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刚经过抢救,我们现在要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重症监护,请家属暂时出去。”
在病房门口,护士对我们下了禁行令。
我拉着洁洁,还有她爸妈就地停下,隔着玻璃窗,看毫无直觉的陈贵被护士转移到病房里的病床上,在手上插上了各种针管。
他头上缠着纱布,还能看到血迹,眼睛紧紧闭着,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精神饱满的模样。
陈妈妈又开始轻声啜泣起来,惹得陈爸爸和洁洁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去安慰她。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人共同经历这样大的痛苦,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群人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我率先发现,转过身来看他们:“你们是……”
他们都面无表情,为首的那一个开口回答我:“我们是负责这起撞车事故的警察,现在肇事司机已经被找到了,需要带一个家属到警局去做些例行询问。你们是陈贵的家人吧,谁跟我们去警局?”
“肇事者?!”陈妈妈立马一声惊呼,“是谁把我儿子害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要让他坐牢!一定要让他坐牢!”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陈爸爸和洁洁不得不上前去拉住她,这才没有让她往警察身上扑过去。
“警察先生,我跟你们去吧,我是陈贵的妹妹。”
洁洁一边拉着自己的妈妈,一边过头来告诉警察。
警察同意,于是洁洁就跟着警察走了。我不放心,也跟着她一起过去。
*
到了警局,洁洁被带去一边的房间录口供。我一个人默默走出去,站在了走廊上,呆呆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里一片茫然。
刚才来的路上我们从警察口里得知,撞上洁洁哥哥的人竟是韩家的公子,韩肖钰。他喝了酒,醉酒驾驶,现在神智都还不是很清明。
该说什么好……
韩肖钰,韩家的独子。别说只是撞了人,就算杀了人,韩家有钱有势,要帮韩肖钰逃脱罪名,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例子,我们已经听闻得够多。这件事到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韩肖钰这个公子哥在警局被关押几天,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无罪释放。再严重一点,也无外乎他被吊销执照,终身不得驾驶。
可是洁洁的哥哥呢,现在还躺在病房里,生死难料。他若是真的再也醒不来,那韩肖钰就是毁了他的一辈子,也毁了这个家庭!洁洁的父母年纪渐渐大了,以后家里该靠谁来支撑?难不成靠洁洁一个女孩子?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似乎都是一个样子,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地就毁了别人的一切。
杜珉南是这样,韩肖钰也是这样。
*
我的思绪在这时被打断——
洁洁录好口供,和警察一起走了出来。
“你请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公事公办,你先回去吧,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警察先生,我求你,一定要给凶手惩罚!我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走过去。
她眼里还含着眼泪,抓着警察的手臂苦苦哀求,搞得警察也是一脸无奈。谁都知道,这样的事,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
“洁洁……”我轻声喊她的名字,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渐渐从警察的衣服上松开,扭过头来看我,嗫嚅地说:“小染……”
我和她无言相对,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帮不上任何的忙。
警察离开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安慰洁洁,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为了沉默,扶着她,慢慢往门口走。
走到大厅的时候,却冤家路窄地遇到了三个人,他们正从我们对面的方向走过来。
我和洁洁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看着他们。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脚步慢了下来。
双方对阵,直直对望。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心妍、韩茉儿,还有,喝得满脸通红、脚步不稳的车祸肇事者,韩肖钰。
这狼狈为奸的上流社会集团。
就这么沉默地对峙了两秒之后,洁洁突然一下子挣脱了我的手,往他们身边冲过去。
她动作来得太快也太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扑到了韩肖钰身上,手掐上了他的脖子。
韩肖钰醉酒醉得厉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洁洁掐得脸涨得更红。他身边的韩茉儿和白心妍也惊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要去拉洁洁。
但洁洁疯了一般,不管她们怎么拉,她就是手死死握住他的脖子不放,尖利的声音冲韩肖钰大喊:“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去死,你去死!”
我呆呆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终于找回了理智,大喊着朝这扭打在一起的四个人跑过去:“洁洁!”
我手握上洁洁的手,试图将她的手拉回来。可是她手上的力气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朝我怒吼一声:“安染你别拦着我!走开!”说着便将我甩到了一边。
我被她甩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就见到几个警察从大厅的四周冲了上来,终于将洁洁和韩肖钰拉开。
他们捉住洁洁的手,将她拖离韩肖钰身边。可洁洁的脚还是不断在空气中踢着,口中大喊:“韩肖钰你这个混蛋!我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偿命!”
韩肖钰被白心妍和韩茉儿扶着,捂着脖子咳嗽。待呼吸稍微平复一点,抬起头来看正双脚乱舞朝他咬牙切齿的洁洁。
他挣脱韩茉儿和白心妍拉住他的手,一步步走到被警察制止住的洁洁面前,居高临下地朝她轻蔑一笑,轻飘飘地吐出了三个字:“疯女人。”随后,便转身往警局里走。
“你这个禽兽!禽兽!你给我站住……”
洁洁的叫喊声顿时变得更加尖利,一声声撕扯着我的耳膜。要不是被拉住,我绝对相信,她会冲上去和韩肖钰拼命。
韩茉儿看了一眼处于癫狂中的洁洁,又看向我。她眸子里含着恨意地白了我一眼,随后去追赶韩肖钰的脚步。
白心妍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后,步子依旧从容优雅。她经过我面前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眼睛看着前方,说:“安小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好,不如好好劝劝你朋友。”
说完,便继续向前迈开了脚步。
我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又扭过头看正在警察手里渐渐停止挣扎的洁洁。她胸口正剧烈地起伏,一身狼狈。不知为何,一瞬间我就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
我压下心里的感觉,大步走到她身边,拉开警察钳制住她手臂的手,对她说:“走,我们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已经进入第二个阶段了,各种矛盾将纷至沓来~~今天的部分完成咯,出去看电影去!《中国合伙人》,错过了在我们学校的首映,还得花钱去买票(T______T)
、无路可走时的路
我陪洁洁又回了医院,他们一家三口今晚都没有回家的心思,守在重症监护病房外。
安慰好她,等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杜珉南打来的,一通是下午,一通是晚上。
我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
但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又拿出来,回拨给他。
杜珉南很快地接通了电话,语气明显有不悦:“你去哪儿了?”
“我在医院门口的马路上。”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杜珉南沉默了几秒,随后,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在那儿别走。”说完,未等我回答,就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缓缓放下手机,收线。
虽然时值深夜,但此时马路上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汽车不断。我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沿着街道走,觉得好累,累得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干脆在路边坐下来,抱着膝盖,将头埋在手臂里。
今晚发生的事,实在给我内心太多震撼,让我忍不住开始觉得,人生是这么的戏剧。这一秒还在欢乐,下一秒说不定就要痛不欲生……谁都无法预料。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更应该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快乐,珍惜眼前人?
就在刚才,从医院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将这两年以来存的钱拿出来给洁洁的哥哥住院用。
那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本来,理应由肇事方承担。但这个案子审到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我们心里都没数。
就算韩肖钰成功逃避责任,一分钱不出,我们又能拿他怎样?平民百姓和上流社会人士,在法律面前,从来都不是平等的。
更何况,等判决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此之前陈贵的医药费也需要有人承担。
洁洁家的经济情况我再清楚不过,平时勉强凑合,遇上这样的大灾难,根本无力负担。而我恰好这里有一笔数目不小的存款,在这种时候,当然是救人最重要。
我已经想好了,洁洁若是到时候问我这笔钱的来源,我就告诉她,是我爸爸留下的遗产刚解冻。这傻丫头对我的经济情况并不了解多少,又是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时候,想来必定不会起疑。
但事实上呢?在我爸爸去世后,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遗产,否则我也不会落到被送去孤儿院的悲惨地步。
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对财务一点不懂,否则也不会对爸爸去世后一文钱都没有留给我的事毫不起疑。但等我够年纪懂这些事了,遗产的事也早已无从考证。
医药费的问题,算是得以解决。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我现在能帮上她洁洁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我又止不住地想念起杜思哲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逃离这一切,跑去山区支教。如果他在的话,我们身边至少还多一个人可以商量事情。可现在,却只有我陪在洁洁身边,束手无策。
我真的觉得很无助。
晚风从我身上拂过,撩起我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耳边传来了皮鞋声,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与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
我抬起头,就看到了头顶上方的杜珉南。
他好看的眉微微扬起,带着淡淡的探究之色看我。
我有些恍惚地朝他咧嘴笑了笑,踉跄着站起来。
他长臂一捞,将我打横抱进怀里。
夜里的风还在不断吹着,带来了丝丝凉意,杜珉南的怀抱很温暖,我静静躺着,眼皮越来越重。
朦胧之中,他好像打开了轿车车门把我塞进去,随后自己也坐进来。然后,汽车发动,驶了出去。
我心里渐渐安定,靠着座椅,沉沉睡了过去。
*
本以为只是睡个觉而已,却不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主卧室里,而房间里有医生正在为我检查身体。
我目光搜寻一周,在看到站在床边的那个人影时,稍微安心了些。
“我怎么了?”
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像有火在烧。
杜珉南闻声转过身来,在对上我的目光时,立马结束通话收起手机,往我床边走过来。
他在我身边停下,俯下、身来看我,手抚上我的额头。
“你发烧了。”
发烧?
“哦。”我低低地应一声。
本以为这几天以来受的凉挨一挨也就过去了,却没想,积压到今天,终究还是发烧了。
医生在这个时候取回温度计,放在眼前看了看,说:“三十九度半。”
他一边收拾这药箱,一边叮嘱道:“我帮你开些药,记得按时服用,这几天要好好调理,千万别再受凉了。”说着,便走到门口,由李叔领着出去。
*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都因为生病而没能下得了床。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脆弱,小小一个发烧,也能把我折磨至此。
杜珉南正靠在床头看文件,我睡着迷迷糊糊,就听到一个声音不大真切地从门外传来:“先生,药煎好了。”
好像是李叔。
“端进来。”杜珉南的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不带任何语气。
“是。”
李叔端着腰走了进来,放下便准备出去。
就在这时,杜珉南的声音又响起:“去帮她准备一些补身体的食物,她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李叔顿了顿,恭敬地回答:“是,我知道了。”
李叔退出去之后,我听到杜珉南将文件放在了床头,随后,我静静躺在床上的身体被他扶起。
我昏昏欲睡,连睁眼的力气都几乎没有,随着他的动作,身体软软地瘫倒在他怀里。
脸颊很烫,贴上他微凉的胸膛,顿时好受了不少。他似乎正拿着手帕为我拭去额头的薄汗。他的动作很轻柔,我恍惚中,一声嘤咛……
鼻边突然传来一股浓浓的药草味道,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偏过头去,避开这难闻的气息。
耳边在这时传来杜珉南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有些不真切:“来,乖乖把药喝下去,不喝药,身体怎么好?”他的语气,竟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这样的杜珉南,让我感到无比陌生,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我在昏迷中产生的幻觉。
但下一秒,口腔里传来的真实味觉告诉了我,这一切,并不是梦,是真的。
“唔……咳咳……”
舌尖一触及苦涩的药汁,身体产生本能抵触反映,然后药汁猛然呛进气管中,引起我一阵猛烈的咳嗽。
药碗被从我嘴边拿开,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抚拍着我的后背。慢慢地,我咳出一些药汁,呼吸恢复了正常,气息开始变得平缓,但,身体依旧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
杜珉南没有再强迫我喝药,就在我保持着这个靠在他怀里的动作,昏昏沉沉就快睡过去的时候,唇上突然压上了一片柔软,浓稠的药汁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我突然就意识到他正在做什么,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眼前是杜珉南被放大的脸,他在看到我睁开眼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是错愕,随即便离开了我的唇。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窘迫的神色。
我愣愣看着他,嘴里还残留着药汁的气息,胃部开始一阵翻搅,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怀抱——
“唔……”酸水涌上喉间,我痛苦低喊,“扶……扶我我浴室……”
“你想吐?想吐就吐出吧,不要强忍着。”杜珉南手轻拍我的后背,语气里有明显的紧张。
“唔……”我实在受不了,拉过脸盆直接就吐了……
我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胃这才慢慢舒服了些。吐了一场之后,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下子瘫软在了床边。
杜珉南不知何时已经从浴室拿来热毛巾,强有力的手臂撑起我的身体,细细擦拭着我的唇角。
我半睁着眼睛看他,心里有些惊讶,他这么爱干净的人,竟然没有直接把我丢出房间去。
片刻后,他将毛巾放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