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
作者:孟子曰
文案
以此文献给所有怀有热血和热爱和平的人们,向工作在战乱之土的无国界医生致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异国奇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一诺,乔治 ┃ 配角: ┃ 其它:
被上帝抛弃的国度
越是贫穷、饿殍满野的地方战火越是燃烧得剧烈;越是落后愚昧的人越喜欢用鲜血在阳光下沐浴。
枪声是从一条巷子里传出来的,短促、响亮的一声,所有人都在想那只不过是放鞭炮的声音。两个月前卡巴总统和革命联合阵线首领桑科签署和平协议,卡巴总统宣布:革命联合阵线已不再是塞拉利昂的敌人,今后我们的共同敌人是贫困、饥饿、疾病、贪婪和猜忌。
饱受战火摧残的平民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兴奋,他们甚至不要求政府对在战争中犯下滔天罪行的桑科进行审判,去恨或者惩处一名仇人,那远没有和平来得重要。
没有人意识到那是枪声,等他们醒悟过来时四面八方都是密集的枪声,奔跑,逃命,并不能改变他们猎物的命运,狡猾阴险的联阵士兵似乎是天生的好猎手,将这群猎物驱赶到城中的广场。
毫无疑问的,联阵再次违背了和平约定,这群站在最前面手持弯刀的庞大家伙们正是心狠手辣的砍手队。没有人敢反抗,联阵因为得不到平民的支持,只有从无业游民、小偷和罪犯中招募士兵,这些人性情暴戾,铁石心肠,杀人却毫不需要理由。他们生怕自己不经意中有个不慎的举动便会惹得联阵士兵看不顺眼,从而招来杀身之祸。
“你们是要长袖子还是短袖子?”
听着耳熟能详的话,所有人都恐惧得不敢吭声。桑科无法得到平民支持,为了惩治那些支持政府的平民,认为砍掉他们的胳膊或手之后,他们就不能再投票支持政府,因此联阵专门组建了一支“砍手队”实施刑罚。而长袖子和短袖子则是联阵对平民实施砍手刑罚的术语,长袖子只砍断手掌,短袖子是指从肘部砍断。
大概没有人做声,联阵便从人群中强行拉出一名中年黑人,指着他道:“给他短袖子。”
那中年男人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可是联阵哪肯放过他,几个士兵按着他的身体,将他的手臂平放在一块旧木板上,眨眼间刀落血飞,两条手臂便被齐肘部硬生生地砍下来。
“爸爸。”人群里跑出来一个□岁的小男孩。
“快回去,蒙尼托,快回去。”看到儿子从人群里跑出来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中年男人强忍着痛大声呼喊。
显然是晚了,那小男孩刚跑出几步便被一名联阵士兵掐住脖子提起半人高,他扭动小身躯痛得哇哇大哭。“放开我儿子。”中年男人心急如焚地想从地面爬起,但失去手臂的支撑他竟无法站起来,于是他只得依托身体艰难地向前匐匍蠕动,他越动,从断肘处淌出来的血就越多、越快。
那联阵的士兵分明在玩弄这个可怜的父亲,等他蠕得近了提起小男孩又走远几米。如此玩了数次后渐渐地那士兵也乏味了,“去把你父亲的喉咙割断。”那士兵放下小男孩,并递给他一把锃亮的长刀。
“不要。”小男孩害怕地扔掉刀,向早已血肉模糊的父亲跑去,他蹲在父亲身旁低声哭泣。
这样的举动完全惹恼了那些残忍的刽子手,他们哪容得有人拒绝自己,蒲扇般大的手拎起那小男孩朝天空掷去,待他快要坠落到一人高的高度时,手中的长刀便对准他的身体。
小小瘦弱的身躯在重力的影响下远不能阻挡锋利的刀锋,长刀贯穿了他的身体直没到刀柄处。
“蒙尼托。”中年男子歇斯底里地喊,他用尽最后的一口气,用两条淋漓鲜血的断臂撑在地面,他刚站起身体,后面的枪已经对他扣动了扳机。
“卡巴不是提了一个口号吗?说未来在你们手中,现在我就要把你们的手全部砍掉,看你们如何有未来。”
残酷的命令被下达,早被血腥刺激的联阵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挥着刀冲进手无寸铁的人群,霎时惨叫声连连,断臂落满了广场。偶有想要逃走的平民,被守在最外层的士兵用AK47冲锋枪扫射成马蜂窝。
但这远不是结束,对于联阵来讲,结果这些不听话的平民的性命才是最热衷的事,砍手队退到外层,手持冲锋枪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向前。
三色长条的国旗仍在广场上迎风飘舞,阳光将它映得清楚,绿色象征农业,代表国家的自然资源和山脉;白色象征国家的统一和人民对正义的追求;蓝色象征海洋和希望,希望塞拉利昂的天然港口对世界和平作出贡献。
抵达塞拉利昂首都弗里敦正值当地的雨季,我刚从隆吉机场出来便遇上一场滂沱大雨,而且更倒霉的是十分钟前我才被机场里可恶的工作人员判定行李超重,于是我被重重地罚了一笔款然后赶了出去。
“你是我见过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他用流利的英语叫嚣着。
我不甘示弱地用更流利的英语回击:“你是我见过最没素质的机场工作人员,你为你的国家丢脸了。”我毫不怀疑这工作人员坚决对我罚款就是想从我这里捞走一票油水,这是我25岁高龄的经验之谈。
这伙黑人不敢欺负白人,只有寻中国人的麻烦,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人胆小怕事,只要吓他一吓便会乖乖拿出钱来。我愤愤不平,中国从50年代开始就援助非洲,甚至在自己国家饿殍遍野的情况下还砸了他们不少票子和粮食,以至于有这样一个说法,据说在非洲遇到麻烦只要高呼Chairman Mao就会得到帮助。
现在看来黑人兄弟早就忘记中国对他们的援助,就比如这塞拉利昂,咱国家又是派技术人员,又是派医疗队的,如今居然欺负起恩人国家的国民。
我充满了深深的憎恨。
放在背后的行李包随着体力的消耗慢慢变沉,我站在机场的大门口向外张望,漫天的大雨,但是天空却格外的明亮,好像有缕光线想要从某处钻出来。这正是暴雨的征兆,看样子一时半刻雨不会停。我返身放下行李包,包里放着相机、证件、衣物,其余的全部是药品。几大袋子的风油精和清凉油,在外有个头疼脑热,中暑感冒,蚊虫叮咬,可就全靠这些中华民族的瑰宝支撑。
包里还有一把折叠伞,我打开撑起来。
公路上的雨水积得非常严重,令我这种长期生活在中国北方的人相当不适应,我向停在远处的一台出租车招手,好半天那司机才把车靠过来。我瞧着那台破旧不堪的出租车,应该是咱们近邻淘汰下来的报废车,因为价格便宜,非洲国家多喜欢从那里购买。
这样的车可千万不要在半路熄火,我看着大半个轮子都淹没在雨水中的出租车犹豫不绝。
“到市里阿弗雅酒店多少钱。”我说着英语,塞拉利昂的前宗主国是英国,官方语言除了曼迪语外,英语也是主要语言,因此塞拉利昂不少人都懂得英语。
“5万利昂。”
我在心里迅速将5万利昂换算成人民币,大约500利昂相当于1元人民币,5万利昂就是100元。哪有这么贵的车费,再说弗里敦又不大,这家伙分明看我是中国人想要宰我钱。
“不坐了。”我挥手让他走。
腹中有些饥饿,我找了一棵茂密的棕榈树避雨,行李包的侧边袋子里放着我登机前塞进去的一块菠萝面包。我伸手摸了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隐约有阵馊味。想着目前不便去购买食物,我决定先将就这块略含馊味的面包。
我张开了嘴,就在锋利的牙齿即将和那块亲切的面包接触的时候,眼前黑云晃过,转眼间我手上空无一物,前面大雨中则有个赤着脚狂奔的黑人。
倒他奶奶的血霉了,居然抢女人的东西,我对自己接二连三的不幸遭遇悲叹不已,也对塞拉利昂这个国家充满了恶感。
我只有背着行李包撑伞继续前行,路上不少人对我侧目,我想他们是惊讶我手中的巨型伞,那把伞撑开直径足有1.5米,但是重量极轻,确实是居家旅行的必备良品。
走了不多远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手边都拿着行李家伙,我上前一问才知道这是个临时的车站,每隔一段时间会有公交车。
我耐心等待了半个小时才看见有台破旧的中巴车冒着黑烟开过来,从车窗里还露出几个人头,这应该就是公交车了。瞬间我将伞收起,抢先几步挤到人群前,估算中巴车会在哪个地方停下来。
估计还是有些偏差,中巴车在离我3米远的地方吱的一声停下,我眼疾手快趁着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正好车门就在此时打开,我也不管车上有没人下车,为防止身后的人挤上来和我抢占座位,我故意伸开双手挡住。
跨上车,眼睛迅速地向后面梭过去一眼,还好车上人不多,有好几个空位,我瞄准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完成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我得意地欣赏那些因挤不上车在外面叫骂的人。果然在祖国培养的挤车本领无时不刻,甚至无论何地都能派上用场。
身旁有男人轻轻的笑声。
我扭过头去,身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削得薄薄的头发,皮肤白皙,蓝色的眼眸,居然是个英俊的男人。我想着他那笑声分明有些嘲弄忽觉不好,这家伙瞧其肤色是个白人,大概是英国人,也有可能是美国人,他可能看见我刚才像饿狼样的抢上车占座位。
我想告诉他这在中国很平常,但还是觉得不妥没有开口。
“你是哪国人?”他先开口了,声音很清亮,用的是英语,地道的英式英语,伦敦腔。
是个英国人。我又打量了他一眼,这家伙问我是哪国人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据说有些居心叵测的外国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丑化中国,他如果知道我是中国人肯定会将我在国外抢车占座位的事情宣扬出去。
“我是日本人。”我赶紧用英语说,觉得似乎还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又装模作样用日语说了句你好。“空你七哇,空你七哇。”事实上我也只会几句日语。
那男人顿时笑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看样子这男人相信了我日本人的身份。嘿嘿,谁让日本侵略过我们中国,现在拿你出来背黑锅也不算是冤枉。
“你抢座位很厉害。”他依旧笑着,蓝色的眼眸明亮得使我睁开不眼。
我红了脸,这男人果然看见我在千军万马中披荆斩棘抢座位的飒爽英姿。
车开动起来,颠簸地向市区前进,不知何时身边挤过来一位抱小孩的黑人妇女。我想着要把座位让给她,却又认为自己也很累,也应该得到休息,何况自己还背着个大包。
意外地身旁的英国男人站了起来,他低声说了句话,我便瞧见那抱小孩的黑人妇女感激地点头坐了下来。
我不以为然,黑人对白人天生有一种骨子里的畏惧,如果是我让座位会得到人家的感激吗。反正已经冒充日本人,待会看见怀抱小孩的妇女不让座位那是日本人的事。
去市区用了很长的时间,我早已是饥肠辘辘,一停稳车我又发挥了从容过千军万马的本事。路边有个小餐馆,正是一家中餐馆,我欣喜若狂背着包不顾大雨跑了过去。
“快给我炒个菜,我饿坏了。”我气喘吁吁地从背后解下行李包坐下,又催促着店里的黑人小姑娘。“老板呢?快给我炒个番茄鸡蛋,我饿死了。”看见中餐馆我一点都不拘束,仿佛就在国内一般大刺刺地吆喝。
“你还会说中文?”
令我诧异的是那英国男人怎么也跟在我后面进来了,他这一问倒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看到中餐馆欣喜下不觉就用了熟悉的母语。
“当然了,我会好几国的语言。”我极力掩饰,日本人的身份还是扮下去,不然除了抢座位和不让座外,我还会多一条说谎的罪名。
他笑笑,看着我十分开心,半晌道:“中国人出名的狡猾。”
还是被他看穿了,我讪笑地解释:“你用错了词,是智慧,中国人是世界上最智慧的人。”
此时中餐馆的老板终于出现帮我解围,我扔下那英国男人看菜牌点菜,菜牌是用中英文写的,菜样式并不多,价格也稍显昂贵,不过能吃到祖国风味的饭菜也不能讲究太多。我瞧见其中居然有土豆牛腩,赶忙点了一份。
那英国男人坐在我对面的桌子,也点了一份土豆牛腩。
饭菜端了上来,老板还特意拿来一瓶野山椒,鲜绿的颜色,打开瓶盖后,香气四溢,我的味口大开,连吃了几个野山椒。瞧见对面男人盯着我桌上的野山椒,坏心上来。
“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瞧样子这男人早动了心,听我说便马上奔过来用勺子挑起一个。他刚送进嘴里,便被辣味呛得大声咳嗽起来,甚至晶亮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笑个不停。
砰——
屋外传来几声闷响,接着就是东西摔倒的剧响,没一两分钟街上的声音乱了起来,我下意识地走到门口向外看,街上的行人面色慌张,朝着小巷子没命地窜去。
砰——砰——砰——
忽然这种声音密集起来,我站在门口有些糊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身返回座位,忽然身子一沉就被按到了地上。我扭起身体,只见那英国男人趴在我的身上,眼睛警觉地向外看着。
“你干什么。”我有些恼怒,探起头想要推开他爬起来。
“别动,趴下。”他低声吼道,将我的头按了下去。
砰——
剧大的如雷鸣般的闷响就在屋中响起,我趴在地面上感觉到屋顶在抖动,然后一层白灰洒了下来。我再次扭头朝后看去,原来离我5米远的墙壁被打穿了一个直径约10厘米的大洞,这个洞的高度正好是我的胸口的地方。
我不由得嘘了一口冷气,刚才要不是这男人按着我,恐怕我就要血溅当场了。
虽然有洛美停火协定,这个国家的战争还远没结束。
我侧过身体瞧着他,他的睫毛上还沾着被野山椒辣出的滚圆的泪珠,一闪一闪地,忽然我就在那泪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生与死的界限
从门口跑进来好几个惊惶失措的黑人,他们钻到桌子下躲起来,我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看情形是外面打起来了。
枪声持续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才渐渐停息,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