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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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台-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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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钧在前世,依旧达不到他的层次,无需否认。

原来这两个悲剧人物倒是师徒。程钧心中突然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前世的记忆出现了一道裂痕,但转瞬便消失不见,再不能看得明白。

张清麓笑道:“我恩师算是高祖以下,道宫第一人吧。只是向来以追求大道为要,不理会宫中事务,也只有我一个亲传弟子。前日我将北国这边的情势禀告给了他老人家。恩师提醒我……”他皱了皱眉,似乎在琢磨怎么措辞,道“倘若果然要派心腹去九雁山,无论如何不应该是剑阁。”

程钧心中一跳,暗道:泊夜在剑阁埋伏的布置,无罪也知道。上清宫若论剑法,无罪原是第一人,说不定剑阁种种布置,还是他亲手种下。在泊夜和无罪反目之前,两人本来是刎劲之交,狼狈为奸也不算什么——嘿嘿,后来一个刎了另一个的颈,当真是讽刺的紧。

就听张清麓问道:“虽然我不知道恩师的深意,但他老人家的劝告总是没错的。要不然给你换个麒麟阁当当?”

程钧嘴角一抽,道:“您说真的,还是跟我玩笑?”

张清麓道:“可惜了,现在再让你当麒麟阁,那也来不及了。你在九雁山呆着,你看他们哪位像是就要出缺的?”

程钧道:“我看他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倒没像要完的。”

张清麓摇了摇头。道:“是么?既然如此,你就先在剑阁呆着吧。应当没什么事。”他想了想,道。“恩师言道,你在剑阁若是有机缘化气为精,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等大功告成之日。恩师会召见你,到时候再助你一臂之力,化气为精轻而易举。”

程钧深深一礼,道:“多谢老祖厚爱。”心中暗道:听他的口气,泊夜的布置他不知道。无罪的意思,似乎是我若立下功劳,看在他的面子上,倒也不是不可帮我化解大祸。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恐怕还是随口许愿的多,不能当真。况且虽然允诺帮我化解残念,却不告诉张清麓实情,看来上清宫要把九雁山攥在手中,半点也不放松,连对张清麓也守口如瓶,防备极深。

张清麓道:“还有一点。你既然拿到了玉简。想必也看到了递送玉简的人了?”

程钧道:“是,是道宫的飞鸿子上人。”

张清麓嘿嘿一笑,道:“飞鸿子上人,他这个上人,倒也跟我当初的职位一般。你觉得他怎么样?”

程钧道:“作风果敢。雷厉风行。”

张清麓道:“少跟我皮里阳秋的。他是剑昊的徒儿,你可记得?”

程钧刚才想了半日,已经想起在哪里听说过这个人了,道:“我记得当初就在青龙观,您第一次召集会议的时候,有一个赵凌赵道友,对您横加指责,甚是无礼,好像也是剑昊前辈的弟子。这飞鸿子上人,莫非是他的同门么?”

张清麓点头道:“你的记忆力很不错。赵凌与飞鸿子比不算什么,他不过是剑昊的记名弟子,这飞鸿子却是剑昊的亲传弟子,也是他俗世的后人。剑昊此人在紫霄宫呆的时间很长,他的弟子一个个也要走上要职了。偏偏他交出来的都是飞鸿子一般的人物,我紫霄宫是这些人混饭吃的地方么?”他当程钧是心腹,说话便也不加掩饰。

程钧心道:果然,这是要借机清洗了么?便道:“那您是故意纵容他闹事,然后抓住他的把柄么?”

张清麓道:“胡作非为算什么把柄?就算飞鸿子闹顶了天了,能把他一人拿下就罢了,要是指望通过一个弟子来拿下剑昊,那是休想。再说,就算拿下了剑昊,也不过是我紫霄宫内部的事,与大计无益。”

程钧道:“那您是想……”

张清麓道:“剑昊和西岭剑派勾结,我早就知道。在云州有西岭剑派的几个棋子,我通过这次登记的大事将他们挤一挤,叫他们呆不下去。飞鸿子一下云州,必定要与他们联系,到时我点一把火,这居心叵测的罪名,他不认也不行。若是顺利,这一番就能一石二鸟,内外一起剪除。剑昊还罢了,西岭剑派,我是一定要动手的。”

程钧道:“您这么快就出手了?”太急了吧?西岭剑派也不是什么小势力,张清麓当上宫主不过几个月,这么早出手,怕是根基不稳。

张清麓笑道:“我不着急,你也别替我着急。这一次也就是拿到一个把柄。西岭剑派在云州的布置,在盛天,在北国各处的羽翼,哪有那么容易剪除?一两年的时间总是要的。到时候云州许多事情还要你来帮衬。”

程钧道:“那我这一次……”

张清麓笑了笑,道:“我就是给你交个底。你现在主要工作在九雁山那边,云州引诱他出手的我另有安排,你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忍着他,随他怎么折腾去吧。别说你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他指了指身上那单薄的青衣,道“我可像是随时发兵找人麻烦的样子?有句言语怎么说来着?正是——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念了几句偈子,身形淡淡隐没,消失在空中。

程钧摇头笑道:“这几句劝人跳出纷争,大彻大悟,你偏偏用在勾心斗角这里,真是愧煞古人也。不过你这么说,那就是没我什么事了。我出去玩玩,也没什么问题吧?”

二六四 金风玉露

夏州虽紧邻云州,但不比邻居荒僻,乃是盛天最大的几个州府之一,也是除了帝都之外,道门最繁盛的地方。太昌府是夏州首府,一条金玉河穿城而过,满城烟柳,笙歌处处,繁华之外,加了十二分的奢靡,十二分的香艳。

有人曾笑谈,太昌府有两个地方人最多,一个是道观,一个是瓦舍。

三瓦两舍,烟花柳地,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这里最多的就是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若是再风雅一些的客人,往往去金玉河上撑一只小船,叫两个歌女远远弹唱,一面游览两岸风月,一面吟诗作对,夜宿河上画舫,与花魁共度**,也是一件极风流的美事。

一只竹篙在岸上一点,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荡开,登时离岸数丈,可见这一下力气十足,整个金玉河上,没有这么出色的船夫。

这也是自然,修士么,总是比寻常人的力气大些。

程钧撑开竹篙,小船如游鱼一般,再次向前灵活的滑行了数尺,然后——在原地打转。

程钧脸色一窘,再次撑船,竹篙划了两划,小船比刚才转的更厉害了。

河面开阔,水流平缓,有一条小舟打横也不碍事。几只小船从程钧身边掠过,其中一船离着他极近,船上几个游客闲汉见到这边的情形,不免嘻嘻哈哈,指着他道:“兀那后生,你不会划船吧?”

程钧老脸一红,旁边那小船已经划过去一个船身。有个游客笑道:“不会划船逞什么能?要说你没钱吧,穿的还是人五人六的,说你有钱吧——那边舟子半两银子雇一天。虽然花费钱财,但是省时省力,总好过你把时间都花在转磨上去了。”

程钧突然笑出声来。把船桨靠在甲板上,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然后抄起竹篙一点水,小船陡然打直了船身,顺流而下,比前面那船更快,不过眨眼间,便掠过前船,将身后小舟甩的不见踪影。

抱膝坐在船头的程钰突然回过头来。笑吟吟道:“大哥,你用催浪术了吧?这可是作弊哟。”

程钧嘿了一声,道:“哪个看见我作弊了?叫他站出来。”

立刻有两个声音一起道:“我!”只见声音来处,却是船尾一琴一剑,琴剑发人声,煞是诡异。

程钧苦笑,若不是有这没轻没重的两个老家伙在此。他早就雇了舟子,自己享清闲了。

本来这二老的存在,他是连着程钰都要瞒着的,但进了太昌府,这两位不经意之间。大叫道:“咦,香的古怪。是什么香味?”

程钰在旁边接口道:“是脂粉香气——呀,谁在说话?”

就这么着,露馅砸锅了也。

好在程钰也不是外人,口风也算紧,情况还不算太糟,但程钧说什么也不能带着两位遛马路了。这两日现在城郊转了几圈,然后雇了一条轻舟,从金玉河而下,一面游览风光,一面也不受人打扰。

琴剑二老对河岸上的风光十分满意,不住的道:“奇怪,奇怪,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人?这一早上比在昆仑界一百年见到的人还多。”

剑老道:“这灵山界稀奇古怪的事情真多,可惜了,俗气太重,不是修行的好地方。”

程钧突然笑道:“两位可听说过‘红尘之内好修行’?这个说法?”

琴老道:“是啊,这里凡人虽多,俗气虽重,但世情百态,风尘变化,对于道心磨砺别有一种作用。若能在如此嘈杂的地方不受干扰,弹出直指道心的天降纶音,那音修一道算是入了门槛了。我觉得此地很不错……”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丝竹之声悠悠传来,夹杂一个女子声口细细演唱,唱的是:“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程钧听到此处,目光中波光闪动,竟有些入迷,就听有人道:“大哥,你不快乐吗?”

程钧转过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程钰道:“我看你这两天虽然面上含笑,但是情绪并不好。是不是因为找不到‘萧家’这才不欢喜?”

程钧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两天他在游玩之间,有意无意的问起此地姓萧的大户,然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乡绅富户,听了都是摇头,道:“太昌府没听说过姓萧的人家。你去村子里挨个问问,说不定哪个种地的姓萧?”

程钧摇头,萧氏是书香门第,显赫多年,应当不会寂寂无闻。询问了几次,他倒索性放开了,暗道:本来缘分已尽,又何必多事?我道心还是不通透,反而误人误己。

是以这两天他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有沮丧低落到哪里去,只是刚才听到那女子唱的“春闺梦”乃是思念亡夫的戏曲,心有触动罢了,他摇头笑道:“我现在在河上看这些烟柳风月,就像怀古悼亡的文人骚客,一时感情起了,好像如此如醉,其实也未必多挂怀……”

却听琴老在旁边叫道:“不对,不对,什么玩意。此地不好,大大的不好。这女人唱的俗不可耐,矫揉做作,简直嘈杂聒噪,听不得啊听不得。”

剑老笑道:“怎么见得,我瞧她唱的比你弹得还入耳一点。小程子,快划,咱们去靠近了听听。”

琴老大怒,道:“听了这个,还能吃饭么?三天洗耳朵洗不掉这么难听的腔调。”

程钧细细辩听,突然笑道:“这唱戏是本地的特色,虽然不一定中听,但图个热闹,要不要看看去?”

剑老笑道:“好啊好啊——老琴,干什么你这是。忘了咱们出来玩了?就看看热闹,不图你那个音乐之道,你装什么高人啊?你再板个臭脸,回头小程不带你出去了。”也不知他是怎么从一把琴上看出“板个臭脸”的。

程钰在旁边笑嘻嘻道:“好极了,连我也没听过完整的大戏。听说别的家族有叫唱堂会的,我们家从来不叫。爹爹说唱戏的不是好东西。”

程钧一面划船——就是在底下催浪,一面讶然道:“唱戏的怎么不是好东西了?”他就是戏班出身,虽然早过了自怜自伤的年纪,但听到程浙如此评价,还是微感不适。

程钰道:“爹爹说——上次就因为叫了堂会,大哥……”她吐了吐舌头,道“就是大哥你啊,就不见了踪影,分明是戏子身上晦气重,会带来厄运。叫我们再也不要沾染那些伶人。”

程钧哭笑不得,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道:“到了。”

只见临江的一座水榭上,搭了一个大戏台子,戏台上张灯结彩,丝竹阵阵,正上演一出热闹好戏。戏台上除了两边的茶座和凉亭上挤满了人,临着水榭的河岸边柳荫里,也停着数只小舟,显然是从水面上来的客人。

他们这只船来得晚了,只能停在外围,人物面目已经瞧不大清楚,但身段做工,倒也看个七八。程钧将轻舟系在柳树上,坐下来听戏。

只见一个青衣身着粉衫,满头点翠,正便做边唱。这出戏虽然不尽是风月戏,但为了勾引金玉河上的风流客,是按照风月粉戏的模样去做的。那旦角儿嗓音甜腻,眼神缭乱,极尽妍态。旁边的小生虽也有唱白,却不论扮相唱功,都相形见绌。

他听得正好,转头一看,却见程钰坐在一旁,强打精神,显得闷闷的,问道:“怎么,不好听?”

程钰道:“我听不懂。那女人唱什么我听不明白,况且她姿态看起来讨人嫌得很。”

程钧无语,琴老道:“是嘛,唱的什么玩意,一味的媚俗,卖弄技巧,空洞无物,毫无境界可言。”

旁边剑老道:“是嘛,我听得倒不错,你听她唱的……不错是不是?反正就是好。”想来他也听不惯这戏曲的好处,只是为了反驳琴老的言语这才胡扯。

程钧无奈,道:“若是第一次听戏,这出戏或许有听不惯的,一般若是入门,都要听热闹的武戏……”说到这里,又是摇头,一般人看见戏台上舞枪弄棒翻跟头,或许就觉得了不起,但他们都是大能的修士,怎能将这些小儿科放在眼里?

程钰见他颇有尴尬之色,便笑问道:“大哥觉得他们唱的怎么样?”

程钧道:“旦唱的不错了,韵味尽有,想必就是这个班里的角儿。可惜是个孤枝牡丹,连给他配二路的小生都不行,何况其他人。这个班子的实力也就是一般。”

程钰笑道:“大哥说得这么清楚,你能唱么?唱真正好听的,把那风骚女人比下去。”

程钧笑着摇摇头,道:“不行,唱不来了。”倒不是他自重身份,不肯开口,虽然戏子低贱,但文人票戏,本是风雅事儿,只是他前世毁了嗓子,这辈子回来也赶上倒仓,已经九百多年没开过口了。唱戏和修炼一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九百年不练功,唱出来早就不是味儿了。就算嗓子在,比一般人强些,终究比不上台上的那旦角儿,他倒也有自知之明。

只听身后有人道:“既然这位兄台是内行,干嘛不唱两句,给咱们鉴赏鉴赏?古人道以诗会友,今日金玉河上以戏会友,难道就不是佳话么?”

程钧脸色微微一沉,他虽然不在乎程钰玩笑,但不是谁都能借他的话茬的,转回头去,只见身后浮着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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