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话,琳美人出言无状,依着规矩,当掌嘴二十。”一旁静立的良辰,趋身上前回道。
“恩。”上官璃随意一应,良辰便冲着两旁的内监使了个眼色,上前将上官璃架住,二话不说,上前便是一耳光。
上官琳自打娘胎里出来,何时被人打过,她左右晃着头挣扎着。可在鸣翠宫,没人会卖她这个脸面。她看着上座的上官璃,眼里迸射出一阵浓烈的恨意:“你……你竟然打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只模糊地透了个影儿出来,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巴掌给扇不见了。
上官璃听着耳光声,不舒坦却不能阻止——良辰是梁元劭的人,她说掌嘴二十自然有她的理由。
很快,上官琳的嘴角渗出血来,她看在眼里,喉头一阵阵作呕。
如美人和蕊美人均屈膝跪下,低低颔首,直到良辰数满了数,三人才离开鸣翠宫。
外头的日光已然有些耀眼了,蕊美人看着上官琳脸上的伤,肩胛不禁一颤,眼里好似透出水光。她上前扶起上官琳,呜咽道:“对不起,琳妹妹,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哪里知道会害你挨打……我……”
要说此刻上官琳最恨的,不是蕊美人,而是上官璃。是以听到这话,她心头怒火更胜。想起昨夜皇上对她多加宠爱,更允了今日让她伺候,眼里掠过一丝算计来。哼,不过是个大着肚子不能伺候人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死死握紧拳头,上官琳捂着脸转身便走。
……
当晚,梁元劭故作不知召了上官琳侍寝。魏林送人进来时,面上露出几分纠结。咬了咬牙,却终究没有说话。这一举止让上官琳心里生出莫名的底气来,魏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他都看不过去的事情,皇上定不会无动于衷。
“卑妾参见皇上。”
肿着嘴,声音自然有些不清。梁元劭顺势看去,却见上官琳死死低着头。
“美人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也没见你这般害羞啊。”调笑着,梁元劭便上前拉过上官琳的手,待到上官琳抬头,那张娇俏的脸上红肿得厉害。他拧起眉,抬手抚上伤处,冷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琳见状,心道皇上果真是怜爱她的,便干脆添油加醋将火烧到上官璃那儿。
可让他意外的是,前一刻还满目柔情的梁元劭,听得她与上官璃起了冲突,当即将她推开,眼里拂过一丝杀气:“你竟然去鸣翠宫闹事?朕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皇……皇上……”
“来人,琳美人品行不端,传朕旨意,禁足一年,降为才人。”
上官琳大惊失色,忙扑倒在地上哀求着……但梁元劭本意便是替上官璃母女出气,如何会容她讨饶?
次日,上官谦便以教女不严的罪名闲赋在家。若非估计上官璃需要支撑,他定不会给上官家一丝余地。
第一百四十章
消息被辗转传了出去,萧如雪大吃了一惊,她与父亲商议送上官琳入宫,本就是冲着上官璃去的。可也不曾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你说是上官琳太无用,还是廉妃太厉害……都是一个家门出来的,走的路怎么就这般不同。”萧如雪似自叹地问着身侧的春瑾。
春瑾琢磨了一番,答道:“奴婢觉得这把火烧得太快了些。按说,皇上刚刚宠幸了美人,怎么说也不会转眼就翻了脸。”
“不错,皇上的性子本宫也算了解,这点子事儿也犯不着惩处得这么重。廉妃也是,纵容上官琳失状,好歹是自己亲妹妹,那掌嘴二十下手重了些……后头也不见她求情,这不是成心让上官琳恨死她这个姐姐么……呵。”萧如雪想着,不由心情大好,既然火已经点燃了,就干脆再等等,火候到的时候,那可是会伤人的。
“听甘露宫的人说,皇上当时只问了一句,你竟然敢在鸣翠宫闹事?这么看来,皇上对廉妃娘娘,果真看重。”
萧如雪心头一涩。这就是后宫女人的命,你有皇上宠爱,得小心受着旁人的恨意。没有皇上的宠爱,明明悲伤却依旧要保持微笑。
她闭了闭眼,过了半响,才吩咐道:“去,将宫里的消息模糊些告诉上官夫人,本宫可是听说,她不怎么喜欢廉妃。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吃了亏,想讨个说法也是人之常情……”
春瑾应声:“奴婢这就去办。”
而章氏得到消息,大哭一场后,径自去想法子暂且不提。
……
处置了上官琳,梁元劭当夜便留宿在了鸣翠宫。自打那日伤了上官璃的心,二人之间便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间隔。这次处置上官琳,也未尝不是起了补偿的心思。
“臣妾怀着身孕,皇上还是去别的妃嫔那儿歇着吧。”上官璃见梁元劭有留夜的心思,当即劝道。
梁元劭哪里看不出她的别扭,若是旁人,他定不会花这么些心思,可对着上官璃,他总有几分不舍:“爱妃这是要将朕往外推了?”
上官璃摇了摇头:“臣妾不敢。”
“你还是怪朕那日忽略了你们母女的身子……朕已经保证了,再也不会利用你。更何况,朕还替你赶走了上官琳,也算是替你和你娘出了口气。于情于理,你也不必和朕使性子了。”身为一国之君,难得软下性子哄人,上官璃也只好见机就收。
她福了福身道:“臣妾不敢怪皇上。”
勾起她的下颚,梁元劭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好了,咱们早些歇着吧。”
红纱暖帐,一夜了无痕。
……
后宫的是是非非在梁元劭看了不过是些微的波澜,而真正让他烦心的,却是现下的“举孝廉”。
“举孝廉”乃是梁元劭登上大位后,为积累民心所定下的策略。将民间颇有声望的忠孝廉洁之人纳入朝廷,既能够让这些出自民间的人才为百姓办事,亦可对科举朝堂形成一种监督。
可近来却有些传言,说是这“举孝廉”不过是朝廷收取银钱的手段。这话自然不是从朝堂上听来的,而是苏知寒上的奏则。
梁元劭心下一沉,召苏知寒入宫一问,才知道他所言怕是属实了……
“照你这么说,在苏州已然出了一桩人命官司?”
苏知寒拱手一拜:“是,微臣的同窗当初落榜归乡,而后辗转到了苏州,入了府衙当了一名师爷。前些时日他传信与微臣,说的正是这一桩案子。”说着,苏知寒从袖中拿出二人所写书信,呈报圣听。
梁元劭打开一看,上头写着那苏州知府贪赃枉法,并利用“举孝廉”一事,大行受贿之事。而苏州一名孝廉子弟不服气,前往苏州府衙状告。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可他们却是心狠,怕他进京告御状,竟然派人活活将那孝廉子弟打死。
若当真如书信上写的这样,那就是真正的买。官卖。官了……
“消息属实?”
见梁元劭面色沉了下来,苏知寒也愈发郑重:“此人为人正直,想来所言是实。若是皇上有所怀疑,便派人前去暗查一番便是。想来那苏州知府再厉害,也不会封住全苏州百姓的口。”
梁元劭目光一锐:“朕记得去年苏州也举了一名孝廉子弟,那人现在在何处?”
魏林略一沉思,上前禀报道:“回皇上话,去年推举来的邓孝廉现在正在刑部供职,据吏部考核来看,倒是没什么错处。”
“没什么错处……哼,看了还真有些不对劲了。”吏部是考核官员的地方,但吏部有旧弊,对于那些新入朝的官员,多少是会挑刺的。若第一年的考核,丁点错处都没有,倒真是“难得”。
吏部,刑部……
萧丞相,难道这是出自你的手笔么?
这还真是天助我也,朕正要寻你的错处,便送上来这么大一桩案子。但愿,与你无关……
“苏知寒,朕派你去查这件事。你可愿意?”梁元劭提声问道。
苏知寒微愣了愣,在经历了沈耀之案后,他已经让不少朝臣有提防之心。谁也不愿意身边有这样一个,随时会咬你一口的人在。如果让他去查苏州的案子,怕是还未动身,就已经惹人防备了。
“皇上,并非微臣推托,而是微臣现下动作过多,怕会打草惊蛇。”
梁元劭轻勾了勾唇:“不怕,朕自会给你铺好台阶。”
望着苏知寒,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这件事,乃是击败萧家的根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手紧紧捏住龙椅左侧的龙头,梁元劭轻哼了哼:“若是事成,朕便让你为廉妃腹中的孩子做太傅如何?”
不知情的,只当梁元劭以太子太傅之位许之,可苏知寒心里有着那些情丝在,便不可抑制的想开来。
苏知寒心上不住发颤,他唯恐皇上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更怕连累了廉妃。抑或,他私心里觉得,哪怕与廉妃无缘,也想多加亲近她的孩子……只过了一个转息的时间,苏知寒跪下,俯身叩拜:“微臣,遵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扳倒萧家和沈家,他不能有失,所以只能依靠不会背叛的人。放眼朝堂,可用之人不少,但性子耿直,又在他手上落有把柄的却寥寥无几。苏知寒所报的事情,他早有耳闻,甚至于那透给苏知寒的消息,还是他下令传去的。
这件事,非苏知寒不可。
此去萧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苏知寒,而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待苏知寒离开后,梁元劭独自沉思了许久。
见御膳房的内监在外探了探头,魏林上前低声问道:“皇上,可要摆膳。”
“让人摆去鸣翠宫,朕和廉妃一道用。”
“奴才这就去吩咐。”
魏林转身要走,却被梁元劭一声唤住。
他的声音较之往日轻得很,如同一根羽毛缓缓落下,与树枝擦肩而过:“你说,她会怨我又利用了她一次么?”
魏林微怔愣了一瞬,当即反应过来,梁元劭口里的“她”正是廉妃上官璃。
说来,皇上自打登基便冷了性子,对谁都不曾用过真心。可廉妃偏偏合了皇上的眼,受尽宠爱。他从旁看着,心里只觉得安慰。他比旁人明白,皇上是被齐太后伤了心,不敢再信人。就连宠幸廉妃,也是因着廉妃家里外戚不盛。
可不管怎么说,廉妃也占了后宫头一份了。
“皇上,廉妃娘娘是个识大体的,自然不会介意。再来,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国事当头,有些牺牲也再所难免,廉妃娘娘定然会理解皇上的。”
不知是不是魏林的话起了作用,梁元劭稍不踏实的心平复了。他重重点了点头:“是啊,廉妃会理解的。朕利用她,也是迫不得已。谁让苏知寒身边无亲友,唯一看重的……”
忍了尾头的话,梁元劭起身将思量抛到脑后。不错,苏知寒在她心里哪里比得上昌平?上官璃是他的妃子,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为他所用,定不会介意。
……
萧丞相近日来过得舒坦,皇上器重,女儿受宠。先前送入宫中的三个美人,除了上官琳,其余二人皆安安分分。那张宛如不提,单京兆尹之女却是入了皇上眼。这让他卖了京兆尹好大一个面子,京城四门的守卫中也就顺势加了不少自己人进去。就连一向为官不圆滑的苏知寒也因外祖去世,离开了京城。
唯一所欠的,就是缺个外孙。
廉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萧如雪却没半点动静。府内府外的好东西如流水一般往宫里送,也不见效。
不仅他着急,萧如雪也急得厉害。
那后位便如同伸手可及的五彩云朵,可惜,只差那么一步便能将它纳入怀中——这叫人怎么甘心。
眼见着上官璃月份大了,胎象也愈发稳当。更可恶的是,那鸣翠宫里竟然难以安插自己的人……
“你寻个时候去‘看望看望’琳才人,想必她知晓廉妃的孩子康健,会非常高兴的。若是方便,本宫还可以体谅体谅她做姨母的心情,让她去见一见她的侄儿。”萧如雪温婉地笑着,却如同暗夜里的罂粟,带着一丝丝阴森的寒意。
春瑾明白主子的打算,这个法子也的确不错。琳才人被禁足后,心中怨气极大,时常对着宫婢们发火。现在已经无人愿意近前伺候了。若是此时再去刺激刺激,那后果可想而知。
既能伤敌,也不自伤,乃是上策。
“奴婢这就去,花容阁的大宫女和奴婢相熟,奴婢定会给琳才人这个机会的。”
萧如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办事,本宫一向都是放心的。去吧……”
“奴婢告退。”
春瑾受命,寻了个送香粉的由头便去了花容阁。
与看门的内监给了些好处,顺顺利利入了内。上官琳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和她是同乡,先前春瑾还在内务府的公公手里救了她一回,是以也算可靠。
“你来了?这会院子里的人都被我差走了,你赶紧进去吧。”
春瑾拿出一支镀金钗递了过去:“有劳妹妹费心了。”
入了内,一阵阴郁气扑面而来。抬眼看去,桌案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细细一看,那菜色与她们往日的倒是差不多。
“奴婢见过琳才人。”
上官琳呆愣地坐在榻上,闻声过了半响才转过头来。眯起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谁:“我记得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上官琳目光不善,五分防备,五分恨意。
“奴婢是奉了淑妃娘娘之命,来给才人送香粉的。”春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些。
“香粉?”上官琳目光转到春瑾手上,这才起身走近。
打开那香粉,质地细腻,香气清新,并无甜腻之感,这般品质的粉怕只有皇后用得上。
见上官琳不曾开口,春瑾微欠了欠身:“这粉乃是内务精制的,皇上全送到了鸣翠宫,廉妃娘娘大方,分送到了各宫,这不……奴婢特意给才人拿来一盒。”
原本情绪冷淡的上官琳,在听的这句话后,当即红了眼:“大方?好一个大方的贱人……她抢了皇上,抢了我的位子,大方?这本来就该是我的,何来大方一说?”
说话间,上官琳抬手便将香粉砸向梳妆匳。
有些话,适可而止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见上官琳被乱了心思,春瑾悄声退下。
……
许许纷纷扰扰,各人有之。
张宛如立在后宫西北角,凝望着远处碧蓝的天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送入宫中,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嫁给青梅竹马的他。爹爹在继母的势利下,根本将她抛在脑后,趁着那人不在,竟然迷晕了她,急赶赶送入皇宫。
不知,此时的他可知晓了自己的无奈。
并非妾无情,只是命无定。
“什么人?”
身后一声尖而细的声音惊了她,她匆忙回身看去:“卑妾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太后原本是闷得很出来逛逛,却不想看见了如此佳人。细细看去,这妃嫔气质出尘,较上官璃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