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入寝殿时,便见上官璃笼着身上的薄被,眉目凝滞,若有所思。
“娘娘……您还在月子里,可不能因旁人乱了心思啊?”
上官璃见她一脸的紧张,不禁嗤笑了一声:“哪有乱了心思,倒是你,这般慌神,哪里像是本宫身边最沉稳的良辰?”
琢磨了一会子,上官璃便让宫里的内监去传话,要请皇上来一趟清风阁……
梁元邵手中的事儿处理大半后,心中实在惦记,便起驾前往清风阁。
尚未入内,他便朝着身后紧随的传话内监问道:“贵嫔娘娘可是有何不适?”
“娘娘并无不适。”
“昌平公主呢?”
“奴才出来的时候,昌平公主刚刚睡下呢。”
闻言,梁元邵的眸子里不由窜过一丝紧张。上官璃鲜少派人来传话,更何况此时她安然无恙,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进了屋子,一股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梁元邵扬手屏退左右。上官璃听见动静,伸出脑袋低笑了笑:“臣妾给皇上请安,身子疲惫,不能给皇上见礼,实在是臣妾之罪。”
“你给朕添了昌平公主,可是功臣,朕还没给你记功,哪里有什么罪?”梁元邵见她安然,也就随着她的话调笑了句。
说着,他走到榻边,抬手将上官璃揽在怀里,低声问道:“这么急着找朕是为何?”
上官璃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丝丝热度透过龙袍,晕染开来:“臣妾要拉着皇上演一出戏。”
“演戏?”
“恩。”上官璃支起身子,正色道:“早些时辰,康贵嫔来告诉臣妾,被处置的那个太医与小皇子有关,据传,是因小皇子身体孱弱。”
梁元邵不禁冷哼一声:“她倒是好盘算,想借着你的口,让朕怪责中宫。”
“她不过是见不得沈家得势,想让皇上寻皇后娘娘的麻烦罢了。”
“你是怎么想的?直说便是。”既然说要演戏,那自然是有看客的。
上官璃略一顿,继续道:“这几日见皇上心情好了些,想必皇后娘娘诞下皇子的消息已经传了开,边关那头也解了急。只是……”
“只是沈家能屹立不倒,想必有其过人之处,消息定不会太晚。若沈大人知道这个皇长子不足为依,而皇上也知晓了皇长子的情况,心中会否不生防备?”
“而康贵嫔那头,如若一时兴致来了,传了话出去,怕是萧家会任由这话散播开。届时,沈家有了异心,可就乱了皇上的局了……”
上官璃所说的话,提醒了梁元邵——太医是齐太后与皇后处置的,这个消息定会让沈耀知道。边关战事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定不能让沈耀退缩……为今之计,只能一面安抚沈家,一面假装自己不知情,让沈耀好生去琢磨后路。
想通了这些,梁元邵当即沉下脸来,他起身拂袖,冲着上官璃呵斥道:“放肆,莫要以为你诞下公主便可以目无尊卑。皇后是何人,岂容得你多嘴?哼,朕的皇子乃是龙子,自有上天庇佑,尔等俗子,粗鄙之见也。”
说着,梁元邵大步跨出清风阁,在寝殿前,他停了一停,斜眸冲着身侧的魏林道:“来人,传朕旨意,廉贵嫔身子不适,朕允她闭宫休养。”
所谓休养,不过是面上的说法,这分明是禁足啊。
“是。”
魏林应声,紧随着梁元邵的步子离开了清风阁。而良辰等人,则是被这忽来的圣谕惊了心。
上官璃听着外头的动静,悄悄勾了勾唇角。这皇上倒真是说风就是雨,前一刹还在商议,转眼就变了脸。
良辰紫衣推门进来,面上带着些沉重:“娘娘,好好的怎么触了圣怒了?”
“看着吧,承受圣怒的可不止是本宫呢。”
皇上要阻抑萧家的念头,要稳住沈家的心,自然是要掌控好此消彼长的火候。
……
萧如雪自出了清风阁,就一直派人盯着这头。见上官璃真派人去寻了皇上,当即便松了心。她的算计不错,错只错在她不知道上官璃的立场。她要对付皇后不假,但萧家也终不会是皇上的选择。
待皇上怒气匆匆的出了清风阁,萧如雪便得到了上官璃被禁足的消息。可这厢还没回过神来,那头梁元邵已然查到了她这里,一番不轻不重的敲打,加之萧丞相被迁怒。让萧家明白了,皇后也罢,小皇子也罢,现在都动不得。
……
宫里的事儿瞒不过太后的耳目,见着了梁元邵的态度,她也就安下心来。
为了沈家的后路着想,皇长子必须成为太子。
再说边关。
自从知晓上官璃诞下公主,沈念卿诞下皇长子,沈耀便竭力对抗羌国。不出半个月,便将失守的玉门关夺了回来。这对大郢将士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士气。可随后传来了小皇子身子孱弱的消息,于此同时,沈耀停下了继续攻打羌国的计划。
若小皇子难承大统,那自己现在折损亲部平乱,可就太不划算。
过了不出三日,上官璃质疑小皇子,却被皇上责罚的消息传来。沈耀这才算是安了安心,只是这一番周折下来,他认清了一个问题——小皇子现在尚小,往后有何变故还不可知。皇上抬举沈家,也无非是忌惮他手中的兵权。皇上近年来羽翼渐丰,他收拢得了一个苏知寒,却保不齐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原本浑浊的眼瞳里燃起了权利的火焰。
沈耀望月而笑——与其受制于人,不如让人受制于我。
一时间,沈耀胸口的欲、望无限制的膨胀起来。
次日,沈耀召集谢远与李怀玉以及几位将军前来议事。他目光在屋内环视一转:“羌国趁着我大郢朝经了内乱,局势不稳,竟然起了祸心。我等身为大郢子民,定要设法断了羌国的念头。”说着,他随即指了指桌案上的牛皮地图道:“昨夜我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今日请众位前来商讨,若是可行,驱逐羌贼,指日可待。”
第一一一章
棍子章。
……
谢远看了看沈耀,眸子里带着灼然正气:“不知大人所说的是何法子?”
闻此一问,众人皆看向了沈耀。只见沈耀莫测高深道:“羌国春夏之季,乃是资源最丰沛的时候。现在夏季将过,到了秋冬之时,羌国最缺的是什么?”
谢远驻守玉门关许久,当即反应过来:“粮草!”
“不错,正是粮草。近来羌国的气候反常,许是要提前入秋。前线战事不断,若我军能断了羌国部队的粮草供给……”
“那他们便无法与我军抗衡了……”李怀玉紧接着道。
沈耀颔了颔首,抬手捋着胡子:“正是。”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头,为难道:“只是……羌国运输粮草,一直都是从天山一脉走的。那一带易守难攻,怕是有难处啊。”
在场的,有几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在将士们的心里,他们守护的不仅仅是一方城土,更多的,是他们心中永恒坚守的家园,与城墙后千千万万的同胞们。
见沈耀说出难处,不少将领纷纷出声,争道:“末将愿去。”
“末将也愿去。”
好似被众人的豪情所感染,沈耀眼中微微润湿:“好,好……不愧是我大郢的好男儿。”说着,他环视一周,最终是将目光落在了谢远身上:“谢将军,年少多谋,此去甚为危险,不知将军……”
谢远匆匆打断了沈耀的话,单膝跪下请命道:“谢远愿为大郢出战。此去定不负大人期望,将羌国小贼的粮草烧得一把不剩。”
“好,将军有如此信心,我大郢定能够击退敌军,扬我军威。”
“击退敌军,扬我军威。”
“击退敌军,扬我军威。”
待到事情定下,沈耀与谢远二人于书房中商议具体行事,直到第二日天亮,二人方相视一笑。只是沈耀并不如寻常一般,将此事保密。而是召集了诸位将领,反复推敲。
过了几日,谢远挑出了七百精兵,打点完毕,便朝着羌国后方而去了。
……
而宫中,原本沉静的气氛,被昌平公主与皇长子的满月宴给冲散了。些许热闹在宫中蔓延开来……
因着上官璃乃是昌平公主的生母,几番思量下,才以满月宴为由,解了上官璃的禁足令。
上官璃得了自由,按理要去向皇后娘娘请恩。这边安排着良辰等人收拾东西,好准备迁去鸣翠宫,那头自己仅带了绿萼与紫衣前往清宁宫。
炎炎夏日已经过去,温润的风不带夏日的炽热,亦不携冬日的凛冽。只温和地从衣衫间游戏而过,卷走心上的细尘。
在清宁宫前顿住,上官璃命人前去传话,自己则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这沈念卿早产,身子比上官璃恢复得更慢,是以清宁宫当下依旧是紧闭着的,唯恐坏了沈念卿的身子。
等了半响,本想着今日只是来过过场面,谁想沈念卿却派了紫月前来相迎。
“奴婢见过廉贵嫔,皇后娘娘正在梳洗,还请贵嫔随奴婢到侧殿饮口茶,稍等片刻。”
上官璃眸子里的光只顿了一瞬,很快便化作了轻和的笑意:“可是搅扰了娘娘休息?”
“哪里哪里,小皇子昨儿个晚上精神好,闹腾了一宿,娘娘今早上才睡下,这会子也是刚醒。”紫月看似解释,实则带着几分低低的嘲讽。
小皇子么?只要是她的孩子,公主皇子又有何区别?
至于小皇子精神好,这话还真是欲盖弥彰。只但愿小皇子,的确是健康才好。
上官璃心头腹诽了几句,抬着步子随紫月前往偏殿做下,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念卿才唤了人来传她。
算算,也有好些时日没有看见沈念卿了。这一见,上官璃心头却是突地一颤。眼前这个以脂粉盖面,却仍旧掩不住憔悴的女人,还是那个美艳绝伦的皇后娘娘吗?
收回目光,上官璃福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廉贵嫔免礼。好些日子不见,妹妹的气色真是极好的。”沈念卿说着,手中锦帕在唇上遮了遮,将那笑意下的不悦挡住。
“臣妾今日来,是向娘娘谢恩的。若不是娘娘替臣妾美言,臣妾想必连昌平公主的满月礼都见不到。”
沈念卿面上僵了僵,她又哪里愿意看见上官璃,只不过现下她办事需以小皇子为重。齐太后万般交代,定要她有母仪天下之风,方可替小皇子积累更多支持。
唇角僵硬地扯了扯:“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本宫与你都是皇上的女人,说是姐妹也不为过。哪有见着妹妹受苦,本宫袖手旁观的道理?”
“娘娘大度,臣妾佩服。”
上官璃应着话,心里却是奇怪。好端端的,皇后怎么如此好的语气。
正想着,便听上首道:“现下边关吃紧,宫中也是在缩减开支。本宫想着,昌平公主与小皇子前后不过一日,不若就委屈委屈小公主,将他们的满月宴摆在一日吧……这样一来,也算是妹妹为皇上解忧了。”
沈念卿面上笑意不减,心头却是冷意森然……若不是她,自己怎么会早产。若非是昌平出生,她的小皇子定然康健。怎么会像现在一般,吃喝不进,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
昌平想要风光地办满月,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上官璃眉梢若不可见地扬了扬,原来皇后打得是这样的主意。沉了沉心,上官璃拜下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边关战事不断,若铺张开来,却是让臣妾心头有愧的。臣妾斗胆为昌平请命,这满月之酒不办也罢。”
她是不在意这些虚浮,可她舍不得。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经受不平等,哪怕现在昌平什么都不懂。
沈念卿眼中藏不住的怒火一闪而过,她轻声呵笑道:“廉贵嫔还当真是贤惠啊,只是你莫忘了,昌平可是公主。你有这念头是好的,只是不可乱了皇家规矩。”
“既然皇后娘娘有了安排,臣妾遵命就是。”上官璃不愿与她硬碰,届时在想法子就是了。
第一一二章
出差回来状态不好,就多休息了一天,求原谅。苦逼明天还要上班,苦逼五一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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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卿并非与昌平过不去,她虽不喜上官璃,但说到底,一个区区出身凡凡的贵嫔,根本轮不到她花这么多心思。只是现下萧家趁着爹爹不在,多次挑着沈家的错处不放。若不是沈从文与苏知寒二人齐心,怕是现在早就乱作一团了。
等到消息传开,想必皇上也不会驳了她的话。这番敲打,不是冲着上官璃去的,而是她要让萧家人明白。皇长子就是皇长子,皇后就是皇后,这位子不是她们可以轻易肖想的。
……
的确不出她的所料,梁元邵晚膳后来了清宁宫,沈念卿借着话头引到这上面:“皇上,臣妾今日做了一桩主,是关于昌平公主与皇儿的,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梁元邵闻言,放下手中的玉渚:“皇后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乃是后宫之首,为朕分忧朕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来什么怪罪。”口里说着,他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的。沈念卿的算盘在他这里算不得什么……
“臣妾听闻前线战事紧张,念及那些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便心中难过。臣妾只是一介女流,做不得什么,唯一能办的,便是缩减后宫开支,以身作则。”沈念卿几句话下来,便将自己的举动标榜上了贤德的外衣。见梁元邵并未打断,她继续道:“眼见着昌平公主与小皇子的满月宴到了。臣妾想着,前后不过一天,便做主让他们一同过满月。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梁元邵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唇角扬起,眼里却快速窜过一丝暗沉。他虽心中不愿委屈了昌平,但在这关头,却是不得不为。思及此,他启唇道:“皇后有着番心意,朕深感欣慰啊。既然如此,就由皇后全权负责了。”
沈念卿闻言莞尔一笑:“臣妾多谢皇上。只是……廉贵嫔那里……”
“那头自有朕去说,不会让皇后为难的。”
梁元邵应下这话,也是有私心。之前为了打压萧家的势头,无奈之下,以上官璃做了箭靶。现在又因沈念卿,不得不委屈昌平。他心上有愧……接了这话,他也正好寻个由头前去瞧瞧她们母女。
有些时日不见,上官璃倒是没甚么变化,只是尚在襁褓中的昌平与初见时区别却是很大。眉眼扩开,胎毛淡去,昌平露出了一张清秀可爱的脸。乍一看去,那面貌与梁元邵倒有几分相似。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梁元邵坐在榻边,握住上官璃的手道。
上官璃瞥了瞥殿内的婢女,朝奶娘使了个眼色,便让人将昌平抱了下去。
待到殿内没有了旁人,她才缓缓叹气道:“臣妾自打入宫,便是一心念着皇上的。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只是,臣妾身为母亲,实在不愿委屈了昌平。”说着,上官璃起身拜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