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闻言,面上透出几许尴尬,连那容貌斑驳的脸上也透出几丝可疑的红来。
“这……”
羌营士兵本能地生出几分提防来,谢远见他们步步紧逼上前来,脚下步子慌着往后退了退。
那领头的士兵几步赶上前去,一把将那麻布袋子抢了过来。触手的软绵感让那士兵惊了一惊。将谢远挡在一旁,几人将他看着,这头已然将麻布袋子打了开来。
解开了封口的绳子,一股子血腥气便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一名女子衣衫褴褛,全身布满了伤,就连脸上亦是红肿的巴掌印儿。再往下瞥上一眼,那女子下身的裙子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裸露出来的部分满是伤。便是在阵前杀敌的将士,也不堪再看。
谢远堆起讪讪地笑,忙作揖道:“诸位大哥,这……这,实在是我的不是。许久不曾解闷儿,一时下重了手。这……”
为首的士兵颇有些不信,他们亦是在军中常呆的人,对女人粗鲁些也是难免的。就算有太过厉害的,将掳来的女子折腾过去的,也是好些人一起。可瞧着谢远就独自一人,便将一个姑娘弄成了这般模样,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士兵朝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去向呼和赤禀报了。
待到呼和赤身边的人查验一番后,果真如来报的人所说,这女子气息微弱,身上的伤经了一夜,已然不好了。一旁有人弯腰想去瞧瞧这女子的下身,却不料女子身子一颤,堪堪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众人难免皱起了眉低声骂道,更有甚者提议将女子当即处死。
“我该死,竟然在军营中透了血气,实在是不该。只是打战在即,让她死在营中未免太过晦气,不若请各位大哥将她扔到个偏僻的地方,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了。”谢远朝着众人弯腰作势,苦声道。
呼和赤那头的人对着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自行处理便罢了。谢远所说有一句不假,大战在即,见血总归是不好的。
事情有了解决办法,谢远当即告谢,随后便转身回了屋,脚下的步子飞快,好似生怕再被缠上一般。他亦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再说那女子被人抬走,一路上她都僵着身子不敢轻易乱动。身下的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停了下来。
女子心上一紧,还不待反应过来,便觉着身子被猛地向上抛起。她咬了咬牙,悄悄动了动身子,让左侧落地。
“喀嚓”一声。女子清晰地听到骨头被撞击碎裂的声音,而扔下她的两个士兵嘀咕地说了几句羌国话后便离开了。
为防万一,女子不敢轻易乱动,她忍着痛咬着牙,直到身子已然僵硬,而周围并无一点动静。她才伸出右手将麻布袋子拉开一道口。
微微眯了眯眼,瞧着四周的环境,分明是一处荒废的石地。定下心来,她抬头看了看正绽放余辉的夕阳,辨别出方向后,她当即崴着脚,忍着疼往玉门关的方向走去。
……
一路多番辛苦暂且不提,就说这女子到了玉门关下,却被拦拒在了玉门关外。战事期间,何人会放她入关?
女子无法,身上也再没有半分力气,只好颓然靠着玉门关的城门闭上了眼。
夜深了,身上的凉意一点点地窜入她心头。眼前一晃而过的,是爹娘慈爱的脸……
“姑娘,姑娘……”
肩上的伤处被人碰到,她不禁吱的一声呼痛起来。
挣扎着睁开眼,一张温润如玉的脸便映入眼帘。此人正是苏知寒……
苏知寒本是夜里难眠,亲去关上探查一番,谁知碰巧遇到了这个全身是伤的女子。原本是提防着的,可苏知寒不知为何,从那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坚韧。有着坚韧眼神的人,必然是心性正直的。
“姑娘,你是何人,家住哪里?怎么会在关外出现?”苏知寒低沉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淌入人心。
女子唇瓣微颤:“我……我是城破时被人掳走的,家住在南风巷子里,姓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补充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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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姓姑娘自报了名字便晕了过去,苏知寒见状略紧了紧眉。这般关键时刻,谁也说不上来这女子身份真实与否。只是这女子从关外回来,倒是说不准能探查出些什么来……
起了心思,苏知寒便遣开身侧的侍卫:“都散了吧,今日之事不必再与外人提及。若是有人漏了半点风声,可莫怪本官不客气。”
这些侍卫都是西南驻军,认的便是苏知寒身上的兵符,见他开了口,哪里还有别的心思,自然皆允诺下来。
次日傍晚,昏睡了整整一夜的白姑娘总算是醒了。苏知寒闻讯前来,态度和善,语气亲和。只是这女子软硬不吃,愣是一问三不知。可越是如此,苏知寒越觉得这女子身上有些神秘。
能独身一人从关外回来,需要何等勇气?能面临军士依旧镇定,需要何等冷静?
更何况,关外便是羌营,要么这女子说了谎,她本就是羌国放来的探子。要么便是有人助她回来……
“姑娘在关外可有听闻什风声?”苏知寒第三次开口。
白姑娘摇了摇头,抿唇不语,双目带着微微的疏离。
“既然姑娘说没有,那就罢了。”苏知寒垂眸将眼中的光掩去,弹了弹袖口本不存在的轻尘,起身浅笑:“姑娘好生歇着吧,明日一早在下便派人送你回家。”
说罢,苏知寒矢口不提旁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他果真派了轿子来送白姓女子回家。到了南风巷子,白姓女子便不让再送。她纵然胆子大,也知晓在这种敏感时期,不能大意。
来人得了苏知寒的吩咐,只劝了一劝便答应了。
不过,苏知寒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法子知道。
……
为了避风头,白姑娘当日不敢出门,却实在心里着急。按着当初谢远的口气,那口信应当很急。思量半响,若是旁人出去,应当不那么打眼吧……白家是做小吃生意的,平日里都是白老爹在招呼。自家爹爹那儿迎来送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露了口风。
思及此,她唤来自家娘亲,低声道:“娘,女儿身体不适怕是出不得门,可有一件事却是非办不可,只能求娘亲帮我一帮了。”
白陈氏自打女儿被人抓走后,眼泪便一直没干过,现在望着失而复得的闺女,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你要出门买什么,给娘说,娘啊立马就给你办回来。”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白陈氏轻拍白姑娘的手道。
“不,不是买什么,是请娘代转一句话。”
见白陈氏一副狐疑的样子,她抿了抿唇:“这次女儿能从外头逃回来,多亏一人相帮,他托女儿传一个口信,女儿定要回报恩公不是?”
白陈氏听着,口中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当即应下。
母女两个私语了一阵,白陈氏就换上衣服出了门。
到了贺家茶庄,白陈氏的步子不禁一顿。心底微微一慌,直到小厮前来招呼才正了神色。
“哟,您是要买什么茶?”
白陈氏摇了摇头,目光往里探了探道:“不不不……我找你们掌柜的,”
小厮陪了陪笑:“您可以有什么要办的,与我说也一样。”
“不成,我要见你们家掌柜的。有急事。”
见白陈氏的模样不像是说笑,小厮这才点了头转到后头去了。
那大掌柜听说有人找,本是没兴致的。可听着小厮禀来,却生出了疑心。执意要见他……除了主家和谢将军,应当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啊……难道……
眼眸一亮,掌柜忙让小厮去请人。
白陈氏入了内室,只见那掌柜略带试探地看着她,不觉生出紧张。随后一想,不过是传个话罢了,怕什么。
“掌柜的,我是受人之托前来传话的。”
掌柜眉梢一动,忙请白陈氏坐下,奉茶道:“夫人请说。”
“掌柜的也不必忙活了,只是有句话带给掌柜罢了。”白陈氏回想了想,道:“莲者,香远益清,可惜淤泥飞溅,脏了白玉般的花瓣。”
“这话倒是有几分意境,只是不知可有深意?”掌柜暗里念了念,却读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出声问道。
白陈氏不过认识几个字,哪里懂得这些?她摇了摇头起身告辞:“要带的话已经带到了,小妇人这就告辞。”
掌柜的将人送出去,转身之际,眉心紧锁:“香远益清,淤泥飞溅?”
这贺家茶庄明面儿上是贺家商铺的,可内里却是李怀玉当初办下的。初时,这茶庄是打探消息,探查边境状况的。后来李怀玉被杀,贺家掌柜这儿也就断了线了。
如今有人传话人,分明是知道自己这儿的用处的。
与李郡守交好的只有谢将军啊……
对了,谢将军单名一个远字。香远益清,这是说谢远将军此刻还活着,亦未投敌。淤泥飞溅,脏了花瓣。难道指的是,大郢有淤泥,乱了局势?
心中猛然一个警醒,掌柜的忙取出李怀玉当初留下的令牌,得想个法子传消息出去。
正思量着,外间小厮的声音传来:“公子请,这位公子要喝什么茶?”
等不来答话,却只听闻小厮的阻拦声,紧接着,便是门帘一阵风响,一名身着青竹色长袍的温润男子走了进来。
“掌柜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知寒着人盯着南风巷子,见白家出来了人,进茶庄又待了这么久,便知晓里头有文章。
“这位公子若是要买茶,还请在外头看。”掌柜的笑了笑,躬身一拜,举止间并无慌张。
“茶自然要买,不过不是现在。我且问你,白家人给你带了什么消息来?呵呵,身为大郢人,却替外邦人做事,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苏知寒眉眼带笑道。
他日日被沈耀逼着对付西南驻军,心神劳损。而大郢现状不妙——大将折损,外敌强劲。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缺口,哪能这么容易放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一章内容有补充,麻烦大家回头去看看,麻烦了。另外,这一章把战争写完。
…………
“公子休得胡说,我贺某行得正坐得端,岂会是那般小人。”掌柜的拧起眉头,话语里夹杂着怒气。
苏知寒却是冷冷一笑:“白家小姐是从关外回来的,一个女子,独自安然无恙回到关内,谁信?”
见掌柜的神色愈发谨慎,苏知寒继续道:“关外乃是敌军,可没有咱们自己人。就拿方才来说……白夫人进来之时满面紧张,反而直直入了内屋,出去时却是面色松快,手中却并无茶包。我倒是想知道她在掌柜这儿了了一桩什么心事?”
话里带着几分邪邪的轻佻,与苏知寒本身的气质半点不符,却依旧让掌柜的生出几分心惊。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呵呵,是吗?李郡守选的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苏知寒来边关前,梁元邵便将边关的情形一一说给他听。临走时,无意间倒是提及了李怀玉这一处秘密之所。说来也是李怀玉为人谨慎,他自离开京城,便知晓了“风云莫测”的道理。是以当初办下贺家茶庄后,就偷偷传了消息给皇上,以防被人倒打一耙。
李怀玉决然想不到,正是当初这份小心,才有了未来边关乃至朝堂的转机。
苏知寒原本只知这一茶庄存在,待赶往玉门关后,也曾查证一二,只是迟迟没有定数。直到今日白家人找上门来,他方能确定七八。
“你说什么?”贺掌柜被他的话刺得一惊,当即变了脸色。
苏知寒抬起手指敲了敲桌沿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便是自己人。”
贺掌柜一双眼炯炯然:“你究竟是谁?”
苏知寒抬眼看去,眸心隐隐带着几分坚韧:“苏知寒。”
贺掌柜一听这名字,当即拂袖大怒:“原来你就是苏知寒,那你算什么自己人,不过是奸臣一伙的。哼,既然被你发现,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你做梦!”
贺掌柜怒气盈然,其中的卓然正气不容忽视。
“你家主子死的冤屈,难不成你就不想替他报仇?”苏知寒并不替自家辩驳,只是低声反问道。
“哼,报仇?落到你手里,还谈什么报仇?”
“我说过了,我们是自己人。”苏知寒一字一句缓慢吐出:“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
闻言,贺掌柜静了下来。
苏知寒继续道:“我能找到这里,说明你已经不安全了。我想知道什么。大可以去逼问白家。但我没有……”
“我奉旨出京,路上耽搁了几日,到的时候李郡守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的势力能有多大?”
“现在你信我或是不信我,结果都是那样。与其白白去死,还不如赌上一把。”
“赌你?”贺掌柜对着苏知寒打量一番,好似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口里的话占几分分量。
苏知寒迎着他的打量笑了笑:“不错,赌我是自己人,赌我能帮你,赌我能为李郡守报仇。”
贺掌柜一声不吭,心中却是打起了盘算。他所知道的消息,便是谢远将军尚在。若此人所说是真,那谢远将军兴许能躲过一劫。若所言为假,那谢将军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照着现在官衙的说法,谢将军贪功冒进,已然身死。
咬了咬牙,贺掌柜握拳颔首:“好,横竖都是死,那我就信你一回。”
……
将白家人传来的话告诉给了苏知寒。
谢远说大郢内部有鬼,细细一想,前些月的战事的确奇怪,胜负持平,却是伤亡极大。这个贺掌柜的想到了,可苏知寒却总觉得还有些什么被漏掉的地方。直到从贺家茶庄出来,见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他方明白了过来。对啊,白家小姐常年在玉门关生活,怎么会不认识谢远的长相?可她只字未提,这倒是教人起疑。
苏知寒不便在沈耀的眼皮底下动作太多,当晚,他便让前日送白姑娘回家的士兵又去了一趟白家,而问出来的结果,让苏知寒大惊。
谢远容貌尽毁,并且按照羌营人的说法,是因爆炸而起的。爆炸……若他记得没错,爆炸——土雷。
苏知寒不免打了个寒战,当即派人送了密报回京。
梁元邵得知谢远没死,心中万般安慰。
他借着战乱除去奸臣,本就累了这些边关将士。李怀玉的死已然让他心痛,再加上一个谢远,玉门关的未来堪忧啊。
只是沈家竟然胆大包天,私自将土雷运到地方,更是用在大郢将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