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托比挥着手示意娃娃兵放开他,只是一秒钟乔治就奔到了我的面前。
“戴利已经答应只要我治好他们的病,就放了我们和所有的英国军人。”
“谢谢,诺。”他感激地抓住了我的手。
其实我并不相信戴利会真的放走我们,但是能拖延时机也不错,或许联合国会来救我们。只是此时我已经决定救那些感染霍乱的孩子,那是我所犯的罪恶,我必须弥补自己的罪过。
流血的娃娃兵(上)
我被单独关押在戴利隔壁的一间屋子里,乔治曾多次强烈要求将我和他关押在一起但遭到戴利的拒绝,我猜测戴利的心思是方便我随时对他进行治疗。
康托比在弗里敦找到阴干的桔子皮,我在对陈皮和采摘的霍香作简单的处理后便立即煎药,先将药喂给霍乱病人服下,其他人害怕感染霍乱也都喝了一碗,尤其是康托比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抢先就端走了两碗。
藿香有止吐、治霍乱腹痛、驱逐肠胃胀气、清暑等功效,甚至对晕车晕船、外感风寒也有很好的疗效,因此古代多用藿香正气散来治疗多种疾病,而此时由于地域的限制,藿香正气散所需要的大部分药草不能在塞拉利昂找到,只得用最简单的方子,古代对这简单的方子起了个最直接的名字——回生散。
除了每日例行的诊病外,戴利那个奸险的小人将他所有的衣物都扔给我洗,而且还命令我将他衣物破损的地方缝合好,我几乎就要荣幸地成为他的专职女佣人。由于营地外的池塘被污染,康托比每天开车去20里外的丛林山涧运水,因此水突然变得珍贵起来,戴利不允许有人随意取水喝。
乔治和其他英国军人被关在我对面的一所白房子里,这两天戴利又开始和联合国进行谈判解决人质问题,因此必须保证人质的生命和健康,塞拉利昂的向导穆拉中尉被毒打导致昏迷,还有一名英国军人似乎也有霍乱症状,我开始出入关押他们的房子。
“诺,你提一篮子野菜不会是说我们的中餐就是生吃野菜吧。”
我神秘地冲他一笑,英国人是典型的无肉不欢的民族,当年我妈的一个英国学生住在我家里,只要是我妈做的蔬菜他坚决不吃,在他看来蔬菜那都是野草。“你说对了,你们的晚餐就是生吃野菜。乔治你先吃,给你一棵嫩的。”
篮子里装的是一些刚从丛林里摘来的白背三七,我随意地挑出一棵递到乔治的手上,笑呵呵道:“快吃吧,大家都看着你呢,你不吃大家都不吃。”
乔治看着周围,果然十一双眼睛都在愣愣地瞧他,只得摘下一片白背三七的叶子放进嘴里。
“嚼烂,别吞了。”我笑得十分起劲,拿过他手上的白背三七一鼓作气将所有的叶子都给摘下来塞到他嘴里。
半晌他瞪着眼瞧我,道:“嚼烂了,现在怎么办 。”
“吐到手上。”
人群里有人在轻微咳嗽,略略的笑意。乔治酱红着脸将嘴里嚼烂的白背三七吐到手上,我笑着将他手心嚼得黑乎乎的一团接了过来,是时候该做正事,这傻瓜蛋被捉弄得够了。
“蹲下。”乔治实在太高,比我165公分的身高足足高出一个头。
他的样子仍是莫名其妙,我按住他的肩膀往下压他才蹲下来,我瞧着他的额头上一条几乎半厘米深的伤口,此时血早已凝固,皮肤向外翻着腥红的皮肉,两只眼睛瘀青浮肿,从眉骨呈椭圆状向周围分布,使得原本很漂亮的眼睛深邃得特别像中国国宝。
我看准他的额头将手心里的白背三七给敷了上去。
“你做什么。”乔治赶紧按住我的手。
我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帮你治伤,瞧你们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两眼黑得跟个熊猫似的。乔治,你觉得这东西贴上去后感觉怎样。”
乔治迟疑着,似乎在感受白背三七贴到伤处的感觉,半天才道:“好像很清凉,伤口没有那么疼。”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哗动了,蜂拥过来争抢篮子里的白背三七,甚至连叶子都懒得摘直接往嘴里送去,还担心别人抢走白背三七赶紧地各自先抓了两把。
“大家把嚼烂的白背三七敷到伤处,可以凉血解毒,消肿散瘀,舒筋活络。”
没有人理睬我,拼命地嚼着白背三七,然后摸索着敷到脸上或身上青肿的地方。“诺。”乔治皱着眉,道:“你这药草好像没洗干净,我咬到骨头样的硬东西。”说着,他将嘴里的白背三七吐了出来,我就着他手心里一看,只见一只被咬破壳的蜗牛正慢悠悠地爬着。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我捂着嘴偷笑,道:“我刚摘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时间洗呢。”
“什么没洗过。”一时间众人脸都憋红了。
“没有水洗,戴利根本不许人用水。”我无奈地摊着手。
乔治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满脸感激道:“无论怎样,诺,谢谢你。”
“中国女人真勇敢。”众人也跟着纷纷赞扬。
我笑笑不语,其实当时我也害怕,丛林的夜风吹在身上凉嗖嗖地就整个脑袋清醒了,被热血和英雄情结蛊惑的思想总会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敢的事情。不过骑虎难下,我必须装下去,那么多眼睛看着,中国人打肿脸充胖子死不认输的个性,我也深深地被遗传着。虽然不至于吓到尿裤子,至少当时我真想找个厕所去蹲蹲,腹痛难忍,前胸后背被汗濡湿。
微微的风从低矮的窗口吹进来,狭小的囚禁室内仍是闷热难挡,我提着篮子准备出去,藤条抽打划破空气及痛苦□的声音便适时钻进耳中。我下意识地往窗口那里看,对面的营地上西边男孩老兵正在操练一队娃娃兵,其中一个娃娃兵因为拿枪姿势不正确被老兵训斥鞭打。
“真是该死的畜生。”我咒骂,被关押在西边营地几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身体瘦弱的娃娃兵因为拿不动枪而被派去做各种事情,在营地附近站岗放哨,擦拭武器,甚至还要生火做饭打扫卫生。有次康托比嫌枪擦得不够干净,而将一个小男孩打得皮开肉绽。对于训练不合格的娃娃兵,挨打更是家常便饭。
或许在些娃娃兵的意识,这个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再没有其他。
我气恼地提起篮子抬腿出门,身后乔治叫住我在耳畔低声道:“保护好自己。”
刚从囚禁室出来,守在外面的西边男孩便猛地关上了门。我环视着营地周围,虽然暂时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可是森冷的枪口,戒严的营地,我插翅难飞。
想到戴利要我给他刷军装,便赶紧提着桶去戴利的卧室。戴利尽管是西边男孩的头领之一,但是生活还是相当简朴,毕竟条件有限。据罗福少校讲,这里只是西边男孩的一个据点,人数不多,只有七八十人,还有大部分人马潜伏在塞拉利昂的南方省。
我将戴利的一套军装放进桶里便去前面的存放水源的房间,刚走近便听见从里面传出一阵男人喘气扑哧的声音,我吓了一跳,仔细凝神一听,还有微弱的□声。这声音听得特别的稚嫩,分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窗子开着,我猫着腰走了过去偷偷探起头,里面有个光着身体的粗壮男人正在卖力地做挺身运动,在他的肩上挂着一个才十一二岁左右的黑人小女孩。顿时我全身血脉贲张,这种情形不难猜到是在做什么。我看着那个小女孩,她也看见我,木然的神色,眼珠灰灰地始终没有动,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特别,她挂在那男人的身体上筛糠样抖动。
我气炸了肺,这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女孩,虽然我早闻武装组织将掠来的女童除了训练她们上战场杀敌外,还将她们当成发泄兽|欲的性|奴,据说有名13岁的女娃娃兵在战场生下孩子后,马上将孩子绑在后背拿起枪继续同政府军战斗。虽然这只是据闻,可是当我亲眼所见后那颗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我咬着牙拿起手边的水桶对准那裸身男人从窗口扔了进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男人油光的后背。瞬间那男人回过头,神色凶狠,我瞧清他的样子正是西边男孩的二把交椅康托比。因为我的突然打扰估计康托比也败了兴,将那女孩子放下来,捡起扔在地上的军装迅速地套上,然后从口袋摸出一块黑面包扔给那女孩子挥手示意她出去。
“中国女人,我可以枪毙你。”康托比用他的小眼睛斜睨着我。
我懒得理睬他,这个狠毒卑鄙的小人不值得浪费我的一滴口水,我径直走进里面捡起水桶装了几瓢水要出来,康托比拽住我的手臂,狞笑道:“这么快就想走,你刚才扫我的兴,现在我要补偿回来。中国女人细皮嫩肉,不像欧美女人粗皮厚肉,上起来一定很爽。”
“你做梦。我要出事,你们就别想从联合国得到任何东西。”我嫌恶地甩开他肮脏的手爪。
“中国女人你别太得意,只要戴利从联合国那里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你就是第一个死。”
我轻蔑地甩给康托比超级白眼,提着水桶走到外面的棕榈树下,想想康托比的话却是十分有理,戴利此人城府甚深,此时虽然没有对我们施以虐待,但是一旦他对联合国提出的条件没有得到应允,恐怕我们这些人凶多吉少。我想着戴利提出要释放蓬布拉斯特旅长,因为涉及到塞拉利昂各政党之间的利益和纷争,恐怕即使联合国同意,塞拉利昂政府也不会点头。
据说戴利还提出让几个得力的部下由联合国安排去英国留学接受教育,我更觉是荒谬绝伦,难道戴利就不怕这几个得力部下被英国佬一阵乱棍打死。
晚上我坐在营地里煎药,用砖头垒起来的灶台架着几根棕榈树粗壮的树干,火星不断从燃烧的灶台里飞出来落在我的腿上,把长裤灼出好几个小洞。
今夜的月光十分光明,我不知死活地大发雅兴,对着灶台摇头晃脑地吟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
“康托比长官让我问药煎好了没。”
怯弱的童音在身后响起,我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瘦小男孩不安地站在后面。“还没有,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他转身就要走,我喊住了他,指着他撕开的领口道:“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一缝,这样穿很容易就坏得不能穿。”
那孩子有些讶异呆在那里没有动,我揣测这可能是个刚被拐来的小孩,他在西边男孩的营地时间还不长,因此胆子特别的小。我站起身拽过他,解开军装的扣子准备脱下来,谁知刚解开两颗扣子便有白色的棍状物体从他衣服里掉出来。
我手快,很快拾起那白色东西,借着火光发现这是一根人体的骨骼,准确地说是根被利器砍断的人的桡骨。我惊讶地瞧着那小孩,这小孩看着特别的胆小懦弱怎么在衣服里藏着一根人体骨骼。
流血的娃娃兵(下)
“还给我。”他小声叫嚷起来,眼眸被火光映着红红地。
看见他生气紧张的模样,我想这一定是对这孩子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你,你收好了。”我将骨头郑重地放回他的手上,然后轻柔地将他上身的破军装给脱了下来。
衣袖上别着戴利给我缝衣服的针,我从口袋里找出黑线卷麻利地穿上线,便借着火光飞快地缝补起来。看着几个扣子也松松垮垮,便又把扣子给缝结实了一些。
“来,穿上吧。”我冲他和蔼地笑着。
他顺从地走了过来,目光里隐约有些感动,我帮他把军装穿上扣好扣子,还细心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你看,现在不是很好。”
“谢谢。”他的声音仍是低若蚊蝇。
“小家伙,想不到你会英语,你叫什么名字。”我摸着他的头,他的头发上满是灰尘,估计着有好久没有洗过了吧。
他仰起头看我,低声道:“是我妈妈教给我,她是学校的老师,我叫坎拉。”
我恍然大悟,道:“那你妈妈现在哪里?”
他的眼神迅即暗淡下来,耸拉着头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康托比长官想要带走我,妈妈就拽着我的手臂,后来康托比长官用刀砍断了她的手臂,我就带着妈妈的断臂来到这里。”
“难道……”我忽然明白过来,那截桡骨原来是这可怜孩子的妈妈的手臂,怪不得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一定是非常想念着母亲吧。我想使这孩子开心些,便转移话题道:“你应该有朋友吧?和你关系很好的朋友。”
“有。”坎拉点点头,眼睛瞧着远处幢幢黑影的丛林,道:“蒙巴和我一起被抓到这里来,可是不久前他死了,他给军队探路的时候被毒蛇咬死了。”
我想起刚果的一名指挥官曾十分露骨地说过,让孩子充当前线炮灰最合适不过,因为孩子们年龄小,爱表现,他们全都觉得战争就是一场游戏,所以打起仗来根本就不怕死。在许多战乱国家,不少10岁以下的孩子被武装部队当成扫雷的工具,让这些孩子人手一把树枝,在可能埋有地雷的公路清扫引爆地雷。当孩子长到能扛动一支步枪或者一把冲锋枪的时候,他们就会被大人们打发到前线作战。
锅里的药已经煎开了,清淡中略带着苦涩的香气迎着风飘散出来,把这个不大的营地都熏得雾朦朦地。我摇摇头,甩脱愁人的思绪,此时此地不适合怀念亲人。我揭开被熏成黑色的木质锅盖,拿起碗在里面舀了半碗药水放在唇边吹凉,伸手递到坎拉的手上,笑道:“来喝碗,对感冒头疼中暑腹痛都有好处的。”
坎拉感激地看着我不敢去接,我一把塞到他手上,他这才敢端起一口灌了下去。我摸着口袋,口袋里有颗桔子味水果软糖,这颗糖是马楚主席的小女儿送给我,我一直放在口袋里没来得及吃,我摸了出来塞到他的手心,道:“药有点苦,把这颗糖吃了就不苦了。”
“谢谢。”坎拉弯腰鞠躬,眼睛红红的想要哭,我催着他吃,他握着那颗糖只是爱不释手地看。
“混蛋。”呼呼的破空声中一条黑色的鞭子裹着湿润的泥土甩了过来,鞭尾掠过我的脸颊打在了坎拉的身体上,瘦小的他大概承受不起这样沉重的鞭子,整个身体都倒在了草地上,手心里的那颗糖也甩出好远,他向前爬着想要捡起那颗糖。
我抚着被打痛的脸颊看过去,只见康托比凶神恶煞地举着一根鞭子咒骂:“混蛋,谁让你收受敌人的东西,你想背叛我们吗?”他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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