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思绪不过一晃而过,罢了,总归都是沈家的骨血。爹爹说的不错,她贵为皇后,届时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养着便是。
“皇后娘娘,静贵人,沈夫人到了。”内监入殿通禀道。
沈宜静是极为欢喜的,女儿家,如何不恋眷娘亲……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妇见过贵人娘娘,愿娘娘玉体金安。”
见沈王氏拜下行礼,沈宜静方透出几丝不自然。相比之下,沈念卿却是淡然许多:“沈夫人不必多礼,赐坐。”
等到紫月领着宫婢退下,沈念卿才缓了脸色,柔声叫道:“许久不见,婶母倒是愈发年轻了。”
沈王氏是个知规矩的,皇后给了她面子,她却万不敢顺着杆儿往上爬:“娘娘说笑了。”
几番客套话过去,沈王氏掂量着开口:“娘娘,此处没有外人,臣妇有一言相告。”
沈念卿欣然颔首:“可是家中有吩咐?”
“娘娘明鉴,静贵人有了身孕,此乃沈家一大幸事。可后宫中盯着这皇嗣的眼睛太多,还劳娘娘多加小心,务必保住沈家的希望。”沈王氏话里谨慎有余,说罢,她抬头看向沈念卿。
“妹妹是我沈家人,本宫自当保她安康。”沈念卿望向沈王氏,见她唇瓣微微动了动,眸中也带着几分期许,这才问道:“婶母可是有什么主意?”
“臣妇不敢。”
“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将手打在一旁雕刻的鎏金案上,沈念卿眉心微动。
“女子怀胎,前三月胎象最险。别家女子若是惦记上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所以臣妇想着,不若将静贵人送得远些,待到胎象安稳,再接回宫中来。届时皇嗣也更为安全了……”
沈念卿眸心凝着,的确,后宫中的手段太多,想要保住这个孩子,远离是非之地,乃是上上之选……
沉吟半响,沈念卿才抬眸问道:“不知婶母意以为何?”
沈王氏看了看那轻眨着的眼睫,俯身道:“臣妇听闻那白云寺是皇家寺院,离京城也不远,若是以祈福之名让贵人去寺中静养数月,太后娘娘和皇上那头当是不会阻止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沈念卿抬手拍了拍衣袖上的轻尘,低低赞道。
白云寺乃是大郢建立之初所建,每年皇家祈福都是在那儿举行的。有禁卫保护,再派些得力的人手管制饮食,想来是出不了岔子的。况且那儿四季风景各态,也是个清静的去处。
“晚些本宫去与太后提上几句,若是太后觉得稳妥,妹妹就安心离宫养胎吧。”
见沈念卿松了口,沈王氏当即安下心来。用过午膳,方离了宫。
第四十二章 各怀心思
送沈宜静离宫的事儿,沈念卿一个人自然做不了主。次日一早,她便前往紫宸殿问过齐太后。齐太后是从后宫风雨中走过来的,自当是明白其中利害。听得沈念卿提起,便颔首应下了。
“皇后啊,后来居上并非是好事,你自个要多花些心思了……”齐太后说着,眸中不禁现出几分责难来。
沈念卿噙+住唇瓣上的苦涩,低声应下:“儿臣明白。”
殿上寂了寂,齐太后朝着一旁的兰姑姑使了个颜色,这嬷嬷身子微僵,似乎有些犹疑,却终究是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沈念卿抬手接过,将那瓷瓶打开,只觉得清香扑鼻。她眉心一跳,轻声问道:“母后,这是?”
“这是宫中秘药,待下次皇上去了你宫里,将此物融在香片里便是。”沈念卿是个聪明人,齐太后略微一点,她便知晓这是什么了。捏着瓷瓶的手悄悄收紧,面上却是现出点点不安。
像是要打消她的疑虑,齐太后叮嘱道:“一次放上一粒便是,若是多了,可会留下把柄的。”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确,适量便不可察也……
“儿臣谢过母后。”心头起了几分欣然,沈念卿福身行礼后退下。
……
等到沈念卿离开,她身边的兰姑姑才幽然叹了口气:“太后娘娘明知皇上不喜皇后,为何还要……”
齐太后扬了扬手:“哀家是为了皇上,更是为了祖宗基业。朝局方稳,不可再生变故了。”
她何尝不知皇上对沈念卿甚为平淡,她又何尝不知皇上是顾及沈家的权势。可自从那一日做出抉择起,便没有回头之路了……
沈家与她,早就栓在了一条线上。只要有她在,沈家便会一心奉主。反之,她亦不会容许皇上对沈家下杀手。
“奴婢逾越了。”
心头闷得慌,齐太后干脆命人闭了宫门,朝着寝殿而去。
白日之间,却见那寝殿深处透着幽暗的光。重重绸幔落下,齐太后缓步朝着矮榻行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书柜后响起了几声轻响。
乍闻这声音,齐太后惊了惊,而随之而来的便是眸间的一点亮光。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书柜缓缓朝着两边划开来。阴影处,隐约透出一个身影……
“你来了。”
齐太后早就猜到这几日他会来,是以没有一点意外。
这身影的袖摆微动,在不远处的屏风上投下一片阴暗:“恩,这段时日太忙,都不曾来看你,你一切可好?”
闻得这一声问候,齐太后的肩胛不禁软了几分。这般的轻声温柔,在深宫中何其珍贵……恍惚了一瞬,那身影已慢慢走近来。齐太后被那灼然的目光束住,面上不禁露出几丝羞意。
“珍儿……”
冰冷的唇间唤出轻柔的名,齐太后转头敲了敲已然紧闭的门扉,这才松下一口气,容得自己半推半就倚身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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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深深,初冬的气息却已偷偷地钻入皇城,将这座原本就没有多少温度的宫殿,衬得愈发地清冷。
齐太后发了话,沈宜静的行程算是定下了。梁元劭知晓后也不过是下令派些侍卫随行保护,其余的,便再也没有过问了。
沈宜静离开时,沈念卿亲自相送,不少妃嫔亦是跟去看热闹。隔得远远地,萧如雪迎风而立,面颊被风刮出点点红晕。她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眉梢挑起:“等她出了宫,咱们便可以动手了……”
“不,时机未到。”春瑾在旁躬身道。
萧如雪闻言侧眸看去,万分不解:“为何?”
春瑾还来不及答话,萧如雪便拧起秀眉道:“早先你说在宫中下手不便,本宫这才设法让人将沈宜静引出宫去……现在她已经走了,纵然出事也怪不到本宫头上,为何还是不能动手?”
“娘娘息怒。现下沈家必定将这孩子看得极重,贸然下手怕是达不到目的。兵法有云:敌明我暗,则敌守我攻,是谓下者。敌动我静,待其疲,趁力竭而战,方为上……”
萧如雪是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春瑾的打算。一双剪水眸子这才破开雾气,散出明亮的光:“妙。那本宫就再等上一等。”
见状,春瑾默默含笑,目光投向了远处那朝着宫外行去的车驾。沈家,我便要亲眼见你一败涂地……
夜深,甘露宫中烛火摇曳。魏林将宫婢打发出去,站在龙阶之下将近日探来的消息翼翼禀明。话音落,殿内顿时化作一滩静谧,只有从烛火当中发出点点炸响。
梁元劭合上手中的奏折,轻嗯一声:“继续盯着,莫要打草惊蛇。”
“奴才遵旨。”
落下最后一点朱砂,梁元劭方离案起身。殿门大开,门外立着一名内监,手捧《起居注》,面上惴惴。
“皇上,今夜要召哪位娘娘侍寝?”
梁元劭斜目瞥了一眼,一语不发地迈步离开了。紧随其后的魏林摆了摆浮尘,扔下“照旧”两个字,便紧紧跟上。
清风阁。流纹铜镜映烛光,青丝蔓蔓缠纤篦。
见得铜镜中人影一晃,上官璃忙起身相迎:“嫔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
待上官璃起身,梁元劭便转身在软椅上坐下。他一手撑着额,半靠着,眉宇间透出一丝疲惫来。
上官璃隔着数步之遥站着,目光不时从梁元劭面上溜过。自那一日起,二人独处之时便少了几分僵硬,多了些自在。间或,还有几许不得真心的柔情。
收敛心神,上官璃拿起美人锤上前,轻声问道:“皇上可是在为静贵人忧心?”
梁元劭摇了摇头,静了半响,他才睁开眸子问道:“你对沈宜静这白云寺之行怎么看?”
上官璃本想噤声,却避不开那如有实质的眸光,只得答话:“嫔妾私以为,此举是沈家刻意为之的,而目的在于保护皇嗣。”
“呵,你只说对了一半……”梁元劭低语了一声,却并不点破。见上官璃只是眸光流转,却并不问话,他才轻拍那双柔荑淡笑:“你瞧着吧,宫中也好,佛门也罢,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执杀戮。”
……
第四十三章 花落谁家
上官璃心神一震,红唇间吐出几分疑惑:“那皇上的打算是?”
梁元劭没有接话,这倒让上官璃心头忐忑起来。按说他不喜沈家,却不会不喜自己的孩子,可依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倒有几分放任的意思。
过了半响,梁元劭才抬眸瞥了上官璃一眼,见状,她福了福身道:“嫔妾逾越了。”
……
而沈家,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希望定在沈宜静腹中的孩子身上。自沈宜静离宫起,沈念卿便鲜少在后宫活动,除了每日必要的行礼,几乎是不出清宁宫半步。若是有人求见,亦是推脱大半。
这一切无非是想让沈家的风头淡上几分,以保沈宜静的安全。
果然,沈宜静前往白云寺的路上极为稳妥,待她安全到达寺内,沈家人才送了一口气。
原本上官璃以为沈念卿的这般低调到此为止了,却不想年关临近,沈念卿病倒了,生生将后宫的诸多安排落下——撂了担子。
紫宸宫内,齐太后一身紫金色九尾凤袍端坐在上首,目光缓缓拂过殿下众位妃嫔。而在齐太后身侧,是素着一张脸的沈念卿。只见她屈膝拜下:“母后,臣妾(之前打的都是儿臣,在这里统一纠正一下称呼。莫怪!)近来身子抱恙,实在虚弱得很……这元旦可是大日子,耽误不得。还请母后多加忧心了……”
话音一落,齐太后眸子里闪过点点疼惜:“既然皇后身子不便,那就好生歇着吧,莫累坏了身子。”
略顿了顿,齐太后才继续道:“年关的事务繁忙,哀家与皇后二人也才恰恰顾得周全……李贵嫔在后宫位分仅此于皇后,就由李贵嫔来替哀家和皇后分忧吧。”齐太后一语定音,李贵嫔哪里有推拒的余地。
她缓步上前拜下:“臣妾遵太后娘娘旨意。”
起身时,她眼角不禁露出几分为难来。上官璃不经意瞧见,略一思忖也就想通了。这宫里的女人最爱争两样东西。一个是皇宠,另一个便是银钱。
各宫的主子位分不同,年例不同,不少赏赐亦是不同。是以后宫的差事向来是得罪人的……可李贵嫔偏偏避着这些,她行事最看重的便是“不得罪”,更何况,她不是皇后。
接了这差事,拾翠殿无形中都热闹了些。可没几天,李贵嫔的女儿,皇上的小公主病了……
这病来得急,也来得巧。
齐太后原本就不喜李贵嫔,此番更觉得此女小心眼太多,当即便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太医到了拾翠殿,别的不提,单单是小公主那酡红的脸,与李贵嫔肿得像桃子似的那双眼睛,谁也不能说半句闲话。
太后那头是没了话,但李贵嫔不干了,事儿总是得找个人办的。从位分往下看,李贵嫔之下就是萧如雪。
思及此,齐太后不禁伤了神。
“娘娘,此番时机正好啊。”一旁的兰姑姑将茶盏放在齐太后手旁,伴着那青烟缕缕,慢慢替她按着额角。
齐太后阖上的眸子微微动了动,鼻下缓缓探出气来:“哪里是好时机?这萧家的女儿掺和到内务的事情上,总归是不妥的。”
这兰姑姑跟了齐太后数十年了,自然是知晓她心意的:“娘娘莫要忧心,内务里的根基到底是在娘娘手中的,到时候随便挑个错处,自然能让她讨不得封赏。说不定,还会因此得个错处……”
齐太后闻言心头一松,正欲点头应声,却又生生僵住:“不,不可……”
她身为一国太后,纵然抬举沈家,更当赏罚分明。若萧如雪步步小心,寻不到错处,不封赏一些说不过去,但那般便会给沈家姐妹带来威胁……若她出了岔子,皇上那头为了顾及朝堂,也不会责罚太过。
正当齐太后忧心之际,清风阁里,上官璃却是被一口茶水哽了喉。
“什么?皇上让嫔妾去?”上官璃凝着眉眼看去,梁元劭正拿着玉箸夹起一块杏仁酥。他轻轻嗯了一声:“不错,你去。”
“可是……”
“没有可是。”梁元劭话里带着几分不可违逆的气势,让上官璃将后半句话生咽了下去。
屋内静谧非常,半响过后,梁元劭才低声道:“朕是为你好。”
这是他的解释,亦是理由。
上官璃对沈家威胁不若萧如雪,母后生性谨慎,终究是不会让萧如雪近前办事儿的。而上官璃有他暗中帮衬着,待到元旦时,讨个赏赐晋个位分便是理所应当的了。
上官璃见他出言解释,心头缓缓淌过点点异样:“嫔妾谢皇上。”
……
梁元劭想的不错,最终齐太后决定让上官璃来负责此次元旦。萧如雪那头也不知是如何解决的,总之是没有听见一丝不满的声音。
元旦乃是一年一度的年关大节,到时候君民同乐。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乃至边属小国的使节皆要来贺。
内务府得了上头的吩咐,对上官璃亦是尊重。第一日,便有宫婢将前几年的惯例一一道来。上至酒宴规模,下至嫔妃封赏。几日下来,上官璃被绕得晕晕乎乎的,却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
十二月二十。
未时正,阳光向着西边倾斜着,带着几分绚丽的暖阳从窗柩的缝隙间投下。在锦屏上投下另一道窗柩的纹路。
桌案前,良辰珠玉分别立在上官璃身侧,手中皆是捧着内务送来的账册。而青蓉则是不时出入着,添上茶水糕点。
上官璃提笔在纸上细细记载着,将近日来的账目算得分明。墨迹微干,上官璃将紫毫笔放下,抬首之际,脖颈袭来的酸意让她不禁轻呼出声。
“主子,你这般也太辛苦了些。”青蓉在一旁嘀咕道,说着,便上前来替上官璃揉着肩胛:“主子,瞧,这些时日你忙着。皇上来了几次都是坐坐便走……依奴婢看,还是以皇上为重才是。”
上官璃轻笑了笑,却不曾应声。她推开青蓉的手,径自起身:“这几日你们也累着了,得了空便歇歇吧。珠玉,随我去一趟紫宸宫。”
“是。”
第四十四章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