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那种虎头铜铃,只要精致漂亮,就都弄来给他。
一时间,徐州行馆里,清脆响亮的铃声不绝于耳。待到他身体稍稍好转一些之后,便开始在庭院里走动,于是便时常可以看见一抹白色飘逸的身影,每一步都带着「铃铃」的声响,雾雨漠漠,荷风醉人。
那个人并不喜欢把自己闷在房里,偌大的行馆里找不到人陪他的时候就跟在自己身旁,也不管自己是在处理教中事务,还是正要去休息。
处理事务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摆弄着腰里那串铃铛,很长一段时间,卫禹都是在清脆的铃铛声里将写着教内事务的信件一封封看完,偶尔花的时间久了,那人就故意将铃铛拨弄得又响又急,彰示了他的不耐烦。
而有时候那人又会兴致很高地坐在廊下看他练剑,手里掂着一壶酒,明明不是很懂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指点他一、两句,卫禹也不管他指点的是否正确,就按照他说的练下去,于是那个人嘴角便会挂上得意的浅笑。
要么就抓着他陪他吃宵夜,问他关于燕云烈的事情。卫禹不善言谈,说不了几句就被他打断掉,到最后就变成那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和燕云烈的事,如何相识,如何相遇,每每此时神情里总是带着落寞。
这样的日子相处下来,卫禹没记住他说的那些风花雪月你侬我侬,却记住了他的名字……铃钧。
人如其名当真如是,只觉得他轻浅而笑的声音就似那铃音,碎碎地落在心间,扫也扫不去。
燕云烈回天绝教之后,起初还会派人送来信件问候一下铃钧的伤势,但之后越来越少,铃钧在徐州待了三个月,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却始终没有等到燕云烈接他回天绝山的消息。
铃钧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又恢复成初来时的样子,只要稍有一点不顺心,就暴跳起来。卫禹想着徐州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便没有请示燕云烈,直接带着铃钧回天绝山。
在回天绝山的路上,卫禹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马车,「叮铃、叮铃」的声音随着马车的摇动,一声声从里面传出来,总觉得不似以往的清澈空灵,那铃声里仿佛掺了些别的什么在里面,听着有些沉重,像是他已经预见到了什么似的。
果不其然,回到天绝山后,他们看见燕云烈身边站着另一个人。
同样的白衣如雪,同样的容颜如画,和之前所有燕云烈喜欢过、带在身边宠爱过、最后又无情地送下山的侍宠一样,那个人脸上漾着知足,却不知道等着他的命运将是如何……
燕云烈将他们迎上山,走到铃钧面前时,只是笑容温柔地道了句谢谢,说路途劳累让他回来就好好休息,他会让袁不归帮他好好调理身体的。完全是对自己属下的态度,全不见昔日的温情。
卫禹看到铃钧望着燕云烈拥着他的新欢率先走在前头的背影,身体摆了摆,就要跌倒了一样,便不由自主地伸手在他腰后一扶。
「教主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淡声安慰他,换来他一声冷笑,甩开了自己的手,径直走在前面,茫茫白衣隐在天绝教教众的玄衣之中,耀白如日,晃眼刺目。
卫禹以为,铃钧会像之前那些失了宠的侍宠一样被送下山,但是出乎意料的,燕云烈不仅没让人把他送走,还因为他在平乱之时立下大功将他封为芥草堂堂主。
芥草堂掌管的是天绝山上的仆役和杂事,堂主一职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其他教众也都知道,铃钧不再是普通的侍宠。
为此,铃钧的作为更为放纵,很有恃宠而骄的意味。但是卫禹知道,铃钧实则只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有几次路过铃斋,便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廊下,就和那个时候在徐州行馆里一样,眼神寂寞地望着远处,像是在等什么人来,却始终都等不到。
于是,很久没有去集市上寻觅过铃铛的卫禹,去了天绝山下的小镇……
他只知道这个可以安慰到他的方法,哪怕被误以为那时不时出现在铃斋门口的盒子里装着的那一只只精挑细选、巧夺天工的银铃是燕云烈送来。
只要能看到他见到那些铃铛时露出的欣喜浅笑,他心里也觉得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但他又不敢承认自己对这个人生出的感情,在自己眼里铃钧是燕云烈的人,只要有这个身分在,自己就不该对他有任何非分的想法,否则就是不忠和背叛,并且也辜负了燕明山对自己的栽培。
但卫禹依然还是常常会送铃铛给那个人,有次觅到了一对传说中的「牵魂」铃,传闻这一双铃有雌雄之分,生来成双,无论相聚多远,只要其中一只响,另一只也必然会跟着一起响。
从这一天开始,他自己便总是贴身带着一只小小的银铃,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只银铃不去碰它,有时也会发出清泠的声响,「叮铃、叮铃」,像是有人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般。
卫禹便常常望着这只银铃出神,揣测另一只铃铛的主人,此刻正想着怎样的心思。
原以为那些被隐藏在水面之下不可告人的心思,只要自己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包括那个人,但偏偏他想错了……
那天,燕云烈又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和他以前带回来的人都不太相同,他身上有江湖侠气,脸被一张银制的面具遮着而看不清楚容颜。
卫禹曾经见过他,当时这个人中了「清风」的毒,燕云烈飞鸽传书要他去向袁不归拿解药,结果袁不归出了门,于是他自己便去了燕云烈那里。因为自己从小给袁不归试药,血可百毒不侵,即便没有解药,有自己的血也一样可以救人.
卫禹办完事情后就先行回来了,却没想到一个月后燕云烈还把这个人带上了天绝山。
铃钧留在天绝山之后,只要燕云烈带人回来,他总会凑过去对着别人冷言冷语。燕云烈带着那个名叫「秦林」的人回来时,听说铃钧也是照例去人家那里嘲讽一番,结果不知为什么却在那里碰了钉子受了点气。
当天晚上卫禹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开门的时候却是一愣。
铃钧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正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指着桌上两坛酒,「陪我喝一会儿。」
卫禹拒绝不了,去找了两个杯子来,将其中一个递给他,铃钧接了过去,却是往身后一扔,「用那种东西怎么能喝到爽?」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他们两人就在哗哗的雨声里,抱着酒坛子闷喝,铃钧像是赌气那样,不停地灌自己。
清澈的酒液倾泄而落,弥漫开的酒香,让人不饮自醉。
窗外一个惊雷,房里的灯烛蓦然熄灭,袅袅青烟腾然散去,四周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彼此的呼吸。
黑暗里,卫禹看不清楚铃钧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盯着自己的视线,半晌,泠泠如山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些铃都是你送的吧?」
卫禹心里一咯噔。
「为什么?」
他却不知要如何回答。
听不到回应,那人似有些愠怒,铃铛清脆的声音哗啦啦地一阵响,他扫开桌上的酒坛,坐了上去,面对自己,一只脚踩上他的肩膀,「谁叫你这么做的?多管闲事……」
确实是多管闲事……卫禹无从辩驳,他本就不善言辞,更是无话可说,但是低下来的头却被那个人用鞋尖挑起下巴迫自己看向他。
窗外雷电闪了一下,他得以看清楚他此刻坐在桌上的姿势。
铃钧腰间的那条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解了下来,此刻正叼在嘴里,随着他的动作,那串铃铛一晃一晃的,其中某个正和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那个相呼相应,连带着,卫禹觉得自己血脉深处有什么也受了影响,随着那惑人的清脆声响激动了起来。
铃钧头一侧,将嘴里那条腰带吐了出来,接着双手抓着自己的衣襟将身上的衣服一把扯了下来,窗外又是一声惊雷,撕裂天空的电光照出他一身的雪白,以及起伏的胸膛前那深色的两点茱萸。
勾着卫禹下巴的脚,蹭过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最后停在他胯间的男物上,踩了踩,又左右碾动,「你喜欢我吧?」
卫禹坐着没有动,但是胯间因为他那样的挑弄而起的反应是他没办法掩饰的。
喜欢?
自己怎么能喜欢他呢?他是燕云烈的人,喜欢上他,便是不忠与背叛,但是……
他视线落在那条被丢在桌上的腰带上,那上面的每一只铃铛,他都记得是怎么来的,每一只他都记得他收到时的表情,每一只……都凝含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情思……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房里传来烛台从桌上掉落地上的声音,电光闪耀,两道人影在桌子上厮缠相拥。
溺水一般的哀泣呻吟,手掌下细腻光滑的肌肤,以及那个湿润温暖紧紧包裹着自己的火热坚硬的甬道,一切都如在梦境之中。
电闪雷鸣里,噙在他眼角的水光,流转着晶莹剔透的华彩,酒香飘醉,湿润微启的唇瓣,翕张着吐露出难耐的吟哦。
卫禹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濡湿抹去,却被他握住,然后手指被他含进嘴中,齿尖轻咬,舌头缠绕上来。搅动着他嘴里的柔软,身下的欲望被深深地吞没下去,仅剩的理性也分崩瓦解。
被推倒的酒坛,还有沉香的琼液自坛口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桌上那条腰带,一半垂出桌外,随着桌上两人的动作,腰带上缠着的那串银铃,一晃晃地清脆出声。
滂沱的雨声掩盖了所有令人羞耻的声音,又像是某种不顾一切的宣泄,注定看不到雨止天晴的时候。
失控的次日清早,两人一起醒了过来,卫禹还没来得及留恋一下臂弯中的柔软和温暖,那人已经猛地坐了起来。
宿醉的头痛让他用手撑着额头,蹙起了清眉,日光透进来,照亮了这间摆设简单的房间。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四周还未散去的粟花香,都证明了昨晚的疯狂。
铃钧有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身子簌簌发抖,见状,卫禹伸手抚上他的肩膀,「铃……」
「别碰我!」
铃钧一下躲开,紧接着抬手一巴掌搧在卫禹脸上,打完又有几分神思恍惚,愣了一愣,然后掀开被褥跌跌撞撞地下床,捡起散落在地的衣物,胡乱披上身后就夺门而出,头也不回。
卫禹伸手摸向脸上被他打的地方,然后闭起眼仰首靠上床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铃钧对他都视而不见,虽然自己送的铃铛他还是会收下,但是有时候两人在廊上碰到,铃钧都挪开视线装作没有看见,直直和他擦肩而过。
卫禹也知道,铃钧心里念着的是燕云烈,那个晚上的错乱,应该只是他情绪低落想找个人予以慰藉罢了……
而自己,也不该再抱有任何绮念才对。
于是,卫禹将那一晚深深埋进心底,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念,那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那一夜的交集不过是风雨之中粗乱交缠的枝叶,落了一地的凌乱,而风雨之后,又复归了原位。
后来得知铃钧擅自下山,因为燕云烈投靠霍贤的事情,忤逆了燕云烈而被罚为仆役。
卫禹本以为他又会因此难过一段时间,为此早早去找来一堆铃铛准备博他开心,却没想到这一次铃钧根本不放在心上,反倒过得比以前更自在。
卫禹觉得这样也很好,那些情意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他只能躲在暗处悄悄看着那个人,看他扫地上的落叶像在玩一样,看他偷偷往燕云烈的茶水里加能让人腹痛难耐的蛊,看他晚上一个人对着月亮浅斟低酌,嘴角挂着的浅笑,一丝丝融化在自己心里。
到这个时候卫禹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想要拥有他,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骄纵任性的那一面在他看来也非常可爱。
只是,他是燕云烈的人……
那天晚上,卫禹正忙完事务准备入睡,牵魂铃突然发了疯似的响了起来,他心里一急,担心铃钧是不是出事,便循着声响找了过去。
结果在北面的小屋看到铃钧安然无恙、见到自己出现一脸惊讶的表情,而凌青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态度,让他们两个到对面的树林里谈话,不要吵到他睡觉。
铃钧的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了一句「过来」。
卫禹跟着他走进树林,他转过身来,摊手,神色冷厉,「东西拿来!」
卫禹愣了愣不知道他指的什么,铃钧见他不动,不耐烦地又大声道了一遍,「拿出来!」
卫禹似乎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抬手入怀,将那只贴身藏着的铃铛取出来交到铃钧手里。铃钧看看这个铃铛,又取下腰里那串,拿其中一只放在一起,手一震,两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同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树林里浅浅回荡。
铃钧看着掌心里那两个铃铛,竟是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然后手掌一握,拳头紧紧捏着,那两只铃铛被他捏揉在了一起,不成样子。
铃钧将那团东西往卫禹身上一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那天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不回答,那为什么又要在我身上放这种东西?」
卫禹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只有月华落下来的树林,黑漆漆的看不真切,就像那个晚上一样,但他却看见了铃钧眼眸里泛亮的水光。
「我会和教主解释的……」
啪!
脸上又被搧了一巴掌。
「教主!教主!教主!燕云烈给你下了什么蛊什么药,让你这么忠心于他?」铃钧喘着粗气撇开头,将腰里那些银铃都扯了下来,一边扯一边往卫禹身上扔。
「还给你!全还给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你送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燕云烈那个没良心的王八蛋还会把我记在心上吗?你以为……那天我真的是醉到什么都不知道吗……?」
卫禹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心里某些坚固的东西产生了裂缝,想起两人第一次的见面,想起他因为一只铃铛而欢欣微笑的样子,想起在徐州度过的那些时日,还有那个雨夜的放纵……
然后又想起自己和袁不归说起燕云烈和凌青的事,当时袁不归虽然生气,却也无奈,只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总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紧了紧拳头,然后伸手将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抱进怀里,牢牢的,感受他在自己怀里的真实。
「铃钧……和我在一起。」
眼前的画面清明起来。
容貌清丽的人收回手里的羽毛,「梦到什么?你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卫禹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大约是这几日燕云烈不在而忙坏了,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小铃铛呢?」抬头问道。
「已经哄睡了。」铃钧绕过书案一撩衣摆往他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