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松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她穿着宽松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连随身的包都没带,一付撒腿就能跑的架势。但她长得真是好,鼻子挺秀,紧紧抿着的嘴又小又厚,还有她的眼睛他喜欢这样的美。
只是他也怕了她的脾气,每次都在无声无息间爆发了。
快到她说的地点时,周桥突然抬起头,认真地说,“记住,我下车后你马上走。”
秦雨松应了声。
她跳下车,走得飞快。
秦雨松看清她的去向,把车停在路边,悄悄地跟上去。他对地形不熟,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失去了她的踪影。站在街上东张西望,秦雨松发现有两人脚步匆匆往同一方向去,他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十几分钟后他看到了周桥,她被人拦住了。她微微低着头,像在听他们说话,但双手紧握成拳,又放开。第二次握紧时,她拔腿就跑。秦雨松连忙追过去,周桥跑得飞快,慌张到夺路的地步。
在周桥被他们拉住时,秦雨松终于追上来了。他推开其中两人,“干什么,已经打110了!”他又被人更用力地推开,“少管闲事!”
秦雨松不记得自己上次打架是什么时候,可能三十年前。他莫名其妙陷入了以一当三的混战,到了最后只知道疯狂地挡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去追周桥。他木然擦去流进眼睛的血,不然看不清周围;保护好胸腹,否则一不当心就是重伤;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怎么落在身上的拳脚越来越多,直到他已经趴下了,仍然没停。
秦雨松似乎听到警车的呼啸声,又有人拍他的脸,问他名字。有瞬间他沉入了昏迷,接着是车上的颠簸,浑身的骨头都在疼,有想吐的感觉。有人熟练地把他的脸转向一边,然后他真的吐了,先是喷射性的呕吐,再是液体有气没力地从嘴边流下去。好不容易到了,他被放在推车上送进急诊室,这时来了个女人,嘤嘤嘤抓住空档一直问,“你是谁?”“和小桥怎么认识的?”“你没事吧?”
秦雨松很想大吼一声“我有事!”,但出嘴巴的仍是呕吐物,好像连胆汁胃液都要吐出来了。
有人翻开他的眼皮,用小电筒照了照左右瞳孔,大声地叫道,“秦雨松?”
他条件反射地应了声。
然后是毫无感情的医嘱,“先去做CT。”
秦雨松觉得脚很冷。他们脱掉了他的鞋和袜子,虽然是夏天,空调却很冷,薄薄一层布只盖住了他大半个身体,光脚伸在外面。经过走道和电梯时,旁边的人都向他投以惧怕和好奇的目光,“这人怎么了?”推车的护工介绍□般说,“打架呗。”随之响起一片议论声,“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冲动。”
秦雨松不能控制地一阵阵打恶,全身打着颤,周桥呢?她在哪?
他想起来了,在他推开拉着她的人的同时,她就跑了。
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
不知道在她心中,他到底是什么人?那些甜蜜的亲吻和拥抱,原来只是身体的需要,没有发自内心的一点点真情吗?
冷,他想不明白,想拉住她问个明白,“周~桥~”
有人凑过来,“她还有点事,一会就过来。你没事吧?”
秦雨松又陷入了昏迷。
眼前的黑暗渐渐退去,秦雨松先看到了窗外的夕阳,火烧般的云彩聚集在它旁边。他努力转过头,看到张年轻女人的脸,那是一直在追问他是谁的人,“你是谁?”
那个女人笑眯眯地答非所问,“放心,医生说了,主要是皮外伤,头部受了震荡,但是CT结果没什么大碍。今晚可能还会吐,醒过来就没有大事了。”床上猪头般的脸,因为想皱眉而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她继续说,“我叫纪佳茹,是周桥的好朋友,她有事走不开,所以叫我到医院来陪你。”
秦雨松一开口就觉得嗓子像刀割一样痛,“她有什么事?”
纪佳茹拿棉花棒醮了水,替他抹在唇上,“看你的嘴都裂开了,但是医生说不能喝水。”在他的怒目而视下,她才轻快地说,“谢谢老天保佑,有你帮忙她还是及时赶上开庭了。终审已经下来,以后就好了。你们会结婚吧?”
秦雨松的头又晕又痛,这女人说话没个条理,讲了半天他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她反而盘问起他,“你是做什么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闭上眼装睡,没多久真的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天完全黑了,房里没开灯,他口渴得快爆了,一只手伸过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她说,“觉得怎么样?”
他头一侧,鼻子发酸,干了今天第二件莫名其妙的事泪水汩汩而出。
第十三章 絮语
长假在即,商场里热闹非凡。纪佳茹浑身是汗,歉意满满周桥跟在后面,帮她拎着她的大包小包,“光顾着陪我,你什么也没买。”周桥说,“你难得来,要是常来我肯定不奉陪。”纪佳茹笑,“我知道,所以我要一年只来一次,让你来不及讨厌我,每次都三陪到底。”周桥说,“一次少了点,两三次我还是能承受的。”纪佳茹拍了拍她的肩,“我就知道,老朋友不会太狠心。现在我的购物任务已完成!不狠狠斩你是对不起你,日本菜怎么样?”
周桥点菜的当口,纪佳茹检阅着刚才的收获。那样子让周桥忍不住好笑,“到处卖的都是差不多的牌子,为什么在上海你特别来劲?”纪佳茹叹气,“在家没有逛街的兴致,总觉得宝宝要醒了,说不定哭着找妈妈。只有跑远了,反正管不到,我也就不想了。”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玄米茶。茶刚入口,她的脸顿时皱起来,又不能吐出来,“好苦!”
周桥赶紧叫服务员过来,她和纪佳茹在生啤和梅酒之间犹豫不决,最后选了生啤。
两人碰了下杯,纪佳茹偷笑,“有种读书时偷偷溜出去喝酒的感觉。”
周桥也这么觉得。
纪佳茹又长叹了口气,“那时两对人,你和徐韬已经分了,我和老厉早晚有一天也要出问题。”周桥翻了翻眼睛,纪佳茹欲言又止,“不提了。你那位秦先生呢?”周桥说,“不要用暧昧的词眼,他是我的普通朋友。”纪佳茹才不信,“普通朋友肯替你出面挡拳头?周小桥,你可以骗我,骗得了你自己?浴室那条大浴巾不是他的?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是纯洁的。”
周桥觉得服务员都在朝她们看,“轻点。”她冷静地反驳,“他单身我也单身,就算做了也正常,但不爱就不能做吗?”纪佳茹压低了喉咙,“这可不像你,读书时你不是说绝对不会无证上车,害我和老厉每次都瞒着你,怕你这个纯洁的女孩子会鄙视我们管不住下半身。”周桥无奈地说,“事实上我不是替你们打过掩护?我只是觉得读书时应该专心,不要把精力分散到别的地方。现在我结过婚又离了,暂时也不想再结婚,但偶尔也想有个人陪我,所以为什么我不能让自己高兴一下?”
纪佳茹笑道,“我向来说不过你。但是俗话说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你确认以后不会后悔?有的人可以,因为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可你不是,你只是受了刺激。如果徐韬没背叛婚姻,你肯定一辈子都是传统的良妻贤母。”
周桥说,“可是没有这个如果。”
她平静的语气让纪佳茹突然难过起来,“哎,我不是想和你聊徐韬。唉,我们聊点其他的。”周桥看着她快哭出来的脸,“不要紧,我已经放下了。真的,我可以聊他,而且有时我还挺想他。”
纪佳茹吃惊地问,“为什么?我们都以为你恨他。”
周桥说,“不知道,可能在一起太久,整整十年,对他和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你还执意要和他打官司?否则说不定还有复合的余地。我和老厉都觉得你俩是在赌气,当初徐韬为了凑五百万,还跟我们也挪了点钱。那时哪知道会有人想收购,他是好心不想让你再和公司有什么牵涉。你起诉时他气坏了,拉着老厉去喝了整晚酒,说没想到你变了。听说,你和家里也闹翻了?”
周桥说,“他们还是很喜欢他,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春节时非要逼我去找他认错。他们觉得是我没办法收住自己的男人,才让别人钻了空子。”
“说来说去还是把女人当生育工具,”纪佳茹气鼓鼓的,“我一直不想要孩子,老厉跟我说,再不生别怪他另外找人帮忙。我骂他不守信用,说好的事为什么变卦,他居然厚着脸皮跟我说,要骗我嫁给他,当然都答应,现在做了这么多年黄脸婆,别像小姑娘那样拿着捏着了。”她越说越气,“你不知道,他简直是老流氓,孩子在旁边他就想凑上来,也不管我生孩子留下的伤口。”
说着纪佳茹就要哭了,她看了看周围,“回去再告诉你,我真的是火死了。”
周桥赶紧递上纸巾,纪佳茹擦掉泪水,“说起来还是你这样好,有钱干什么都行。你是真的不知道他买断股份的事吗?”周桥摇头,“有阵子我万事不管。”纪佳茹说,“他都结婚了,你也重新开始吧,又漂亮又有钱,人见人爱。他不就是跟别人有了孩子吗,你也生,还生俩。”
周桥笑道,“刚才还在怪老厉逼你生孩子,这会又劝我生孩子了?”
纪佳茹说,“生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再英俊的男人都比不上自己的娃魅力大。哪怕天王巨星在我跟前跳脱衣舞,我也不动心。要不,你也找人来生一个,反正我已经认清了,什么情啊爱啊,全都是为繁衍下一代做的前戏,归根到底是荷尔蒙作怪,哄着人心甘情愿生孩子。”
周桥呆了一呆,为好友的宏论而乐喷了,“你~”
晚上休息了,两人还在聊天。
纪佳茹打着呵欠,“不是我欠人,就是人欠我,与其人欠我,不如我欠人,你自私点,看着好的男人都扒进来收着,没准有个把成了。”周桥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她不想欠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欠,一个人的路最好走。纪佳茹困得要命,但好久没过卧谈生活,强撑着又说,“都说爱是做出来的,难道秦某人和你竟然没有火花?”
没等到周桥的回答,纪佳茹睡着了。
周桥把脸全部埋进枕头,什么爱不爱的,万一十年后再有个变故,她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所以……就这样吧,也挺好的。
第十二章 暴力
秦雨松没说话,他怕鼻音暴露此刻的软弱。那只手缩了回去,她没追着问他,房里只剩下风机的呼呼声。医院的夜晚并不安静,时而有呼叫的铃声,随之护士匆匆走过。
周桥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却换了衬衫。
秦雨松问,“几点了?”
周桥看了看手机,“凌晨三点,睡吧。”
“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头发整整齐齐别在耳后,应该是没休息过。
“晚上七点多吧。”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
秦雨松看着天花板,“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这个蒙在鼓里的人吗?”
“可以……”周桥停了很久,像在寻找最简单明了的描述,“我和前夫在两年前离婚,我俩共有的公司,他占60%,我占40%。一直他负责销售,我管技术,很难分割。去年春天,有家外资想收购,动静很大,这时我得知章程早已更改,股份都在他名下。”她顿了顿,“他给了我家人五百万,瞒着我办的手续。我知道后马上向法院提起诉讼,一审赢了。他不服,向中级法院上诉,在今天;不,昨天开庭。他为了阻止我出庭用了些手段,所以连累到你。”
“是很大一笔钱?”
周桥略为点头,“有几千万。”
“我控告他恶意伤害,你会作证吗?”
“他不是存心伤你,只是想拦住我,但有些事不在控制内发生了。以后不会再有。”
听着她缓缓的劝解,秦雨松气愤了,“钱比人更重要?”她只想利用他,难怪可以几个月不见人影,要有事才躲到他那。如果没有这档事,恐怕她早把他丢到不知哪去了,在她心里他从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根本不想要他,一直是他勉强她。
类似的指责一年来周桥听得多了,她默默不语。这反应让秦雨松更难受,他哼了声,“我看当初你不是不知情,而是默许家人做的。与其拿着一家半死不活公司40%的股份,不如套现五百万。要是没有外资收购,或者公司倒闭了,你也就不会折腾了。难怪你前夫不服气,他败在你手上也是肯定的,谁像你这样无情无义、视钱如命。”
周桥仍是没有表情,秦雨松恨不得抓住她,扯开她,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头又有些晕,他闭上眼,命令自己平静。不行,太冲动会刺不痛她,要给她一击就得比她更无情。他慢腾腾,但清晰地说,“你在床上什么都肯做,比卖的更加愿意讨好我,就是为了昨天派上用处?”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仍是不说话。
秦雨松微微得意,“怎么泡上你前夫的,也是这样吗?原来你一直够……”
周桥开口打断他,“对不起,害你受伤非我所愿。但是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先离开,在我看来确实自己更重要。你受的伤我会补偿,可以想好了告诉我。我请护士来看护你。”她站起身,“再见,雨松。”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称呼他。
秦雨松心里一颤,是再也不见了吗?他说,“周桥……”
周桥没理会他的示弱,“谢谢你这阵子的照顾,祝……你一切都好。”
她笔直向外走去,有无数个声音在秦雨松心头挣扎,她心狠手辣,她见利忘义,她不是好女人。但有个声音战胜了其他的,这声音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开口叫住她她不爱他。
尽管她说过,爱我。
有人轻快地走进来,“秦先生,你觉得好些了吗?”
声音轻柔,是这里的护士,秦雨松闭上眼,一时发不出声音。从来没尝过的挫败,她是颗咬不开嚼不烂的铁豆子,因为没有心,可以在他这里呼啸而过。
几天后周桥坐上飞往热带的飞机,她想度假。
求仁得仁,还想怎么样,她只想说实话,尽管伤害了他。
周桥闭上双眼。星空下海面格外柔和,丝缎般起伏,海浪声催动睡意,她把自己交给了梦。
水波拂动,周桥感觉有人进来。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人把她转过身推到浴缸边,同时用力捂住她的嘴。她丝毫不能反抗,腿被分开了,瞬间的巨痛让人眼前一黑。
狠狠的,像要把她撕成条条碎片。
在暴力面前周桥无能为力,她只能放松再放松以减少痛感。
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浓,周桥几乎不敢相信,他怎么来了?然而身体是如此熟悉对方。他越来越急的呼吸和压抑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