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眼见着静漪反应不对,低声说:“少奶奶,此事重大,还是让福顺早些告诉太太去吧。您也不能出来太久……”
静漪吸着凉气,身上从里到外的冰。她转身看着张妈。目光明明是锁定在张妈的身上,眸子定定的,却仿佛是看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去了……张妈不言声地等着她再开口。
静漪说:“这个时候让麟儿去见他母亲,我以为并不合适……但是大少爷让你去同太太禀报?”
“是。大爷下了死命令,若是太太不同意,抢也要将麒麟少爷抢过去。”福顺说。
静漪明白过来,为什么福顺急着让人找她拿主意。听着这话,分明是陶骏此时也被符氏服毒自尽刺激了……他这两日频繁犯病,或者判断力也已经下降。
让麒麟儿去看到这样的父母亲?她是不能同意的。可是不让他去见,又怕他留下终身的遗憾;再说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了……静漪深吸了口气,问:“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
“有半个时辰了。白婆子让人去请赵大夫过去。赵大夫让童儿借着出来抓药,赶紧通知大少的。大少这才知道。”福顺说。平时沉默宽厚的仿佛一面厚厚的砖墙的男人,在此时也未免有点慌神。
静漪总算听明白来龙去脉,便说:“福顺先不要去见太太了。这会儿太太正在陪大使夫人,脱不开身。免得你去了,撞在枪口上。太太从昨日病着,到今儿都是强打着精神的。大少奶奶那边若是情况恶化,大夫和白婆子会来跟太太报信的。到时候再定夺。此时那边不见人来,想必状况稳定,现在你回去照看大少爷。让赵大夫寸步不离,大少爷一不好
,也马上来报信……戏最晚到十点钟也就散了,到时候我和缓着同太太讲。太太能允许就更好,不能允许,让大少爷再想别的法子。麒麟少爷我同七少会照顾好,这让他们放心。”
福顺听着她说的在理,冒着抗命的罪名,他也得这样回去向陶骏复命了。
静漪不待他走,便转身带人回去。没走两步,恰好看到逄敦煌从里面出来,看到她便站下了,对她微微一笑。
静漪验身直直地走着,竟似是没看到他,还是秋薇提醒她说:“逄先生。”
静漪也站下,逄敦煌人已经距她只有三四步远。
她抬眼望了望他身后。
是图虎翼送他出来的,并不见陶骧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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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晚上八点之右再2一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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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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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儿怕在此刻见到陶骧,却也难掩心中那点念头,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逄敦煌原本微笑着,仔细一瞧静漪脸上的颜色,顿时发觉不对,皱了眉道:“怎么你像是被谁照面门上招呼了一拳的模样。谁这么大胆,好好儿的敢惹陶太太?”
静漪不便对他说什么,只摇头问道:“你怎么不在里头听戏?”逄敦煌今晚来已经让她有些意外,也没想到他这会儿就走,更显得他来见陶骧是有要事相商了。
逄敦煌道:“我赶着明日一早去栖云山,今日还有些事情没有能够处理完毕,得马上走。再说戏嘛,我是个粗人,不好这个。”
他笑微微地说。
静漪点着头,示意小马送逄敦煌出去。逄敦煌待要走,看了她,轻声说:“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静漪又点头榛。
逄敦煌看她已经恢复了些镇静,放心地离开了。
反而是静漪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马行健送逄敦煌都回转了,她才回去坐下。无瑕看她坐下便拿了盖碗茶,却又不喝,只是端在手中,眉头微皱,倒也不问她什么。静漪就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想法。此时戏台上空荡荡的,想必少过一会儿,好戏就开台了……明亮到耀目的灯光下,大幅的绣幕华丽异常。
等着开戏的台下这些为数不多的观众,静悄悄并不出声。
静漪看向陶夫人。
她此时也未同方丹夫人说话了。她的坐姿极端正,腰板挺的直直的。只看侧面,也知道她脸上竟是十分严肃的……这阵子也见了消瘦,添了些老态。
静漪还记得自己初见婆婆那晚,在孔家也是看戏。几乎是惊鸿一瞥,陶盛川夫人的风采何止是夺人声色呢宜?
“程静漪。”无瑕叫道。
静漪一省,忙把茶碗放了,瞧着表姐。
“我过门是客,有你这么怠慢客人的么?”无瑕似笑非笑地说,其他书友正在看:。
“什么时候拿你当客人过。”静漪忙笑着说。话音未落,陶夫人竟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静漪心里头正不安,被她一看,就更不安。还好反应够快,几乎是和无瑕一道对陶夫人欠了欠身。陶夫人微笑点头,显然是同无瑕客气。
等她依旧转回脸去,台上云板敲响,程老板扮的丫鬟在帘后款步而出……静漪盯着那台上那倒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小碎步和鞋上的红缨缨,更加有点心烦意乱,就听着无瑕低声道:“我怎么瞧着,你这日子过的实在是不轻松。”
静漪不动。
她们两个坐的位子,在西侧。距离其他人都稍远些,并不担心有人听了去。静漪还是有点儿心惊,不晓得无瑕看出什么来了,只好看着她说:“二表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无瑕也不看她,面上像是正被戏迷着呢,却说:“我这回来,就是想看看你的。两年前这时候你和牧之都在南京呢,那些事过了两年我都没能忘了。时时惦着你。这两年人和事变的太多,只差没有天翻地覆。兄弟姐妹里,我还是最惦着你。”
“我知道,二表姐。”静漪见无瑕越说越严重的样子,想跟她解释又没法子,脸就红了。无瑕看了她这样子就越发觉得自己想的对。静漪只好说:“我好好儿的呢,二表姐你真是……”
无瑕轻哼了一声,扫了一眼静漪的额头,目光落在她额角处。
静漪见状,只好拿出在无瑕面前惯用的杀手锏来——她四下里一望,并没人留意她们,过来挽起无瑕腻着她小小地撒了会儿娇,说:“二表姐今儿晚上先饶了我,过两日我再同你分解,好不好?”
无瑕见她还有心情对自己撒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放心了些,眼珠一转,戳着她额角说:“我算服了你。”
这一下正戳在伤处,静漪险些忍不住要呼痛。无瑕成心如此,倒闲闲地端了茶碗来喝茶——她近日爱上了此地独有的“三炮台”,喝起来是满口生津——“改日我走,要紧给我带上些。我想着他们一定也喜欢的。”她轻声说。
静漪还在揉着额角。被无瑕这样一打岔,原本不安的心情倒放松了些。无瑕其实心思也并不在看戏上,同她低声地说着话。泰半是无瑕在说,告诉静漪些家人的近况。在平常往来的信中这些多有提及,听无瑕这般当面说起,感受又大大的不同起来。仿佛每个人都在眼前在身边,极是亲切……静漪渐渐脸上表情柔和,微笑了。
“……舅舅如今把银行的事都交给之慎去做了。我临来从南京走的,在三表哥家中一聚,听着他的意思,如今东北局势不稳。一有异动,恐怕关外那支部队挡不了几日。虽说战事未必真有,一旦入了关,北平岌岌可危。舅舅的意思,反正这几年程家的事业重心也在南移,祖屋是不能挪走的,程家根基还在北平,只留些人守着祖屋便是,过不久将舅母他们都接到南京……”无瑕说着,看看静漪的反应。
静漪点着头,说:“我想也该如此的。只不知母亲愿意否?”大半辈子杜氏母亲都在北平过的,让她去南边,不晓得过不过地惯……那时候嫡母在南京照料她,便对那边的气候很有些意见的。她只担心他们年纪渐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母亲总要听从父亲的安排的。”
无瑕听她提及舅父,语气仍有些疏离,清了清喉,说:“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这么着……既是同牧之好好儿的,是不是也该同舅舅和好?你多久没有回去探望他们了?”
静漪低了头。
一小片阴影落在她淡橘色的裙子上,无瑕忽然地住了声,她一怔,发觉异样,果然一转头,便看到陶骧过来,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正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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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不静不羁的风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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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刚刚还在同无瑕说起他,他就来了,静漪免不了脸上有点不自在,陶骧就说:“怎么吓成这样,是在同二表姐告我状么?”他问着话,仔细看了看静漪。
静漪还没说话,无瑕便道:“可见平日里你是不老实的了。罩”
陶骧倒微笑,看看静漪。
静漪更不自在,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母亲很不舒坦。让她不要勉强,她不肯。我已让人叫大夫进来候着,防着万一。”陶骧道。
静漪听他说的是这个,点头,知道他提醒自己的意思,说:“你快过去吧,有事让人来和我说就行。”
陶骧这样巴巴地过来坐在她身旁,说的是正事儿,看着却像是两人如胶似漆的,连这么一会儿分开都不成似的。
无瑕一笑。
陶骧从静漪面前的小碟子里拿了颗榛仁,瞧着此时跟在老太太身旁安安静静坐着也看戏的麒麟儿,说:“时候差不多就让人送麟儿回房睡去吧,其他书友正在看:。”
静漪点头,等他起身一走,听到无瑕说:“看你们两个,倒也挺像麒麟父母亲的。琰”
这话听在耳中,让静漪此时心情格外复杂。陶骧刚刚在这里,她几乎忍不住同他就说了……可此时真不能够。她一念之差,惹出这许多事端,接下去暴风骤雨不消说,她如何同他交待的过去?
符黎贞两日前还能扮着角儿有板有眼地唱两句……
静漪想着,脸色就不好看了。
无瑕只见她今晚脸色很有些阴晴不定,免不得担心她。静漪又说不出究竟来,还担心着说不定随时会发生的意外情形,戏台上的精彩竟好似和她毫无关系……时候差不多她果然让张妈和秋薇带麒麟儿回房去。麒麟儿已经困的要睡着了,静漪叫来老仆人背上他。想想还是不放心,转眼看到图虎翼,吩咐他跟着送一送。
好在直到终场,并无意外发生。
几位大腕儿台上谢幕时,还颇为热闹。方丹夫人显得非常高兴,特地上台去同他们合影。静漪看着方丹夫人挽着陶夫人一同上前,陶夫人并看不出异样来。两位的先生在台下微笑交谈,气氛热烈而融洽,让人浑然忘却其他。
陶骧站在静漪身边,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略皱了下眉。
等到送走客人,时候也已经不早。老太太们嘴上都喊着累,精神却都极佳。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上轿离去时还都高谈阔论呢。等她们一走,陶盛川夫妇才预备回去。静漪见陶夫人此时态度极好,似乎这一晚应酬让她颇为愉悦,正琢磨着要如何同她开口说陶骏夫妇的事,陶夫人却让陶骧先送父亲回去。
陶盛川便问:“怎么还有别的事?”他看向妻子和小儿媳。
“瞧戏瞧的兴奋了,这会子回去怕是一时也睡不着的。今儿月色好,天也凉快,我同静漪走走,去他们那里瞧瞧麟儿再回的。”陶夫人微笑道。
陶盛川点头,道:“早去早回。静漪今日也辛苦了,早些让人送你母亲回来,也好歇着。”
“老爷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专门去打搅他们休息似的。”陶夫人难得地同陶盛川说笑,陶盛川也微笑。
“父亲,我送您回去,有个新鲜玩意儿给您试试。”陶骧说。
“什么新鲜玩意儿?”陶盛川做出惊奇的样子来。
陶夫人拍拍陶骧,点了点他,道:“老爷不知道,老七新得了两两座的敞篷小轿车,轻便灵巧的很。连姑姑试了都说坐着不头晕,很喜欢的。我瞧着小马刚给他钥匙,这会儿怕是要亲自开车送老爷回去吧?”
陶骧笑着说:“母亲真是,还想让父亲瞧着新鲜一下呢。”
“你父亲什么没见过,车是新鲜的倒不假。”陶夫人微笑。母子俩交换了个眼神。静漪也明白过来,恐怕公公此时身体也有不适,陶骧不想他行走辛苦。
陶盛川心情大好,让陶骧陪着先离开了。陶夫人等他们父子一走,转过脸来望着静漪。静漪见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有探究,神色也不像刚刚那般和蔼可亲,心便一沉。陶夫人微微皱了眉,“你像是有话要对我说?”
静漪这才知道婆婆是专门等着她开口的。原来这一晚上她的些微异样,都没能逃过她的眼。静漪心惊归心惊,到此时反而镇静下来,便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对陶夫人交待了一番,包括今晚福顺来来向她求助的事,当然隐去了其中一些她认为非但不必对陶夫人讲、往后她也都不打算同旁人议论的事情。
陶夫人从她开口讲,便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在前头,其他书友正在看:。静漪边说,边看着她从容的步调,这些骇人听闻的秘事,竟不能打乱她的脚步……她忽然间仿佛从这脚步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很久以前她这样跟在父亲身后,他也是这么走着,走着……陶骧就更是如此,仿佛没有什么能在他想要集中精神思索时打乱他……这么一错神,她就住了口。等她意识到,陶夫人站下了,正回头望着她。
静漪以为她紧接着便会对自己大发雷霆,不料她只平静地
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的确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静漪低了低头,说:“静漪莽撞,请母亲责罚。”
“责罚你什么呢?”陶夫人问,仿佛是叹了口气的,“这固然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难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我会不知道?你虽有不妥,也已经算是有分寸。”
“太太,”珂儿在前头看到远处有人打着灯笼一路疾行而来,提醒陶夫人,“是影竹园的蒋婆子。”
静漪见陶夫人转过身去,再看她背影,刚刚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的软弱,瞬间不见了。她顿觉心头震颤,听她说了句“什么事至于慌张成这样”,气沉丹田,病态也一丝都不见……她此时是严厉的陶家主母,不是慈祥的母亲,也不是贤惠的妻子,更不是老太太面前态度柔婉的媳妇。
静漪往后退了小半步,来到近前的两个婆子站下来给她们施礼,强压着气喘把话说的语调平稳。都是办老了事儿的老婆子,在陶夫人面前说话也很有分寸。蒋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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