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姐夫你可别想把话题转移到我们身上。”白心妍立马反驳,语气却是娇柔的。
男人又是几声爽朗的大笑。
韩茉儿得空立马接了话,乖巧可人又娇羞地说:“姨妈净会拿我和思哲的事儿编排人,都八字还没一撇呢……”
“哟,原来我们茉儿大小姐竟还会害羞呢。”白心妍笑道,话里调侃的意味更浓了,“姐夫你可得盯紧了,她还没嫁过来呢就这么护着思哲了,以后啊指不定就把你这个爸爸给忘了。”
“爸!你瞧瞧姨妈,净笑话我,你也不帮我说句话……”
我垂着头,静静听他们的对话,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此时,有人唤我。
“安染。”
“嗯?”我下意识的答一句。
抬起头,就发现蒋晨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他朝我笑一下,语气淡淡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沙发上坐,总不能一直这么站下去吧。”
我一看到他,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那晚的情形——
我从车侧反光镜里看到他,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马路上,眼睛盯着我们车离开的方向……
我身体立马僵了僵。
他说完便迈开脚步,走了一步,回头见我还站着不动,突然扬了扬唇角,伸出手来便握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走。我被迫扯开步子,愣愣跟在他身后走,直到走到沙发边,又被他按着肩膀坐下,才反应过来。
我和他同坐一个小沙发,就在蒋贤重一干人就座的大沙发旁,左手边紧挨着韩茉儿和韩肖钰的父亲,那个穿戴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蒋晨浩依次跟在座的人打招呼,我坐在他身边,无法避免地也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好在他是个很健谈的人,大家都顾着跟他说话,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注意我。
倒是蒋贤重,不知怎么的这时就从大家的话题脱离,转而问我:“安染,给安至做老师是不是很辛苦?”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表情很和蔼,“瞧瞧,都瘦得就快只剩一层皮了,一会儿记得多吃点。”
他难得这么热络,看来心情很好,我朝他笑笑,正准备回答,却被身边人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
“你姓安?”
问这话的人是韩茉儿和韩肖钰的父亲,我微微扭过头,便发现他正一脸复杂的神情看我。
我迟疑了一下,继而朝他点点头:“是,我姓安。”他这问题,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父亲是谁?”
他接着问,依旧是刚才那副神情,只是,惊讶中多了一丝惶恐,还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父亲是谁?你母亲又是谁?”他见我不回答立马又问一遍,问得急切了,连声音都跟着提高了几个分贝。
这下,原本正聊得热闹的韩茉儿姐弟、白心妍、蒋晨浩,以及从始至终冰着脸一言不发的杜氏叔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客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求助的目光投向蒋贤重,却发现当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我和韩氏姐弟的父亲身上时,他却只顾着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孙子。
气氛有些古怪。
“韩伯伯,安染的爸爸是前市医院主治大夫,安牧年,四年前已经去世了。”蒋晨浩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无比清淡,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长久的沉默后,我听到韩父一声轻叹:“难怪……”
我愈发的困惑,扭过头看他,就发现他手握成拳紧贴身体两侧,眉头高高拢起,样子看起来不大好。
韩茉儿也发现了,急切而关心地询问:“爸,你怎么了?没事吧?”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依然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再也不见刚才的快活轻松。
、秘密只能是秘密
又这么闲坐了一会儿,佣人来通知晚餐准备好了,所有的人便从沙发上转移去餐厅。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蒋安至就因为受不了餐桌上大人无聊的谈话而要离席。蒋贤重见他满心不情愿,也不好勉强,便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蛋糕端上桌,潦草地点了蜡烛许了愿,将传统的生日仪式完成,便任由他离了桌奔到楼上去。
小寿星一走,餐桌上众人的谈话便愈发的枯燥无聊起来,焦点依旧是杜思哲和韩茉儿的婚事,韩家的三个人都在殷勤招待着杜氏叔侄,而做为主人的蒋氏父子,反倒被晾在一边。
经历了今晚这顿饭我才算明白,饭局上最积极的永远是有求于人的,最受关注的永远是最有身份地位的,何为客何为主,界限不甚明晰。
而像我这样既无所求又无权无势的,就只能是食不知味地埋头对付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心里盘算着着一会儿早点回去。
若真能这样一直全透明地隐匿在餐桌上倒也好,但偏偏,即便我只求安宁默默无闻,也有人就是不愿意遂了我的意。
“晨浩哥,上次在商场见到你的时候安小姐就在你身边,这次也在,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凑成一对儿的啊?”韩茉儿话锋一转,突然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我和蒋晨浩身上。
她话音一落,餐桌上好几个人吃饭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我、蒋晨浩、杜珉南、杜思哲,还有,白心妍。
这又是在唱哪出?我干脆放下筷子抬头看她,眼里已经不受控制地燃起了怒火。她却是甜甜地歪着脑袋朝我笑,看起来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绝对的单纯无心机。
相比较我的恼火,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就要平淡的多,蒋晨浩继续伸出筷子去夹菜,似乎很是随意地回答道:“茉儿,你误会了,安染只是安至的老师,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他的话语气很淡,却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叫人听了不敢再多嘴多舌地问下去,韩茉儿耸耸肩膀,语气不太确定地“哦”了一声之后,便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斯文地小口吃起碗里的饭来。
餐桌上渐渐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碗筷轻轻的碰击声,唯独整晚的主角杜氏叔侄还迟迟没有动静。杜思哲手里拿着筷子,审判的目光看着我,杜珉南直接将筷子放了下来,身边的白心妍问起来,他也只是低声敷衍地答一句:“饱了。”
他们的目光,我全部忽略,只顾着低头往嘴里扒饭。
蒋晨浩伸出去夹菜的手在这时收了回来,突然绕了个弯,下一秒,一大筷子的菜便稳稳当当地全部落在我碗里。
我立马扭过头看他,狐疑的眼神。韩茉儿才刚刚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这么做,不是故意招人话柄吗?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依旧淡淡朝我笑着,语气温和又平淡地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松子茄鱼的对不对,来,尝尝李嫂做的松子茄鱼有没有以前你家里的厨子好吃。”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五味陈杂。
家里的厨子,那都是十六岁之前的事了,以前的那些偏好我早就丢掉了,现在吃饭,不过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不过这些,他又怎么可能明白呢?他依旧是阔绰人家的少爷。
我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轻轻跟他说了声:“谢谢。”
转过头来继续吃饭,就看到杜思哲早已经不看我,脸色冰寒地大口对付碗里食物,韩茉儿在一边嘘寒问暖。
至于杜珉南,手环在胸前,眼睛直直望住我,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半晌,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说了句:“各位慢用,我吃好了,去客厅休息一会儿。”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在生气,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来,打算继续把碗里蒋晨浩夹给我的、堆得高高的菜解决掉,却发现白心妍正看着我。
她一触上我的目光,视线便立马转移。夹菜,吃饭,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看不出一点异常。
我也没多想,低头默默吃饭。
饭桌上的两大主角,一个提前离开,一个闷头扒饭,别人问句话半天都不回答,于是,大家说话的兴致也不由得跟着减淡。
蒋晨浩就坐在我身边,一直看着我吃,见我将碗里的松子茄鱼解决得差不多了,笑眯眯地问我:“好不好吃?”
我由衷地点头:“好吃,真好吃。”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甚至,比那个更棒。”
他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秒,随后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笑容,嘴上说着:“好吃就多吃些,来——”手上的筷子又伸了出去,打算帮我夹菜。
“别!”我立马拦他,苦着脸,“好吃是好吃,但是我真饱了,把碗里这些吃完就差不多了。”
他听我这么说,总算作罢,不在意地一笑,收回了手。
我回过头,一边埋着头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忍不住讷讷地想,为什么在发生了那晚那样丢脸的事情之后,蒋晨浩还能对我跟之前一样好呢?他是太大度,还是,根本不在乎我……
我这么想着,又扭头悄悄看他一眼,就见英俊的侧脸,不急不缓地往嘴里送着菜。
我想不出个头绪,心烦意乱地把剩下的饭吃完,见他们结束晚餐后又有移驾到客厅聊天的架势,便找了个去看看蒋安至怎么样了的借口,名正言顺地溜到楼上躲清闲。
蒋安至并不在书房,猜也能猜得到,八成是在卧室打游戏。我并不急着去寻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会儿,觉得有些无趣,就打算去书架上找本书看看。
书房里的书都是蒋晨浩的,平时来给蒋安至上课我也不敢乱动,在一面墙那样大的书架上寻了一会儿,我并未找到什么有吸引力的书,预备出去时,却看到书架一角似乎有个东西格格不入。
整个书架上摆着的都是高深的金融工程书籍,很大一部分都是珍贵的英文原版,但在这个角落里,竟然放着一本皱巴巴卷着边的小学课本。我有些好奇,就把那课本抽了出来。
只是寻常的小学五年级数学课本,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我胡乱的拨了一下书页,预备将那书放回去,可是书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所以书页拨动的时候,明显的停了一下,一张彩色照片就这样跃入了我的眼帘——
我将那照片从书页间抽出来,捏在手里,是很普通的那种彩色照片,因为年月久了,边边角角的地方已经微微开始泛黄。
照片是老式照相机拍出来的,光线、角度都不好,橘黄的夕阳光线将整个画面都反射成一片朦胧,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背着书包走在别墅区门口的路上走,夕阳下,斜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论是这条路,路边风景,还是这个女孩的背影,都分外的眼熟,我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小学时期的我。
我在旋转椅子上坐下来,手里的相片似乎有千斤重,压的我快要喘不过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可是它竟然在蒋晨浩这里,完好地被保存了这么多年。
我觉得自己似乎离一个自己从没想过的真相越来越近,心跳不由得就扑通扑通起来,我轻轻将照片翻了个面,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果然,霸气的墨色钢笔写着一个名字,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安染。
我手指打绊,照片差点就从手里掉了下去。我呆呆看了照片好久,才将它又夹回书里,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走回书架前,把课本依照原来的样子重新放回去,在书架前茫然地站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有些秘密,永远只能作为秘密,即便老天残忍地让你知道了,你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利益关系
出了书房,我去了趟二楼的洗手间,洗了把脸才继而去蒋安至的卧室,不想,推开门便发现这小子歪在床上睡着了,连鞋都没脱,手里的游戏机也掉在了被褥上。
我帮他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将游戏机放到一边,才静悄悄地离开。
从他卧室出来的时候,我看了手机,已是晚上八点半,时间不早了,也不知道,楼下客厅的那一群客人是不是依然在聊天,还是说,已经散了。
我打算下楼去跟蒋氏父子告辞离开,但刚走到走廊边的一个房间门口,就有些意外地听到有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这个季度进项又没有达到预期,开支削减措施实行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成效,再这样入不敷出下去,可怎么得了?”
说话的人是韩茉儿姐弟的父亲,他的声音我虽然今晚还是第一次听到,却也能辨识出来。
只是,这原本冷漠雄浑的男音里,此刻却带着浓浓的愁绪,结合他刚才说的话,看来,是韩氏在生意上遇到了问题。
我脚步不由自主得停下来,站在原地不惊动任何人地静静听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翻阅文件的声音之后,我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蒋贤重,话语里有明显的责怪之意。
“当初你力排众议买下余氏大厦作为办公楼的时候,我就曾提醒过你,现在房市泡沫这么严重,你把这么多现金一下子砸进去,公司以后的周转很有可能出现问题,可你偏要冒这个险!”
韩父听到他的话,重重叹一口气,追悔莫及:“我现在也知道不该了,可买都买了,还能怎么办?再说这个工程二期都快完工了,我全部的心血都投在了这上头,要是现在不能把它继续进行下去,那对韩氏来说,就等于是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他适时机地停了下来,尔后,试探又讨好的语气地问蒋贤重,“你看,银行贷款那边,你能不能再帮我这一次?”
蒋贤重沉默片刻,紧接着我听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来:“你之前已经欠下银行很多钱,都是经我介绍找人开了后门才办成,如今,旧帐未清,又要借新款,谈何容易?”
房间里,因他这一句拒绝意味明显的话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韩父终于再开口,似乎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契机,走投无路的颓然瞬间变成满满的期冀:“茉儿和思哲的婚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就再帮我这一次,一旦茉儿嫁给了思哲,那我们的靠山可就成了整个杜家,到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蒋贤重不说话,看样子是态度有所动摇。
韩父趁热打铁,声音不高但有力:“到时候别说是我们姓韩的受益,就连信德,也有了杜氏财团这个大靠山,以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我无意再听下去,刚刚迈开脚步离开,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蒋贤重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响起来:“你说的有道理,于情于理,我都该再帮你这次,我会跟花旗银行这次派来协商的代表说这件事,你尽管放心。”
我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正围坐在客厅里沙发上闲聊的那一群人,看起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