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钧只好先退了回来。
出了湖水,程钧随手将那人尸身放出。只见那人也是中年模样,原本倒还算周正,但只在剩下半边脸,不免可怖,他头脑之中空空如也,却是紫府之中精丹给人挖去的缘故,因为身子只剩下半边,衣服也穿不住,零碎的挂在身上,比之赤身相见也只有一线之遥。一个修为不俗的大修,死了连乞丐都不如,成王败寇,本应如此。
程钧见他果然死的透了,也没打算入土为安,伸手招出一团火焰,付之一炬。
程钧的火焰并非寻常,炽热的连骨灰都不剩,只化为一缕青烟,一把火烧尽,地下还剩下两件东西。程钧暗暗纳罕,刚才也没见他带着乾坤袋,衣服都没了,能温养本命法宝的精丹也给人挖走了,也不知那人的东西是往哪里揣着来着。
这两件东西,一件是一个丹瓶,另一个是一面玉牌。
程钧先拿了玉牌,只觉玉质温润如脂,触手生闻。昆仑产好玉,在灵山界,这样的玉质必然是要记载上上功法的,在昆仑却可以用作身份令牌之属。那玉牌巴掌大小,正面刻了四个篆字,程钧仔细辨认,只见上面写着——
“奇门北宗。”
下面是几个小子“二代弟子孟纯风”。
他点点头,道:“原来是奇门分支的修士。说来还是我炼阵的同道。此人修为不俗,地位一定不低,炼阵上的造诣也该不差。可惜了,倘若他多随身带些材料,省了我多少事。”
程钧虽然见识广博,但昆仑界不知道有多少道统分支,他如何能够一一记得?除了几个不得不知道的大势力之外,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几个炼阵的阵修大派。
若论炼阵,奇门在昆仑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派,底蕴极其深厚,虽然没有出现过最顶级的大修,再加上弟子众多,未免良莠不齐,名声上受了些损伤,但在昆仑界中也算的一个大势力。若放到灵山界,怕是比紫霄宫还是高上一筹。
不过这奇门北宗,只是奇门的一个分支,还不是嫡系的分支。像这样的分支,算上那些拉大旗作虎皮的,奇门没有一百,几十总是有的,程钧也不可能一一记得。但这奇门北宗他却是记得的,而且还知道,这奇门北宗是被灭了满门的。那倒也不是他博闻强识,而是北宗后来在昆仑界一个流传颇广的笑话里露了一面,让许多人知道了他们的下场。
也不知这奇门北宗现在还在不在。
看情势,很有可能是北宗现在正在被灭门,这修士就是从门中逃出,被对头追杀,以至于陨落至此。不过这个推测虽能自圆其说,也并无根据。程钧也就不取。
翻过玉牌,只见背后玉上刻着一些山水图形,粗略看来,应该是一副地图。昆仑界有许多势力会将自家的山门地形绘在门人令牌上,充作徽记,想必这奇门北宗也是如此。
心思一动,程钧暗道:我想要的材料,不管是这次任务还是以后的需要,都少不了炼阵的材料。这些东西别的地方或许少有,但奇门这种专门炼阵的门派,应当是备齐的。只是我如今修为不足,像奇门这种大门派,且不说万里迢迢,难以到达,就算到了恐怕收获也有限,但若是奇门北宗在这附近,说不定倒是好机会。
只是这玉牌上的山水图形太过简陋,要从此分辨出奇门北宗的山门在哪里,也强人所难。但有了线索,总比没有线索的好。
随手将玉牌放在乾坤袋里,程钧拿起那个丹瓶,这丹瓶也是玉质,不同于那令牌玉质温润,这玉瓶却是坚硬细密。程钧认得是角山雷玉,向来是用作法器的,有辟邪镇压的作用,心中不由暗奇,打开瓶盖,不由暗吸一口冷气。
只见丹瓶之中,有一金红色丹丸滴溜溜乱转,光泽耀眼,不是精魂修士的精丹又是什么?
二三四 日照金山
程钧见了精丹,立刻关紧了瓶盖,放在乾坤袋内,心中暗道:好险。
若早知道是精丹,他根本不该打开。
那精丹是精魂真人全身魂魄修为所聚,便如元神一般,是活生生的。精丹若不炼化,用刀砍斧劈,火烧水淹皆不能杀灭,这个玉瓶也只是禁制而已。
修士到了这个地步,已算得半个不死之身,虽然丢了肉身,但只有精丹还在,另夺庐舍,再修回本身境界,也并不为难。
如果刚才那玉瓶的禁制稍有不稳,程钧贸然查看,那精丹脱困而出,要夺舍他,程钧很占上风,说不定千载难逢的重生大道机会,就此化为泡影。
暂时没有危险,程钧这才想到,这精丹放在手中,该如何使用?
精丹与妖兽的妖丹一般,虽然不能生服,却是炼制丹药上好的材料,尤其是修士精丹内的元气更加精粹,炼制出的丹药对于精魂天地修士大有好处,甚至能够直接提升境界。但修士的精丹毕竟不同于妖丹,可以毫无顾忌用来炼丹炼器。一般的修士,除非修了极恶魔道,不然对于直接炼化精丹入药还是有些忌讳的。这个道理就像武人杀人无所谓,但吃人肉就难免成了人人恐惧的变态一般。捉了修士精丹,一般是为了拷问或者另作它途。
程钧也不会用精丹炼丹药,更不可能放了这个不知来路的修士去夺舍。留着备用才是正理。但是一般阵法上似乎也用不到此物。
若是有个类似于偶尸的傀儡,这精丹可以封入其中做个中枢,提升偶尸境界。不过程钧不会炼制傀儡,老魔倒好像会炼尸术,回头慢慢找他研究。
此地已落入其他人眼中,不是久留之所,当另寻他处避祸。
程钧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阵法起了出来。要把一座阵法拆分成材料,还不致损坏。那比重新建造一座大阵也不差多少工夫。程钧索性将那桌面大小的岩石整个从山体上切了下来,装在乾坤袋内,稍等了片刻,从水面上悄然浮出,上岸之后,一路青烟往山路上行去。
一路上行,登上了湖边最高一座山峰。那山峰虽高,倒也不如何险峻山上虽冷,但也没有冻出常年的积雪。只是视野开阔了许多。
来到山上。程钧先在自己脚下的山壁上做了一个标记,然后伸手将乾坤袋倒转,将那偶尸“李宝财”放了出来。
只听砰地一声。李宝财落在地上,却没有马上起来。倒卧在地,神色昏昏。似乎清醒,又似乎昏迷。程钧怔住,暗道:这是在乾坤袋里憋了半日,憋傻了么?想要上前查看,突然神色一动,心中咯噔一下。怪异之色一闪而逝。
那李宝财长长呻吟一声,道:“我这是在哪?”指着程钧。道:“你……啊……我记起来了。”一拍脑袋,心道:坏了!
两人互相瞪视,心中都是一沉,如坠冰窖。显然都遇到了一件极大地碍难事。
程钧只觉得手心出汗,虽面上不露声色,但心中已经涌起几分惊惧——
这偶尸竟是个如假包换的化气为精修为的真人!
何谓失策,这就是失策。程钧竟漏算了这么大的变故。
也不是他不懂得防备。偶尸这东西,虽如同身外化身一般神奇,但毕竟只是一种高级傀儡,受限很大。为了能和主人心魂相契,偶尸应当至少低于主人一个境界。那江尹自己也不过是化气为精的修为,偶尸理应不超过筑基巅峰。程钧自己的判断也是如此。
现在看来,这偶尸必然是姚圣通送给他的,采用了特殊手法,用外力将他与江尹契合,不然凭江尹那点修为,如何祭炼的来这样的偶尸?
程钧虽然心急,但毕竟见惯风浪,心中暗道:又一次小瞧了他,是我的不对。如今这里只有两个人,这人修为压制住了我,他若起了歹心,我虽有几种保命手段,但已经再难掌握主动。且罢,走一步看一步,先别惹了他,也别让他知道我看出他的根底,他若发难,我好博一个出其不意。
他这边暗自盘算,哪知道那李宝财心中更是翻滚不已,心中暗道:坏了!为什么我与主魂联络不上?偶尸心随意动,不是距离可以阻隔的。就算跨越两界,相隔也不过万里,怎能联系不上?若无主魂控制,我怎么知道如何对付这狡猾小子……不不不,那还在其次。若是不能与主魂相连,我这里只有一处分魂,消耗一点便少了一点,不多时就要僵毙这里,我那主魂死活,就更加管不得了。不行,一会儿要寻个由头,跟他一起返回九雁山。现在且先别露了破绽,这小子十分狡猾,若叫他瞧出根底,不知道要被他怎样拿捏。
两人各怀鬼胎,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若无其事,打定了主意,先不跟对方翻脸。程钧本来城府就深,自然不会叫人看出情绪。那李宝财本身是江尹的分魂控制,自然江尹一般有些浮躁,原不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仗着他是偶尸,面部向来没有表情,就算想要变色也变不过来,倒也不怕人看出破绽。
一阵诡异的静默之后,还是程钧先开口道:“李道友。”
那李宝财心烦意乱,正自暗打算盘,听到程钧叫他,胡乱“啊?”了一声,这才回魂,道:“程道友何事?”
程钧问道:“这里是哪里?”
那李宝财道:“这里是……这里是哪里?”他记忆之中,两人一出来应该在一处湖底,没想到却在高山之上,举目四顾,一片茫然。
程钧道:“我们从湖水里出来了。诺,湖水在那里。”伸手一指。想了想,觉得刚才在湖上发生的一幕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拣了那剑修的情形说了,道:“所以我才问你,这里是哪里,附近有什么大门派在?”
李宝财想了想,摇头道:“不应该,这里就是昆仑山阳与山阴的交界处,最是三不管的地带,别说大势力,就连像样的散修洞府都没有。那两个人必然是远处来的。怎么我不远万里发现阵法,一点事都没有。你才刚来,就捧上这样的人,可见你是晦星……”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不该和程钧太过对立,因此收住不说。
程钧自然也不会在口舌上纷争,举目打量,道:“是么,我看这里确实是荒凉的很。”
那李宝财道:“你指的是这里景色荒凉?那倒和山阳山阴没什么关系,除非是山谷和仙山,不然都是这个样子的,除了山就是雪,要么就是天空上的雾霭。十万里昆仑界,大多都是这样的景色,白色或者青色。我听说你们灵山界市井繁华,风景绮丽,很是美丽,是不是?”
程钧道:“还好吧。若论修士的修炼环境,灵山界比这里差得多了。但我若是一个凡人,我宁愿住在灵山。”
李宝财道:“是吗?这趟事了,我一定要去到处玩一玩,见一见世上的风光。你可知道,我初来山阳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景色,也叫我看得心旷神怡。我生长的地方,比这里还要险恶十倍。”他眯起眼睛,道,“这里已经是山阳,阳光照得到的地方。我出生的地方,有山,可是没有雪,也没有天上的白云,更没有温暖的阳光。”
说到这里,李宝财戛然而止,迅速从回忆中拔了出来,板着声音道:“这里是在山阳余脉,不在主脉,因此灵气不算十分浓厚,只要不似你这般倒运,等闲是见不到什么大修的。这是好事,你们是灵山道统的,我是山阴来的,无论谁在昆仑界都见不得光,若叫哪位大真人,甚至神君惦记上了,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程钧点头道:“那个自然,咱们都是见不得人的。”
那李宝财道:“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了,可千万别给我惹事。来,我来带你看看昆仑界最大的胜景。你可知除了阳光之外,山阳和山阴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程钧明知故问,道:“有什么分别?”
李宝财回身道:“凡是山阳,无论在哪个方向,都一定能看到那里——”伸手一指。
他手指所向,是一座山峰。
那山峰巍峨矗立在群山之中,一眼可见。它并非绝对出于群山之上,但却有气吞寰宇的气势,让人发自内心的感觉——那是群山之王。
更奇特的是,其他山峰山巅上,都是皑皑白雪,只有它的雪顶,阳光从天而降下,穿透了晶莹的白雪,发出美轮美奂的金色的光芒。
如一轮骄阳烈日,从雪顶诞生。那金色的巅峰,孕育着无数的奇迹,隐藏着无穷的宝藏。
“日照金山!只要是山阳,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看见那座山。我们都称呼它为‘昆仑之母’。它是昆仑的标志。金山不倒,昆仑恒在。”
程钧的背影挺得笔直,但袖中的手不由微微颤抖。
终于又见到了,日照金山,那不只是昆仑的标志,那是——
天台!
天台之一。
二三五 仙凡有别
李宝财见程钧望着日照金山出神,久久无言,似乎完全痴了,心中暗暗鄙视道:到底是山那边的人,你见过什么呀?这日照金山虽然厉害,却也不过颜色漂亮,哪值得看这么半天?我一来山阳,也被这山震撼过,却也不见得如他这般魂不守舍。啊哟,我现在时间紧迫的很,哪能容他这般消磨时间。
想到这里,李宝财一拍程钧,道:“怎么,看傻了?这昆仑还有许多景色出乎你的想象,你看也看不过来。”
程钧回过神来,道:“是啊,我相信。这里是哪里?”
李宝财道:“哪里?我说了,这里是昆仑山阴和山阳交汇之处,昆仑山的余脉。”
程钧道:“我知道。但它多少应该有个地名吧?就算山头没有地名,附近也该有些叫得出名字的地方,把这里和其他地方分开。”
李宝财哼了一声,道:“我怕是没有。有人去过的地方才有地名,人们会把去过的山叫什么什么山或者什么什么峰,但是没去过的地方,你会想起给他命名?昆仑地方广大,没名字的地方也多,不可能像你们那边,一个土包都要取个‘凌云峰’这种臭屁名字。这个地方论小处没什么名气,往大了说,算是离合山脉的支脉之一。”
程钧想了一下,道:“原来如此。”
既然是离合支脉,那也是昆仑二十四道祖脉之一。此地就是在昆仑南方——还真够远的,九雁山应当在昆仑的东北。
不过大面上的方向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昆仑界何等广大,南方和东北这两个方向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程钧还是没有任何概念。他前世虽然逛过昆仑界,但主要活动区域也不包括这里。就算是前世路过一次的地方,他能不能想起来,还是两回事,何况根本没有涉足过的地方。
李宝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