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歇尔看着我,眼神十分郑重,道:“诺,关于Secret Society的东西你最好不要知道,它不是你所能理解的,而且也不会有人告诉你关于它。”
我恍然地点头,虽然马歇尔告诫我不要碰Secret Society,但这越发激起我的好奇心,无缘无故被戴了个冤大帽,总要弄个清楚吧。
据马歇尔讲,鲁古姆斯是安第纳酋长的侄儿,由于安第纳酋长没有子嗣,鲁古姆斯便可能是未来的索西乌村的酋长。关于酋长马歇尔倒是不遗余力和我讲了许多,他说一百年前安第纳酋长的爷爷来到索西乌村,当时索西乌村还只是一片荒野丛林,安第纳酋长的爷爷便带着他的几个亲戚族人开发丛林,兴建茅屋,开垦农田,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聚妻生子安家落户,于是索西乌村人口越来越多,而最早来到这里的安第纳酋长的爷爷自然成为索西乌村的第一任酋长。
他说,索西乌村原来有上千人口,可是自从发生内战后不少人都拖家带口离开,现在回到村里的还没有以前的一半多。他期待战争能够早点结束,多莫夫需要进学校学习这样才能改变祖辈的贫困生活。
我环视着狭小的屋子,屋里几乎没有任何的陈设,由于年久失修一侧墙角已经有些倾斜,马歇尔则用一根长木棒顶在那里支撑墙壁。不过屋里却收拾得很干净,碗罐盘碟都摆放整齐,马歇尔说平时他去镇上卖棕榈酒,多莫夫则在家中帮忙做些家务,有时还和隔壁的大婶学编竹席。
大约看到我有些疲倦,马歇尔便主动劝我去卧室休息,其实那也不算是卧室,仅仅只是用一床布帘隔起来的一个小房间。
我刚躺下去眼皮就沉得睁不开,迷迷糊糊好像睡过去,但又感觉只是半梦半醒之间,乔治站在床前和我说话,我起身去拉他,他却又挣脱跑开了。忽而鲁古姆斯又站到面前,拿着绳索向我的头上套过来,我一挣扎不由睁开了眼。
屋里很安静,但光色已经伸手不可见,俨然是天黑时候。我从草垫上爬着坐了起来,头晕乎乎地,精神并没因为得到休息而好转,仍是很疲累。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忽然马歇尔惊慌的声音便传进耳中。“诺,不好了,安第纳酋长决定现在就处死乔治。”
浓黑的夜色中并不能瞧见马歇尔的样子,但似乎感觉到他因紧张而颤抖的身体,我也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打乱我营救乔治的计划。我使命地甩头,站起来,想要使自己冷静,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自乱阵脚,那这样我和乔治都没得救。
“马歇尔,马歇尔。”屋外陡然响起鲁古姆斯的声音,这正是祸不单行,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也许鲁古姆斯已经对我起了怀疑,他可能识破我假扮曼迪族黑人妇女。
我示意马歇尔赶紧出去拦住鲁古姆斯,然后蹑手蹑脚站在布帘后面凝神偷听外面的声音,鲁古姆斯的嗓门很大,也很粗鲁,因此显得马歇尔的声音特别地小和怯弱。
“马歇尔,你老实说和你在一起的女人到底是谁?我看她很面熟。”
“是阿金给我介绍的南图尼村的姑娘,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鲁古姆斯冷哼一声,道:“马歇尔你不用骗我,我早问过阿金,她说根本就没有介绍南图尼村的姑娘给你。哼哼,我看那女人很像逃走的中国女人。”
“怎么可能呢?鲁古姆斯你在说笑话吧,她们肤色不同。”马歇尔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把她叫出来,只要确定她不是中国女人假扮的,我马上走。”鲁古姆斯不依饶。
我暗叫不妙,看样子马歇尔是不能阻止鲁古姆斯进屋搜查,我必须做好逃走的准备。墙壁上有个两尺来宽的木窗,我快步走上前去扯掉窗子的布帘,左脚向上一蹬,整个身体便都上了窗台,然后蜷着身跳了下去。这个窗台并不高,但双脚落地时不幸硌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右脚一滑,脚背便向外侧翻过去。
“啊。”我疼得叫出声,爬起来跑了几步,脚踝处有阵阵撕扯般疼痛,估计是踝关节受到损伤。
“那女人在这里,她逃走了。”不知是谁发现我。
我心里越发急,瘸起腿向村外跑去,但只是一瞬间鲁古姆斯就赶了上来,毫无例外地我再次被五花大绑。马歇尔赶来求情,却被鲁古姆斯蛮横地推开。
村中两百多平米的空地聚集着数百号人,有男有女,有老人还有小孩,此刻那里吵嚷得厉害,但看见我被押来后所有的人都禁了声,并自觉地向周围散开来。瞬时我看见了乔治,他被关在一个用木头做成的笼子里面,笼子的下面是堆放得有一米多高的粗大木柴。
“把这个女人也关进笼子。”鲁古姆斯大声喝道。
我被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给强行推进笼子,这笼子足够的低,我刚抬起头便撞了上去。揉着撞痛的头部,我傻笑地望向乔治,他眼中最初有些惊愕和震惊,但随即也释然地笑开了。
“诺,你是个傻瓜。”他嗫嚅着失去水分的干裂嘴唇,脸颊上的伤口因为微笑而牵扯得有些撕开,露出里面狰狞的血肉,而那些较表浅的伤口则早覆盖着凝固的乌黑色血渍。
“乔治,你也是个傻瓜。”我呵呵地笑。
“安第纳酋长来了。”
刚刚喧闹起来的人群又变得寂静无声,安第纳酋长精瘦的脸在火光中越走越近,直到他站在我的面前。他以一种威严的神态看着我们,然后又向一旁的鲁古姆斯打去眼色。
“各位村民,这两个外国人偷窥我们神圣Secret Society,另外他们还潜入安第纳酋长家中偷窃,打伤村民,那个中国女人还假扮我们曼迪族妇女勾结马歇尔,现在安第纳酋长已经决定对他们处以火刑。”
鲁古姆斯的声音刚落下,人群里就爆发出欢呼声,他们不断举手称颂。
安第纳擎起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转过身面向我们,沉稳的语气道:“你们虽然是外国人,但为确保本族的Secret Society不外泄,我们唯有处死你们。不过我可以让你们在临死前提出一个要求,我会尽力地去满足你们。”
我瞧着乔治,他微笑地冲我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我提出这最后的要求。我充满感激地看着他,确实在我心里还有一件事未了,那件事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去达成。
“安第纳酋长。”我看着前面对我掌有生杀大权的老者,说不出对他是愤怒还是其他的情绪,或许这只能说是对近乎固执到愚昧的无奈。不过我深信,面前这个精瘦的老者会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会为了一个简单的承诺而肝脑涂地,也许我只要说出这个要求,安第纳能想尽办法替我办到,因为在这世上还是有一诺千金信守承诺的人。
就像安第纳酋长毫不手软地对我们处以火刑,他是一个说出永不更改的人。
“我确实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在我的行李包最底下的夹层有一封信,希望您能派一个可靠的人将信送到科诺,交给百列村一个叫伊贝莎的女人,告诉她,她的丈夫穆罕默德依然深爱着她,他并没有忘记她,这十年他一直想念她。”
安第纳仍是不动声色,转身对旁边的鲁古姆斯说了几句话,便见鲁古姆斯飞奔出去。没一会他跑了回来,大口地喘着气道:“酋长,在这个中国女人的行李包底下果然有一封信,你看看。”
那封薄薄的甚至还没有用胶水封口的信被送到了安第纳的手中,他瞧了我一眼从信封里倒出几张白色的笺纸,他似乎看得很快,短短几分钟就将笺纸装进信封。
“伊贝莎的丈夫为什么让你送家书,他自己怎么不送。”
我凝视着安第纳,精瘦的面庞上有数道像沟壑样深的皱纹,这样的老者一定是经历过岁月的磨炼和洗礼,他会比任何人都精明,当然他的信念也会非常的执着。
“因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死在北约空袭南斯拉夫的战火中。”我想起那个无论何时都开心地笑的黑人男子,真是个乐观的人,可是他也很固执,总想等赚到钱给他的妻子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看的衣服,衣锦还乡,而现在,他终于不再有任何的可能回到心爱的妻子的身边。
人群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就连一直面不改色的安第纳也微微地动容,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他精瘦的面庞又恢复成原来冷漠而威严的神色。
“诺。”乔治看着我,蓝色的眼眸中有说不出的疼惜,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我的脸颊,却最终握住了我的手,低沉的嗓音道:“这就你坚决去科诺的原因吗?你好傻,你不知道科诺很危险吗,整个塞拉利昂都很危险。”
我无奈地笑,道:“可是……可我答应了人呀。”是的,他们不知道,那个叫伊贝莎的女人等待她的丈夫归来,已经整整十年的时间。
安第纳咳嗽了两声,扬起手中的信道:“我承认我有些被你感动,作为个人我很感谢你为一个普通的塞拉利昂人来到我们这个战火不息的国家,甚至爬山涉水去最危险的科诺,所以这封信我会亲自替你送到伊贝莎手中,并且一字不漏地转告你所说的话。但是你们偷窥本族的Secret Society,我作为索西乌村的酋长有保护本族秘密的责任,希望你们能谅解。”
“鲁古姆斯,点火。”他挥下黝黑的手臂,声音变得凛冽而寒冷。
生死的转折
鲁古姆斯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扔进柴堆,须臾间灼热的火苗窜上来,浓烟滚滚,呛进喉咙,我大声咳嗽起来。“看来今天我们两个要变成烤猪了。”我笑着,死虽然是件很遗憾的事情,但此刻却没有太多的抱怨,不知怎的只要看见乔治的面孔,那颗烦乱的心会变得很安静,像得到了归属。
“诺,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乔治将我的手越握越紧。
我打趣他,道:“好像只要遇到你,我就会很倒霉。”
在火堆噼啪燃烧的声音里,我仿佛隐约听到有人在急速奔跑,而且这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好像是一队人马。“安第纳酋长,请快灭火。”前面茫茫黑暗中有人高声喊道,我极力地想从笼子里探出头去看个究意,但只能瞧见面前拥塞攒动的乌黑的人头。
“安第纳酋长,我是瓦他马,请快灭火。”那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再次高喊,我却陡然醒悟过来,瓦他马不是蒙盖巴的镇政府主席吗,他一定是得知我们的事情来救我们了。
那奔跑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明显,霎时我看见十几个高大的男人正朝着我们奔过来,跑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马歇尔。他赤着脚,两条粗壮的手臂甩得非常开,这使他离其他人有好几步的距离。很快他就率先飞奔到我们的面前,但看到熊熊的火焰他却有些踌躇了,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我,脚向前踏出一步,面色仍是犹豫,但片刻间我瞧见他眉头一紧,突然大步奔上前,火灼着他破旧的衣衫,油亮的汗渍从面颊淌下,空气中有皮肤被烧焦的味道。马歇尔伸出双手,抓住笼子的两根柱子,肌肉从他黝黑的臂膀上突起,就连敞开的胸膛也是一块块结实的胸肌。
笼子被他抱了起来,他大口地吐气,两个成人的重量并不是马歇尔的身躯所能承受,他半蹲着身体,慢慢地转过身。最后,笼子被放到没有火的地方,几个赶来的男子用斧头砸开了笼子上的铁锁,将我和乔治扶了出来。
“谢谢你,马歇尔。”我难掩激动之情。
“你们就是中国来的秦一诺医生和英国的乔治先生吧。”
我瞧着站在面前年迈的老者,花白的胡须,满脸深刻得可以夹死蚊子的皱纹,说话的时候还能看见嘴唇里白白的牙齿,这让我感觉到这个老者很真诚,他不会像安第纳一样严厉苛刻,他是轻松而慈祥。和安第纳的精明不同,他是智慧的。
这想必就是蒙盖巴的卡他马主席,我几乎就肯定下来,这个老者的身上有太多和马楚主席相似的温文,和蔼可亲。
“是,我是秦一诺,他是乔治,您一定是卡他马主席。”
他点着头伸出手,我赶紧握住,肥厚的手掌令我感觉无限的安全和温暖。“我和敖古鲁镇政府的马楚是朋友,他曾经向我讲过你们的事,我对你们一直很敬佩。晚上我刚回去就听艾美答说有个中国人来求助,我一问名字竟然就是你们,担心出事就赶紧带人赶过来,幸好还来得及,不然我真不好向我的老朋友马楚交待。”他呵呵地笑着,彤红的火光映着他灰色的长裤,从大腿下面是湿漉漉的深色印子,有几滴水珠从裤管处渗出来。
“谢谢。”我感激得要哭,真难为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要趟过河水来救我。
“瓦他马主席,你能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安第纳面色不太好,看样子被阻止向我们行刑非常气恼。
“安第纳。”瓦他马的声音沉下来,他转过身去面向安第纳道:“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今晚我瓦他马就用这张老脸向你讨个人情,放了这两个人。”
“那根本不可能。”安第纳重重地跺着脚,脸色森冷,道:“瓦他马,虽然我们认识十几年,但是这件事决不是交情就可以解决,这两个外国人偷窥Secret Society,就算你用镇政府主席的身份来命令我,我也决不可能答应。”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可能,甚至还有一种谁阻止他就要同归于尽的意味。
这真是个倔老头,大概瓦他马也了解安第纳的性格,他看向我道:“秦医生,能告诉我你们有没偷窥Secret Society?”
“没有。”我摇着头,道:“我们当时只是路经丛林,然后鲁古姆斯就拦住我们,说我们偷窥Secret Society,事实我们直到现在都不知道Secret Society究竟是什么。”
“那我明白了。”瓦他马点头,面向安第纳道:“你听见了吗?秦医生说根本就没有偷窥Secret Society,是你们自己误会了。”
“瓦他马主席,你凭什么相信这个中国女人,你才第一次见到她。”一旁的鲁古姆斯忍不住忿忿地道。
“问得好,我为什么相信秦医生。”瓦他马伸手捋着他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走到我的身侧,道:“这位从中国来的医生,她曾在弗里敦近郊的敖古鲁镇救治过五十多名身患霍乱的平民,并出资帮他们修建水井,使一座死镇重新获得生机,她可以说是我们塞拉利昂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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