你……”话到这里,他的喉咙一动,眼中迟疑一秒,最终说道:“家敏,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心下黯然,淡笑不语。
我习惯独自梳发更衣,不喜有人在旁服侍。
毕珠捧着一套崭新的的衣服,盈盈行礼。
我淡淡道:“就放下吧。”
毕珠脸上好似凝妆,有说不出的娇艳。
“告诉我,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让我安排你出宫嫁人吧。”
噗通,银盘掉落在地上,她的脸上似乎惨白。
“不……奴婢不要嫁人,愿意终身侍奉国后娘娘……”
我开个小小的玩笑,她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
“毕珠,你怎么了?”
她默默地收拾银盘上的布帛,平静地道:“国后娘娘,这是奴婢的疏忽,愿意听任处置。”
我扶起她,叹道:“区区小事,不用大惊小怪。”又道:“因为我今日要去扬州小住几日,你也一起去吧。”
当时,她低低道:“是,奴婢领命。”
我注视着毕珠的背影,心中五味夹杂。
我与毕珠之间的关系竟随着时光而渐渐疏远……
碧池涟漪,锦鲤游弋,垂帘焚香,渐觉伤春。
扬州,鱼米之乡,昔日的周府,如今残草烟迷。
记忆,犹如发黄的照片,最是朦朦胧胧。
我让潘佑在门前等候,然后循着熟悉的小径,不知不觉地踱到园林。
姐姐曾经亲手种植的蝴蝶花,号称天上琼花,转眼间袅袅绽苞。
家中园林,落樱缤纷,花香鸟语,水彩画般鲜亮。
姐姐高髻淡妆,笑靥荡漾,轻抚琵琶,她正看向娘等人这边。
娘躺在太师椅,挥手呵斥丫鬟,拈着甜糕,抿香茶,还跟我打招呼。
经过走廊,我的双目透过古朴窗棂。
爹正在书屋里专注地写字。
一股江南特有的墨香在他的笔下轻缓飘荡。
回忆好似染上了一缕深沉的感伤……
眼前景象,像电影镜头一样,一遍遍地在我眼前闪过。
萨婆一身素衣,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
“国后娘娘,夫人让奴婢告诉您,这里非你久留之地,请您回去吧。”
“不,让我看看娘,哪怕是和她说几句话也行。”
“国后娘娘,求您不要让奴婢为难。”萨婆的神色似有不忍,最终跪在我的面前。
“娘真的有这么恨我?……”
“国后娘娘……”
“请容奴婢大胆说一句,其实,夫人对您有特殊感情,只是说不上是恨还是爱。或许,‘假作真时真亦假’,夫人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煎熬,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我踉跄一退,失声道:“娘就是这个原因,才不肯出来见我这一面?”
“国后娘娘,请恕罪!”
“既然如此……”我闭起双目,最终转身离开。
“夫人和老奴对不住你……”一刹那,她的声音低得渐不可闻,似有悔痛。
“萨婆,你刚才在说什么?”
“是国后娘娘听错了吗?奴婢从未说过。”
我疑惑地看向萨婆,她的眼神坦荡荡,看不出一丝破绽。
我苦涩一笑,轻声说道:“萨婆,其实,我的另一位姐姐,我大概找到了她。还有,你帮我转告娘几句话,即使她不愿见我,我还是敬爱她,今生认定她永远是我的母亲,绝不会恨她。”
“国后娘娘……”
萨婆匍匐在地,老泪纵横。
我的头脑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周府。
潘佑立在门口,凝眸看向我,问道:“国后娘娘,要回宫吗?”
我不禁一怔,随即点头,道:“走吧。”
娘,等着我,日后有一天,我会再来这里看望你,希望能解决你与我生母的上一辈恩怨,亦解脱你我内心上的痛苦。
手轻轻地掀开轿帘。
金陵街道,依然车水马龙。
他和他的妻子抱着两名幼儿,在店铺选布,一脸平凡而幸福。
我竟不由得一怔,随即微微一笑。
看来,他很幸福,或许遗忘了我曾给他带来的伤害。
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疑惑地转头,看向我坐的轿子。
我心里一慌,立刻关上轿帘。
毕珠问道:“奴婢不明白,国后娘娘为何不愿见他?”
我浅笑回道:“其实,错过,亦是一种缘分。”
毕珠疑惑地看向我,却不再问我。
下轿之后,潘佑怔怔地看着我。
“国后娘娘,事往而记之于心,为喜为悲为怨为恩。凡天下之事,皆然也!”
“潘内史,你倒直爽。”
宫门森严,一群大臣手捧奏折,低头站立,屏息等待。
他们看到我,跪倒行礼。
我看着他们的神色肃穆,知道必有急事回奏,道:“严重吗?但讲无妨!”
韩熙载排众而出,禀道:“回国后娘娘,大越国主刘鋹举兵侵犯宋境——道州,大宋天子大为震怒,派人送来诏书,要交给国主,可是,国主却不在宫内……臣欲……”
“要不,你们将奏折交给潘内史负责转达国主。”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国主……”
我惊愕地转过头。
来人正是李煜,他一袭轻衣。
“各位爱卿,平身吧。”
我亦象征性地行礼,却被他扶住。
我抬眸,只见他的眼中依然温柔如水。
“裴厚德,你带他们去光政殿罢。等朕稍后就到。”
“是!”
进入宫门,我忍不住说道:“你先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轻轻叹气。
天色泼墨,柔仪殿,灯火正明。
自家厨房,生火,案板上放着许多材料。
毕珠吃惊地看着我:“国后娘娘,你身份尊贵,不可下厨,不如由奴婢去做。”
我摇头失笑:“没事,我只是想亲自给他煮面。”
她无话可说,眼中泛着一缕潮湿。
“先开始吧。”
毕珠等人先在面粉里加水,搓揉成型。
我打碎了两个鸡蛋,往面团凹直接调入蛋黄,擀成有弹性的薄片,切出细丝,再撒了一些干面粉,使其不再黏稠。然而,锅里的水已沸腾,|Qī|shu|ωang|过了好久,我才捞住一锅熟透了的细面。
忙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衣裙弄脏了。
“还是让奴婢去做。”
我摇头说道:“一会就好。”
毕珠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我让她往面上撒了一点精盐和芝麻香油,再加碗而盖,然后转身换衣,屏息等候。
他出现在门口,眉头微忧。
“正好,你过来。”
李煜的眼光淡淡地扫向宫人们,她们便躬身退出。
他掀开碗盖,不由得一愣,道:“什么?”
我笑道:“别问,你先吃了再说。”
汤汁香气四溢,蛋面细嫩,撒着碧绿般的葱末和一些黄鸡肉丁。
李煜微微沉吟,最终说道:“好一个‘阳春白雪’。”
呵,他给菜肴取名亦是这么诗意。
等他把阳春面吃完,我心中泛起一股轻盈的幸福。
“家敏,这面条很合我的胃口。”
李煜一脸大悦:“不知是御膳房的哪位厨子所做的?我要重重地赏赐他。”
“你此言当真?”
他笑吟吟地道:“要知道,你夫君一向是‘一诺千金’。”
我忍不住心情大好:“有你的一席话,我就放心了。”
李煜愣了愣,似乎感到有些不对劲,遂吃惊地看向我。
“家敏……你……难道是你亲手下厨?”
“煜,我做的面条好不好吃?”
他的眼中忽湿,轻声道:“家敏,你真是我的贴心人。”
“我只想要你把你的一半痛苦分给我,不要瞒着我,好不好?”
李煜将我拥在怀里,轻吻我的鬓角。
“大越国势渐衰,岭东皆乱,我虽不齿刘鋹的残暴不仁,却不愿大越被宋军这么快消灭……”
“难道,大宋派人送信,说的正是此事么?”
“唉,赵匡胤让我劝刘鋹削去帝号,向宋称臣,归还所侵的领土。可是,我堂堂一国之主,怎能这样干涉别国内政?赵匡胤欲取大越,本应找吴越王,却让我写信劝降。由此可知,他的意图一目了然。”
我点头道:“赵匡胤的这道诏书,确实值得怀疑,你要小心应付才是。”
赵匡胤的计策果然厉害,既能威慑南汉,亦警告李煜,试探他的忠心。
李煜长叹一声:“我既不愿大越被大宋所灭,亦惧江南招来亡国之祸,正在左右为难。毕竟,劝降之举,于情于理,对唐国极为不利。可惜,朝堂上无一人想出更好的办法。”
“你不必灰心,我看,潘内史有独特的见解,你不妨问问他,或许有一线机会。”
李煜点头称是。
“对,他或许有办法。”
他转头喊道:“裴厚德!”
裴公公慌张地跑到这里等着他的旨意。
“宣潘内史,带他至光政殿,此事极为隐秘,不许声张。”
“是!卑职告退。”
南唐正是风雨飘渺,危机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李煜让潘佑负责执笔修书,又特派精通闽粤语言的龚慎仪敕书出使闽粤之地,送给南汉国主刘鋹,劝他不要引火烧身。结果,刘鋹读完李煜派人送来的信封,勃然大怒,骂李煜懦弱无能,自取其辱,亦将龚慎仪囚禁下狱,又令其他使者转告李煜,南汉从此和南唐绝交,誓与北宋不两立。李煜一气之下,不顾群臣苦劝,将刘鋹的书信转交给北宋,表示自己已尽力。谁知,赵匡胤却责备他办事不力,又派行营诸军都部署潘美督军,一路南征,势不可挡,南汉节节败退,百姓苦不堪言。
江南依然平静无波。
我亲自端着鸡汤正朝澄心堂的门口走去,却听见一阵砰砰的嘈杂声音,接下来,裴公公从内室出来,哭丧着脸,求我去劝慰李煜。我点点头,便把鸡汤移交给毕珠,让他们先退下,然后进入澄心堂。
眼前,碎片在殿中飘飞。
桌上的奏折,都被他撕得乱七八糟。
李煜坐在龙椅,手托额角,一脸疲倦。
我怔怔道:“你这是何必呢?”
①李煜凄道:“大宋既攻大越,下一回轮到江南和吴越。”
“煜,你……你不该如此消沉。”
我本来气李煜为何如此不争气,可是看到他眼中的悲戚,遂叹道:“大越和江南本是唇齿相依,你当时为何不和刘鋹一起联手对付大宋呢?”
每次思及李煜的结局,看着他写的诗词,我内心上总是一阵刺痛。
其实,我不怪他过于仁慈,却怪他没有好好珍惜机会,一味退让,错过了自身的优势,更令赵匡胤步步紧逼,最终灭掉南唐。
他愕然,仿佛不认识我。
我心中无奈,李煜本是文人,而非武将。
“煜,是我不该插手此事,不好意思。”我勉强地笑了笑。
“如果,江南能免受战祸,我……我宁愿失去帝位。”
他居然如此消极。
人在高处,往往身不由己。
“你……”
李煜的神色黯然。
“江南既有长江天堑,易守难攻,宋军岂能飞渡,金陵应是一时安全无碍。”
澄心堂依然静默。
“好了,你我一起去百尺楼下棋吧。”
他最终点头。
我吩咐内侍宫娥在澄心堂里打扫干净,带他出门。
长廊辗转,清冷的月牙儿,弯弯地映衬在冰蓝般的池水中。
百尺楼,灯光明亮,我与他正在下棋对弈。
话说回来,李煜的棋艺远在花蕊夫人等人之上,每次对弈,我总是输给他,棋品又不好,他哭笑不得,说悔棋不是大丈夫所为,而我振振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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