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故纸堆当宝贝似的护着。
瘦瘦精精的老头儿从书柜后探出头来,“是哪个在背后说我坏话啊?”
陈子轩装模作样地捏捏她的鼻子,“报告老师,是江雪学姐。”
“哼,就知道你这个鬼丫头不服气,”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叠纸卷出来,杜老师叹了口气,“也不和子轩多学学,事情交给他我才叫一个放心。那啥,子轩啊,早上给你的《补疑狱集》拾掇好没?”
“好了,收在柜子里,下次直接装订就行了。”
“咳咳,”老头子别过眼看了看灰头土脸的江雪,“走吧走吧,再不走这丫头的嘴巴都要嘟掉了。”
吐吐舌头,牵着陈子轩就往外冲。男孩手忙脚乱地脱下工作服,拎起书包跟着她进了电梯。
“把头低下来!”带电梯门一合上,江雪便故作严肃地说。
少年含笑,曲起膝盖半跪在地上,仰首望着她。
有点愣神,这小子,每次都能莫名其妙地把主动权夺了去,不行,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说,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你厉害。”明亮的眸子闪动着几分得意的放任。
“以后在杜老师那里也得这么说!”
唇角带起好看的弧度,“我一直都跟他这么说,我是我姐的徒弟,我不及她九牛一毛。”
“哼,算你识相。”平了气,这才弯腰在那让自己垂涎不已的唇上点了点,算作奖赏,“快起来吧,要到了。”
贴着她站起身来,感受着每一寸的柔润与温存,陈子轩忍不住按着那柔软的脖项来了个“加强版”的长吻。不顾她的张牙舞爪,就这样噙笑吻着。
听到电梯铃“叮”的一响,江雪的脸涨得通红,斜眼望见图书馆大厅里往来的人都似乎向这边看过来,急得咬了一口男孩的薄唇。
“咝,”陈子轩吸了口凉气,不以为意的舔舔唇角,“属狗的啊?”
憋着通红的脸,三步并作两步地牵着不知羞的某人穿过大厅,走到阳光普照的广场草坪上,江雪才送了口气,“臭小子,净惹事儿,还想要笔记了不?”
“想啊,我还等着它救急呢,”见把她逼急了,陈子轩淡淡地笑起来,“宪法老师有多变态你比我清楚,可惜这个学期的课时正好和工读时间冲突……”
“‘求人矮三分’你知道不?”江雪还在生气他的“趁虚而入”。
“知道啊,不然我为什么向你下跪?”搂过她的肩,抵在那光洁的额头上,陈子轩突然觉得心情无比畅快。
“那你还吃我‘豆腐’?”有些恼他的强词夺理,却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
“因为我有比‘笔记’更想要的东西……”亲近她的耳垂,少年调笑着说着,惹得江雪脸上又是一阵红热。
S城的冬天今年来得格外的早,长长的林荫道,此刻已经尽是枯黄,迎来考试周的学子们脚步匆匆地路过他们身边。
江雪恍然觉得世界只剩下他和她,这样依偎着慢慢行走在没有尽头的初冬。
“说正经的,子轩,”眯眯眼睛,扭头看向紧紧搂住她的少年,“等考试周过了就该放寒假了,你有什么打算?”
原本江雪早就想要和母亲摊牌,结果上次跟张言分手的事情被张妈妈一个电话打到了江家,直接把江妈妈气心脏病发,差点背过气去。倒不是在乎张言这支“绩优股”,而是张妈妈那不吃亏的性格着实让老人难受了一把,躺在病床上噙着泪跟江雪讲,就算是复合也不干了,这种亲家咱结不起。
江雪看那神气,约莫张言果真没有把分手的具体原因透露给家人,否则张妈妈估计就不是打电话发牢骚这么简单了。
“今年是‘新年’,我得回凉山城照看一些事情。”清秀的眉头蹙了蹙,“等到助学金到账,还得去还彭叔叔给我垫上的学费。”和她在一起后,陈子轩渐渐变得没那么愤世嫉俗,给人的感觉也不那么冰冷,提起曾经带给他痛苦的那个人,也不再用“混蛋”二字概括了。
“我想也是,”刻意地用平淡的语气一带而过,继续道,“昨天我妈出院,我就着把咱们的事儿跟她说了。”
男孩站定在路上,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然后呢?”
“她没啥意见,”江雪牵着他继续向前走,心想,能有啥意见呢,先是一段身世就把老人家讲得涕泗横流,接着把关系引出来也就顺理成章了。“她让我今年先陪你回凉山城办事,然后再一起过去我家过年。”
老人寂寞一辈子,对唯一的女儿也要求甚严,却耐不过这一年又一年的岁月青春。说错过张言不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但结婚毕竟是两家人的事情,依这次的形式看,母女俩坚信即便是嫁到张家也不会幸福,索性找个让人放心的也能松口气。
“好吧,”陈子轩的声音简单而干净,“我也想让爸妈见见你。”
念到研究生之后,专业课的学习往往成为一种形式,更多的选择在于各人的发展方向。江雪早已渐渐放开了学生会的工作,开始专心地给老师写论文。
依照她和陈子轩两人的经济状况,想要靠学校里的那点死工资是行不通的,也许出去还能空间大点。
当然,这些话她都没有跟陈子轩讲过,毕竟,选择了一个人就等于选择了与之相伴的生活方式。以前想要留校也许只是没有一个逼着自己去面对生活的理由,现在,她发现没有选择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谢萌倒是很遗憾她的放弃,后来听说她跟子轩的事情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段时间正值S大病毒实验室被选为卫生部的重点研究基地,满校园风传年轻有为的张博士被法学院的一女研究生甩了,更可怕的是,此女竟然在一周内找了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本科生。
那些传言中有不屑,有羡慕,更多的是怀疑。
陈子轩那时已经一头扎进典藏室的故纸堆,生活和学习看似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身边的人都却都在替她惋惜,江雪却只是笑笑,心中默念着席勒的句话:“一切不正当的事情,如果受到的仅仅是羡慕了,那么就会渐渐丧失掉了值得谴责的实质而变成似乎纯粹受羡慕的事情。”
幸福有多少是我们自己体会的,又有多少是做给别人看的?
和陈子轩在一起后,江雪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从前只顾追求那些人前的风光,却忘记真实的生活还得靠自己去活过来。
就如同那装修豪华的异国情调餐厅,和那街边简陋狭小的麻辣烫。如果只是衣着光鲜地表演用餐礼仪,如果不用顾忌自己空空的胃,她可以一直在那里坐着,等待一盘盘如艺术品般地菜肴吸引别人羡慕的目光。
可是,在那热腾腾、辣乎乎的炉子旁,坐着一个可以拿着纸巾,耐心地为自己擦去每一滴汗水的男孩,看着她每一次毫无形象的大嚼大咽会心微笑,这种暖暖的关怀,能够让人感觉发自身心每一个角落的满足——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好好复习,别对不起我的笔记。”躺在厚厚的枯草地上,枕着男孩起伏有致的胸膛,江雪提醒道。
“放心吧,不会让你丢脸的。”带着笑意的声音牵动着头顶一阵紊乱,“我要让你为我自豪。”
她不服气地撸撸鼻子,“少臭屁,成天跟故纸堆打交道,当心毕不了业。”
“我确实对古籍比较感兴趣,挺期待下学期法制史的课呢。不过,”边说边将身上懒洋洋的那人反过来面对自己,“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没信心?”惩罚性的咬那一抹红唇,惹得江雪惊叫起来,忙忙躲闪。
金黄的草地上,两个人呼噜噜地滚作一团,在美好的阳光下,鉴证着一段不识愁滋味的爱情回忆。
第一章 痕迹
“我伟大的上帝啊,您真的把这个人间当成猪圈了吗?!”李可千辛万苦地从拥挤的车厢另一头挤回来,一脸狼狈地抱怨。
“李老师,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吧。”陈子轩接过她手中的泡面,礼貌地说。
“我不想去啊,可你能代替我上厕所吗?”看着懒洋洋地靠在男孩身上闭目养神的某人,李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同人不同命”。
“谁叫你不听我的,临上车还喝那么多水,”调整了一下依偎的姿势,真喜欢他这套呢绒外套,怎么蹭怎么舒服,在心里感叹一声,江雪微微眯开双眼地讽刺道,“一个寒假见不到‘奶茶帅哥’,所以要赶在临走前把本都捞回来?”
“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李可嘟囔着,犯愁地看向满满一车厢攒动的人头,难得正经的问了句,“回头没有我不跟你们同路,车票的事情怎么办?”她有个叔叔在S城的火车站做事,临近进春运,拜托了多大的面子才弄来三张回凉山城的票,结果那两人死活说反正分头回来,不好意思再麻烦了。
“
应该问题不大吧?”陈子轩沉吟了片刻,“我一回去就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姐专职去售票厅排队,总能买到票的。”
“完全对‘春运’没有概念……”李可一幅“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没办法就去我家,听到没?”
一直半躺着假寐的江雪有些好笑她的喋喋不休,“知道了,放心吧。”
火车到站的时候,凉山城正在下雨,淅淅沥沥地浇在暗青色的山峦上,为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萧索的气息。
随着出站的人群涌出站前广场,江雪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高大的候车大厅上,“凉山城”三个大字颇有气势。记忆在瞬间回溯到上次见到这站牌的时候,快一年了吧,同样有些沉重的气氛,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孤身一人,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陪伴的身影。
“姐,李老师的车要开了,跟她招招手。”陈子轩不着痕迹地牵牵她提醒道。
模糊地望见那女人在玻璃窗后比划着什么,江雪装作听懂了笑着点头。以前不喜欢李可是因为她啰嗦,而自己比较喜欢简洁明快的表达方式。或者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不喜欢和这种看起来少根筋的人打交道,怕麻烦。
现在接触得深了,感到少根筋也有少根筋的好处,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用麻烦地编写借口或者理由让自己显得礼貌。而且会很真诚地应对你的每一句话,谁不喜欢被尊重的感觉呢?
在哪本书上见过,越是表面上彬彬有礼的人,骨子里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怀疑自己正是这种人,看起来热闹实质上虚伪,很难去接受什么,更难去相信什么,除非能够给她绝对的安全感。所以,要么笨得能被她骗,要么聪明得能骗过她,否则估计很难和平相处吧。
想到这,扭住身旁人的手,恶狠狠地问道:“说,你比我笨还是比我聪明?”
陈子轩看着她已经出神老一会儿了,估摸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边牵着耍无赖的某人挤过人群,一边颇为“老实”地承认:“当然是你比较聪明。”
“这还差不多。”满意地加紧脚步,在汹涌的人流中紧紧搂住他的臂膀。
灰色的水泥墙面在雨水的冲刷下愈发显得阴暗,江雪抬头打量着身前这幢普通的居民楼。
“走吧。”从出租车的后备箱取出行李,陈子轩接过她举得高高的伞柄,小心地将伞面偏向她,不顾自己已经被淋湿的一边衣袖。
江雪闻言,紧随着他的步幅走进楼道。
做工精良的防盗门前,陈子轩将贴在门板上的一张纸撕下来,折好放进衣兜,回头看看在楼梯转口抖伞的江雪,“姐,我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因为陈子轩父母出事的缘故,所以两人决定住在他母亲名下的这间房子里,原本他想要直接住宾馆简单一些,江雪却不依,毕竟临近过年,有家不归出去租房子也不符合她一贯的消费观念。
“怎么了?”知道一定与贴在门上的那张纸有关,江雪却不想逼着他坦白。这半年的相处让她明白陈子轩的倔强与自尊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作出的决定往往不会更改,千万不能把他当作孩子看待,这也是为什么两人谈恋爱并没有觉得有很大压力的缘故,毕竟年龄只是简单的字面差距,从灵魂深处真正的平等才是一切交流的基础。
“没什么,这里以前都是我妈一个人住的,我只是从警察那里拿到的钥匙,从没来过,”迟疑了一下,“现在和你住这里感觉怪怪的。”
江雪没有即刻搭腔,低头抖了抖伞面上的水珠,“也好,去学校对面的招待所吧,李可的爸妈过来看她时住那边感觉还不错。”
阴雨绵绵,两人又拦了辆车去到招待所。还好,春假将近,没什么人入住。老板家的孩子以前在李可班上念书,对江雪也有些印象,特别拿了间条件较好的房,还给了个折扣价。
“这位是……”热心的老板娘替他们开门的一路上偷偷打量了几眼陈子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她弟弟。”不待江雪答话,陈子轩抢言道。
老板娘嘘寒问暖完毕终于退出门去。
江雪几分不耐地把伞摔在茶几上,坐到床上生闷气。
“不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子轩走去里间打量了一下卫生设施,做到对面的另一张床上看着她,“怎么了?”
江雪斜睨,“我是你姐?”
“小心眼,”陈子轩柔笑着捏捏她的鼻尖,江雪恼怒地甩开他,“他家的张大鹏认得我,这老板娘我还见过几次,不想让他多问些别的罢了,没什么其他的意思。”
“跟我在一块儿什么时候有了其他的意思了?”胸中有股闷气,却又不知如何宣泄。
“跟你在一块儿确实很有一些‘其他的意思’啊……”陈子轩坏笑着欺上她的身,手脚也开始不老实。
“把话说清楚,休想蒙混过关!”拍下他的“魔爪”,江雪正襟危坐。
“有些话说不清楚的。”少年锲而不舍。
提醒自己,坚定,一定要坚定!“我不吃这一套,你少来!”
“我知道,你‘吃’的。”笑着吻住那赌气的红唇,拒绝一切任性的反抗。
接下来喘息声渐紧,江雪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说服力,最后,只剩下纯粹的呻吟。
经过半年的调教,陈子轩的技术已经日渐精湛,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实质的举动就能把她撩拨得丢盔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