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雨被他笑得发毛,颤巍巍接过衣衫,只得道:“弟子遵命。”小心翼翼的下楼去。
岳华老道止住笑容,转回头,看着窗外。外面夜已经深了,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亮都没有,他眯着眼睛冷冷道:“今晚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哈哈哈,到了明日,我大功即成,还怕哪一个?到时候二次出世,天上地下,任我遨游!我这一出手,就要让九洲十地,抖上三抖!”
三十六 夜战紫云观(一)
化雨心情复杂的走着,前面已经看到了东院的灯火,他骤然停了停脚步,整了整头上的七星冠——这七星冠与他带着的黄冠不同,乃是紫金打造,上面镶珠嵌宝,十分华贵,也十分沉重,他带着很是不适,常常觉得要从脑袋上掉下来。
这几日,他的心情不好,很惶恐,也很迷茫。
从小,他就在道观做童子,只是一直没能正式拜入道门,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杂事。他也知道自己资质一塌糊涂,道观资源有限,就是一门最简单的练气术,也有一群人排在他前面,根本轮不到他修仙得道。遇到岳华道人,成为他的随身童子,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那岳华道人虽然是个落魄散修,但也是正经的修道中人,脾气有还算和善,能将他服侍好了,或许能有一分踏上仙路的可能。
他和那些争强好胜的人不同,本是个没主意的,天生就是被领导的材料。在跟了岳华道人之后,他遇到了春风,两人没呆几天,化雨就知道,春风无论哪点,都在自己之上,于是他很快成了春风的跟班小尾巴,就像明月是清风的尾巴一样。
找到了老大之后,他不可避免的嚣张了一点,也敢跟清风明月两个对着打嘴炮,一来是发发自己从小唯唯诺诺的一口鸟气,二来他也知道,制止手下胡闹,乃是自诩冷静的老大的乐趣之一。他倒不是真看不起清风明月,只是分了帮派,自然要斗,斗得多了,自然就讨厌起来。
然而晴天霹雳,他一直跟着的老大春风,忽然莫名其妙死了,而且从清风明月的嘴脸看,他就知道,老大死了还死的很难看。这对于他来说,真是天塌了一般。春风既然死了,他这个独木如何支持?做小伏低,他倒是习惯了,但是做小伏低果然就能有用么?别说他,就是清风明月,跟着岳华道人这些年也不过得传了一些凡俗武艺,他这个失了根基、招人厌恶的童子,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如今摆在面前的,要么当一辈子孙子,要么赶紧想法子改变下自己的处境。他人虽然软弱,但也有几分脑子,想得很清楚,要想改变,无非两条路,一是立下大功劳,博得月华道人青眼,譬如今天,岳华道人吩咐下事情,就是一个机会。若果然他有大运气,超额完成任务,或许能咸鱼翻生。
还有另一条路,或许就是……
离开这个鬼地方!
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别管什么阔,什么空,只要叫他出了这个紫云观就好啊。
他本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如今更加灰心,只求个平安。然而只要留在观里面,别说平安,这条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自己的。
唉,只要能出了这扇门,哪怕不提什么成仙得道,不做什么神仙梦,就算是回去种地,也比这里朝不保夕的强。
进了院子,明月已经不在这里了,化雨知道他必然也被委派了重要任务,忍不住撇了撇嘴,来到前厅。
东院正房是三间,左右两间有帘栊相隔,他坐在中间那间,隔着帘子,能看见左边榻上坐着一个人,穿着大红衣裳,蒙着红盖头,想必是新娘子。
化雨心中一动,暗道:听说这位新师娘乃是万马山中头一个大美人,不知长得什么样子?虽然明知道山里丫头不会打扮,又风吹日晒,再漂亮也就那样,春风也跟自己说过,长得只是一般漂亮,但他还是好奇。只是他知道,这女人乃是自己的师娘,自己跟她同处一室,已经招了嫌隙,若是再欺近身去,那就别管立下什么功劳,都没法自处了。
想到这里,他扭过头去,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拿起茶碗挡住脸,假装喝茶,目光却是不自觉的偷偷往里面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感觉目光格外清晰,只见那女子扶在榻上的一只手纤细柔软,晶莹如玉,只觉得心里痒痒的,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手,心想:好好一个羊肉,落到了老狗嘴里。
看着看着,他突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今年也有快二十岁,跟着老道,别说修不成道,把老婆也耽误了。倘若有机会逃走,带上这个小娘子,我与她过上一世,就是不当神仙,也快活死了。
化雨这个念头虽然来得荒唐,但这么一冒出头来,就越想越真,渐渐地有些上头,站起身来蹬蹬蹬几步冲上前去,来到帘子门口,却是骤然停步,差点没撞到墙上。
突然,只听墙外,轰的一声,化雨就觉得脚下踩的地晃了三晃,站不稳往后就倒,只听门外风声大作,呼呼作响。一人朗声长笑道:“好贼秃,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留下来吧。”笑声隆隆不绝,不是岳华老道,还是哪个?
这回化雨真站不起来了,刚才是震得,这回是吓得,坐在地上直哆嗦。心中只道:我要死了,他就在外面,他若知道我起了心思,我……我……越想越是害怕,只觉得牙关咯咯打颤,自己也控制不得。
只听得外面呼啸声不绝于耳,他正要闭上眼睛,爱咋地咋地,突然眼前红影一闪,一袭裙角已经掠过眼前,原来是新娘子出来了。
那新娘也没看化雨,直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化雨看她的背影在自己身前站着,突然有了那么一点力气,勉强站起身,跟着看去。
只见外面两道光芒打得厉害,其中一个不必问,正是岳华道人,他手中持着长剑,不住的发射黑光,对方却是手持着一件棍状法器,释放的金黄毫光,看来巍巍大气。
化雨一见对面那人,虽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却有一丝光泽从脑袋上泛出来,心中暗道:“奇怪,好亮的秃头,莫非是个和尚?
两人越打越快,呼啸声不绝于耳,光芒闪烁的越来越快,化雨看着眼花缭乱,只觉得呕心,耳边听着打斗的声音固然震耳欲聋,还有一个声音竟然比外面的打斗声还要清晰——那就是他的心跳声。蹦蹦蹦蹦,如同高山擂鼓,又响又快。
化雨太紧张了,他现在满心希望,就是这个和尚赢。虽然他是敌人,但是未必就要把自己怎么样,最好他能把老道打死,自己好出了这个鬼地方,或许那老道的珍藏还有眼前这个新娘子也归了自己。然而那和尚不知怎的,虽然打起来威风赫赫,但是始终占不到半点上风,岳华老道面带冷笑,手中长剑雷光熠熠,又有许多黑雾夹杂其中,越打越是精神,竟然步步紧逼。
只见那新娘还在窗前,化雨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抓住她,道:“快进来,外面打得厉害。”一面说,心中一动,暗道:“他们外面打得厉害,我们正好逃走。”
也不知道从哪里算的,他也称起“我们”来。
只听得老道大笑道:“贼秃,你偷偷摸摸藏在花轿后面,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算你乖觉,竟然在出手前一刻,识破进了院子的不是老夫,临时收手要走。可惜迟了!我这里布下的是天罗地网,你插翅难飞,这紫云观就是你的坟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说着张口一吐,吐出一道黑烟,扑向那和尚。
化雨听了,一股凉气冒上来,又恨又怒,暗道:老贼好毒!他让我做他的替死鬼,倘若那和尚不是临阵发觉,我哪里还有命在?
眼见那道黑烟滚滚而去,遮天蔽日,眼前登时伸手不见五指,虽然外面黑夜也黑,却也没有这般黑的令人绝望。化雨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胸口堵得慌,喘不过气来,连连退了几步。
化雨先是难受,随即灵光一闪,暗道:这不是老天叫我走么?顾不得别的,伸手抓住那新娘,道:“走,我带你出去。”
那新娘甩开他的手,道:“别胡闹。”
化雨还没说话,只听得那岳华道人大笑道:“贼秃,你给我死!”
三十七 夜战紫云观(二)
话音刚落,化雨下意识的感觉不好,就感觉被人一拉,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紧接着,就觉得眼前一黑,可不是失去了意识的那种黑,而是四周一下子黑了下来,仿佛骤然间天地失色,阴阳失调,清浊二气化为虚无,只剩下一片混沌。
这种黑暗只有似乎一瞬间,但化雨却又感觉仿佛过了几千年,耳边传来一阵沉闷的鸣响,如同什么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却被严严实实的捂住,只从缝隙里透出一两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展露出另一边惊天动地变故的一角。
须臾,风吹云散。
化雨抬起头,只见周围还是一片漆黑,只是风平浪静,院子中的人早已不见了,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见……见鬼了?”化雨爬起来,突然道:“不对,现在四周还是这么黑,一定是法术还没有散去!”
只听有人道:“倒不是法术未散,而是刚刚风波把灯吹了。”
化雨转过头来,只见一人执着灯火,从里面走出来,灯光照着她的身形容貌,只见她身穿红衣,头上带着明晃晃的珠翠,正是那新娘子。
他一抬头,看见那新娘在火光映照下的容貌,心头突地一跳,如同被狠狠撞了一下,暗道:大美女啊!目光转移不开,心中暗道:这样的好白菜,怎么能叫猪给拱了?
新娘走到院子口,道:“打得好生激烈。”化雨一怔,往院子外面看去,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见外面一平如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
真他娘的干净!
外面方圆十丈,干净的就像地面被铲过一层一般,除了地面的黄土,院子里的花木、桌椅甚至花间小路,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个房子孤零零的,成了陆上孤岛,放眼望去,只有一片荒芜。
化雨反应过来,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道:“刚才……怎么回事?那和尚……和尚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忽然……忽然就打了起来?谁……谁赢了?”他其实只是疑惑前面三件事,但最后一件事却是他内心底最想知道的。
那新娘举着灯火看了一圈,道:“我哪里知道,我倒想问你——”她转过头,柳眉倒竖,怒喝道,“你是谁?”
化雨一愣,道:“我是化雨……”才想到她说的什么意思,道:“柴姑娘,我是岳华道长座下的童子化雨,我是来……”想想自己是做替死鬼来的,哪里说得出口,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柴姑娘哼了一声,道:“我是你们紫云观今日从大门抬进来的主母,你既然是岳华的童子,就当叫我一声师娘。你贸然进入新房,与我独处一室,已经冒犯,还要说什么救我,岂不可笑?”
化雨急道:“我那师傅岳华老道,他不是好人。你嫁给他,绝无好下场。”
柴姑娘冷冷道:“你是好人?”
化雨道:“他有师娘!不对,是我有师娘,他有媳妇!他那个原配现在就关在后面的宝塔下面,你不信,我这就带着你去看,他隐瞒你……”话音未落,那柴姑娘站起身来,眉毛倒竖,道:“你这是背后编排你的师父么?”
化雨怔住,结结巴巴道:“你不信我的话么……”
那柴姑娘露出鄙夷神色,道:“你这搬弄口舌的小人,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你师父有千般不好,也不该由你来说。何况在你未来的师娘长辈面前搬弄是非。给我出去。我见不得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小人。”
化雨连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话音未落,却见红影一挥,却是那柴姑娘喝道:“滚!”他虽然是男子,却气弱,被那柴姑娘气势汹汹轰出了门,啪的一声,大门在他眼前关上,差点夹住他的鼻子。
那化雨又气又恼,又是委屈,暗道:我还从来没起过善心,如今好不容易真心一回,却给你这般糟蹋。若非看你是个弱女子,我哪能和你干休!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嫁给岳华老道,只等着倒霉去吧!
化雨只觉得受了满心委屈,气冲冲的出了那东院,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只想趁着夜黑风高,谁也看不见自己,赶紧出了院子。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一道人影悠悠立在身前,那人来的突兀,他收步不及,眼见就要迎面撞上,突然一只手在他腋下一托,托的直立起来。
化雨刚松下一口气,抬起头来,骤然张口结舌,脸色惨白,汗如雨下,道:“啊……啊……师父?”
岳华老道一只手托着他——亏了如此,那化雨才没腿软的一屁股坐下,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道:“我那乖徒儿,这是在哪里受了委屈,看看这可怜的样子。可要对我说一说?”
化雨凝目瞪视着他,只见的平时见惯了的模样说不出的诡异可怖,牙关咯咯打颤,那里还说得出话来?“
岳华老道拍了拍他肩膀,见化雨如同木雕泥塑,浑然无知,笑道:“乖徒儿,你刚刚看见我大战贼秃,可瞧出我的厉害了么?”
化雨毫不犹豫,脱口道:“师尊法力无边,神通广大。”
岳华老道道:“法力无边,嘿嘿,若在当年倒能称得上一二,如今么……那贼秃心怀不轨,我早就知道,但他在暗我在明,总有些不大方便。今天趁着这个契机,乖徒儿你帮我把他引将出来,可也立下了一桩大功劳啊,哈哈。”
化雨见他笑得殊为欢畅,似乎没有愠怒之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恭喜师尊旗开得胜,双喜临门。”
岳华老道收住笑容,慢吞吞道:“那和尚准备的倒也齐全,竟能全身而退。哼,留下这一个祸患,倒也有些麻烦……过了今日,他还不在我眼下,就怕他出山去找了一群大贼秃、小贼秃,一发的上来,他们人多势众,我又未经全功,倒有些麻烦。”
化雨不懂他说什么,顺着他的话音奉承道:“自然是师尊技高一筹。”
岳华道人笑道:“那倒也是,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怕这几个小蠢货?不管是这个贼秃,还是山神庙里那老鬼选中的小和尚,还是那个云州来的兔儿爷,我觑他们如同蝼蚁虫豸。那云州来的小鬼,一身仙骨不可糟蹋了,今天就将他留在这里。”
化雨依旧是不懂,心中只想引着他把话题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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